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子還要繼續過,吏事還要繼續做。能在尚書省偶爾遠遠見到梁王一眼,對盧尚秋來說,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就這麽遠遠望着,我已經滿足了。”他想。
夫人王思思不這麽想。
“夫君你休了我吧。”她跪在夫君面前,哭得梨花帶雨,妝面全花。
盧尚秋皺眉。自己這個做丈夫的都沒有因為她出軌的事責怪她,她何必如此自責?
他上前扶起她,口中道:“思思莫要說這樣的話,為夫知道你與梁王是一時糊塗,已經原諒你了。”
“不是這樣的!”王思思掙開他的手,重新跪到地上,“王爺已經承諾了娶我過府。”
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的發妻。梁王是和你開玩笑呢?他只不過是借你之手報複我罷了。
“你确定你真的要嫁給梁王,同那滿府的妻妾一起守寡嗎?”盧尚秋不安地問。
“王爺愛我,他說過會寵我一生一世,不像夫君你,從來都對我無情冷落。”思思眼中出現向往的神情。她将銀牙咬了,向盧尚秋吐出惡毒的話語:“夫君,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他心中凄涼。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思思,思思恨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
“你走了,悟載怎麽辦?你腹中的孩子怎麽辦?”
“我心已決,腹中孩子打掉便是。”結發妻子用蔑視的眼光望着自己,口中吐出冰冷的話語,“悟載是盧家的骨肉,王爺不會允許我帶過去的,留給你做個紀念罷。”
***
秋寒侵襲,将窗簾吹得微微擺動。涼風拂過,窗外衰敗的花束,與蕭索的樹木,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一個人的房間,好冷。
Advertisement
盧尚秋在案前左右踟蹰,終于還是将已寫好的一紙休書揉做一團扔掉。
夜色已深。他脫了衣服鑽進床裏。
一個人的被窩,好冷。
***
盧尚秋自尚書省回府,下人匆匆跑來報告,王思思一個人攜了細軟,偷偷溜到梁王府去了。
盧尚秋驚慌失措,梁王會對思思不利的想法在他腦海中炸開來。他瘋了一般,沖到梁王府門口,不顧王府家丁的阻攔,拼命拍打叫門。
王府的家丁熟悉他,得了梁王的旨意便為他開了門。
他沖進王府客廳,梁王已在那裏等候多時。
“思思在哪裏?”盧尚秋沖上來,劈頭蓋臉問道。
梁王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王思思嗎?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盧尚秋焦急之下,君臣之禮完全顧不得了,竟一把将王爺的領子拽着。
“不是我藏的。”梁王拍掉他的手,将前襟正了正,拿起桌上的诏書朝他揚了揚,“是聖上下的旨。”
盧尚秋一把奪過聖旨展開。
那黃澄澄,金燦燦的聖旨,那白紙黑字,幾乎晃瞎他的眼睛。
“旨朕欽奉,诏曰:左臺禦史中丞來俊臣,紳宦之後,筮仕六載,節操素勵,德才清約,經明行修,忠正廉隅,近不惑之年無有妻室。并州太原參軍王洗慶之女王思思,天資佳麗,行端儀雅,禮教克娴,鐘靈毓秀有詠絮之才。二人良緣天作,今下旨賜婚,王氏授诰命夫人,賜冊賜服,垂記章典。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欽此。”
诏前落了大周國玺,尾後落了女皇朱刻。
他跌坐在地上,聖旨從手中滑落,“當啷”一聲掉下。他知道來中丞折磨人手段有多殘忍,聖上将思思許配給中丞,豈知思思能不能熬得過去?
梁王嘆氣,走過來将那地上人圈在懷中。
“你的好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拼死拼活要嫁給本王,本王只好向聖上請了旨,将她弄到中丞那裏去,作為她無理取鬧的懲罰。”
懷中人沉默。
“現在不幹不淨的人都走了,沒有人再能擋在你我之間。”梁王親吻他的額間。
懷中人呆呆地望着遠方,雙眼茫然無焦,似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語。
梁王吻上那一雙微翕紅唇。
“你知道,我心中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
他将他打橫抱起,穿過庭院,進了寝宮,将他放在榻上。懷中人雙眼無神,像一只斷了線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擺弄。
他脫去兩人的衣服,抱着他在床上躺下,輕柔地在他全身各處落下無數淺吻。
身下人眼中流出淚,滴落在枕間。梁王覆上他的身體,吻去他的淚水。
***
“求你。”單方面的雲雨過後,身下人終于開口,“求你将思思還給我。”
梁王在他唇瓣一記淺吻:“我盡力。”
盧尚秋翹首期盼妻子歸來。
不過,等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王思思被王爺随手轉賣他人,本已倍受打擊,再加上受不了中丞的折磨與侮辱,羞憤至極,投井自殺,一屍兩命。
屍體由梁王手下擡着,送至盧府。盧尚秋聞訊趕來,撲到思思蓋着白布的屍體上,手覆上她微隆的肚腹,雙肩顫抖,無聲地哭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滴落。
梁王蹲下來,摟了他的肩膀道:“盧郎請節哀。”
“思思死了。”盧尚秋似是喃喃自語,“你可知她懷有身孕?”
梁王大窘,王思思确實向他隐瞞了懷孕一事。不過他還是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
“思思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盧尚秋大聲狂吼,震驚了院中的飛鳥,“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這個做丈夫的,連自己的夫人和兒子都保護不好……”
“盧郎,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梁王打斷情人的自責,将他輕柔地圈在懷裏。
聞噩耗趕來的趙香菱目睹了這兩人的互動,驚詫地睜大了一雙杏眼。
***
王思思的死亡,很快驚動了并州老家的人。并州刺史盧肅遠與太原參軍王洗慶一行人匆匆從山西趕來。
“不孝子!”
盧尚秋穿着喪服跪于堂下,盧肅遠抄了官帶對着兒子劈頭就是一頓抽。
“你竟然将自己的結發妻子逼死,你還配做丈夫嗎!”
盧尚秋被抽得偏過頭去。
王參軍攔住親家道:“這不是秋郎的錯,是中丞搶我女兒在先。”
“什麽不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盧肅遠呸道,“這不孝子竟敢與男人行茍且之事,還将我的好兒媳婦牽連進去,你問他,他還有沒有禮義廉恥!”
王參軍聽聞此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盧肅遠又一頓鞭子落下來:“無恥的東西!那官位,恐怕也是你用身體捐來的吧?”
盧尚秋算是默認了。
“我盧肅遠一生清廉,你這個不孝兒背着我在外面壞我清譽,我真是白養了你,我——”盧老爺氣得喘不過氣來,“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也從此不要叫我父親!”
盧肅遠發誓不要再見到這個兒子,他說到做到,第二天便帶着趙香菱和孫子孫女們,回了并州;王參軍也帶着女兒的屍體回到太原。
偌大的盧府,如今真的是徹底冷清了。
***
“盧郎,那院子這麽大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不如過來和我一起住吧。”梁王摟着懷中人道。
懷中人沒有回答,怔怔地望着遠方。他本就不是話多之人,經歷了一連串打擊之後,更是沉默寡言,兩三日不見開口說一句話。
梁王一次成功掃清兩大障礙,原本十分得意,可是卻只得了一個布偶似地人兒,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從前那個愛恨分明,矯情又愛同他耍小性格的盧尚秋,仿佛一瞬間消失不見了。他也聽說了盧肅遠與盧尚秋斷絕父子關系的事情,因此猜想情人可能還沒從喪偶、失父的兩大打擊中恢複。
情人不回答不要緊,王爺大手一揮,家丁便湧入盧府,将家具物什一應搬進梁王府安頓。
“盧郎,我看你這個樣子,那禮司郎中也難做下去,不如我提了你做春官侍郎,好不好?”梁王為博美人一笑,哄道。
情人無甚反應。
王爺抱了他左右輕搖,自語道:“鳳閣鸾臺兩位宰相均配了侍郎,于王爺我不公平。我明兒個就去求姑母,好教你時時能陪着我。”
梁王說到做到。從此盧侍郎便可以與梁王一起入朝。
從前,盧尚秋做夢都想着有朝一日能進宣政殿,在百官之中列有一席之地,可沒想到竟是此種途徑。他兩年之內連升四品,卻落得個妻離子散,父親不認,寄人籬下,充當娈脔的境地。
“那官位是你用身體捐來的吧?”父親臨走時的憤怒話語仍然在他耳邊回響。
他每日木木地尾随梁王行走,乖乖地做事。上朝時,百官山呼萬歲他也跟着跪下,百官議政他就把頭低了不做聲,百官退朝他便跟在隊伍的末尾,仿佛自己是個看不見的玻璃人兒。
如今他與來中丞平起平坐,在朝堂上與其他紅衣官員共同站立在一起。那些人表面上雖然不敢說什麽,可看看他們看他時不屑的眼神,他就知道,那些官員都在心底鄙夷出賣身體來換取官爵的自己。
洛陽城許多達官貴人也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曾經享譽長安的牡丹公子如今被梁王圈養在府中做男娈。
作者有話要說:
賤賤地,後媽我要換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