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歧路
詩若閉上眼睛,再也不想聽一個字,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在顫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漂浮在空中,捉摸不透。
“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你......”
“汪子宣,我們都納悶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原來在這兒聊天哪。”程揚逸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汪子宣身後,打斷了這場對話。
汪子宣的眼鏡反射着燈光,一片淩冽的白,将所有的情緒遮擋在後。
程揚逸快步走到詩若身邊,伸手把詩若摟在懷裏,笑容謹慎又疏離,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汪子宣冷冷掃了兩人一眼,看着詩若的眼神難以捉摸,轉身往包廂走回去。
“詩若。”程揚逸輕聲喚了一聲,她在他懷裏微微發抖,全身冰冷。
“程揚逸,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我要回去了。”詩若一側身躲開了程揚逸的手,逃一般向大門口快步走去。
“詩若!等等我,總得跟大周哥他們打聲招呼再走。”
“你自己去打吧!”詩若頭也不回,大聲回了一句,無論程揚逸在身後說什麽都沒有停下腳步。
拉開餐廳的大門,寒風就趁着空隙灌了進來,嘈雜的音樂聲在寒風中也不減狂熱,像是蛛網一樣層層纏繞在詩若身上。
這光怪陸離的一切都讓詩若感到厭煩和恐懼,她小跑起來,只想快些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
“詩若!”程揚逸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埋頭往前走的詩若,她想要掙脫,現在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程揚逸。
“詩若,你怎麽了!是不是汪子宣那個孫子跟你說了什麽?”程揚逸用力鉗制住詩若的肩膀,把她大力扳正過來面對着自己,氣急敗壞地看着她。
“你這些都叫什麽朋友啊!一個個跟流氓似的!”詩若看見程揚逸不善的臉色,想起剛才的一切只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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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若,我在帶你來之前也十分地猶豫。但是最後我決定還是帶着你來,因為既然我認定了你,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世界。”程揚逸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語氣對詩若說。
“你難道沒看見他們說的話做的事嗎,滿嘴下流髒話,有沒有一點尊重啊。我覺得我今天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裏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們平時就是這樣,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勉強你來見他們。”
“是啊,我不喜歡就不要見了,下次你帶着秦何絮就好了!”
“你在說什麽!”程揚逸一把推開詩若,像是被踩到了痛楚,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
詩若沒料到程揚逸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被推得踉跄地後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滿臉怒容的程揚逸。
“程揚逸,你在高中的時候跟秦何絮交往過對嗎,為什麽不對我說,你在隐瞞什麽,你在逃避什麽。我相信你,程揚逸,我一直都對你說我相信你,但是你值不值得我相信?”
“我不想說只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秦何絮她是過去的,你知道和不知道跟我們的感情一點關系都沒有。”
“過去,過去,你到底有多少過去!程揚逸,你說要為我改變,我也一直為對自己說要相信你,如果你覺得說這些事情會讓我多想,我寧願你告訴我,而不是隐瞞我,是我不值得信任,還是你真的有隐瞞的理由?”詩若的憤怒被一點一點點燃,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多說一句秦何絮的事情,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事情嗎?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那我也沒有什麽辦法了。詩若,我本來以為今天會是很愉快的一天,我為你走進我的世界而感到如此的高興,因為你終于不再是我世界之外的不确定。但是現在看來,我錯了。”程揚逸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陌生而冰冷。
“唐詩若,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就是我的朋友,我的過去。流氓是嗎?不堪是嗎?很抱歉,這就是我,配不上你。我并沒有義務要一直為你改變,沒有人願意為誰去改變,而且不管我怎麽改變,在你父母眼裏,我只是你男朋友一個頑劣的弟弟,我從來都走不進你的世界,你也不願意來我的世界。我們這樣算什麽。”
我們這樣算什麽?
詩若看着程揚逸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的輪廓如此硬冷而銳利,各色的霓虹燈在他身上鍍上五彩的邊線,然後漸漸模糊了邊界,仿佛他生來就從那紅燈綠酒中而來,這一次終于回到了其中。
是我要求太多了嗎?他本來就沒有義務為我改變,我憑什麽要求他為我的家庭和人生而改變自己的人生?但是我絕對無法接受他這樣的世界,要我放棄十幾年來的教養和信仰去迎合,我也做不到。
原來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仿佛在地球上看天上的星,看起來很近,卻隔着永遠無法跨越的時空。
我沒有錯,你也沒有錯。
誰錯了?
什麽都錯了。
街上的路燈昏黃地與周圍的黑暗抵抗着,淡淡的光暈被暗色漸漸蠶食。詩若慢慢地在暗淡的路燈下走着,遠遠地能看到自己家小區的大門,腳步卻更滞重。
路上沒有什麽人,偶爾有一兩輛車疾駛而過,亮得晃眼的車燈在漆黑的路面上切割出一道道痕跡,又瞬間被吞沒在車輪下,之後是更加倍的冷清寂靜。
拖着腳步,拖着時間,但還是越來越接近了家門,夜晚的萬家燈火,此時也不過恹恹,窗戶裏的透出的燈光散散漫漫,詩若擡頭,甚至可以分辨出自家的窗口露出的燈光,淡淡疏離又黃暖怡人。
她站在馬路對面望着自己家窗口的燈光,遙遙地隔着寬闊的路面,久久沒有邁開腳步。
門當戶對。
那時她曾對父母口中的說辭那樣不以為然,仿佛只要有了愛情,就能打敗所有的困難。
但是現在呢?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詩若的內心開始恐慌,不是真的害怕什麽,而是當曾經無比堅定的信仰都開始動搖,那麽離結束還能有多遠?
直到脖子感到酸脹,詩若才慢慢低下了頭,準備走過馬路。
她的視線落在馬路對面的一個人身上,詩若驀地睜大了眼睛。
程飛煦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那裏,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黑色的長外套被夜晚的風帶起,只有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隔着一條馬路,與詩若對峙着。
詩若站在原地,看着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臉被毫無溫度的風吹得僵硬,腦子裏不停地問自己:要不要過去?要不要過去?
晚上的溫度很低,詩若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但是程飛煦絲毫沒有要離去的跡象,在昏暗的路燈下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有衣角不停地被風拉扯,卻一絲一毫也扯不動那個堅硬的身影。
詩若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回來了。”程飛煦看着詩若,依然笑得那樣溫和,但詩若此刻什麽都看不見。
“你怎麽在這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半空,生氣寥寥。
“聽說今天阿揚帶你去見朋友了。”詩若擡頭,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半隐沒在陰影裏。
“你早知道會這樣對不對?你在這裏幹什麽?看我的笑話嗎?”詩若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心中似乎明了了一些東西,她突然笑了起來,眼裏卻冰冷無垠。
“不,我永遠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我才是更适合你的人!”程飛煦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釋道。
“是嗎,你覺得你哪裏比程揚逸更适合我?”詩若冷笑一聲。
程飛煦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嘆出:“并不是我想說阿揚的壞話,但是他的生活圈子你也看到了,我曾經無數次勸過他,但是他把那群朋友看的比命還重要,我不認為那是适合你的生活,詩若。”
詩若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暗自咬緊了牙關。
“今天你也見過那群人了,看起來結果并不好。我只是擔心你,所以在這裏等你回來。”他見詩若沒有否認,眼中劃過一絲光芒,繼續說。
“謝謝,我很好。”詩若面無表情地擦過程飛煦的肩膀,不欲再說。
“詩若!為什麽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比阿揚差啊!”程飛煦攔在詩若面前,神色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平日柔和的細長雙眼此刻瞪得渾圓,看來竟有些可怖。
“這不是你和他誰好誰差的問題!是我愛他,不管他是什麽樣我都愛他!但是你......”詩若看着那雙眼睛裏漸漸黯淡下去的光芒,像被烏雲遮住的星子,隐沒無蹤。
“你知道嗎?你曾經在我心裏是那麽完美的一個人。跟你聊天雖然不像程揚逸一樣能讓人開懷大笑,但總能讓我感到暢快,你和我很像,所以你能懂我。我是多麽慶幸自己遇見了你,我把你當做知己一樣珍惜,但是現在的你,讓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詩若感到自己禁锢着自己的力道慢慢變小,心上卻猶如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不要讓我改變對你的看法,程飛煦,給我們各自都留一點退路吧。”
“你是應該改變你的看法,你只是一味地拒絕我疏遠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了解我靠近我,所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比任何人都更能給你幸福!”程飛煦眼中短暫的黑夜驟然被紅光射穿,他忽然緊緊地抱住了詩若。突然的動作把詩若吓得一身冷汗,她掙紮着想要推開程飛煦,巨大的壓力箍得她生疼。
“詩若,給我一個機會,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不要拒絕我。”程飛煦不停地在詩若耳邊說,抱着詩若的手臂狠狠地收緊,像是要永遠把她禁锢在身邊。
“你放開我!程飛煦你這是幹什麽!”詩若掙紮着,卻掙脫不出程飛煦的壓力之下。
“詩若,我愛你,我比任何人都愛你!”
詩若聽不清程飛煦在喋喋地說着什麽,兩人雖然擁抱在一起卻怪異地扭曲着,像是兩株依附又相離的藤蔓,看似交疊,根卻始終無法相交在一起。
“程飛煦!”詩若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開了程飛煦,心髒劇烈跳動甚至聽得到心悸的回音,她瘋狂地往家裏跑去,再沒有看程飛煦一眼,漆黑的樹影飛快地往後掠去,空氣在耳邊發出簌簌的聲響。
路在前方一分為二,詩若猛地停了下來,一陣頭暈目眩,已辨不清方向,恍然間擡頭看見頭頂的萬家燈火,光明啊光明,如此地高高在上,讓人該如何到達,如何不害怕。
“詩若,我和阿姨去逛街,你去嗎?”
詩若頭也不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書,搖了搖頭說:“不去了。”
聽見房間外大門砰地一聲悶響,詩若放下了手中的書,仰面躺在床上。
最近幾天,詩若都是這樣對什麽都厭厭的,沒事就呆在自己的房間裏,手邊有什麽書就抓過什麽書,翻到哪裏就看哪裏,往往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書裏在說些什麽。
其實她知道,自己只是不想讓自己空下來,不想讓自己去想程揚逸罷了。
她拿起床頭的手機,電是滿格的,通知卻是空的。
五天了,他一個短信都沒有。
自己那天說的話也的确過分了一點,但她就是無法接受他的朋友所說所做的一切,不知道他後來是不是會和那群狐朋狗友去鬼混,如果是那樣......
詩若憤憤地把手機摔在床上,一頭悶進被子裏,直到窒息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年頭全部擠出腦子裏去。
猛地擡頭,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詩若眼裏的火跳動得愈加劇烈。
反正我不會主動聯系的,這一次必須讓你知道我的憤怒!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設想,詩若一個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爬過去撿被自己扔到床尾的手機。
是他!真的是他!
詩若緊緊地抓着手機,盯着上面的那個名字,激動地快要跳起來。
接?不接?
詩若看着那個綠色的通話鍵,幾次伸手想要按下去,又縮了回來。
等了五天的電話終于來了,你在猶豫什麽?再猶豫他就要挂了!
詩若對着綠色的通話鍵滑了下去,壓了壓嗓子,強按下心裏的激動,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淡定,最好能夠冷漠。
“喂。”
那邊只聽得到沉重的呼吸聲,程揚逸并沒有說話。
“程揚逸?”詩若皺了皺眉,又喊了一聲。
“詩若。”
聽見程揚逸的聲音詩若吓了一跳,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像是一罐粗大的砂礫不停地在喉嚨摩擦晃動。
“你的聲音怎麽了?”
“我,咳咳......我咳咳咳......”他想要繼續說下去,一陣陣咳嗽卻忍不住地從喉頭湧上來。
“你怎麽了?生病了嗎?”詩若站了起來,之前強裝的鎮定完全飛的無影無蹤。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程揚逸終于平息了下來,沉重地喘息着。
“我好想你。”一陣低低的呢喃,像是一陣風輕輕地飄進了詩若的耳朵裏,心中的柔軟被觸動,她站在原地,只聽得見程揚逸的呼吸。
“你在哪裏?”
“在家。”
“生病了?”
“嗯,感冒發燒。”難得程揚逸居然這麽乖,詩若似乎看見一只大金毛無辜地望着自己,正搖尾乞憐。
“程飛煦呢?”
“家裏沒人,我好想你。”
“吃過藥了沒?”
“沒有藥,我好想你。”
“......”
詩若無語地扶額,但是心裏卻有一塊地方正慢慢融化。
“把你家地址發給我,我把藥給你帶過去。”
挂了電話,詩若匆匆收拾了就出門去,好在兩人的家離得不遠,她在藥店買了藥,一路就像是後面燒着一把火一樣,很快就到了程揚逸給的那個地址門前。
她才敲了第一下,那門就被拉開了,詩若什麽都沒反應過來,冷不防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裏。
“程揚逸?!”詩若能感受到他此時身上滾燙的溫度,手臂的力道不似平時有力,卻依舊緊緊地依附在她身上。
“好了,放開我吧。”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卻只得到了一陣撒嬌似的晃動。
“你先讓我進去啊,外面冷。”詩若好笑地繼續拍着他的後背,像是哄一個大孩子一樣。
終于,程揚逸放開了她,詩若看見程揚逸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和有些急促的呼吸,皺了皺眉,立馬拉了他走進了屋子裏,把身後的寒風關在了門外。
“坐下。”她把程揚逸按在沙發上坐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從包裏拿出幾盒藥,對他交代說:
“沒有那麽熱,退燒藥就不要吃了,吃多了不好。這是感冒藥,見效比較快,吃了會很困,吃完馬上上床去躺着。”
程揚逸拿過藥來一看,笑了起來:“這不是上次我給你買的那幾樣嗎?”
詩若一愣,随即也笑了出來,剛才在藥店一着急脫口而出,竟然就是上次程揚逸照顧她的時候買的藥。
“那正好,我已經給你試驗過了,效果挺好的,快去吃。”詩若收起笑容,板起臉覺得自己就像在吓唬小孩子。
出乎她的意料,程揚逸很乖地拿了藥去倒水。他剛想拿起水杯,卻被詩若拿走了,只見她又往裏面沖了一些熱水,然後放到他手上。程揚逸笑了笑,就着水把藥吞了下去,想放下杯子卻被詩若又拉住了。
“全部喝完!”詩若一字一句的看着程揚逸,頗有些警告的意味,然後又盯着他把杯子裏的水一滴不剩地喝了個精光,這才算放過他。
“好了,上床去躺着。吃過飯了沒有?”
“沒。”
“我給你弄點吃的,快去快去。”詩若推着他把他趕到了卧室,然後在廚房裏找到了些簡單的食材,準備燒點小米粥。
剛把菜摘完洗幹淨,身後卻落入了一個懷抱,詩若手一抖,洗好的米險些掉回水槽裏。
“幸好我沒有在切菜,否則你今天的夥食又豐富了。”詩若無奈地扭頭看程揚逸擱在自己肩上的腦袋。
“我只是怕我家廚房遭殃,到時候今晚的夥食可就泡湯了。”程揚逸的惬意地閉上了眼睛,嘴角的彎彎的,眼角也彎彎的。
“行啊,都會頂嘴了,看來病好得差不多了。”
“我是病人,你不準欺負我。”
“我看你精神好得很!”詩若伸手在他頭上打了一下,笑了出來,任由他抱着在廚房裏忙碌着。
“好了好了,快回床上躺着。”詩若蓋好了蓋子,終于把程揚逸又給趕回了房間裏。
詩若站在門口,看着程揚逸手腳并用地爬上床,蓋好被子,床上堆着幾件衣服,房間裏并沒有很整潔,東西不多,但每一樣東西都不在自己應該在的地方。
“你都不整理房間的嗎?”詩若嘆了一口氣,把幾本地上的漫畫撿起來放回桌面上。
“反正整理了還要亂的。”程揚逸從被窩裏探出一個頭來,笑眯眯地反駁道:“而且,你不覺得只有亂才有家的感覺嗎?一切都井井有條那跟住賓館有什麽區別。”
“什麽歪理。”詩若不禁失笑。
然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房間裏忽然陷入了一詭異的沉寂裏,一些在剛才沒有記起卻真實存在的畫面此刻又介入了兩人之間。
詩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程揚逸的被子高高拱起,遮住了他的表情,她從兜裏掏出手機,解鎖,滑頁,滑頁,然後又放了回去。似乎應該說些什麽,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詩若。”
“程揚逸。”
詩若一愣,沒想到一開口,兩人又撞在了一起,她對上程揚逸被子後面探出來的驚訝視線,兩人都笑了出來。
“你想說什麽?”這麽一笑,詩若覺得輕松不少。
“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上次的事情你還在生氣嗎?”
“對,我氣,我氣死了。”詩若翻了一個白眼,有些無奈。上次的事情雖然鬧得僵,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她也想了很多,慢慢不那麽偏激了。
“你還生氣啊?你說,你說你這個,咳咳咳······”程揚逸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估計是太激動了,又開始咳嗽起來。
詩若急忙跑過去拍着他的背,好笑地看着他滿臉通紅的樣子。
“跟你開玩笑呢!你當誰都跟你一樣三歲啊。”
“那你怎麽這麽多天不給我打電話。”程揚逸順了順氣,還滿眼委屈地望着詩若,好像她做了什麽欺負他的事情一樣,把她氣的夠嗆。
“我還在等你電話呢!你怎麽不給我打!”詩若一戳程揚逸的腦袋,把他給按在了床上,掀起被子給蓋過了頭去。
程揚逸掙紮着要從被子裏鑽出來,卻被詩若緊緊按住了被頭,一時間床上的被子此起彼伏,像是要被捅破一樣,程揚逸卻突然從床尾鑽了出來,掀起被子把沒有防備的詩若給裹了進去。
“程揚逸你好詐!”詩若的聲音從被子裏嗡嗡地傳出來,被子高高鼓起,她在裏面橫沖直撞卻始終被程揚逸壓在裏面。
“你力氣這麽大到底是不是病人啊,是不是坑我!”
詩若終于用力扯開一個口子,趕緊把腦袋鑽了出來,卻一下子對上程揚逸近在咫尺的臉。雖然隔着一層被子,但是詩若仍然可以感受到程揚逸的溫度和心跳,他帶來的壓力讓她無法動彈,眼眸中的潋滟的水光幾乎要把她溺死在其中。
“快起來,我熱死了。”詩若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已經快要燒到頂了,全身也不自在地滾燙。
“臉皮真薄。”程揚逸深深地看了詩若一眼,随即惡作劇得逞一般地壞笑了起來。他在詩若額頭上輕啄了一下,坐了起來。
詩若掀開被子從床上彈了起來,跳下地,不知是羞怯還是緊張,她沒敢去看程揚逸,背對着他摸着自己滾燙的臉頰,試圖給兩頰降溫。
“對不起。”
“沒關系沒關系,鬧着玩嘛。”詩若沒有注意程揚逸忽然間低下來的語調,還沉浸在剛才的羞怯中,與自己緋紅的兩頰糾結。
“我是說那天聚會的事情。”
詩若一愣,轉過身去,只見程揚逸坐在床沿上,頭低垂着,看着自己交叉的手指。
“我想是我太心急了,急着想與你共享我的生活。”
她移開視線,望着窗外一片模糊的暗黃,靜靜地站着。
“我想我該給你多一點時間,是嗎?”程揚逸擡起頭來,窗外的天色并不明亮,微暗的光線透進房間裏,詩若的側影映在窗框裏,漸漸失去邊界,與背後的光線融合在一起。
“我不确定,或許我們都需要多一點時間。”
詩若看着程揚逸,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而她心中又何嘗不苦澀。
“這不是你的錯。我一直覺得很愧疚,直到現在也不能讓你出現在我父母面前。這樣讓你一直藏匿在背後,你一定覺得不公平。我不知道該以後該怎樣走下去。”
“是我不好,讓你為難了。”程揚逸輕嘆了一口氣,将詩若攬在懷裏。
“你說的對,沒有誰願意為誰改變,你不用勉強什麽。”
“那些話你趕快忘了,不然我都沒臉見你了。”
程揚逸的下巴一動一動地戳得詩若的肩發癢,她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頭發:“你說的沒有錯,我不能這麽對你,這不公平。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你站在我身邊出現在我父母面前。”
“詩若......”
“但是。”詩若推開了程揚逸的腦袋,正視他的眼睛,面色嚴肅。
“我不希望你隐瞞我,欺騙我。”
“你是說秦何絮嗎?”程揚逸的臉色忽然有些飄忽。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願意跟我說萬雪的事情卻把秦何絮瞞得一絲不漏,我不是想要深究什麽,我也相信你,但是現在我總覺得她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我們倆之間,我越來越不安心。”
“我以為都過去的事情說了也沒有意義。”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就不問了。”詩若想要搜尋程揚逸眼中的訊息,最後還是笑了笑,移開了目光。
“其實也沒什麽,當初我是跟秦何絮交往過,但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其實是我對不起她,不是因為小雪的事情我和我哥的關系變得很尴尬,所以我就找了秦何絮,想要讓小雪和我哥釋懷。但是後來小雪還是......”程揚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你也知道了,小雪出了意外,她走了之後我就跟秦何絮分手了。所以我一直不願意多提秦何絮,她也算是那時候我做的一件錯事。”
詩若感到手背上傳來溫暖的碰觸,擡頭剛好對上程揚逸柔和而複雜的目光。
“詩若,謝謝你願意相信我,關于秦何絮我不知道會給你帶給這麽大的困擾。現在我全部講給你聽,給你一個玲珑剔透的程揚逸。”說完又笑嘻嘻地往詩若身上靠。
“還玲珑剔透呢,快把你的節操撿起來!”詩若忍俊不禁,一把推開程揚逸的腦袋,站起來說:“好了不鬧了,我去看看粥怎麽樣了,你乖乖躺下。”
看着程揚逸聽話地鑽回被窩蓋好被子,詩若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輕輕地帶上門,詩若靠着牆壁,對面廚房飄來一陣清甜的香味。
“你說兄弟倆怎麽就一個樣呢。”詩若輕輕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秦何絮和沐清,程揚逸和程飛煦,是不是每一對真心都要以另一顆真心為代價,是不是每一段感情背後都有另一段痛苦的悲鳴。
有些人,明知道前面的山谷遍布刀光,依舊義無反顧地踏進去,即使最後渾身浴血,愛情的迷影也遙遙無期。
門關處傳來一聲輕微的鎖匙聲,詩若站直了身子,心裏随着金屬的咔擦聲而驟然緊張起來。
門被拉開,程飛煦出現在門口,看見詩若也是一愣,兩人幹站着你看我我看你,氣氛頗為尴尬。
“咳,詩若,你怎麽在這裏?”程飛煦先反應了過來,微微一笑,轉身把門管好,換好鞋子進來。
“程揚逸不是生病了嗎,我過來陪陪他。”詩若臉上有些不自然,像是早戀被家長撞見一樣,心裏不覺暗自好笑。
“阿揚真幸福。”程飛煦一彎嘴角,話卻像是意有所指,讓詩若臉色一變。
“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詩若,粥好了沒?咦,哥你回來了。”這時,程揚逸打開了房間從門後探出腦袋來,看見程飛煦,微微驚訝。
“恩,你怎麽樣了?”程飛煦走到一邊放下包,問道。
“吃了詩若給我帶的藥,好多了。”程揚逸看着詩若一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惹得詩若翻了一個白眼。
“其實櫃子裏有藥的,你何必麻煩詩若這樣跑一趟。”
詩若聽了狠狠地瞪了程揚逸一眼,而後者只好悻悻地笑着:“這些不都是你和媽放的嘛,我哪知道在哪裏啊。”
“你好好休息,粥應該快好了,如果能吃就吃點,我先走了。”詩若對程揚逸交代了一句,轉身準備離開。
“那路上小心,詩若。”程揚逸送她到玄關,為她拉開了門。
“麻煩你了。”程飛煦也走了過來,站在程揚逸身後,目送着詩若離去。
程揚逸去廚房掀開了鍋蓋,一股香氣交融着熱氣撲面而來。
“哥,你要不要也吃一點?”程揚逸關了火,扭頭對還在客廳裏的程飛煦問道。
程飛煦頓了頓,看着廚房裏被一層霧氣缭繞的程揚逸,點了點:“好。”
桌上很快擺好了兩碗粥,潔白的米粒懶懶散散地躺在碗裏,白色間還點綴着淡黃色的小米,黃白相間清爽可愛,味道醇香而不寡淡。
程飛煦喝了一口粥,面前的程揚逸端着碗喝得滋滋作響,臉上不知是因為粥的溫度還是病的緣故呈現着淡淡的紅色。他看了一眼碗裏的粥,卻沒有了食欲。
這粥出自自己心愛的人之手,卻不是為他。固然香甜可口,卻甘中帶苦,這苦更是由心底而生,慢慢擴散在五髒六腑。
“阿揚。”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沖動,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卻已經開了口。
“恩?”程揚逸從碗中擡起頭來,看着程飛煦,不明所以。
“沒什麽,吃完了早點休息。”程飛煦看着那雙與自己極度相似的臉,微微搖了搖頭,起身走進了房間裏。
香味與溫度都被隔離在門外,程飛煦打開燈,卻有一股更加濃重的失落與迷茫聚攏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