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幾日後,長安城東,盧府。這日甚熱,盧尚秋與李仁義得了空,于是在庭院裏擺了棋盤,縱橫厮殺。
“将軍!你又輸了!”李仁義高興地大叫。盧尚秋原來是并州數一數二的象棋好手,如此接二連三地輸棋給他,讓他興奮得手舞足蹈。
盧尚秋興趣缺缺地放下棋子,将那手邊茶盞拿在手中呷上一口,兀自轉着那杯蓋,對李仁義連勝三局也無甚大反應。
“秋白兄,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為何為兄總見你心事重重,舉棋不定?”李仁義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盧尚秋的不對勁。
盧尚秋将杯蓋轉得“當啷”作響,依舊不語。
“難道是——弟妹懷孕了?”李仁義觀察一番,道。
李家娘子說最近趙香菱有晨吐的現象,想必是害喜了。
盧尚秋點點頭,算是終于對他的話有了反應。
“恭喜啊恭喜,這是好事,秋白兄你應該高興才是。”李仁義拱手道,“待我去叫你嫂夫人做些酒菜,咱兄弟倆今晚好好慶祝慶祝?”
“不是這件事。”盧尚秋道。
李仁義不解。
盧尚秋嘆氣道:“唉,不瞞仁義兄,為弟這官恐怕是做不長了。”
李仁義先是詫異,随即反應過來:素聞來中丞待人苛刻,秋白兄性子耿直,在那中丞手下做事想必不甚愉快,實屬正常。便道:“秋白兄,別說那麽喪氣的話,凡事總有困難,眼一閉,牙一咬,就挺過去了。想為兄從前鄉試多年不中,叫我娘子笑話,那才叫痛苦呢。”
盧尚秋搖搖頭,複又點點頭:“仁義兄說得極是。”
李仁義拍着他的肩道:“好兄弟,你可要在那禦史臺好好做事。為兄還等着你步步高升,将來提攜為兄呢。”
盧尚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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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狄府回來,連日裏提心吊膽,生怕密信外洩,陷狄公于危險。每每及此,他便覺得後頸嗖嗖涼風,擔心項上人頭不保。此種擔憂,怎是科考不中第能與之相比的?
誰知那日夜擔憂之事,竟成了真的。
是夜,突然一隊京城騎衛沖進盧府。
“奉中丞之命,緝拿反賊盧尚秋!”
盧尚秋只着亵衣,被從溫暖被窩裏拖出來,就那麽衣冠不整地被綁了手腳,堵了嘴巴,橫着扔上馬背。
李仁義急得滿頭大汗,趙香菱哭得死去活來。
***
黑夜裏,騎衛們綁了盧尚秋,卻并不往大牢去,而是進了來府。
使役将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盧尚秋扔進府邸一座潮濕地牢。
來中丞已在此靜候多時。
“吊起來。”
盧尚秋不待反應,雙腳間的繩索便被人挂上一鐵鈎,“咕嚕嚕”一陣手柄搖動之聲,便整個人被倒着提離了地面。
“給我打。”
藤條“唰”的一聲落在背上。
盧尚秋知中丞手段毒辣,立刻喊道:“中丞,我冤枉啊!”
“冤枉?你為什麽冤枉?”來中丞湊近他。火光映照出中丞鬼魅似的面孔。
盧尚秋硬着頭皮道:“為奴在中丞手下做事,忠心耿耿,實在不解何處冒犯了中丞!”
來中丞聽了這話好比聽到了什麽趣事,笑得十分猙獰:“好一個白淨面皮的書生,好一條愛吠的狗!”遂将一張字條舉到這倒吊之人眼前。
字條上以小楷書“**欲于國公赴彭澤途中行刺”。最前面那兩字雖然被塗花,可從輪廓上看,應是“中丞”二字。
盧尚秋心下大驚,他是如何得到此字條的,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是報信之人?
來俊臣哼哼兩聲,道:“盧給事一定好奇老夫是如何得到這密信的。實話告訴你——”來俊臣朝着東方一揖,“這字條乃從聖上處得來。”
盧尚秋心中如墜千斤大石,聖上居然對來俊臣這心狠手辣之人如此篤信。
“你一定又想知道,老夫為什麽如此篤定你是那送信之人?”來俊臣撫上他一張白淨面皮,道,“行刺之事,便只有老夫的人才能得曉。再者,那春闱試卷俱收于我處,就算你用了不同于平日錄奏的筆跡,這種蠅頭小楷,老夫手下之人中也只有你這新科進士寫得出來。”
盧尚秋別過頭不語。字條落到中丞手中,等于陷宰相狄仁傑于危境,他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來俊臣将他的頭別向自己,狠狠道:“老夫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能做事的下人,可這下人不聽話,還出賣老夫。盧給事,你說,老夫該如何處置這下人吶?”
知道此次來中丞不會放過他,盧尚秋索性閉了眼不看他。
“不承認是嗎?”來俊臣捧上他一雙因失血而青筋浮起的玉足,陰森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這一雙纖纖玉足,老夫還是不忍心破壞它的美好。”
來俊臣将那玉足仔細撫摸把玩一番後,對身邊人揮手道:“上刑。”
行刑之人拿了竹夾,将他十個腳趾分開,将那夾子狠狠捏下。
“啊——”盧尚秋立時高聲慘叫。鮮血一滴滴從腳趾縫裏滲出來。
待到行刑那人松了夾子,他只覺得十個腳趾都已失了知覺,不再是自己的了。
“盧給事,這‘十指連心’,滋味如何?”
盧尚秋撇頭不答。
來俊臣抓了他一雙纖纖玉手,嘿嘿笑道:“盧卿,腳試完了,試試手呗。”
行刑之人又将那副夾子架到那修長十指間,捏了下去。
這回,盧尚秋連叫也叫不出來,他張着大口拼命哈氣,冷汗涔涔往外冒。
“還是不招?”來中丞道,“給咱們盧給事試試老夫新發明的這‘野貓瘙癢’。”
“野貓瘙癢”便是行刑之人手執一根極細的長竹棍,快速擊打受刑之人腳心的相同部位。起初極癢難熬,到後來便極痛,受刑之人往往抵不住疼痛而暈厥。
下面‘十指連心’未拆,手掌十指劇痛,上面腳心更是痛到極致,盧尚秋開始控制不住地連連抽筋,卻因為被倒吊着,找不到任何着力點,只好如砧板上的魚一般,不停地左右扭動。
待行刑之人停手,盧尚秋幾乎昏死過去。他用僅剩的一點氣力道:“我承認……我承認……是我寫的。”
來俊臣見這白淨書生在自己發明的酷刑之下如靈蛇一般扭動,視覺上十分過瘾,又見他這麽快就招了供,甚為得意。他坐回囚室中唯一的石凳,環視一周,道:“哼哼,在老夫手下辦事,就不要想着給我耍什麽花樣。否則一個個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不僅說給盧尚秋聽,也說給随侍左右的人聽。
盧尚秋終于得了喘息之機,恨恨道:“可是,你冤枉狄宰相,致使他下獄,你想沒想過報應!”
來俊臣大笑:“報應?老夫何時怕過報應!”
盧尚秋大聲道:“世間事物,皆有因果。”
來俊臣大怒,将石凳一拍:“還嘴硬!”
盧尚秋毫不畏懼,迎上他的目光:“狄宰相深得民心,你殺不了他的!”
“嘿嘿,你一黃口小兒,怎知老夫殺不死那賊臣?此次計劃周密,諒他插翅也難逃。”說話間,來俊臣步行到他面前,陰陰笑道:“即使你救了那狄老賊,你怎知他就會感激于你?”
“我救狄宰相是為了大周社稷江山,不是為了自己。” 盧尚秋堅定地回道。
“放肆!”來俊臣氣急敗壞,他發狂似的仰天長笑,幾乎癫狂。“好好好!老夫為聖上整日操勞,就竟無一人感激老夫,就連手下之人都向着那狄老賊,批評老夫的不是!”
盧尚秋唾道:“你濫殺無辜,自然不得人心!”
來俊臣止了笑聲,一巴掌打在盧尚秋嘴上,竟将他扇得咕嚕嚕轉了個圈,那吊索“呀呀”作響。鮮血順着嘴角滴進他的眼睛裏。
“好一副伶牙俐齒,老夫就教教你怎麽學會聽話!”來俊臣猙獰道,“來人,給我将他上那口套。”
這“口套”原是那酷吏周興發明的酷刑招數,來俊臣将它學了去,并美其名曰“突地吼”。
行刑者自牆上取下一敞口杯狀鐵器,杯底中間一圓口,杯緣四根帶子。行刑者按住盧尚秋的頭,将那鐵器圓口卡進他嘴中,露出鮮豔紅舌,又将那四根繩子自他後腦勒緊系牢。
盧尚秋唇齒大張,無法閉合,罵也罵不出,“嗚嗚”直叫,口涎自那鐵器圓口中止不住地滲出。
行刑者拽了他的頭發将他面朝上提将起來。
盧尚秋被血迷了雙眼,隐隐約約看見來俊臣手持一樣物事朝他走來,未待他看清是何物事,便被來俊臣将那物按進圓口內那小舌之上。
“啊——”凄厲的聲音響徹牢獄。
原來,來俊臣從香爐裏撿了根正在燃燒,小指粗細的香柱,将燃燒的那一頭按在他的靈舌上。
不待他反應,來俊臣又撿了一處新肉,将香柱複按下去,并不斷碾弄。
盧尚秋撕心裂肺地狂吼,聲音嘶啞。
來俊臣将香柱抽離,狂笑道:“這一招‘突地吼’,是老夫的最愛。受刑之人往往食不下咽,長達數天之久,最終活活餓死,只剩一張人皮。”
盧尚秋連連喘息,口中鮮血淋漓,他将才幾乎被自己的鮮血嗆死。
行刑之人将他頭扭向下,傾倒出滿口血水。
他剛以為這刑罰能夠告一段落了,便被人将頭扭回來,重新擺放到面朝上的位置。
“有那檀香,沒有那火燭,老夫怕被人笑話招待不周,這頓飯盧給事吃不過瘾吶——”來俊臣嘻嘻笑道。
這次盧尚秋看清了來俊臣手中的事物,乃一尺長紅燭,燭淚汩汩。
他将那紅燭舉到他面部上方,滴進他受傷的小舌。盧尚秋嘶啞地低吼,這聲音在他人聽起來卻是十分煽情。
來俊臣緩緩移動持燭之手,将那滾燙燭油自他嫩白的面皮,俊俏的鼻尖,一路滴上他挺起的喉結,白皙的胸膛,留下斑斑駁駁的紅淚。
紅燭滴落的時間間隔無法預料,每當一滴蠟油滴落,盧尚秋便如砧板上的魚兒一般,不能自主地挺起胸膛,大口喘氣。來俊臣故意将紅燭在他胸前兩朵殷紅處流連,欣賞他在行刑人手中瘋狂扭動的姿态。
疼痛不斷加深,盧尚秋終于抑制不住,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來俊臣卻未停手,兀自欣賞那随着紅燭滴落而反射性地彈跳的美麗軀體,直到整支紅燭燃盡。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內容,本後娘還未下狠手虐哩。史書上記載的來俊臣,比這狠多了。本後娘覺得這種程度的虐,有點美化來中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