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論戲精誕生
“是我娘。”
劉秀才努力拍幹淨他娘親身上的塵土後, 再用蘸濕的毛巾給她擦臉。
“十天前,我去賣畫回來, 發現我娘捧着家裏供奉的那尊菩薩,躲在那邊的牆角全身發抖。好像很恐懼什麽,連我湊近她都害怕, 我問她怎麽了,她忽然和我說有髒東西纏纏上她,要帶她走。她說她攔不住了, 讓我照顧好自己。我當然不肯依, 問我娘到底怎麽回事,她卻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這樣瘋了。”
龐元英打量劉秀才的母親柳氏, 此刻安靜了很多,不瘋了, 跟失了魂兒一樣,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想我娘親好起來, 找大夫給她開藥, 也請了道士幫她驅鬼,但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家沒落了, 本來就沒有什麽錢,為了供我讀書花了大半。而今為了治我娘的病, 我把家裏僅剩的幾畝地也賣了。把能用的辦法都用了, 但是我娘一點兒都不見好。”
劉秀才繼續說着, 且聲音越哽咽了, 足以見得他對這件事的痛苦。
龐元慶溫柔地拍拍劉秀才的肩膀,讓他不要着急。
“而今我這不是找了一位高人,可以幫你看一看你母親的問題了。”
白玉堂聽到這詞兒,忍不住瞥了眼龐元英。
“沒錯,我就是高人。我抓鬼抓到連鬼都怕我。”他抓了這麽的多年,那些鬼都不敢出現。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桃子,還不敢現真身,躲在了桃木劍裏。龐元英越這麽總結,越覺得自己果真是一名高人了。
“求大師救救我母親。”劉秀才說罷就跪在地上,欲給龐雲英磕頭。
白玉堂可憐劉秀才母親病了,還要被龐元英這樣‘忽悠’,“等他把你母親的病治好了,再磕頭感謝也不遲。”
白玉堂說罷給龐元英一記警告眼神,讓他收斂點,別鬧騰太過。
龐元英咳嗽兩聲,讓劉秀才起身,不必這樣客氣。
龐元英接着對劉秀才道,“快把你娘親的衣服整理好吧,這樣露在我們幾個年輕男人跟前不太好。”
“什麽?”劉秀才看了眼柳氏的衣着,雖然有些髒,但還不至于裸露,遂不解地問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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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忽然垂了頭,身體晃了晃,朝地上直直地栽去。劉秀才忙去扶住柳氏,喊着他母親暈了,趕緊抱着柳氏進屋。
三人跟着進屋。
龐元英環顧屋內的環境,牆上挂着三幅山水畫,各有風韻,看落款都是劉秀才的手筆。難怪龐元慶會看上劉秀才的畫,确實畫得不錯。
家裏的擺設都很普通,跟平常百姓家差不多,沒什麽太特別的地方。
龐元英往裏屋去,有個半舊的檀木置物架,置物架中央放了一個葫蘆形狀的玉瓶,有巴掌大。玉質還算不錯,看起來這物件是他們家裏最值錢的東西了。
“這是我們劉家的傳家寶,是祖宗的臉面。我娘說過就是路走盡了,把他摔碎了,也不能賣它。”劉秀才解釋道,“這村子以前遭了瘟疫,靠我劉家祖輩出錢才挺了過去,這玉瓶就是當初村民們得的一塊玉料,大家齊心協力雕磨而出。以前村裏人見這物件都會敬重,念及我們劉家的恩情。現在,大家雖然嘴上不提,但都變着法的欺辱我,跟我讨錢,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要這個玉葫蘆。”
“嗯,這葫蘆的玉質是不錯,少說能賣上千八百兩銀子。”龐元英掂量了一下價值後,繼續觀察屋子裏的情況。
龐元慶問龐元英看出什麽沒有,“是不是有鬼?”
龐元英沒說話,直接走到外屋,把背着的布袋子放在桌上,讓劉秀才和柳氏留在裏屋,請龐元慶和白玉堂在外等候。
龐元英擺了符紙香燭黑狗血等等,還将鎖魂繩繞了屋子一圈。
龐元英換了身道袍,晃着法鈴,在屋裏念了很多驅鬼的咒語,有的記不住了,他就把他的筆記本拿出來照着念……
桃木劍跑了出來,在龐元英面前左晃晃右晃晃,像跟着法鈴的聲音在跳舞。
龐元英做完這些端了一碗黑狗血進了裏屋,問情況怎麽樣。
劉秀才搖了搖頭,扭頭看着坐在床上嘻嘻傻樂,還到處亂摸亂抓的母親。他眼淚頓時就啪嗒啪嗒往下掉,這一瞬間他覺得他母親的病,可能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龐元英用毛筆蘸着加過朱砂的黑狗血,讓劉秀才按住他母親,他要在柳氏的額頭上畫一道驅鬼符。
“這招最厲害,以人作符,若有鬼直接就化了它!”
劉秀才燃起希望,趕忙拉住自己的母親。
柳氏呆呆地不動,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褥子,仿佛出神沒魂兒了。
龐元英:“這招如果用完了還沒辦法,那你母親的這事兒就真不好辦了。好了,你站到那邊的牆前面,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這是為何?”劉秀才不解問。
“你屬什麽?”
“蛇。”
“懂了?”龐元英不解釋,故意語調淩厲地反問。
“懂了,龐公子的意思是說我的屬相和我母親犯沖,我得避着一些。”劉秀才接着聽龐元英的吩咐,将她的母親扶到銅鏡之前,然後他就轉身面着牆,背對着他們。
龐元英有用毛筆輕輕的在柳氏的額頭上劃起來,三兩下就大功告成。
龐元英收手之後,看着柳氏,低聲問她感覺如何。
柳氏半垂着眼眸,雙手微微顫抖,臉色漸漸紅潤了。
“看來有用,我再給你畫兩道。”龐元英轉頭用毛筆沾黑狗血,打算繼續畫,柳氏忽然風叫起來,踢了凳子,在屋裏亂竄。
劉秀才聽着聲音不對,要轉,被龐元英厲聲阻止。
“那鬼正在脫離你娘的身體,這會兒難受叫兩聲是正常的,你若是轉身了,功敗垂成,那就是你自己害了你母親!”
劉秀才聽完這話,捂着頭,面對牆,緊閉雙眼,完全不敢動了。
龐元英就坐在放銅鏡的舊木桌子上,看着柳氏發瘋打亂了屋裏的東西。被子被拉丢地上了,凳子被踢翻了,掀了桌子,窗臺上種花的桃木盆,也被打掉了地上……
“看來你身體裏有一只厲鬼呀,我得把你們家的傳家寶保護好。”
龐元英說着就将檀木架子上了玉胡蘆拿起來,朝布袋裏塞——
柳氏在地上打滾,龐元英揮起桃木劍就在柳氏的頭頂準确地打了兩下。
“小鬼現醒!”龐元英将一張符紙貼在桃木劍上,對着左上方打一下,右上方打一下,中間打一下。
“哪裏逃!”
奔了幾步後,龐元英舉起木劍朝銅鏡附近再打一下,随即他好像從銅鏡中看到了什麽。
“看我弄死你!”
龐元英抄起身上的袋子,轉身就朝上方狠狠一丢。
“啊——”柳氏瘋跑去接袋子,但卻沒來得及,空撲在了地上。
布袋落地,随即傳出清脆的響聲。
柳氏擡頭含淚望着布袋,擡起手,張了張嘴。
劉秀才聲音不對,忍不住回頭,見母親這般凄慘,忙去攙扶。
“遭了。你們的傳家寶,玉葫蘆被我放在了那裏,我這一情急——”
“什麽?”劉秀才瞪圓了眼珠子,狠狠地盯着龐元英,“你到底會不會驅鬼,為何要仍袋子!”
“一世情急,沒顧上那麽多,再說我這布袋子裏有各種驅鬼的東西,一股腦兒砸過去,樣樣都起作用,那鬼肯定就跑不了了。”龐元英拍了下手,跟劉秀才表示鬼已經被他驅走了,她娘的神智不出三天一定會恢複。
劉秀才霎時委屈地眼淚就下來了,他扶起柳氏後,露出一副驚呆的表情看着柳氏的臉,沖龐元英吼:“騙子!你個騙子,羞辱我們母子,毀我傳家寶,我今日便不活了,跟你拼命。”
劉秀才說罷,就朝龐元英撲去。
“啊——”
劉秀才腳踝突然劇痛,跌倒在地。
白玉堂随後緩步走到龐元英的身邊。
龐元英對白玉堂拱手,多謝他保護自己。
“這是……怎麽了?”龐元慶跟着進屋,看見柳氏臉上的字更是一驚。柳氏額頭正中央‘王八’,左臉‘騙’,有臉‘子’。
劉秀才吃痛地抱着腳踝,對龐元慶哭喊着龐元英戲弄他母親,還摔了他的傳家寶。
龐元慶皺起眉頭來,嚴肅地問龐元英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如你所見,騙子!”龐元英一屁股坐在桌上,把玉葫蘆從懷裏掏出來,穩穩地擺在桌上。
龐元慶更加疑惑。
劉秀才這時候攙扶柳氏起身,在床上坐下來。劉秀才不停地安慰柳氏,用帕子給柳氏擦臉。
“行了吧,還裝什麽裝。我就奇怪了,你沒事兒叫你母親裝瘋幹什麽?”龐元英質問。
柳氏有些慌張看了一眼劉秀才。似乎是不知自己這會兒該繼續裝瘋,還是該‘清醒’過來。
“還是那句話,何為瘋子。瘋子是不受正常人的思想束縛,不知體統,不懂規矩,同樣也不知何為羞恥。你母親從聽到自己衣衫暴露,就立刻低頭查看,之後我讓她面着鏡子,在她臉上寫了羞辱她的話,她更是氣得手發抖憋得臉紅。發瘋的時候也很有意思,專挑耐摔桌子凳子和最便宜的陶盆摔。
再有,你若明知道你母親發起瘋來什麽都摔,這麽貴重的易碎的傳家寶你卻還放在架子上。最後摔了傳家寶,你母親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去接着……
這些還不足夠證明你們母子在裝假做戲麽?”
龐元慶驚訝地問龐元英:“堂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劉秀才啞口無言,低着頭。
龐元慶去抓劉秀才的肩膀,問他是不是真的在做戲。見他不回答,龐元慶激動起來,問他為何要這麽做,為何要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