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光飛逝,歲月荏苒。轉眼間盧尚秋已是弱冠之年,黃榜提名不說,還高中解元。
盧尚秋中榜的第二日,不僅僅是趙劉毅的妹妹趙小婉派了媒人前去說媒,為其他家的姑娘上門說媒的媒婆幾乎踏破了盧府的門檻。
盧府東閣內,書案上堆滿了黃花大閨女的畫像,這位是趙家的小姐,那位是李家的千金,全是并州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家裏的女眷。
這若換做是趙財閥家的公子趙劉毅,早該抱着諸多畫像哈喇子滿地又親又啃。盧家的小公子卻正眼也不看一眼,徑自在屋內撫琴。其母燕氏在旁邊勸導:“秋郎,你就看一眼吧,選一個你中意的,好讓你爹給人家閨女家有個回複。”
盧尚秋手裏撫弦不停,口中回道:“娘,我要讀書做官,為盧家光宗耀祖,請你和爹不要管我的私事。”
燕氏得了這般回答,感嘆“兒大不由娘”,又見秋郎如此不近女色,急得嘤嘤哭将出來。
這廂盧肅遠也十分擔心寶貝兒子秋郎。他年輕時由太宗指婚娶了大太太胡氏,造就一生婚姻不幸,直到遇上燕氏。他不想讓寶貝兒子重蹈覆轍,便将門當戶對的千金畫像精挑細選,送給兒子讓他自己抉擇。可是秋郎卻無心挑選。
盧老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李主事家裏同齡的公子納了兩房姨太太,趙財閥家的公子時不時傳出狎妓醜聞,只有他這個兒子弱冠之年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盧肅遠認為是秋郎兒時被挾持欺侮的記憶導致他懼怕他人觸碰,曾給他指派了兩名姿容嬌麗,頗精通房事的婢女杏兒和梅兒伺候。據杏兒和梅兒禀報,秋郎也并不懼怕她們碰他,只是對她們興趣缺缺,杏兒好不容易用嘴伺候得秋郎有了反應,不一會兒男物卻又軟了下去,如此反複,秋郎竟仍是不能行事。吓得盧肅遠和燕氏以為兒子陽痿,偷偷請了大夫開壯陽的中藥逼盧尚秋喝。
現如今秋郎已到了娶妻成親的年齡,好歹得納一房妻妾,為盧家傳宗接代,房事可以從長計議,慢慢診療。
他于是步行至東閣,欲看看兒子選得如何,一推門便見秋郎面無表情地撫琴,燕氏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挑媳婦的結果可想而知。他又急又怒,走到秋郎面前,一巴掌竟拍爛了古琴,大聲喝道:“不孝子,讀書讀書,做官做官,你爹我就是官,你還想怎樣?想要為盧家光宗耀祖,你先給我生個兒子出來!”說罷仍不解氣,又甩了兒子一耳光。
盧尚秋哪裏見過父親如此暴怒,呆若木雞地挨了一巴掌。燕氏撲過來護着兒子:“老爺,都是妾身管教不周,你打妾身,不要遷怒秋郎。”
盧尚秋撫摸着被爹扇巴掌的臉,紅紅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想到自己一心讀書求賢,卻遭到父親母親威逼娶親,竟也落下淚來。娘倆哭作一團。
盧老爺眼見兩個心頭之人都哭成了淚人兒,無奈地擺擺手:“好啦好啦,爹錯了,爹不逼你娶親就是。”
盧尚秋抹去淚水,掙開母親,正跪在父親面前:“不孝子盧尚秋對父親母親發誓,待春闱高中之後,定當娶親,為盧家傳宗接代。”
燕氏聽了,破涕為笑,也來求盧肅遠:“老爺,你看咱們兒子那麽上進,就多給秋郎一些時間,兩個人在一起也要講緣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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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肅遠聽了兒子的保證也松了一口氣。“那好,此事明年開春再說。”頓一頓又加上一句,“臭小子,不管你高中與否,都要把親事給我結了。”
***
大周皇帝武曌自天授元年開殿試,不啻出身,廣納賢才,各地方鄉試的舉人均可被推薦參加殿試。
長壽元年春,嚴寒褪去,大地披上一層新綠,鳥語花香,處處生機盎然。
盧尚秋帶了包袱盤纏,與趙劉毅等三位秋試舉子結伴上路,進京趕考。
“秋白兄,此次殿試,咱們并州城能否出個狀元就靠你了。”趙劉毅還在怨憤盧尚秋鄉試名次比他高,臭屁道。
“子午兄,哪裏的話,主上喜好的是敢想敢做的豪放之士,像子午兄這樣的人才,才是大周急需的棟梁。”盧尚秋謙讓道。
“嘿這話說的,秋白兄,我可不像你,有查閣老的推薦。”
盧尚秋方才領悟趙劉毅是在諷刺他考試走後門,氣得別過頭。他知道這種事是愈抹愈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同行的舉人李仁義出來打圓場:“查閣老的推薦,那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天下舉子那麽多,閣老此次共只推薦了七人,這只能說明秋白兄是舉子中的佼佼者。”
舉人張松也附和道:“仁義兄說得是,子午兄若想請我給他寫推薦信,我還不願意哩。”
趙劉毅嘴上占不到便宜,便乖乖住了口。
一行人不日便進了長安城。一年一度的春闱在即,長安城裏自然清淨不了,大街小巷車水馬龍,行人比肩接踵,絡繹不絕。來自大周朝四面八方的幾百名舉子齊聚長安城,大街上,茶館裏,處處可見儀表堂堂,羽扇綸巾的書生,眉飛色舞,講經論著,好不熱鬧。
客棧裏人滿為患,盧尚秋等人在靠城根的地方尋得了一處普通客棧還有空房間。一行人進去一問,居然只剩一間房,兩張床。舉子們猶豫了。
“嗞剩一間啦,最後一間啦,客官住不住?趕緊地,不住的話讓給後面的客官來——”京城裏的小二操着長安話店大欺客。
“住,住。”舉子們望望身後一群人排隊等待他們做出抉擇,只得趕緊掏了銀子将房間定下來。
“好來,客官則邊請——”
好在床鋪夠大,兩人擠一擠足夠了。盧尚秋他爹是清官,另兩名舉子家裏并不富裕,所以對住所也沒什麽講究。只有趙劉毅這廂不高興,他爹是財主,平日裏鋪張揮霍慣了的,這會兒叫他與別人同睡一張床,他是老大不樂意。
李仁義将各個舉子觀察一番:張松比較胖,盧尚秋比較瘦,李仁義和趙劉毅不胖不瘦身型相當。他于是分配張松和盧尚秋擠一擠,自己和趙劉毅擠一擠。
趙劉毅老大不情願地随其他三人安置了包袱行李。
***
天色尚早,幾位學子商議去長安城中轉轉。
長安不愧為京城,比并州城不知大了多少,城裏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長安城的核心街道分為東,西,南,北,四街,東街販售各色吃食,和現下流行的皮影、風筝等各種小玩意;南街古玩字畫商店一條龍;北街通往天子禁宮,京城達官貴人的住所也多集于此,這西街麽,少不了胭脂香粉,花街柳巷。
四位舉子下榻的客棧位于城南,于是衆人順南街向北行走。一路上書香墨香不斷,有店中專賣筆紙,有店中出售價格不菲的名貴徽硯,有的店中成列各色古玩,有的店家專賣各種古籍,一些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店家甚至出售名人墨跡,絕對真版,标價千兩至幾十萬兩紋銀不等。文人墨客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令四位舉子目不暇接,大開眼界。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衆人步行至東西大街交彙處,尋了間酒樓,要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趙劉毅單點了長安女兒紅,其他三人叫了桂花酒,點了大盤雞、老碗魚、跳水蛙等各色長安菜肴,又點了長安最有名的肉夾馍涼皮米線作主食。四人之前一直趕路,此時見到令人食指大動的京城特色菜,個個将肚皮撐了個溜圓。
天色暗下來,從長安城的鐘樓傳來陣陣更聲。忽然一朵煙花在眼前炸開來,将衆人驚得後退幾步。緊接着,五彩缤紛的煙花在京城上空四處綻放,好不壯觀。
盧尚秋叫住小二,問道:“京城中出了什麽好事兒,如此這般慶賀?”
小二回道:“客觀遠道而來不知道,這是咱們公主迎接參加春闱的各地舉子的習俗,從昨日起,至殿試前一日,每日戌時燃放煙花。”
趙劉毅喝得有點多:“什麽主公敢在皇城裏這般放肆?”
幸好煙花聲蓋住了趙劉毅的狂言醉語。
“不是主公,是公主。”盧尚秋一把捂住他的嘴,叮囑他不要再說。
小二又道:“客觀坐的這個位置甚好,低頭便可以望見西街,那裏也是燃放煙花最多的地方。”
衆舉子向下望去,果然見西街這一塊張燈結彩,燃放的煙花也比其他地方種類多一些,美一些。
趙劉毅問道:“西街是做什麽的,這麽熱鬧?”
小二答:“西街乃是花街柳巷,煙花之地。”
衆人齊齊收了目光。果然煙花之地愛放煙花。
待小二離開,趙劉毅打了個酒嗝:“嘿,待明天老子倒要去西街,會會這公主。”
這回不待盧尚秋反應,李仁義和張松便同時沖上來,将趙劉毅一張惹是生非的臭嘴捂住。
舉子們匆忙結賬,灰溜溜地離開酒樓。
趙劉毅被晚風一吹,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诋毀當今聖上的心肝寶貝兒太平公主,實乃大不敬之殺頭之罪,頓時羞愧萬分。不過,此人賊心不改,從此盤算上了花街之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長安啦,好高興好高興!我最懷念的大盤雞老碗魚~居然已經四年咩有再吃過了。
注:唐朝時期表字是文人墨客成年時給自己取的書面名稱,盧尚秋給自己取的表字是“秋白”,趙劉毅給自個兒取的表字是“子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