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基本成型的嬰兒靜靜的蜷縮在那裏,是一張胎兒B超圖。
“孩子大概有24周的樣子,體長應該有19厘米350克左右,但顯然這個孩子小了很多。”
照片只在幾人面前閃過,李蘭就劈手把它奪了過來,幾步走到王瑞源的身前。
“孩子,你跟媽說這個孩子是誰的?”李蘭的聲音可以用溫柔來形容即使那張B超圖的一角已經被她攥的面目全非。
王瑞源低着頭,并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啊!”王瑞佳也走了過來。
“我、我……我不知道。”盡管他的聲音很低但是離他很近的的李蘭和王瑞佳還是聽到了。
“啪”,一個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了王瑞源的臉上。李蘭的手抖得很厲害,打王瑞源那一巴掌卻用足了力氣。
“媽!”王瑞佳喊道。
“你閉嘴!”眼淚在李蘭的眼睛裏轉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掉了下來,“你當初要進娛樂圈,我和你說過什麽?那是你喜歡的職業我從來沒有阻攔過,但是我也說過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沒什麽可以把握,能把握住的只有自己!你是怎麽回答我的?身體是我給你的,孩子有了我不怪你,但你不能自甘堕落!”
“媽,和那沒關系。”
“那你告訴媽媽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媽,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不想像個女人一樣碰到這樣的事情就哭哭啼啼的跑出去,但是現在的王瑞源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好像怎樣都已經是于事無補。
“你們,都先冷靜一下,現在與其花時間說這些不如想想辦法。”馮大夫看着王瑞源的表情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但是我必須說明,這個孩子你不能打掉。”
“為什麽?!”
“孩子太大了,如果做引産,出來的會是一個基本長全的嬰兒,沒人受得了那種扼殺鮮活生命的罪惡感,更何況你确實不是個雙性人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産道在哪裏,也不知道你的身體和別人的差異在哪,這才是最大的問題,研究需要時間如果再等上一兩個月那就更是不可能了,再說我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那就需要找別人,況且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上研究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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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呼吸聲慢慢在小小的辦公室中蕩開,就在這時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過的王學勇突然抽掉嘴中的煙卷站了起來。
“這個孩子我們養了。”
“爸?!”王瑞源和王瑞佳同時發出了驚呼。
“你自己造的孽有什麽理由怪罪到孩子身上?這個孩子你必須養,如果你不養也成那就我和你媽給你養!”
說完已近六十的王學勇轉身走了出去,看着父親沾染銀白的發色,王瑞源呆在了原地。
伸手攔住要追出去的女兒,李蘭輕輕說道:“讓你爸出去透透氣吧。”
王瑞佳無聲的點點頭轉身走近馮大夫,說:“我們能相信您嗎?”
“我叫馮斂,我想你們只能信任我。”拍了拍王瑞佳的肩頭,馮斂轉向王瑞源:“這些既然你都了解了,那麽我就沒有理由再留你,不過你要定期的來做檢查。”
“我留在這裏已經不合适,我想先回E省。”
馮斂頓了頓說道:“那樣也好,只要注意些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等到你臨産的時候我會去E省。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給我打電話的。”
王瑞源道:“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沒有為什麽,只是正好趕上了,我是個醫生,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醫者仁心的說法已經過時了,但在我來說這是信仰。”
王瑞睿拎着一大袋東西走進醫院大門的時候走錯了路,穿過花園的時候剛好看到他爸王學勇木愣愣的站在水池邊看魚。王瑞睿站在他身邊好一會兒了,王學勇都沒發現自己邊上還站了個大活人,王瑞睿索性就往後退了半步,伸出手在他爸的肩上拍了拍,說道:“老同志,鯉魚好看啊?”
那魚池上的假山只剩下了一半,裏面的魚更是連錦鯉都不是,一水的大黑鱗片的鯉魚。
王學勇擡起眼皮看了看小兒子,一點吃驚的意思都沒有,說道:“都買什麽了?”
“盒飯,薯片蝦條什麽的,還有些水果。”
“薯片蝦條?買這些做什麽沒營養你哥又不愛吃。”
“我愛吃啊。”王瑞睿回答的理所當然。
王學勇瞪了他一眼,說道:“去,上飯館買份雞湯給你哥送去。”
“買它做什麽,油膩膩的我哥更不喜歡。吃點盒飯得了,這些我哥不挑,他在劇組經常吃。”
“別廢話,叫你去就去。”
王瑞睿縮縮脖子,把袋子放在地上說:“那行,爸你等會兒我,咱一起過去,我剛才沒找着去病房的路。”王瑞睿有輕微的路盲。
王學勇擺擺手,轉過頭繼續看他的魚。
王瑞源的家人都到了,黑子也知道自己不便跟去,把一家人帶到馮大夫的辦公室門口他就轉回病房坐在床上繼續靜靜的等。
等待是一種煎熬,時間過得的慢,過了很久黑子才聽到輕輕的開門聲,立馬從床上坐起來。
王瑞源率先走了進來,他的臉色很蒼白,跟在他後面進來的王家人的表情也很奇怪,說不出悲喜,但每個人的臉色都說不上好看。王家小弟王瑞睿看起來倒是好些,看到黑子馬上就撲了過來。
“黑子哥,見到你真高興。”
“我也是,咱們得三四年沒見了吧?”瞅了瞅一家子精彩紛呈的臉,黑子把王瑞睿拉的更近了些,低聲說道:“你二哥沒事吧?”
“沒事啊,說是腸胃炎加營養不良,沒什麽。”
“哦,那我就放心了。這馮大夫也真是的害我這心七上八下的。”說着,黑子轉向王瑞源說道:“王哥,沒事就好,大夫還說些什麽?”
王瑞源的嘴唇蠕動了好一會兒,才嘶啞的說道:“沒事,已經允許我出院了。”
“呵呵,那挺好,等下我送你們回去,叔叔阿姨你們先等會兒我去給王哥辦出院手續。”黑子邊說邊要往外面走,卻被王瑞源伸手擋住了。
“黑子,我已經讓我姐去辦了,我有話要和你說。”
黑子笑道:“王哥,你說,瞧你這表情。不是沒事嗎,弄得我都緊張了。”
王瑞源輕輕撸了把臉,也笑了,“我确實沒事,你放心,不過馮大夫說我的身體狀況現在不太好,可能要回家休養一段時間。”
回家
“啊,這樣啊,那我去和譚輝說,主替的鏡頭讓他往後壓壓。”
“不用了,我可能短期內不會回來,我想親自和譚導說一聲,所以明天我會再去趟劇組。”
“不是不嚴重嗎?”
“是啊,但是身體狀況不好可能做替身就比較吃力。”
“也是,還是身體比較重要。那行,王哥,休息好了再回來,只要你想幹這行,我再幫你聯系。”
“謝謝,黑子。給你添麻煩了。”
“說什麽呢王哥,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是,你跟着譚導好好幹,他那個人其實對你還行。”
“我這跟前跟後的做牛做馬,他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還不錯吶?王哥你眼睛是怎麽長的啊?”
“行了,你小子知足吧,有幾個導演讓你那麽說他的。”笑了兩聲,王瑞源又說:“對了,醫藥費你幫我拿給譚導。”
“你給他賣命,出了事錢當然是他掏。”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跟劇組沒關系。”
“那你自己給他。”
“我估計他不要,你就當是幫王哥個忙,要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再上他的劇了。”
“那行吧,王哥。你明天就要走啊?”
“嗯,我父母不是都來了。”
“那你保重,有事給我打電話。”
王瑞源沖他點點頭,說:“行,咱們走吧。”
第二天一早,王瑞源就到劇組和導演譚輝說明了自己的決定。王瑞源一直以為譚輝是那種無心之人,沒想到兩個人第一次單獨談話,譚輝竟然會和他說這些。
“你就打算這麽就走了?”
王瑞源并不了解這個人,只是說:“我最近的身體狀況有問題。”
譚輝深深吸了口手中的煙草,說道:“我可不是小黑,只有這麽簡單?”
“對,就是這麽簡單。”王瑞源答。
“那好,我不勉強。不過你是打算自此退出演藝圈嗎?”
王瑞源笑着說:“我自以為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過。”
其實王瑞源說的并沒有錯,雖然在這個圈子混了整整六年,但是他從來都沒有真正走進過,不是他不想而是在某些方面總是缺少了一點點。
“如果我說我想給你個機會呢?“
王瑞源的喉管輕輕滑動了一下,他就那麽定定的看着譚輝,并沒有說話。
“我前段時間去B市,無意中看到了你在‘國之命運’中飾演的那個角色。”譚輝突然笑了,接着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那部電視劇已經進入後期制作的尾聲,片子拍的不錯,有人有市場很快就要上檔了。”
“我飾演的那個角色……”
“放心,張導和我說過了,那些人并沒有往深裏追究,你走了事情也就結了,你的那個角色并未換人,只是改成了中途陣亡。”
“是麽。”王瑞源只是淡淡的應了一句。
“我覺得你的演技還不錯,如果你想我下部戲有個角色應該适合你。”
“我是得罪人才離開B市的。”王瑞源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我知道。”緩緩吐出嘴裏的煙圈,譚輝道:“我不關心你得罪了誰,我在F省做自己的小成本電影,怕是也不會影響到誰。更何況別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說不定都不用一兩年只是幾個月的功夫人家都不記得跟你那點小仇小怨了呢。”
譚輝說的無心,王瑞源卻聽的清楚,确實像他說的那樣,自己碰到的事情在他看來可能是一生一世都要銘記與悔恨的大事,但是在人家看來可能真的不是,或許那些人只是不滿他的擅闖,才會興起那樣的報複。
“你回去可以好好考慮,影片不會很快,至少也要一年以後所以你可以慢慢想,如果覺得合适我希望你能再精進一下自己的拳腳功夫。”
王瑞源并沒有欣喜若狂,他只是點了點頭,以後的事誰知道呢?那就等到一年之後再說吧。現在的他怕是也沒這份心力了。
坐在車裏,王瑞睿看着一家人都是心事是重重的樣子有些納悶,但是他并沒有傻傻的開口去問,他們家所有人都拿他當小孩子,問了也是白搭。其實想一想他也猜出了大概無非是因為二哥離開B市的事,雖然就這一點來說他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既然二哥已經決定了還有什麽好糾結的?在他看來只要自己高興,換工作換環境那都是小事情。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難不成還要總想着怎麽為難自己?這麽想着王瑞睿也就覺得沒什麽,撕開包薯片“咔嚓”“咔嚓”的嚼上了。
只是剛吃上沒幾口,他就想起件事來,把手在邊上那人眼前晃了晃,說道:“哥,回神了。”
“啊,小睿,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叫你哦?”
“當然不是。”
看王瑞源有繼續陷入沉思的趨勢,王瑞睿趕忙說道:“哥,前段時間張蘇給我打電話了。”
“什麽?”
“我說張蘇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
“你怎麽說的?”
“哎,我能怎麽說?我都不知道你在哪怎麽告訴他?”
“我新換的手機號……”
“放心,我沒說,你是我親哥,他只是個幹的。那時候也只是給我留了個手機號我能告訴他嗎?那我們倆豈不是一個層面的了?”
“你這小子竟想些亂七八的。”
“我是想問你,下次他要是再給我打電話我怎麽說?”
“……還是說不知道吧。”
“你們感情不是挺好的嗎?”
“這和感情沒關系,我不想連累他。”
聽到這樣的回答,王瑞睿還是不由得問道:“哥?你到底是怎麽了?”
過了許久王瑞源說:“我得罪了一些人。”
這個答案無疑是讓王家所有人都感到吃驚的,但是他們都沒有開口問他得罪了誰,這無疑是沒有意思的,除了王瑞睿,王家父母和姐姐又開始想王瑞源之所以懷孕是不是又和這所謂的‘得罪’有關系,難道……不,他們不敢也不忍再往下想了。
回到E省的王瑞源也并未成為什麽重點珍稀保護動物,在家裏該幹的活兒一點沒少幹,下地上房的一天都不帶閑着的,王學勇和李蘭看着懷孕的兒子還幹這些自然是心疼,但是只要每次提到肚子,王瑞源雖然嘴上什麽都沒說但有眼睛的就看的出來這孩子的動作和表情都會變的僵硬而別扭,這樣的過了幾日,王瑞源依舊健健康康,倒也沒看出有什麽問題,王家父母也就不再跟前跟後的唠叨,畢竟不是閨女,這話怎麽說都是覺着尴尬。
王瑞源的家在中環縣的桃李村,這個地方怎麽說呢,算是中庸吧,不窮也不富裕但名字取的讨喜算是取了個巧,容易記又借着桃李滿天下的好寓意,近幾年倒是被省裏看重,說是要重點發展,但發展什麽呢?自然是農産品。而這桃李村的由來,也正借着桃李滿天下這個典故孕育而生的,顧名思義,桃李桃李自然是桃和李,他們這地方早的由來就是因為盛産桃樹和李樹,那時候都是山上自己長出來的,到現在倒是成了特色一下子就給冠上了野生綠色的名號,這些年大家都看重這個,于是家家戶戶也都興起了包地種樹的理念,王瑞源他們家本來就有塊地,以前都是他媽在打理,現在王瑞源回來了也就幫忙弄弄,家裏也沒指着這個幹些什麽,反正沒事幹還鍛煉鍛煉身體呢。
日子一天天的過,王瑞源的肚子也眼見着一天天的大,發現的時候說他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母親李蘭還不信,那時候王瑞源的肚子也只有一點,平時穿衣服根本就看不出來,但回到家這幾個月那肚子就像吹了氣的氣球似的,一下子就鼓了起來,即使穿着肥肥大大的衣服仍能讓人瞧着真切。
有次家裏來客人,王瑞源正好從後院轉出來,跟鄰居薛大媽撞了個正着,王瑞源到也沒有表現的多慌亂,只是輕輕的叫了一聲,便拎着水桶繞到了前院去澆花池子裏的那幾株絲瓜。王大媽看他的身型有些不對,就拽着李蘭多問了兩句,走的時候還囑咐她要沒事兒的時候就勸勸王瑞源讓他上醫院瞧瞧,王媽媽嘴上笑着說是,心裏卻苦的直搖頭,自此王家就多了個随手插門的習慣,倒也不是為了別的,這話總是好搪塞過去但畢竟是聽着別扭。
沒事的時候王瑞源也會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電視臺被他一個頻道接一個頻道的換,卻怎麽也離不開新聞節目,他只是下意識的去尋找卻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尋些什麽。
只是有個身影總是不期然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那天晚上他希望那個人是安然度過的。
忐忑
生孩子這活兒可真不是人幹得,王瑞源躺在馮斂帶來的醫療床上的時候,全身抖的跟個篩子似的,心裏對那個在他肚子裏留下這個東西的男人更是憤恨到了極點,額頭的汗水順着鬓角一串串的往下流,可他既不能像女人那樣的大喊大叫也不能抓着老公的手往自己嘴裏塞,為了讓父母姐姐心裏舒坦些,他只能忍。
王瑞源的牙齒已經咬得咯吱作響,如果再疼上幾分怕是這牙齒都能被他咬斷了。馮斂坐在邊上喝着茶一臉的悠閑,跟看戲似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馮斂,他這會正在想到底是應該順應自然法則讓王瑞源自然生産還是給他剖腹産呢?按理說這能懷就應該能生,自然規律嘛,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對,按理說男人還不能懷孕呢,床上躺的那位不也照樣懷了嘛,這好像又不大符合自然界的正常秩序,弄得他自己都一個頭兩個大。不過接生他那是這些日子臨時惡補,還是以女人為案例來實踐的,所以有點不靠譜,要是剖腹的話那就是外科手術,那個他在行,前些日子也找人練了練手,沒問題。這麽想着馮斂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拿出工具箱裏的消毒液開始做術前準備。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馮斂是一個人來的,自然沒有帶助手,但是就他一個人拍還是有些應付不來,就對王瑞源的姐姐王瑞佳說:“我手術的時候能不能請王家姐姐幫個忙?”
王瑞佳聽他這麽說,連忙道:“您別客氣,您這是在幫我弟弟,能做什麽您盡管吩咐。”
馮斂點點頭,就讓王瑞佳拿着消毒液去清理自己的雙手,完事後同樣遞給她一雙手套。
王瑞佳看着手套發了會呆,心一橫把手套接過來套在了手上。馮斂看出她的緊張又佩服這個女人的勇氣,就安慰道:“放心吧,只是幫我遞下手術工具,擦擦汗,別緊張。”
“嗯。”王瑞佳堅定的點頭。
“這些都認識嗎?”看着女人一臉的迷茫,馮斂複道:“算了,我給你從頭說一遍,用心記,那是你弟弟,不是我的。”
“我知道。”
“很好。”說完,兩人一同進了王家算是臨時建立的手術室。
王瑞佳看着床上弟弟痛苦的表情,實在是難受的很,卻只能小聲說道:“瑞源,姐姐在呢,別自己忍着,疼的難受就叫出來,咱們都是一家人。”
王瑞源睜開眼睛有些吃驚的看着面前的姐姐,輕輕搖了搖頭,最後又點了點頭,但到底他也沒有叫出聲來,只是勉強牽起嘴角笑了笑,他很想問王瑞佳她為什麽會進來,但是一波強過一波的陣痛卻讓他的精神不能集中,話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馮斂看着王瑞源被汗水浸透的發絲和臉頰,說道:“我現在要給你打麻藥了,我想你要是自然生産應該也是可以的,但是在這方面我并不熟悉,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決定為你做剖腹産手術。”
王瑞源張開嘴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最後只是閉上了眼睛。
“行了,準備麻藥。”馮斂對着王瑞佳說。
“等,等……”王瑞源的聲音很嘶啞,就算是開口說話好像也能費盡力氣,他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影視劇中的那些個女人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能夠嘶吼出聲。
“怎麽了?”馮斂和王瑞佳同時停止了動作。
“不要全……麻,不要。”
“瑞源?!”王瑞佳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許,他是要看着自己被人刨開肚子嗎?
“姐,我想,看着。”
“你……”
“沒關系,就半麻,聽他的。”馮斂輕輕說道。
“會不會……”
“只要手術時間拖的不是太久,不會有什麽痛感的。”
當些微的刺痛傳遞到他的大腦,王瑞源終于松了口氣,希望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這該死的痛苦也可以一同消失。
大概是幾分鐘的時間,王瑞源感到身體的某些部分已經失去了知覺,接着他聽到了手術工具相互碰撞發出的些許聲響,甚至還有皮肉被拉開的聲音,那一聲聲細微卻十分折磨人神經的聲源讓人打從心底的感到膽寒。
但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王瑞源還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它暫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但是他的大腦很清楚。
他的頭頂上是那種鋁制的吊扇,從那裏可以模糊的反射出自己躺在手術車上的樣子,他甚至能看到大開的血紅色的刀口與粉紅的內裏,沒錯這些是他想要去記住的,沒有為什麽,只是想要記住現在這一刻連自己看了都會膽寒的自己。
手術的時間持續的很久,說到底男人和女人還是不同的,馮斂這畢竟也是頭一遭,自然要加倍的小心與謹慎。
嬰兒的啼哭聲總是能讓人如聆福音,好似見到了久違的曙光,不管他為何而來,當那些期盼親人平安的人聽到這聲響的時候總是會由衷的笑一笑,松口氣。王瑞源甚至也輕微的吐出口氣,然後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王瑞源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陣周身一陣酥麻,手腳都是軟軟的,他試着擡了擡手,還好是能動的。不久之後他感到肚子那處傳來陣陣鈍痛,他知道現在那裏應該是一道剛剛縫好的刀口,這感覺很微妙也不能說是完全的疼痛至少他覺得要比之前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好上許多。
他現在是在自己的卧室,也是之前的臨時病房,房裏沒有人,王瑞源看着遠處的暖壺感到一陣勝過一陣的口渴。待那種麻軟的感覺漸漸從身體裏淡去,他慢慢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瑞源?你要幹嘛?!”
“姐,沒事,我想倒口水喝。”
推門進來的王瑞佳正好看到撐着桌子想要站起來的王瑞源,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進來。
“快躺下,姐姐幫你倒。”
“好,姐,那孩子……”
“啊,在媽那屋呢,我去給你抱來瞧瞧,那孩子長得真好,水水嫩嫩的,剛生下來就漂亮的不得了,跟小馨生下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王瑞源聽了臉上卻沒什麽笑意,只是淡淡的說道:“不用了,我想再躺會兒。”
王瑞源的話顯然在姐姐王瑞佳的預料之中,把水遞到他的嘴邊,王瑞佳還是坐到了弟弟的床邊。
“瑞源,姐姐想和你說說話。”
看着手中輕輕晃動的水波,王瑞源道:“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個孩子,我會好好待他的。你放心,畢竟是我自己的孩子。”
“那……”
“我只是需要靜靜的想一想。”
“你既然明白就好,那姐就不打擾你了,有什麽事就叫我。”說着王瑞佳從床邊站了起來,在開門離開之前,她還是說道:“瑞源,可能這個孩子之前留給你的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不過以後他一定會為你帶來快樂的。”
對于王瑞佳的說法王瑞源不置可否,現在他确實需要想想自己到底應該如何面對這個孩子,這幾個月他一直在盡力的麻痹自己,他總是想找些事情來做,如果不做些什麽的話,他就是滿腦子都是孩子孩子孩子!他總是不停的想怎麽這種事情就被他給趕上了呢?怎麽好巧不巧的自己就這麽的倒黴?這到底是誰的的錯?是那個人?是他自己?還是這個孩子?難道真的可以像父母所說的那樣把這個孩子扔給他們嗎?他已經28歲了,沒有人再需要為他自己造成的過失而負責。
那些已經成為過去式的事情他沒有辦法改變,那麽就只能盡力的過好今後的生活,不讓身邊的人再為他擔心。
這樣,王瑞源一個人躺在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着了,時間已經過了半夜兩點,肚子上的鈍痛比先前的更嚴重了些,卻也在他能承受的範圍之內,雖然也知道自己現在并不适合移動,但王瑞源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看一看,說不好奇是假的,怎麽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再說這件事他思來想去好像也不能完全的怪罪別人,說到底都是自己魯莽沖動,一個小小的孩子又有什麽罪過?不過好奇歸好奇王瑞源也并沒有那種為人父母的真實感,到現在他也只是覺得那個沉甸甸的包袱終于脫離了他的身體,可是對着安靜的四周他又突然想到,已經近二十個小時過去了,除卻剛剛生下他的時候那聲貓一樣的啼哭,他竟然從未再聽到過孩子的哭聲。
當名為不安的種子在心中撒開,總會留下一股難言的不寧,盡管在不久前王瑞源還會一邊偷偷背着父母幹着重體力活一邊在心底暗暗的想着,或許自己會像那些女人一樣,在作出一些超出自己身體承受範圍外的工作時,這個孩子也會随之消失。
王瑞源的動作很輕很緩,畢竟現在已經不早了,為了他忙碌了一天的家人應該也去休息了,他自然會下意識的注意自己的腳下,當然以他現在的身體也并不允許做出那種健步如飛的舉動。
慢慢的挪到父母的房門前,王瑞源看着這個午夜時分依舊開着微弱床頭燈的房間,身體不由得頓了一下 ,父母忙碌的身影在窗邊一次次掠過,他呆呆的看了很久才緩緩推門走了進去。
時光
“爸,媽”王瑞源輕輕喚道。
“老二啊,你怎麽起來了?”王學勇手來還舉着剛剛給孩子換下來的尿布,一臉迷茫的問道。
“就是,小源啊,快回被窩裏躺着,這月子可不能招風。”
王瑞源的臉色變了變,說道:“媽,我不是女人。”
“媽知道,可這些是老規矩了,總不會錯的。”
沒有繼續争辯,王瑞源只是向前走了兩步,對着父母道:“媽,這孩子還是我來帶吧,你和爸早點睡。”
“你帶什麽?什麽都不會的。”
“沒關系,我可以學。”
“哪有那麽容易,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再說這孩子很好養,比你們小時候不知好上多少,不哭不鬧的。”
“是啊,老二,你媽說的沒錯,你快過來看看,可好玩了。”
“得了吧,你別添亂了,先把你手裏的尿布給我丢廁所去。”王媽媽抱怨道。
王瑞源慢慢走到中央的那張小床邊,低着頭往裏面看,那孩子閉着眼睛,小手微微攥着,哪裏都是小小的,仿佛碰一碰就要碎了一般。
“小源,是不是很可愛?”王媽媽忽然探過腦袋問道。
王瑞源搖了搖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你伸手碰碰他。”王瑞源剛想再搖頭,他媽李蘭已經拉着他的手摸上了孩子的臉,确是軟軟的,但就這一下王瑞源卻好似觸電一般馬上把手抽了回來,他看到孩子忽然眨了眨長長的兩扇睫毛,好像是要醒了,果然沒大會兒那濃重的細長眼線抖了抖,孩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烏溜溜的大眼睛先是迷茫的找着焦距然後慢慢轉了轉,當看到王瑞源的臉時忽然就笑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立刻顯露了出來,伸出短短的小手在王瑞源呆愣的臉上輕輕碰了碰,露出了一嘴的肉色牙床。
孩子總是天下間最好的良藥,在帶來痛苦的同時他亦同樣帶來歡樂。
臉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王瑞源的心跟着重重的跳了兩下,一直不太真實的感覺在此刻消失殆盡,一個嶄新的生命正式步入他的生活。
三年後。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而過,看着櫃子裏一套又一套的童裝,王瑞源勾着嘴角笑,看來今天又要去補貨了。
“兜兜,今天下午爸爸有時間,帶你去買衣服好不好?”王瑞源的聲音很歡快,聽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幾分鐘之後一個大約只有一百厘米左右高的小豆丁不緊不慢的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兜兜嘟着小嘴問道:“真的嘛?”雖然兜兜還小,咬字卻十分清楚,識字量也比一般小朋友多上許多,只有三歲的他已經能識兩千左右的基礎漢字,甚至每晚都會偷看王瑞源的記事本。
“當然,爸爸今天下午專程陪你。”一邊說王瑞源一邊把兒子從地上抱起來,慢慢給他穿襪子。
“今天不用去幼兒園嗎?”
“呃,爸爸只有下午半天的時間,中午去接你,再和老師打招呼。”
兜兜顯然有些不高興,精致的小臉繃得緊緊,卻依舊乖乖的去玄關處穿他的小鞋子。
王瑞源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雖然兜兜已經三歲了,但他們兩個一起生活也只有半年而已,因為他的工作不太穩定,所以兜兜一直是跟着爺爺奶奶的,直到半年前,他回E省老家,只有兩歲半的孩子站在小板凳上對他說:“兜兜要和爸爸生活。”,非常簡短的陳述句,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果敢,王瑞源的心“咚”的一聲巨響,被這短短的幾個字牢牢定在原地,之後他才決定要把孩子帶在身邊。
好在現在他的生活已經基本穩定,‘國之命運’那部劇他雖然沒能一直演到最後,但是就像譚輝說的那樣,關于他所飾演的那個角色确實沒有被删掉,可是加上後期剪輯等一系列的工作之後剩下的也并不是很多,他還記的電視劇播出的那段時間媽媽每次給他打電話都會說,兜兜會對着電視叫爸爸了,兜兜每天都準時準點的坐在電視前要看爸爸,兜兜今天沒看到爸爸很失望,兜兜聽到電視上爸爸飾演的那個角色死了竟然吓哭了等等,這些話全都擱在了王瑞源的心裏,有歡笑有辛酸也有感動卻讓他在外奔波的那段日子裏找到了心靈的依托,誰說是孩子依附父母呢,實際上父母同樣需要這樣的依偎。
離開B市後,王瑞源着實好好思考了下自己未來要走的路,他曾一度以為S.K的人是想要截斷他的演藝事業,但是在‘國之命運’播出後他知道并不是那樣,亦如譚輝說的又或許他們只是不想他出現在B市,那麽他依舊可以繼續自己熱愛的,也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