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星期五是工作日的最後一天，孫霏靈與沈昂約了一起吃晚餐，可是臨時收到調研課題要抓緊進度的消息，只能推了約會專心埋頭寫報告。
桌上的內線電話在下班前響起，裏面的聲音非常熟悉，“小孫來我辦公室一下，我是邵晨。”
聽着邵晨兩個字，孫霏靈覺得自己握着聽筒的手有些僵硬，第一次接到邵主任打來的內線電話，讓她這個目前看來依然是全委最新的新人有些忐忑。
揣上了本子和筆進了邵晨辦公室，邵晨說報告還有幾處地方需要加內容，主要是她寫的市場調研的部分，孫霏靈于是專心地聽他口述然後記錄，期間不斷地點頭應和。
她的劉海不時從耳後滑落到額前，她那很長很細的手指不時地再将劉海捋到耳後，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眉眼。邵晨想自己怎麽堕落到了這個地步，光看着她就覺得滿足，思緒也為之停頓。
邵晨忽然的停滞讓孫霏靈奇怪地擡頭看他，雙目相觸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些無法适應他的目光，匆忙低下頭假裝在寫東西，可是邵晨依然沒有說話。
于是孫霏靈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他，輕輕地出聲提醒道，“邵主任，然後呢？”
邵晨回神，氣氛不複方才的純粹，有什麽微妙的磁場在他們之間作用着，邵晨咳嗽了一聲，故作鎮靜，卻想不起剛才說了什麽，只是把市場調查的表格設計要點又說了一遍。
臨了邵晨靠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中看着孫霏靈道，“辛苦你了，因為最近趕進度才要麻煩你加班，小孫周末是不是本來還要跟男朋友出去約會？”邵晨話出口已無收回的餘地，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這麽小心眼。
孫霏靈一聽紅了臉，單純的模樣把心事全寫在了臉上，吞吞吐吐道，“額，沒有，沒關系的，周末沒事呢，沒事。”可她的臉上卻明明白白顯示了自己有事，邵晨想，自己這樣做算不算毀人姻緣呢？畢竟讓一個還是試用期的小姑娘這樣加班，并且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加班，實在算不上厚道的做派。
孫霏靈在邵晨說完後匆匆地出去了，邵晨卻對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又出神，最近總是很容易就出神。
駱奇安一個內線打過來召他去辦公室才讓他回神，走廊最裏面那件辦公室裏除了駱奇安，還有趙躍明。
等邵晨坐下，駱奇安就開宗明義說，去年一批新來的公務員和事業編制的試用期還有兩個多月就快到了，打算分配到各個處室去，問他有沒有看中的人選。因他下面幾個處室這幾年一直缺人手，所以想聽聽他的意見。
邵晨自然知道去年進來的有誰，不過就是周琪和孫霏靈還有兩個事業編制的小朋友而已，孫霏靈在他們四個之中能力其實最突出，平日裏幾個副主任也都看在眼裏，而且李錦因為這次沒有考上，所以辦公室目前看來人員不算少，可以調出人來去其他處室，于是邵晨自然毫不猶豫就說想要孫霏靈。
趙躍明本來就不太管事，人事的事情，說到底雖然是他主管，但是決定權還是在駱奇安手上。駱奇安沒有表态，邵晨也沒有再多說，意見征求過了，怎麽決定是領導的事，他不能左右。
駱奇安開口問的卻不是孫霏靈，而是周琪和李錦，邵晨對這兩個人都不算熟悉，倒是林纾雨當初推薦周琪做團工委書記，如今也快半年多了工作卻不見起色，邵晨沒有說話，不想發表什麽負面觀點，反而是趙躍明說得婉轉道，“周琪的性格好像有些內向。”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沒什麽，可是對駱奇安和邵晨這種久在行政大樓裏生存的人而言，卻是一句對周琪頗為不滿的話。
畢竟做團委書記最需要的是将年輕人團結組織起來，多溝通多開展活動，把年輕人都引導帶領起來，如果一個人不具備這項能力，也就表示她無法勝任這項工作，內向的人如何與人溝通呢？這句話他們兩個都不需要問出口。
邵晨只是副局級的副主任，在兩位正局級一把手面前他本來也沒有多說的餘地，自然就默默地聽了，駱奇安卻也沒有接續他的話題，反而又問了一些其他無關的人事。
邵晨提了幾個他比較看重的年輕人，另外把自己分管處室裏，少數無法勝任目前工作的人一一同駱奇安點了點，駱奇安心裏自然有他的盤算，但是既然沒有同邵晨他們商量，也就由不得他們多說，話說到位了就夠了。
等他從駱奇安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孫霏靈還沒有走，依然埋頭寫着調研報告，鍵盤在她雙手十指的敲擊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站在門邊看她專心致志工作的樣子，卻不知是不是目光太灼烈的緣故，孫霏靈也恰巧擡頭看見了他。視線相遇，邵晨驚慌在心裏，她卻表露在臉上，不知為何邵晨看她時，總讓她覺得莫名的心慌，孫霏靈自己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的緣故，邵主任一定是剛好路過，而不是特意看她，這般自我催眠下才能又安下心來寫報告。邵晨也覺得自己表露得有些過度了，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文件，竟不知不覺地嘆了口氣。
沈昂的來電恰好在此時劃破了整個16樓的寧靜，好在今天加班的人不少，不至于太突兀，孫霏靈拿着手機到走廊裏接聽，話語裏是滿滿的溫柔和甜蜜，邵晨的辦公室門未關，她所有的對話都一滴不漏地進了他耳中。
邵晨苦笑了一下，整理了東西準備去晚上的應酬，孫霏靈挂了電話，也匆匆忙忙地拷貝了資料收拾東西準備下樓，與邵晨在電梯口相遇，孫霏靈也不知自己怎麽了，臉一紅硬是垂着頭不知該怎麽跟邵晨解釋自己為什麽不加班。
與邵晨初相遇時就已為他的外表驚豔，相處日久，越能感受到他才華和人品的出衆，他是和自己不同世界的人，孫霏靈這麽告訴自己。不管之前她曾在邵晨面前丢了多大的臉，得了他多少照顧，但自始至終，她和邵晨之間總是隔着天與地的距離。他優秀得為衆人矚目，而她平凡得一如微塵。
暗戀過李錦這一段，已經讓孫霏靈放下了所有對愛情的幻想，沈昂或許不是一個最優秀的人，可他有他的優點，這就足夠了。
快到一樓的時候邵晨突然開口問，“去哪兒，要不要我帶你一段？”
孫霏靈愣了愣，眨眨眼看着他，才想到要回絕，連忙擺手道，“不用了，我男朋友在門口等我。”
邵晨沒有勉強，輕松回道，“那好吧，加班辛苦了，周末愉快。”
孫霏靈遲鈍地回應道，“呃，嗯，周末愉快……”連電梯門開了也忘記出去，還是邵晨提醒她到了才慌慌張張地跨了一步。
邵晨搖頭按下關門鍵同她道別，出了電梯，孫霏靈這才懊惱于自己剛才的反應，估計着邵晨一定在笑她是個傻子。
匆匆忙忙跑出去，沈昂看到她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一點也不像初見時候溫文爾雅的人，相處久了，會覺得他有些孩子氣。
記得某位島國動作女星說，男人在自己愛的女人面前都有些孩子氣，孫霏靈想，這證明沈昂是愛她的吧，不是随便玩玩，或者只是誰的替代，每當她這麽想，總是能覺得安心。
此時，在孫霏靈抱着沈昂擡頭向後看的時候，恰巧一輛黑色的奧迪緩緩駛出，警衛肅立，不用猜就知道是邵晨。忽然就窘迫了，緊張地想着車裏的人是不是看到了她和沈昂擁抱？
隐隐覺得邵晨應該是看到了她這邊，有些尴尬，孫霏靈抓着沈昂的手就走，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
“餓麽？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沈昂沒有察覺她奇怪的反應，牽着她的手問她，孫霏靈看着奧迪車開遠了，才略有些愣神地點頭道好。
不得不說，沈昂其實很會選地方，她帶孫霏靈去了大沽路上一家環境不錯的西餐廳。
既是餐廳也是酒吧，不是喧鬧的那種，店內布置很有些法國情調，如果是下午，坐在露天的座位上吃甜點喝下午茶應當會很惬意。
老板是個法國人，沈昂會法語，去非洲也是因為他通法語，能與幾個法屬國家的黑人交流，于是很自然地同老板交談了起來，孫霏靈聽不懂，保持着微笑端着酒杯維持着傾聽的姿态，沈昂怕冷落她，同老板介紹了一下，就聽那老板笑容燦爛地用很別扭的中文道，“泥號，我是這裏的老板，你可以叫我威廉。”
孫霏靈笑道，“泥號，我叫孫霏靈，nice to meet you。”
老板果然覺得英語比較好交流，又聊了一會兒，介紹了一番這裏的菜單才轉去招呼別桌。
沈昂道，“這老板很有錢，他說是喜歡上了中國女人才來的中國定居，法國人果然浪漫。”
孫霏靈沒有插話，微笑着看他，沈昂叫來了服務生點餐，他說中國人的法國菜都已經沒有法國菜的原汁原味了，這家店還算不錯，但也屬于快餐型的，如果真的要吃正宗的法國菜還是要去法國，餐具就要擺滿一桌子。
孫霏靈道，“法國菜到中國畢竟也要适應國人口味吧，肯定得經過改良呀。”
沈昂搖頭道，“你錯了，什麽東西到了中國都會變味，中國人把什麽東西都快餐化了卻沒學到人家精髓，你看中國女人穿衣服，不像老外，那火辣的身材，那種穿着才叫時尚，中國女人，唉。”
孫霏靈總覺得他這麽說也有暗指自己平板的嫌疑，卻不願與他争執，笑了笑沒說話，切了一塊冷餐的cheese。
沈昂一看連忙搖頭道，“這種cheese最好夾蘇打餅幹比較好吃。”于是拿了一塊蘇打餅幹掰成兩片為她夾好了才遞到她面前，笑道，“吃吃看，不過我怕你不習慣。”
孫霏靈平時确實不常吃西餐，嘗了嘗就放在盤子一邊，沈昂沒有說什麽，卻很自然地拿了過去吃掉，孫霏靈看着他，雙頰被燭光映得泛紅。
一頓晚餐吃得不鹹不淡，孫霏靈覺得愛情是件很神奇的東西，明明不太了解的兩個人可以因為愛情坐在一起吃飯，彼此對對方心存喜愛，可以吃對方吃剩下的東西，可以聽對方聊自己不感興趣的話題，可是即使這樣，在一起依然愉快。
因為吃得有些撐了，兩個人沒有叫車，沈昂一路散步送孫霏靈回家，到她家門前的時候，沈昂忽然俯下身，在她的額頭留下一個淺淺的吻。
孫霏靈眨着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他，看得他心癢難耐，手握得更緊。燈光下，他的唇勾起一個美好的弧度，他的呼吸仿佛帶着陽光的溫暖，他露出齊白的牙笑道，“別再看了，再看我可要把你的初吻給奪走了。”
說完又是一個清清淡淡的吻，在她光潔的額上，如輕飄飄的羽毛，于她心扉之上輕輕一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