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錦盒裏東西
場面瞬間安靜了, 死一般沉寂。
晏殊、白玉堂和霸州知府蔣文亮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趙惟能。三位都是經歷大風大浪的人物,表情較之先前沒多少變化, 但他們看人的時長已經足夠體他們現出有多驚訝。
趙惟能看着大家的反應,覺得自己是有點沖動,不過既然說出來了,也剛好了。趙惟能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揚着脖子,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樣兒。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天不怕地不怕了。
接着,三人的目光又同時轉向了龐元英。趙惟能不喜歡女人, 能讓趙惟能如此發火的龐元英,和他會不會有什麽幹系?
“三位大人不至于這麽沒見過世面吧。”龐元英哼了一聲,神色異常淡定, “這事兒早就不新鮮了,魏晉南北朝那會兒就很興這個。我看郡王爺是拿時候的歷史看多了,有了這癖好。不過您好男風,跟是不是殺害兩名死者不發生關聯。誰也沒說你與兩名死者一定有奸情。”
“你!”趙惟能氣得說不出話來。
衆人瞧龐元英沒有慌張的反應, 便不懷疑什麽了。貴族男子怪癖多, 細論起來,好男風的人可不止一兩個。龐少尹自小就是南康郡王的伴讀, 了解到他有這種嗜好并不稀奇。再說郡王喜好這個, 平常最多就找那些俊俏小倌、小厮洩火罷了。太師之子何等尊貴,他肯定不敢動, 而且倆人自少年開始就是死對頭。
龐少尹肯定喜歡女子, 這之前還調戲了良家女子, 現在這女子就死在這。
晏殊咳嗽一聲。
蔣文亮會意,岔開話題,請諸位大人喝茶,“給位大人都品嘗品嘗,這是我親自種的茶樹,親自采摘,炒茶。”
“哦?蔣大人如此懂生活逸趣,令晏某羨慕,這出自蔣大人之手的茶我定要嘗嘗。”晏殊說罷,慢悠悠地用茶蓋撥弄茶碗裏飄着的茶葉,輕輕吹了吹,品了一口。
晏殊品茶姿态優雅,但這口茶進嘴後,他恨不得吐出來。
真苦!毫無回甘!
蔣文亮種茶的時候是不是沒舍得澆水。
“啊,忘記說了,這是苦茶,不知晏大人喝不喝得來此味。大夫常跟我講,夏日吃苦對身子最好,我琢磨了半天,還是決定給諸位大人準備了苦茶。這一路辛苦趕路,必定耗費身子骨,體內火氣盛,要祛了才好。”蔣文亮抱歉解釋道。
“勞蔣大人費心,我也聽過夏日吃苦的說法,沒想到蔣大人也如此會養生。”龐元英端起茶碗也要喝,他這兩天正上火。剛才見晏殊喝茶之前,吹了吹,龐元英還以為這茶是熱的,結果端到手裏才發現,明明是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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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元英看向晏殊。
晏殊冷着臉睨着龐元英,外人瞧他這臉色都能看出來,他看不慣龐元英。
龐元英一口把茶飲盡了,放在桌上,“我當多苦,令晏大人喝一口就喝不下了。”
大家都聽出來了,龐元英暗諷晏殊嫌棄蔣文亮的茶,且不能吃苦。
晏殊回瞪一眼龐元英,端着手裏的茶,慢慢又飲一口。“好茶自要慢慢品嘗,斯文人品茶講究姿态,你剛才那副是個什麽樣子。”
“晏大人,若在平常,您慢悠悠花時間品茶沒什麽妨礙。但我們此來是奉旨查案,還玩什麽品茶姿态,就不怕被人非議是拖延聖意,意圖偷懶麽?”龐元英反問。
蔣文亮尴尬地看争論倆人,這下徹底體會到了二人不和的消息有多真實了。令人沒想到的是,太師之子卻是不像傳言中那麽纨绔,且有一副伶牙俐齒,像極了他愛挑事的父親。連以辯才聞名天下的晏大人都有這招架不住這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少年,萬萬不能小瞧了他。
不過這位龐少尹還是太年輕,乳臭未幹,這才剛來,他就惹毛了趙惟能和晏殊。下一步他會不會招惹自己?蔣文亮小心翼翼地賠笑說話,趕緊把話題扯到案子上。
“我看二位大人都心急案子,不如我讓仵作先把驗屍結果講講。”
仵作周子玉随後就被蔣文亮召來。
龐元英等一瞧這周子玉的模樣,都有些意外。皮膚細嫩,容顏秀致,走起路來故意邁大步子,像是很豪氣,但一瞧就知道他是骨子裏娴靜斯文,故意裝出這般樣子而已。龐元英特意看了下這仵作的脖頸,雖有衣領隐約遮擋。但他可以确定這仵作沒有喉結,胸倒是夠平,倒也不排除有些男子喉結不明顯的情況。
這位霸州府尹蔣文亮,是個很精明的人。如果手下的仵作如果是女子,他肯定會有所察覺。
龐元英側首給白玉堂使個眼色,暗中問他怎麽看。
白玉堂低聲道:“是女子。”
蔣文亮咳嗽一聲。
“給諸位大人見禮。”周子玉一張嘴,女聲明顯,衆人都聽出來了。
大家随即扭頭看向蔣文亮。
蔣文亮呵呵笑,表示并沒有律法禁止女子做仵作。“周姑娘是我們這屠夫的女兒,自小就不怕血和屍體,一盞茶的功夫,能把豬牛解得十分精準。古雲‘不拘一格降人才’,我瞧她天賦異禀,就留她了。只是一身女裝四處出入并不方便,便讓她穿了男裝。”
龐元英挺高興,在官場這麽久,清一色都是男人,雖然仵作不論品級,但好歹也算是為官府做事的公差了。
龐元英忙贊許她是女中豪傑,“大宋早有女子挂帥出征的先例,有才華的人不該被埋沒。”
“龐少尹謬贊,子玉只想略盡薄力。”周子玉致謝後,便問大人們是否要到屍房探看屍體,“不過屍首已經死了近十天了,腐敗嚴重,有重味,脹大,屍表密布屍斑化膿。”
“那算了。”晏殊本來就不懂什麽屍體,光聽周子玉這麽描述就反胃了,去看也沒什麽大用。晏殊讓周子玉講一下兩名死者的驗屍結果即可。
“我要看看。”龐元英立刻持反對意見。
晏殊白他一眼,不耐煩擺手示意他:“那你快去!”
龐元英随即起身,請周子玉在前帶路。
晏殊留下來後,氣得拍了下桌。蔣文亮忙勸慰他息怒。
趙惟能本來想跟着龐元英去,他可好久沒見佳人了,可是一想那屍體,他便心裏打怵。遂沒起身,眼睜睜瞧着那總穿白衣裝飄逸的白玉堂跟着龐元英走了。這人似乎感受到自己看他,臨出門前斜眸瞅了過來。趙惟能很很清晰地看到白玉堂拉起了嘴角,對他抛來一抹挑釁的笑。
趙惟能火大了,問身邊的随從,是不是看到了。
“王爺,看到什麽?那個姓白的侍衛,剛才對我笑。”趙惟能道。
随從立刻會意,畢竟開封府那邊的白少俠樣貌那真的是樣貌不俗,男人中找不到第二個比他英俊了。怕就是女人之中的,也沒有美得他的人。他們王爺本就好男色,動了歪心思實屬正常。
随從別有意味地笑着對趙惟能搖頭,對郡王笑他們是真沒看出來,“小人剛剛只看到,他一直全神關注地盯着龐少尹。”
趙惟能聽這話,冷哼:“這就是了!”
趙惟能轉轉眼珠子,随即起身。蔣文亮忙問他去哪兒。
“看屍體,事關本王的清白,當然要随行。”趙惟能說罷就匆匆去了。
蔣文亮嘆了一聲。
晏殊在旁道:“郡王爺有些脾氣,難為蔣大人這段時間忙活此等令人頭疼的案子。”
“還真是,還好晏大人和龐少尹來了,不然這案子下官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瞞晏大人,案發那日,下官聽到報案,趕到現場時,吓得手腳都軟了。”
“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晏殊扭頭嚴肅地看向蔣文亮。
“十天前早上,有侍衛急忙來報說陵墓那邊出了事兒,死人了,郡王則在現場昏迷不醒。下官趕過去的時候,就在陵墓正門左右,有兩名女子頸部中刀倒在血泊之中。地上有血畫得詭異圖案,我不識得是什麽,但已經讓人照樣畫了下來。”蔣文亮說到這裏,就擡手示意屬下去吧那副畫取來。
“郡王就躺在這副圖案的正南方,也就是兩名死者中間再往前的位置。不過我去的時候,郡王已經被侍衛扶起,叫大夫瞧情況了。”
“也就是說你去的時候,南康郡王并沒有躺在現場,是他的随從對你講他躺在那兒?”晏殊要問清楚具體細節。
“對,但是我看過現場,那個圖案正南的地方确實躺過人。早上時候有霧,被人躺過的地方地面幹一些。随後我去探望郡王,王爺身上衣服确實有些潮濕,後背沾了土。”蔣文亮接着說道,“所以王爺當時應該确實暈在哪兒了,他被大夫施針後才醒過來,醒來後就吐了,大夫說他之前的确被人下了迷藥。”
晏殊點點頭,“若是這樣的話,郡王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不過随他守陵的人不在少數,郡王為何會和這兩名女子在一起,其他随從呢?”
“怪就怪在這上頭,王爺不肯講,只說那日心情不暢,想一人靜一靜,就打發随從都退下了,竟連一個人都沒留。下官疑惑,想再多問,便被王爺罵了回來。瞧着案子下官必然查不了,就趕緊上奏給了聖上。”
“那你連同上奏文書一塊送上去的錦盒又是什麽?”晏殊問。
“錦盒?”蔣文亮茫然地看着晏殊,“什麽錦盒,我只是送了一封陳述案情的文書。”
晏殊皺眉不語。這就奇怪了,聖上那邊明明收到了一封文書和錦盒,但蔣文亮卻說沒有。這種事情蔣文亮不可能撒謊,聖上那邊消息确實,更不可能有假。便就是說,文書在往東京送的路上,多了個錦盒出來。偏偏這錦盒裏東西聖上沒說,龐元英似乎知曉,卻也不說。
晏殊立刻問蔣文亮,他派去送文書的屬下而今可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