第14章 ☆、舊事重提1
作者有話要說:
深秋楓葉紅,雲意在霜打屋瓦的清晨走出火車站,一路坐十幾個小時的硬座火車,從北方重回南州。
沒有人知道她當初因為什麽緣故堅持回北,更沒有人知道她因何又去而複返,包括薛笙君。薛笙君若認真問她,她便回一句“北方讨生活艱辛”。
失去陸承啓的庇佑,一個人生活的确艱辛。
在着飄搖動蕩的亂世,陸承啓是站在強者行列中的一員,可回到南州的第一天姑媽就告訴她強者已經被打敗。Elliott隐藏了貝爾納在法國一病至死的消息,與傅培鴻等人內外勾結,致使陸氏一族自高位跌落,陸承啓锒铛入獄,陸重遠氣得舊疾發作,在醫院接受治療。
薛笙君勸她:“你們既是離異的夫妻,陸家的事情就不與你相關,我勸你趨利避害,不必趟這渾水。”
雲意沒聽勸,坐了整夜的火車甚至沒來得及小憩片刻就趕往法租界。
法租界內一片風平浪靜,人們照常吃從前的飯,按部就班過從前的日子,對他們而言任何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雲意在獄內見到陸承啓時,陸承啓的狀态同樣是風平浪靜,對他而言也似乎什麽都不曾改變過。
她用一只手镯交換到充裕的見面時間,他們沒有在陰寒森冷的囚室相見,真正會面的房間,除了玻璃窗被從外面封死外,與尋常辦公室并無兩樣,連平常不可一世的法國獄警也只是站在門外守候。
陸承啓見到雲意盡管驚喜,嘴巴上卻不肯饒人。
“我記得我說過不想見到你,你怎麽還來見我?你不怕我又逼着你一道去死?”
雲意見他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心裏略略寬慰:“你是不是有解決辦法?”
陸承啓坦誠地攤手:“我沒有辦法,對了,你不是回北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回來?”
雲意自動逃避他的問題。
“姑媽說這次事件若放在往日不過平常,可今次有人蓄意為難,就變得相當棘手。”
陸承啓才不聽這些,冷不丁打斷她:“你有帶東西過來嗎?”
雲意迅速思考一番,仍舊一頭霧水:“什麽東西?我不懂你的意思?”
陸承啓當即抱怨:“我見旁人太太來探望時都會帶吃的用的,怎麽就你兩手空空,什麽也不給我帶?”
雲意呆住,哪裏想到他的心思竟然放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我沒有來這種地方的經驗,你想吃什麽,下一次我帶過來。”
“我想吃什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會做什麽。”
“我僅會的幾個北方菜偏你又吃不慣。”
陸承啓一本正經地:“去學呀,或者問一問別人的太太燒什麽菜。”
“那我回去問,我可以蒸一條魚。”
陸承啓心有餘悸:“千萬別。”
雲意幾次擡手看表,只想快些結束關于無聊事件的對話:“我回去找人教我做,現在我們可以認真談談要緊事嗎?”
他終于嚴肅起來:“你若要認真談,我和你就沒什麽可談的了。除了新公司的把柄,又拖泥帶水牽連出許多,皆不是你能夠解決的。”
戶外秋風勁吹,枯黃的落葉受了推力,在馬路上瑟瑟前行,天地之間充斥着肅殺之氣,
她從未想過像陸承啓這樣子的一個人也會有倒下去的一日。
原來她對陸承啓的依賴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形成,就好似游來游去的魚兒并不知這世間有水的存在,然而成也蕭何敗蕭何,曾經擁有多少,等到失去時也不會少算一分一毫。
雲意改日再來探望時,不巧趕上暴雨肆虐的糟糕天氣。
接待室內漆黑一片,看守的人員亮起落地臺燈,又遞給她一條幹淨的毛巾。
戶外狂風大作,掀得窗外的高樹嘩嘩作響。雨柱瘋狂地打在窗外的一片花池內,擊起一片鬼哭狼嚎音。雲意在微暖的燈光下擦拭頭發,燈光照耀得她一身水氣蒸騰。直至她将頭發擦的半幹,才等到陸承啓現身。
雲意将食籃裏的食物按序取出,整齊擺在白色雕花圓幾上:“我帶的換洗衣服被他們拿去檢查,檢查之後再送去給你,是一只的藍色提手的小箱子,裏面還備有一些西藥片,用法用量我都寫在包裝紙上。”
陸承啓冷冰冰地坐下來,話語裏的溫度與戶外的溫度無異。
“你帶回去,我用不到。”
雲意遲鈍的不曾發現陸承啓的不對勁兒。
“先留着吧,萬一用得上呢。”
雲意将食物一一擺完,真的蒸了一條鲫魚,另有糖醋小排、螃蟹年糕、酒釀圓子、水晶包、梅幹菜扣肉、涼拌筍絲……
“魚是天剛亮的時候買的活魚,很鮮,你嘗一嘗,絕對不像上次。”
陸承啓随便吃一點,沒有高評價:“冷掉了。”
雲意抱歉:“我沒想到來的路上突降暴雨,冷掉別吃了,吃這些。”說話間已将魚撤到遠處。
陸承啓應付似的吃一點就擱下筷子。
雲意奇怪:“你怎麽不吃呢?我瞧你臉色不好,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有不舒服,是你做的太難吃。”
“哦……哪一道難吃?”
陸承啓懶得多看她一眼:“通通難吃。”
雲意黯然:“我回去再練。”
陸承啓卻沒道理地氣惱起來,沒有一點從前的好性子。
“不必,笨手笨腳,又從不用心,練得再多也無用。”
雲意忙道:“酒釀圓子呢?酒釀是福慶茶樓買的,我知道你最喜歡這個,就沒冒險自己做。”
她将方才盛好的一碗遞給他,陸承啓伸手就推,碗是燙的,酒釀從邊沿傾出來,雲意的手腕立刻燙紅。
她一聲不吭将碗撤回,窗外雷聲轟轟,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墜在地板上,默默計算着時間。
她怯聲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我并沒有做錯什麽。”
風從窗縫滲進室內,冰冷地空氣凍得她牙齒直打戰。
陸承啓卻聽不得她說這樣的話,惡狠狠道:“你以為你錯的還少嗎?”
雲意震驚,凄惶地望了望他,旋即起身,急欲從他面前逃離。
許是狂風吹斷了戶外的電線,燈光熄滅,室內重新陷入一片茫然的漆黑。
陸承啓驟然喝道:“站住,要走也得把話講完,你回一趟北方,從前的勇氣就消失殆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