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泉 (3)
你怎麽……”
聽王瑞睿這意思是要侃侃而談,王瑞源立馬覺得頭疼,眉頭一皺,道:“說了以後會和你解釋,你小子真是越來越磨叽了,怎麽?皮癢了?”王瑞源一瞪眼,王瑞睿當時就沒了脾氣,雖說平日裏王家上上下下都讓着王瑞睿這個最小的末弟,但反過來講不管是家裏的哪一位要是真發起脾氣來王瑞睿都是有些怕的,誰讓從小他就是生物鏈裏的最底層呢,別人讓着他那是照顧弱小,要是欺負他那就是自然規律,所以呢這話都是要分兩頭來說的。
癟着嘴巴,王瑞睿乖乖閉了嘴,不過這事可沒就這麽過去。
先不提王瑞睿是怎麽在飯桌上恨不得在龔玉修的臉上燒出兩個窟窿來,更不用說在聽聞龔玉修晚上也要在這裏留宿後的吃驚,光是看兜兜和這異常耀眼的男人間的互動就夠讓王瑞睿後槽牙咬的發酸,最最關鍵的是他都這麽替他哥着急了,他哥這個木頭怎麽能還笑的那麽讓他心裏冒酸水?
王瑞睿就這麽在邊上觀察了半晌後,簡直連哭死的心都有了。也說不清這兩大一小間到底是給他一種什麽感覺,反正他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特別是在飯後他下樓倒了次垃圾再上來的時候恰巧看到那男人正俯身在他哥耳邊呢喃了句什麽,王瑞睿敢保證雖然男人的動作很迅速且沒有絲毫的刻意遲緩,但他還是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漂亮飽滿的薄唇分明擦過了他哥厚實的耳唇。
無意?巧合?意外?
那怎麽不見這二人間有絲毫的尴尬?見是他進來,男人甚至十分自然的直身沖他打招呼,就像剛剛那一幕只是他眼花。
越想王瑞睿越覺不對,越是不對越要去想,有時某個念頭悄然從腦中劃過,卻又讓他抓不到重點,這就讓他好似踏入了一個怪圈,怎麽都不能剝絲抽繭的找到那個突破口。
有些煩躁的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王瑞睿一把拿起手機外套對王瑞源道了聲:要出去透透氣。人就飛也似得跑了出去。
王瑞睿先是在附近的快餐店坐了坐,跟着又朝公園走,在長椅上坐夠了又去廣場看了會兒大媽們的廣場舞,最後找了個偏僻些的地方,王瑞睿拿着手機一陣發呆最終還是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家裏的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聽,在王瑞睿就要挂斷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清麗的女聲,接電話的是王家大姐——王瑞佳。
王瑞佳本來是同丈夫女兒住在E省的中環縣,但一年前,王瑞佳終于同孫小軍離了婚,在毫無争議的得到女兒馨馨的撫養權後,王瑞佳順利考到昱泉縣的教師崗,于是便帶着女兒回到了父母家居住。兩個弟弟都不在父母身邊,也算是暫且替他們盡盡孝道吧。
聽到是姐姐王瑞佳的聲音後,王瑞睿反而暗松口氣。
姐弟二人先是聊了兩句,跟着在王瑞睿的支支吾吾中,王瑞佳問道:“瑞睿,有什麽話你就跟姐直說,怎麽幾天沒見還學會了吞吞吐吐。”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姐,你說……兜兜是我哥親生的嗎?”
王瑞佳一聽,給氣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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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到底是不是瑞源親生的她是非常清楚的,聽末弟這樣問不免就覺得有些好笑,但在笑過之于王瑞佳又聽出了些不對。
“好好的,幹嘛突然這麽問?是不是瑞源說了些什麽?”
“不是。”把在半路上撿到的一塊鵝卵石捏在手心,王瑞睿的話變得更加斷續,“是今天我哥帶了個男人來家裏,那人長得非常好看,好看到我長這麽大只在咱家兜兜的臉上見過。”
“是瑞源的朋友嗎?像也沒什麽吧。”電視上不是還有什麽模仿秀的?長得相像好像也沒什麽,只是兜兜那長相——
“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王瑞佳只覺心底咯噔一響,跟着急忙問道:“你是說那人和兜兜很像?這有什麽的?!”
嘴巴張了張,王瑞睿道:“不是像,根本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而且……兜兜竟然還張口管那人叫爹地,我哥就任由兜兜那麽叫,半點的脾氣都沒有。”
“那、那他和瑞源的相處怎麽樣?”
“誰?”
“當然是那個男人!”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挺怪的。”王瑞睿并沒有把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說出來,而是有些不解的問道:“不是,我說姐?你是不是重點搞錯了?”重點應該是放在兜兜的身上吧?如果兜兜真不是他們家的孩子,她姐都不覺得難過或是憤慨嗎?畢竟一家子都當兜兜是心頭寶似得疼了那麽久,當然也不是說不是親生的就不疼了,而是最基本的被欺騙被隐瞞的正當情緒還是應當有的吧?雖然他姐的語氣聽來也是很急很氣,但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是搞錯了。
“你個小孩子懂什麽,這事你別管了,我待會給瑞源打電話。”說完,王瑞佳就匆匆挂了電話。
王瑞睿則是拿着手機久久回不過神來,他總覺得自己可能是闖禍了。
王瑞源由于久等王瑞睿不歸,便也拿出外套去外面找,他大概也知道他弟弟獨自跑出去透氣是為了什麽,但是有些話他真不知怎麽和自己小弟說。
繞着小區轉了一大圈,王瑞源剛要擡腿往外走就接到了王瑞睿的電話。
王瑞睿說的很匆忙,大體就是他突然有點事要先去朋友家幫幫忙,過兩天再回來。
王瑞源就說:我們剛見面你怎麽就要走,兜兜還等着你回去給他講“賽亞人”,明天再去朋友那裏不行嗎?
王瑞睿就回道:晚上臨睡的時候我再打電話給小家夥。跟着就把電話給挂斷了。
等王瑞源把電話再打過去,就變成了亘古不變的通話中。
王瑞源只得一臉莫名的打道回府,只是人剛走到樓梯口,就聽一直被攥在手心的電話嗚嗚的陣陣響動,連忙接起,王瑞源本以為是他弟弟王瑞睿沒想到卻是姐姐王瑞佳。
知曉
“瑞源?”
“姐。”挨着手機屏,王瑞源臉上帶出了暖暖的笑痕。
“哎,最近挺好的?”
“挺好的。”
“兜兜也好嗎?”
“好,我們都好。”
“那就好。瑞源,姐問你個事?”
“姐你說。”停下上樓的動作,王瑞源輕靠着樓梯扶手,慢慢問道。
對弟弟王瑞睿,王瑞源還是非常了解的,因此在接到姐姐王瑞佳電話的瞬間他大概也就明白了為什麽自家小弟會那麽突然的想要去朋友家“幫忙”,怕只怕那小子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知道自己捅了簍子,所以想要躲他了。
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王瑞源在黑暗中靜靜等着王瑞佳發問。
“咱們是親姐弟,也沒什麽話是不好說的,姐就是想問你,是不是兜兜的……親生父親出現了?”
“姐,我就是兜兜的親生父親。”
“別裝糊塗,你該明白我是什麽意思。”
他當然明白。
唉,嘆息着,王瑞源想他這個弟弟真是能給他尋不自在,闖了禍更是拍拍屁股立馬就來了個溜之大吉,讓他想找個出氣筒都無處可尋。
在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後,王瑞源道:“沒錯。姐,瑞睿還說什麽了?”
這下,王瑞佳那頭再次陷入了長久的默然,但聽筒分明傳達出了電話的那一端清晰而粗重的喘息聲,王瑞源知道此刻王瑞佳的內心一定是不平靜的。
畢竟,他的姐姐王瑞佳是親身經歷了他那段人生的“特殊”時期,每每見他,他都能從那雙眼睛裏讀到滿滿的疼惜與不幹,疼惜他的遭遇,不甘他的遭遇。不光是自己,那件事在他家人的心底同樣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現在被這樣昭然若揭的從新翻出,注定還會有血絲細細印出。
“還說什麽?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覺得錯亂的嗎?”深吸口氣,王瑞佳道:“當初那件事你絕對不是自願的,姐和爸媽都看出來了……甚至我們還一度認為你是不是遭到了……”
“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讓他出現在了你和兜兜的生活裏?
“當初,我确實不是自願,但事情也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擡頭看向盤旋而上的樓梯盡頭,一道修長的人影靜靜伫立,王瑞源晃晃道:“那一晚,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就是我們彼此,像是命運的牽引,靠近分離然後再次相遇。”
“瑞源?!你這是什麽意思?”就算是王瑞佳現在的腦袋有多麽的混亂,也不妨她聽出王瑞源話中的意思,“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王瑞源的整個身子都随着王瑞佳的話一怔,拿着手機的那只手便不受控制的顫動起來。
“姐……”
“你別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瑞源,找個女孩子不好嗎?你們畢竟都是男人啊。”
“姐,兜兜是我生的。”
一句話讓王瑞佳後面的話盡數咽進了肚子。
“那瑞睿說,兜兜管對方叫爹地?他們是相認了?”
“嗯,他對兜兜很好。”
冷笑一聲,王瑞佳道:“怎麽能不好?不費心不費力的這麽三四年就白白得了個兜兜這麽好的孩子。”
王瑞源既尴尬又無奈,道:“姐,這事能先不和爸媽說嗎?”
王瑞佳那頭靜了會兒,道:“晚了,已經說了。我的意思是你還是趕快抽空回趟家,恐怕再晚些日子,爸媽就命我陪着他們去B市找你去了。而且……”猶豫着,王瑞佳還是說道:“爸爸氣得不行,拿着兜兜的相片直掉眼淚,我想他是怕兜兜被人家給搶走。”
“這怎麽會,兜兜本來就是我的孩子,沒人會把他搶走。”
“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這樣的事情能公然攤開在明面上說嗎?對方可以,但你不能。”
“……我知道了。”皺着眉,王瑞源道:“我會盡快回去的,也會和你們說清楚。”
“好,姐就是希望你能當心,不要誰的話都信。”
“嗯,姐你放心吧。”
挂斷電話,樓梯間則傳來逐漸清晰的腳步聲,王瑞源擡頭,看到龔玉修正一步步從樓梯上盤旋而下。
昏暗的燈光讓這棟老舊的建築物顯得更加破敗,和龔玉修本身好像并不相稱,但那暗淡的顏色散在男人的身上竟顯得莫名的好看,帶着些平日裏并看不到的光景,竟也顯出幾分相得益彰來。
“怎麽下來了?”王瑞源的聲音在如此空曠的地方顯得深沉而沮喪,帶着些許的氣餒,參雜着少量的沉悶。
一直到走到王瑞源的身邊龔玉修都沒有說話,直到兩人面對面的站到一處。龔玉修才慢慢牽起王瑞源的手,溫熱的吻就這樣不期然的落到他的指尖。
“我很抱歉。”龔玉修說。
短短四個字卻讓王瑞源滞愣很久,驚愕在他眼底迅速攀爬,而後那情緒慢慢淡去跟着便升騰而出淡淡的氤氲。
“為什麽要道歉?你根本就不知情。” 其實這件事和龔玉修沒有任何關系,就連被迫離開B市都不是龔玉修的意思,那他還能怪罪些什麽?
握緊那并不纖細的手掌,龔玉修既未肯定亦未否定,他只是緩緩道:“這句抱歉我只說一次。我不會時刻為已經過去的事而心懷懊悔,所以那些因為我所經歷的苦難,我希望總有一天它也會變成你珍貴回憶中的一部分。”心酸,困苦,悔恨,淚水,最後通通變為靜心的回望,在一生的某個時刻再次回想起來也會淡然處之,也會有笑淚摻雜其中。
掩住眼中悄然而過的動容,王瑞源忽然眉開眼笑的說道:“好啊,我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第二日,王瑞源開車載着龔玉修和兜兜,踏上了回家的路。
曾經那條崎岖破敗只被修了一半的道路,此時已經變成了平穩規整的公路。
這是自在這裏遇到龔玉修後王瑞源第一次驅車從這裏駛過。見到路邊熟悉的風景依舊,可颠簸的石子路卻搖身一變成了寬闊的柏油路王瑞源還着實有些不适應。
車子開到半路的時候,王瑞源忽然說道:“還記得就是在這裏,我開的車當時正好被一大塊布滿鋼釘的鐵板紮到,另一邊又陷入土坑,我只好站在路邊希望有車路過可以幫個忙,結果就再次遇到了你。當時開車的是個姓彭的小夥子吧?”
“是麽?不怎麽記得了。”
王瑞源聽了也不生氣,只道:“你好像一直對我沒什麽印象。”
笑了笑,龔玉修道:“以後不會。”其實就龔玉修而言,當時不管是對王瑞源還是對彭元他都是沒什麽印象的,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去看對方的臉,看過基本就不會忘掉,既然沒必要記在心裏那麽他只會看那個人的眼睛。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才到了王瑞源的家。
王家正在村口不遠的主道上,是一棟獨立的兩套院,院門口種了兩棵蜿蜒婀娜的蛇柳。
遠遠的看到,兜兜就已經興奮得有些不能自已。雖然只是個快要到四歲的小孩子,但兜兜是很少會有如此外露的情緒的,畢竟是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一切都是熟悉而讓人倍感親切的,非常能調動他的情緒。
為了讓小家夥看得清,龔玉修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不用王瑞源說話,兜兜就指着前面的鐵門叫道:“那就是兜兜的家。”自從兜兜跟在王瑞源身邊,這父子二人回來的時候就不能算多,畢竟離得比較遠,王瑞源那陣子的工作又剛剛步入正軌。雖然兜兜會想,但也從不主動提出要回來,他很怕王瑞源會再次把他留下,不過小家夥每周都會給爺爺奶奶打電話,從不間斷。
下了車,就有路過的村裏人過來和王瑞源打招呼,這個時間正是吃飯的點兒,所以很多人會出來買些面條烙餅饅頭的,現在的農村已經很少有人會自己做這些了。
“這不是王家大小子嗎?回來了?前段時間你演的戲我們一家子都看了,可真不錯。”
“瑞源回家來看父母啊?喝,兜兜又長高了。”
“瑞源?剛回來?改天一起喝酒?”
王瑞源笑着應着,也盡量無視着別人對龔玉修那探究的目光。
可能是由于兜兜和男人異常想象的長相,所以人們在看到龔玉修異常惹眼的面貌後并沒有發問,甚至連平日最長說的一句:帶朋友來玩啊?這樣的話都沒有,只是無論怎麽掩飾,那長久的凝視,那頻繁的回頭,那眼角的餘光,都掩不住他們的好奇。
“你別介意,村裏來的外人并不多。”王瑞源對龔玉修小聲說道。
輕聲笑了笑,龔玉修拍拍王瑞源的肩膀。
等站到自家門口的時候,王瑞源又說:“我爸脾氣挺急的,所以要是他真說了什麽你也別往心裏去,多擔待。”
“放心,不會。”
按門鈴的時候,王瑞源的手有點抖,龔玉修看到,便拂開他的手,自己按了下去。
很快,門的那一頭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王瑞源他爸王學勇走到門後,直接拉開了門栓。
對于王瑞源的到來,王學勇并不奇怪,但對于立在他兒子身邊的男人,他可是萬萬沒想到的,在瞬間目光動作的停滞過後,王學勇收回了視線,只是彎腰一把抱起地上的兜兜,眼都沒擡的就直接進了屋。
“爺爺。”兜兜甜甜的叫。
王學勇用有些僵硬的聲音回道:“兜兜乖。”然後沖後抛下一句:“關門。”
母親李蘭在聽到外面的響動後也從廚房走了出來,早早的看着那三人從門口走到院裏,李蘭卻久久的不能動彈,直到王學勇把兜兜送進他的懷裏,李蘭才開始有所反應。
“把孩子帶屋裏去。”王學勇面無表情的說。
“可是……好。”見丈夫的神色并不好,李蘭也只得答應。
瞧着李蘭帶着兜兜進了裏屋,王學勇才又對王瑞源他們說道:“你們先在這等會兒。”轉身,王學勇拐進了廚房,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就攥了跟又粗又長的擀面杖。
純粹
這時候,王瑞源的姐姐王瑞佳也挑簾從西面的廂房裏走了出來。腳底剛落在外面的地磚上就陡然看到這麽一幕,王瑞佳心頭一跳,直接沖父親王學勇走了過去,一把攥住擀面杖的另一頭,王瑞佳急道:“爸?!您這是幹什麽?”
“這事你別管。”王學勇手掌向後一扯,直接從王瑞佳的手裏把東西奪了回來,說道:“我就是想掂掂這夠不夠分量。”随後,王學勇輕推了自家姑娘一把,“你起開點,站着礙事。”
見王學勇的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似乎也沒什麽怒不可遏的情緒摻在其中,王瑞佳就退後一步站到了父親的左手邊。
站定後的王瑞佳趕忙給弟弟王瑞源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大概是:還不趕快過來說兩句咱爸愛聽的。可惜王瑞源的心思完全放在了他爸王學勇的身上,根本就沒看懂他姐的意思。
于是龔玉修擡手在王瑞源背後輕推了一把,低聲耳語道:“過去說句話。”
“我,哦,知道了。”眼神懵懂的看了龔玉修一眼,王瑞源果真向前走去。
雖然王學勇并未聽到龔玉修側頭沖他兒子說了句什麽,但看到本來像跟木頭似得戳在那裏的王瑞源終于像裝上彈簧似得向前動了兩動,王學勇的臉色微妙的戴上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沒想到,養了三十來年的大兒子竟然還是個懼內的主兒,當然了,對方要真是個女人,他還真是無話可說,懼也就懼了,男人通常都有這毛病,但是看看那漂亮男人的身高怕是比他兒子還要高上一些吧?再瞧瞧那寬肩窄腰的标準九頭身,以及像一根标杆一樣插在他們心間的兜兜,王學勇看的越久越覺得他心底那股盤旋萦繞的怒氣愈加的充沛,短時間內便一連飙升了好幾檔。
王瑞源幾步立到王學勇面前,有些艱澀的道:“爸,我回來了。”
龔玉修則是并肩同王瑞源站到一起。
“伯父您好,我是龔玉修。”
王學勇沒搭理他兒子王瑞源,圍着龔玉修一連轉了好幾圈,“龔玉修?這名字子起的真叫一個文雅,可惜——就是一披着人皮的斯文敗類!”王老爹的大手一揮兒,那足有成人手腕粗細的擀面杖就這麽毫無預兆的直接奔着龔玉修的後背掄了過去。
“爸?!”一聲驚呼,王瑞源直接就撲了過去,不過還是忘了個幾秒鐘。
王瑞源真沒想到他爸會這麽突然的出手打龔玉修,以他老爸的性格,他以為自己挨揍的幾率可能會更高些才對。
王學勇這麽突然的動作沒人能那麽迅速的給出反應,龔玉修到是早就察覺出對方驟然收緊的手掌和迅速擡起的手臂的動作,但他并沒有躲,只是微微側身避開了關鍵部位,再一個小幅度的晃身,右側肩膀便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
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哼在院子裏傳開,王老爸的動作一僵,手中的擀面杖“啪嗒”一聲落到了地上,王學勇活到這歲數早就沒了年輕時的莽撞,如果對方躲一躲避一避,或許他也就順杆爬的掄圓了追在後面狠命的往對方身上揍,可人家不避不閃結結實實受了他這麽一下,王學勇這面子就有點挂不住,站在那呼呼的喘着粗氣的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李蘭是看到丈夫王學勇往人家身上掄擀面杖的,腦袋冒火似得一熱,一把推開門就沖了出去,喊道:“事情都沒搞清楚,你在這院裏窮折騰什麽?就不怕人家看笑話?”
平房的私密性本來就不好,又是左鄰右舍的挨的緊密,院子裏但凡發出些動靜,鄰裏也能聽個大概。
擡着憋得通紅的老臉哼了兩哼,王學勇低聲嘟囔道:“我還怕什麽?老臉就這擱着呢,任他們踩。”一甩袖子掀簾進了屋,木門被他弄的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轉眼間院子裏就安靜了下來。
王瑞源的眼睛一直不安的盯着龔玉修的肩膀,前段時間他就是這條手臂受的傷,到現在還沒全好利索,這下又輪到了肩膀遭殃。
對王瑞源探究擔憂的目光視若無睹,龔玉修只對李蘭道:“伯母,我是龔玉修,兜兜的父親。”跟着轉向王瑞佳,複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姐瑞佳,瑞睿我已經見過了。”
雖然是挨了王父那一擀面杖,但龔玉修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羞愧或氣惱,就好似之前重重只是一場王學勇單方面的挑釁或是無理取鬧,未能激起他絲毫的情緒波動,該笑則笑,該叫則叫,沒有因剛才的事情而有絲毫的芥蒂,如此的氣度面貌擺在那裏,沒有人見了會不喜歡。
但是這樣一個不知擺在家裏為其如何歸類的男人,還是讓王瑞源的媽媽及姐姐感到些許的無所适從。畢竟,他們家的男人是不少,但現在這個……難道要算作兒婿和弟夫?
有了王學勇那番開場,李蘭也不好再為難誰,只得說:“瑞源,那不然你先帶玉修去休息,晚點等你爸的氣消的差不多了,你們再談,有什麽話咱們到時候都說開了。”看她兒子這勁頭也知道現在兩人的關系匪淺,說實話,李蘭是真希望自家大兒子可以早些成家立業的,雖然後來王瑞源生了兜兜,她都從沒想過最後兒子領進門的會是個男人。
剛出事的時候她只想兒子是在外面受了什麽委屈,在那龍蛇混的娛樂圈着了什麽道道兒,甚至是更深一層的遭了什麽有苦難言的罪,可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兩個孩子早就認識,中間又出了個什麽誤會的,才弄出當初的種種。如果說沒有兜兜,那他兒子就這麽拽出個男人來擱在他二老面前,都不用王學勇出手,就她李蘭這大嘴巴子估計就已經給他兒子勺上了,可事實卻是兜兜不光存在,這男人更就是孩子的父親,也就是說他兒子王瑞源就是給眼前的男人生的孩子,那她還能硬扯着分開兩人再往中間插個女人?那根本就不可能。
頭兩年的時候,她也和大兒子談過找個姑娘結婚什麽的,就當兜兜是別的女人給他生的,這事就這麽翻篇接過,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可那時候王瑞源只是搖頭,李蘭其實知道,自己兒子是怕持着這生過孩子的身體配不上人家姑娘,就算沒人說,就王瑞源他自己也過不去他心裏的那道坎。所以現在這個龔玉修的出現不是剛剛好嗎?只要能陪着他家瑞源往後走,只要能對兜兜好,她就沒什麽二話的全盤接受,同樣當兒子的疼。
“瑞源,去小屋把紅花油拿出來給玉修好好揉揉,估計明天會腫的更厲害,別讓他拿重東西。”吩咐完兒子,李蘭又說:“瑞佳,你一會兒進廚房跟媽一塊多弄兩菜,我得好好給我大孫子做頓愛吃的。”
“媽……”
“怎麽?才幾天不在我身邊,就指使不動了?”
“不是,我、我這就去。那玉修……”
“沒關系,你去,我正有話和阿姨說。”
看着王瑞源進屋,李蘭才喃喃道:“我家瑞源,雖然并不時常在家,卻也一直是家裏的頂梁柱,沒想到還有如此笨拙的一面。他這個樣子我好多年都沒見過了。”
聽了李蘭的話,龔玉修微微怔忡跟着慢慢笑道:“瑞源很純粹,您放心,我們之間不會只是一時的貪圖,我會對他好。”
于此同時,李蘭的笑容裏多了些動容少了些憂心。
純粹。這是一個生動而美好的詞彙。
我的孩子都懂得投桃報李,他同樣會對你好,很好。這句本應出口的話,李蘭卻放在了心裏,因為她知道,像龔玉修如此通透的人,不會不懂得他兒子的好。
***
李蘭一進正屋就看到王學勇正橫在沙發上,客廳電視的聲音被他開到震天響,那噼裏啪啦的竹板響聲聽的人頭皮發麻,李蘭擡手按掉了電視開關,道:“你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就越活越回去了呢?”
“我怎麽了?”王學勇聞言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那混蛋小子本來就該打,打他怎麽了,沒打死他那是便宜他了。”
“那你怎麽不抄把菜刀出去?!”
“我憑什麽抄菜刀?最後還要給他償命。”
以前的王學勇也不這麽嘴硬,可能是這兩年人老了,更年期也到了,動不動就泛上回執拗,再加上前幾年那場心髒的毛病,弄得大家都讓着他,有時候就有點不講理,要是被人給說急了,更是會抱着心髒一陣的哎呦,所以沒什麽事,也沒人愛和他較真,好在,王學勇這性子也就在家人面前擺弄擺弄,到了外頭他也不找氣受。
“就你那老命能值幾個錢。”聲音不大的駁了句,李蘭道:“我看玉修挺好,看那樣子是要和咱們瑞源長久過。”
“還玉修?也是,那小子長的的都不需要給人灌迷魂湯。”撇着嘴,王學勇道:“那家夥該不會是來和我們瑞源搶我大孫子的吧?!哎?對了你把我孫子藏哪去了?”
“孩子在後院。就你剛才那兇神惡煞的樣,能讓咱們兜兜瞧見?”王學勇現在什麽都不怕,就怕兜兜,小家夥真是他的心頭寶。
王學勇這下到是老實了,只道:“你說他要是想把兜兜要走,可怎麽辦?光看臉都抵賴不了。”王學勇不得不說,兜兜長得真不怎麽像他們家人,特別是在和龔玉修對比過之後。
“說了那孩子是要和瑞源過日子的,少瞎想。”見王學勇那樣子,李蘭又道:“不過,就你剛才那恨不得把人吃了的樣子也沒準,要是我也不放心把孩子放在這樣的家裏。”
王瑞源被噎的一怔,道:“他敢!”不過,這□□裸的威脅真的對王老爹管用,等晚上坐在一桌上吃飯的時候,明顯的這能屈能伸的老頭,沒了先前那麽大的脾氣。
挨揍
平日裏王家吃飯基本沒什麽大的規矩,座位坐的更是随意,王學勇吃飯的時候愛看電視,而他們家飯廳的電視是在最裏側的,所以他就習慣坐在最靠門的位置,今個卻不知是怎麽了,早早的就搬出了自家基本當擺設用的太師椅,穩穩坐定在主位上,與他的電視可謂是背道而馳。
李蘭見王學勇這個樣子不由得瞪了對方了一眼,心道:見人家玉修來,還想裝裝一家之主是怎麽的?明明家裏沒這規矩還非要擺弄,挺大的人了非要弄出這麽一套給人看,也不嫌累的慌!
見王學勇坐在那椅子裏動來動去的樣子,李蘭就說:“難受就換把普通凳子,在那兒較什麽勁兒。”王學勇也不說話,就當自己沒聽見。
李蘭看他這樣有點憋氣,就又說:“沒事就出來端個菜。”這端菜拿碗的活兒是王學勇在家天天幹的,可今個任李蘭是怎麽說,王家老爹就是不肯動上一動。
李蘭嘆着氣,也沒真和他計較。想想她其實也能理解自己丈夫這是個什麽意思,但你這樣耍脾氣有個什麽用呢?腦子都轉不過彎來。
今晚王家餐桌上的菜色确實豐富,整整的擺滿了一大張桌子,李蘭更是搭着閨女王瑞佳忙活了不下三四個小時。
因為先前那件事,按李蘭的意思本是想給瑞源他們把飯菜撥出來就在後院吃,免得到時候又受王學勇的氣,但想想她又覺得不好,哪有人家孩子頭一次上他們家的門,連飯桌都不讓人上的?所以最後還是一家子人再加個不好歸類的龔玉修圍坐在了餐桌邊。
王學勇先是輕咳一聲接着又裝模作樣的搶在衆人之前說了聲開飯,才若無其事的夾菜要往兜兜的碗裏送,可惜,兜兜今天離爺爺王學勇實在是有點遠,所以等王學勇的筷子尴尬的停在半空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今天實在是有些失策。王瑞源和王瑞佳面面相觑的看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拾起了筷子,真是憋笑要憋到內傷的。
龔玉修臉上挺平靜的看着側方被餐桌淹沒到只剩下一個腦袋的兜兜,輕聲道:“兜兜,爺爺要給你布菜,去爺爺那裏坐。”
別看兜兜小,現在卻喜歡事事自己動手,除了見王瑞源幫自己弄着弄那的會高興外,基本上他就不喜歡別人幫忙,就算吃飯也是如此,小家夥情願自己坐兩把疊加在一起的椅子,也不願坐進別人的懷裏,就算那個人是爺爺他也不樂意。而就是因為知道兜兜這個小毛病,王學勇才十分殷勤的想給孩子夾菜而不是給孩子喂飯。
可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兜兜小腰一挺,特聽話的從大椅子上滑了下來,跑到王學勇的太師椅邊上,伸着手讓爺爺抱了上去。
兜兜這舉動真是讓王學勇覺得受寵若驚,那嘴巴樂的險些和不上。
“好好,今天就爺爺伺候咱們兜兜。”把兜兜抱進懷裏的同時,王學勇不由得一連看了龔玉修好幾眼,見對方正對着自己笑,王學勇連忙收回視線,那臉就悄然無聲的帶出了一絲窘态。
王家的飯桌上一項熱鬧,今個卻顯得出奇的安靜。每個人之間都像是隔了層東西,就算是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