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野菜香饽饽
“你買他畫的時候, 給了他多少錢?”龐元英問。
“他要十兩,我給了五十兩。”龐元慶回道。
“那這就不奇怪了, 誰叫你大頭, 還沒騙就給那麽多錢。”龐元英一臉了然地點點頭。“後來呢, 他說他娘瘋了之後呢?”
“本欲要給他,他沒要。我看他是孝子, 就先花了二百兩請道士大仙幫忙。”龐元慶接着道。
“若是這麽裝可憐一遭,你豈不更上心, 願意‘施舍’更多?欲拒還迎, 以退為進, 騙子慣用的伎倆。”龐元英感嘆,“還好你有個會驅鬼的大哥幫你的忙, 不然你被他騙了一輩子可能都不知道。”
龐元慶皺眉看着劉秀才,即便是生氣的樣子還是斯斯文文的, “你竟是這樣的人。”
“是不是早就發現這妙法了?”龐元英追問仍舊沉默不言的劉秀才,“發現讀書人的錢好騙, 特別是年輕的讀書心思純粹的書生。這些書生結交不看人出身高低,只論才華, 且因他們平常多在家讀書, 不涉世俗,心思單純。随意對他們稍微玩點騙子的把戲, 就輕松上套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劉秀才扭過頭去, 避開龐元英的目光, 只看着柳氏:“不知你說什麽, 我娘這樣了,你們還說她裝傻?侮辱我可以,但不可以侮辱我娘。我家什麽光景看不到?這沒有你們這些富貴公子哥兒鬧玩的東西,你若是瞧不起我,就請出去。我從沒求你們幫我!”
“啊——啊啊——”柳氏揮舞手臂,又瘋起來。
看來倆人還存着僥幸心理,想死扛到底。
“別客氣,今天你碰到好人了。我願意主動幫你們改掉這個壞毛病,那就有勞白護衛了。”龐元英拱手對白玉堂道。
白玉堂抽刀便飛身朝劉秀才和柳氏母子去。白玉堂本身就氣息冰冷,給人的印象很孤傲,眼睛朝是天上看的,一點都不好相與的人。劉秀才剛才初見白玉堂的時候,就莫名怕他。這會兒見他動作極快地飛過來,那眼神冰冷的沒有熱度,無情漠視一切生命。這種煞人的氣勢絕不會是裝出來吓唬人的,他視人命如草芥,他真的會動手把人殺了。
劉秀才和柳氏在一瞬間,就深切的感覺到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齊聲大呼救命,一左一右閃躲。
柳氏躲到窗邊後,見白玉堂收手了,用嫌惡的眼神瞥她一眼。柳氏吓得立刻跪地,磕頭賠罪。
劉秀才這時候也跑到柳氏跟前,跟着跪地認錯,稱自己不識好歹,騙錯了人。這就把龐元慶之前給他的錢還給他們。
龐元慶皺眉,“你們母子真的是裝的!太下作了!”
Advertisement
“那畫真是你所繪麽?”龐元英再問劉秀才。
劉秀才點頭。
白玉堂:“斯文敗類。”
“家裏沒那麽窮吧,真窮的話,那三幅畫你早想辦法張羅賣了,不會挂在牆上裝飾。我想你挂畫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來你的這書生,你很有才對不對。讓他們見到你這窮苦光景,再次心生惜才之意,出錢資幫你。而你呢,我猜一開始你會禮貌拒絕,最後人家為了幫你,就主動提出高價買你的畫。”龐元英笑嘆,“好生意啊,就是不知道這路數你用過幾次了。”
龐元英送桌上跳下來,就去搜查屋子。在桃木劍的指引下,龐元英直奔後院的一間破柴房,用木棍撥開堆在牆角的亂柴稻草後,就看到一處地窖蓋子。龐元英要了油燈,下地窖瞧,裏頭竟有一大箱銀子,零碎的銀子和大個金錠都有,還有數件玉佩硯臺等物,一瞧就是讀書人所贈的東西。
去外頭再跟附近的鄰居打聽,劉秀才每隔一兩個月,确實會帶一些看起來衣着不錯的讀書人回家。大家都知道這是他憑才氣結交的朋友。但幾乎所有人都奇怪,劉秀才既然能結交這麽多看起來富貴朋友,為何家裏還是這般窮苦。大家還以為是他自己窮酸繞不過彎,太清高了,不肯接受朋友資助。
實則劉秀才可比他們以為的‘聰明’多了。
據劉秀才交代,以前每次有書生被他騙來,都是讓他母親裝病,弄一屋子的藥味兒博同情。這次因為碰到龐元英這樣一條大魚,劉秀才就想弄一票大的,把氣氛搞起來,讓村裏人都‘群毆’他,讓他們母子看起來更可憐。如此不僅真實,還能惹來龐元慶的更多同情。那回頭他們母子就會把錢湊夠一千兩,然後離開這個村子,找處地方買地買大宅子,做土財主了。
至于讀書,劉秀才其實并不是塊好料子,他只是畫畫比較好罷了。平常忽悠那些書生,所謂的出口成章,是他數年來常去旁聽那些文人墨客的談論,記錄下來後,做了進一步提煉,偶爾出口驚絕詩詞,也并非他所著,是他剽竊了人家,東拼西湊而來。
“原來你并非真正的讀書人,連斯文敗類都不配稱。”白玉堂譏諷後,問龐元英劉秀才這詐騙數額是不是足以判死罪了。
龐元英點點頭。
劉秀才吓得臉霎時白了,連連磕頭求饒。其母柳氏更受驚,大哭磕頭,懇請龐元英饒恕他們。
“我們娘倆是窮怕了,但那玉葫蘆的事兒卻是真的,村裏人都觊觎此物,一直都算計欺負孤兒寡母。這麽多年了,我們若不放聰明點,心黑些,哪會活下來。所以騙錢,攢着錢,想搬離這個村子。一開始想着有十兩銀子就走,後來算算日子艱難,就多攢點,結果越來越貪——”柳氏忽然想到了什麽,流淚懇請龐元英放過她兒子,聲稱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要罰就罰她,她願意受死。
劉秀才拉住自己母親的胳膊,對她哭着搖頭。
“這理由太假了,整個行騙的過程都是你兒子主導,他若不願意哪會演得這麽好這麽像呢。”龐元英讓劉秀才母子不必在這裝母子情深,犯了錯就該領罰。至于她們的犯案的動機,龐元英自會交代開封府的人調查清楚,若有苦衷審判時自然會酌情處置。
“我從沒騙過窮人,只是找那些手頭上有些閑錢的富貴公子。”劉秀才急急地争辯一句。
龐元英對劉秀才擺擺手,讓他別繼續找借口了。
案情明了,就是個小詐騙案,龐元英打算安排村裏人看守一下,他們回京再讓開封府的人來就行了。
龐元慶拉一把龐元英,覺得這樣不合适。“我看村裏人對他們是真不友善,要他們看着,還有這麽多銀子,就怕監守自盜。”
白玉堂贊同龐元慶的提議:“有始有終,等開封府接手的人來了,我們再離開。”
龐元慶就打發青楓去通知開封府派人來。
村長熊峰聽說村裏來了少尹,特意前來拜訪,瞧見這光景,忙問何故。
龐元英打量熊峰兩眼,四十多歲,身強力壯,大方臉,笑起來倒是随和,說話也算懂禮。
熊峰得知經過後,直嘆劉秀才母子黑心。
“那這家裏的東西是不是都要查抄?”
“是,大概兩個時辰左右,開封府的人就會來接手。”龐元英道。
熊峰忙拱手感嘆龐少尹辛苦:“三位大人若要在這等上兩個時辰,必然會口渴,我命人弄些茶點過來送與你們。我們村正好有一戶專門做涼茶聲音,那味道特別好。”
熊峰說着就打發人過去。
李秀才憋紅着臉,再不說話了。柳氏只顧着哭,也沒有再多言。
“我去外間。”白玉堂聽不慣柳氏一直哭。
龐元慶也不想看到這對母子。
有桃子看着,還有白玉堂敏銳的警覺性,應該沒什麽問題。龐元英帶着龐元慶檢查了一下倆人身上的繩子,把窗戶都管好,二人也都去了外間。
不一會兒,熊峰就笑着帶一中年男子進門,男子提着個大茶壺。
龐元英一瞧,這人還認識,是之前在路上遇見過兩次的茶棚老板。龐元英送過他平安符,他便感激不盡了。
茶棚老板看見龐元英忙要跪就喊大恩人。
“快起來!你家在這住?”龐元英問。
茶棚老板應承,告知龐元英他姓田,單字一個茶,祖輩父輩都是賣涼茶的,到他這也是。
“今兒可真是大緣分哩,沒想到能在自家村子裏看到恩人。我那還有今兒剛做的野菜饽饽,媳婦兒的手藝,我從沒舍得給外人吃過。恩公吃慣了山珍海味,也嘗一嘗我們這的野菜,味道特別,算得上一絕呢。”
龐元英聽田茶這麽一說,真覺得餓了。反正等在這裏也無趣,就吃呗。
田茶笑着給龐元英等人斟茶之後,就趕忙回家拿野菜饽饽。
熊峰直嘆這天太熱,端起一碗茶讓了讓,請龐元英等人先喝。龐元英看出他口渴着急喝水,叫他不必客氣,喝自己的就是。
熊峰趕緊一口氣把一碗茶灌進肚子裏,接着倒了第二碗。轉頭瞧見院牆根底下長的草,伸手指了指,他忙把手裏的第二碗茶喝完,跑到牆根底下,蹲着拔草。
“剛剛說的野菜勃勃,就是用的這種野菜。”
熊峰起身後,轉過頭高興地舉着手裏的草沖龐元英他們走過來。
龐元英覺得村長這動作挺可愛,笑着起身過去要接。熊峰忽然止了步子,面色扭曲起來,他丢了手裏的菜,吐了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三人見狀忙去查看情況,喊人幫忙。白玉堂用手試探熊峰脖頸上的脈搏,告訴龐元英人還活着。
有兩個村民跑過來幫忙,大家一起把熊峰擡到就近的廂房內照料。
“茶裏有毒。”白玉堂抓着劍,問了那茶棚老板田茶的住處便去追人。
龐元英和龐元慶也都趕緊跟上。
三人道到了田茶家門口,剛好碰見田茶端着熱騰騰的勃勃出來。
田茶愣了下,笑着忙請三位入內。
龐元英眯起眼睛,“不好,中計了。”
随後,他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