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暖
在經過一個月的大學生活後,一個星期的十一假期也覺得無比漫長。
日子又開始慢慢回暖起來,預料當中的秋老虎正虎視眈眈。
窗外的陽光透進窗簾灑進來,恍然又回到了僅僅相隔一個月的暑假。只是陽光雖然耀眼,終究被秋打散了一半的熾熱。
詩若伸了一個懶腰,她最喜歡秋日清晨自然而涼爽的風,拂過身邊的感覺從小時候的記憶中開始便從未改變。
回到家的日子很寧靜,詩若冷靜下來之後便沒有再和父母怄氣,一家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和睦的模樣,只是詩若的話變少了,很多時候只是安靜地坐着,就能坐很久。
回家那天,在收拾房間的時候,詩若在床頭櫃裏又看見了之前程揚逸的紙條和那只手镯。看見了總還是會一陣心痛,也想過幹脆扔掉,從此生活裏再也不留一點他的痕跡,從此天涯路人。但是忘記一個人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如果能扔,手機的裏號碼,QQ裏的名字,早在一個月前就該删除得一幹二淨了。
有時候看着QQ裏的頭像,一直是灰暗的,但是這樣一直看好像它就會突然亮起來一樣。裏面的聊天記錄早就已經會背了,可還是一遍一遍地看。
都說時間會治好一切傷,但是你這到傷口該什麽時候才能痊愈呢。
詩若拎着羽毛球拍走向小區樓下的健身會所,爸媽因為突然來的一通電話不得不在家裏等一位客人。詩若不喜歡大人們互相寒暄的場面,于是自己先下來了,讓他們結束了再下來。
走到大門口,下意識地往那裏看,就像每次經過這裏時一樣做,她在期待一個身影,即使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出現。
巨大的柱子旁露出半個身影,斜靠在上面,熟悉的輪廓,熟悉的畫面,讓詩若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可是在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秒,心裏又忽然冷了下來。
“詩若。”
“程飛煦,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詩若看着急急向自己走來的程飛煦,竟然有些戒備。
“詩若,阿揚一回來我就覺得他不對,他說你們分手了,怎麽回事?”程飛煦語速很快,有些焦急。
“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詩若冷冷地回答。
程飛煦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詩若目光放遠的側臉,半晌,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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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不同意,是不是他們知道了阿揚什麽。”
詩若眼神一凜,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他過去是有些荒唐,但是這一次,他是用了心的。”
“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麽,我信,我爸媽信嗎?”詩若自嘲地一笑,然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回去吧,我爸媽一會兒就下來了,別讓他們看見你。”
“那你們真的就這樣散了?你真的甘心?我以為你們都很勇敢。”程揚逸對詩若轉過去的背影質問,曾經他那麽期待過那個背影能為她轉身,但是最後他還是放棄,成全一對情人遠比把她鎖在身邊要好。但是今天回來卻看到這麽一副蕭索的景象,連他都不甘心!
“你也說了,我們之間是喜歡,我甚至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愛。可是我愛父母,遠勝過他,只能說很抱歉,我們愛的還不夠。”怎麽不算愛呢?那無數個夜晚在薄被裏的淚水,那幻化成影的思念,那遲遲無法按下的删除鍵,怎麽不算愛呢?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足夠的時間,阿揚很痛苦,我看的出來你也很痛苦,與其這樣兩廂痛苦下去,不如豁出去跟你父母好好談一談,試一試。”
“沒用的,那只會增加兩個人的痛苦,甚至兩個家庭的痛苦。你不知道他們,說什麽欺騙,說什麽如果是程飛煦就立馬答應,說什麽程揚逸······哪裏還有第二個程揚逸。”詩若無力地蹲下來,失魂落魄地望着地面,喃喃自語,幹涸了幾天的眼淚似又有潮湧的趨勢。
“你說什麽?如果是我的話就答應?”程飛煦也蹲了下來,聽見詩若語無倫次的話,眉頭一皺。
“他們調查過,你們倆的情況都一清二楚,如果我不做個了斷,他們會直接出面找到他,我不想要這樣。”詩若的聲音越來越小,這些話她本不想說給別人,但是她已經憋得快要崩潰了,誰都好,只要聽一聽她的聲音,誰都好。
“所以只要是我,他們就會同意是嗎?”
詩若擡頭,眼角還帶着晶瑩,有些茫然地望着溫柔地笑着的男子。
“程飛煦,我······”
“我知道,你心裏只有阿揚。你能很清楚地分開我和阿揚,但是別人不一定能。只要我取得你爸媽的同意,阿揚可以以我的名義出現在你爸媽面前。”
“你······”詩若有些驚愕地望着依舊笑的和煦的男子,忽然覺得一陣寒冷。
“不行!這還是在欺騙他們,這樣無法名正言順的感情我不想要。”
“詩若,這只是緩兵之計,等到一個全新的阿揚站在他們面前,你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程飛煦你不必做這些。”詩若覺得程飛煦眼底的光彩有些刺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後退。
“我一定要做這些,詩若,我想要你幸福。”
“不不,你快走吧,求你了快走吧。”詩若推着程飛煦想讓他離開,背後卻傳來一聲呼喚,讓她僵在了原地。
爸爸媽媽正從不遠處向他們走來,看見詩若身後的人時臉色明顯陰沉了下來。
“媽。”媽媽正在用一種懷疑的目光審視着程飛煦,然後又把目光轉到詩若的身上,其中責怪的意味毫不遮掩。
“伯父伯母,你們好。”程飛煦笑着對他們點了點頭,溫和地問好。
“你好,你是程揚逸?”媽媽眉頭微皺,卻依舊微微點了點頭。
“媽,沒他的事,我們走吧。”詩若拉過爸爸媽媽的胳膊就想要拉他們離開。
“伯父伯母,我不是程揚逸,我是他的哥哥,程飛煦。你們應該知道我。”
“程飛煦?”爸爸拉下詩若的手,跟媽媽對視了一下。
“如果你是為了你弟弟的事情來這裏,那你可以回去了。你也知道你弟弟的狀況,我不可能把我女兒交給這樣的人。”
“好了,這些話你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也已經分手了!你快走吧!”詩若的心裏又翻騰了起來,長久壓抑的怒氣開始慢慢升騰,生怕自己壓抑不住情緒,她催促程飛煦趕快離開,這樣的場面她一秒也不想呆了。
“伯父伯母,我想你們誤會了,我不是為了我弟弟來的,我是為我自己來的。我希望你們能讓我和詩若在一起。”
“什麽?你?”詩若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爸媽探尋的目光。
“是的,我一直很喜歡詩若,但是因為阿揚的原因她一直沒有接受我。詩若跟阿揚分手之後,我想你們知道她真的很難過,我一直在照顧她,終于感動了她。”程飛煦溫柔的目光落在低着頭的詩若身上,即使沒有得到回應也始終不減眼底的和煦。
“詩若,是真的嗎?”
詩若沒有說話,也不想說什麽。
“程飛煦,你不要怪我們這麽無情,我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從小當寶貝捧着。你那個弟弟你應該也清楚,我們不敢讓詩若去賭的。至于你,我們還是要考慮,你很不錯,但是你和程揚逸到底是兄弟倆,兄弟之間的事情我們也說不清楚。”爸爸的言語間自有一番威嚴,卻讓詩若心中的怒火更旺了。
你們都有考慮,把我所有的都考慮了安排了,錯的都是我,我任性,我糊塗,我沒用,我傷你們的心,到底誰是唐詩若?是我還是你們?
“你們不是說只要是程飛煦就會答應嗎?現在怎麽又吞吞吐吐的。”詩若冷笑一聲,被媽媽扯了一下袖子,卻仍然倔強地擡頭迎着爸爸微怒的目光。
“伯父伯母,我知道你們還是不放心我,但是我真的很愛詩若,可能你們也聽不慣什麽花俏的承諾,但是,我真的會對詩若好。”
程飛煦牽過詩若的手,詩若沒有反抗,她不想要再順着他們的想法走下去,她想要忤逆一次,想看看他們是什麽表情。
爸爸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被媽媽拉住了,她看着兩個人緊緊牽着的手,嘆了一口氣。
“你們年輕人真是把我弄糊塗了,算了算了,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我同意你們先交往,但是別給我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謝謝伯父伯母!”程飛煦欣喜地鞠了一個躬,那彎曲的弧度讓詩若覺得悲傷。
“我還沒說同意呢。”爸爸涼涼地丢過來一句話,卻被程飛煦溫和的笑容化解了。
“伯父,我會好好照顧詩若。”
“好了,那現在我要去約會了。你們去打羽毛球吧。”詩若把球拍塞到媽媽手中,拉着程飛煦就大步往外走。
“這孩子!”
“伯父伯母再見,等會兒我送她回來。”程飛煦半轉着身體朝詩若的父母喊了一聲,被詩若拉的一個趔趄轉了回去。
過了馬路,遠遠地離開了家裏的大門,詩若突然停了下來,放開了程飛煦的手。
程飛煦看着詩若的背影,知道她在生氣。
“詩若?”
“程飛煦,到此為止吧,你沒必要做這些。”
“詩若,你別擔心,現在即使阿揚在你爸媽面前出現也沒關系了,我不會打擾你的。”
“程飛煦,你沒有搞清楚,重點不是程揚逸能不能在我爸媽面前出現,是我爸媽不讓我跟他在一起,現在他們同意的對象也是你,可是······”
程飛煦看着激動的詩若,沒有說話,只是落寞的眼神讓人心疼。
“程飛煦,我很感謝你。但是,我不想要騙任何人。”
“可是都已經做了,怎麽辦呢?你想不想見見阿揚?我帶你去吧。”程飛煦轉而又換上了溫煦的笑容,似乎完全沒有把詩若那一番話聽進去,徑直到路邊攔了一輛車。
詩若看見程飛煦無賴起來簡直不輸程揚逸,氣急敗壞地瞪着拉開車門的程飛煦。
“你不上來嗎?阿揚在等着你呢。”
詩若實在搞不清楚這兄弟倆在想些什麽,但是,要見到程揚逸了,詩若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來,就這樣神使鬼差般地坐了進去。
程揚逸關上車門,看着詩若有些恍惚的狀态,苦笑一聲。
“我已經跟沐清在一起了。”
詩若有些驚訝地看着前座,程飛煦沒有轉過來,詩若只能看見座椅後背的輪廓。
“哦,祝賀你們,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不知會一聲。”詩若笑了笑,心裏不由自主地輕松了起來,沐清和程飛煦一直都是她覺得虧欠最多的人,現在他們能夠在一起,讓詩若的負罪感輕了些,即使只是些自欺欺人的感覺。
“沒多久,所以我現在是有婦之夫,你可以不用心存芥蒂了吧。”程飛煦轉過來,開玩笑地說。
“你和阿揚應該很久沒見了吧。”程飛煦又在前座發出一聲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感同身受一般。
詩若沒有接話,車內一下子陷入了沉靜,只有風刮過窗口的呼嘯聲不時從耳邊掠過。
出租車一路飛馳,詩若的思緒雜亂無章地到處飛動。
就要見到他了嗎?一個多月的思念,真的就要成真了嗎?好像還在做夢一樣。無數次想象過再見面的情景,是在街上不期而遇,還是他追随而來,或者有一天自己終于忍耐不住去找他。再見面,該是什麽模樣?她會痛哭流涕,還是淡淡一笑,或者什麽都不必說,看着他就填補了所有思念的空缺。
詩若摸了摸自己的手,感覺真實又遙遠,期待的心情早已亟不可待。
“程飛煦,謝謝你。”
最後,她還是接受了他們能夠在一起,即使是以這樣荒唐的方式。但是,詩若這一刻終于明白,只要跟他在一起,怎樣的方式,怎樣的過程,什麽都不重要了。
窗外吹進來的風帶着點點暖意,又夾着淡淡的寒涼。在秋的大背景下,回暖是否終究只是假象,更激烈的寒流正在不遠處漸漸逼近,此刻滞留的溫暖顯得如此彌足珍貴。
當詩若來到那間被貨物堆滿的昏暗倉庫時,一股幹燥的夾雜着陳腐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裏面看不見人影,也沒有聲響,詩若踏在地上的腳步聲得不到一絲一點的回應,好像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她繞過一排又一排的貨箱,看見那些箱子齊整地累疊着排列着,搬運的人一定是花了很多力氣,才把這些簡陋的箱子擺放的這樣整潔,他一定是非常投入地去完成這件事,投入到能夠忘掉一些事情。
詩若一排又一排地往前走,随着程飛煦所說的位置越來越近,不由得攥起了拳頭。
“他天天在這裏幹活,說是給家裏的廠幫忙,幹完活就坐在最後一排貨箱後面,誰叫他也不出來。”最後一排貨箱,詩若深吸了一口氣,繞過最後的障礙走過去。
空無一人。
灰撲撲的水泥地上什麽都沒有,在高高累起的貨箱後面空空蕩蕩的一片,詩若狂跳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失落猶如眼前的灰暗籠罩在她全身。她又使勁眨了幾下眼睛,直眨到眼睛生疼,才終于确定程揚逸真的不在這裏。
她慢慢轉身,想要走出去。
“不是說過不要再來煩我嗎?!”突然,一個聲音在剛才的灰暗中響起,無力中帶着壓抑,像一聲悶雷炸響在詩若耳邊。
“哥,你回去跟媽講,我提前回學校了,要準備畢業的一些工作,讓她別擔心我。”
詩若循着聲音走回去,不遠處的貨箱排裏,隐約露出一塊沒有堆貨物的空地,很好地隐藏了視線,此刻,程揚逸正坐在一個箱子上,背對着詩若,白色的T恤黑一塊灰一塊,能看出他後背彎曲的弧度。他沒有擡頭,雙手撐着額頭低垂着,倉庫盡頭的窗戶有光線射進來,把他逆光的剪影也投射在了詩若開始顫抖的心上。
“你今天怎麽了,都不說話。”程揚逸終于擡起頭往這邊看,然後那雙讓詩若心疼的灰色眼睛驀地睜大。
“你······怎麽會在這裏。”程揚逸從箱子上跳下來,站在離詩若不遠的地方,背後投射的光線穿過他的身體,把他映襯得更加瘦削。
“不想看見我嗎?”詩若盡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一些,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熾熱地附着在他身上。
“不是!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裏。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程揚逸勾了勾苦澀的嘴角,聲音輕了下去。
“是我哥找你來的吧。”
“恩。”說到程飛煦,詩若又想起了剛才的那一出荒唐的鬧劇,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覺得腦子又亂了起來。
“你不必來的。”程揚逸轉過身去,不再面對着詩若。
詩若看着那個僵硬挺直的背影,強裝冷漠的拒絕,狼狽的姿态,忽然就心痛到難以呼吸,一個多月來的情感全都在內心的飓風中淩亂。
她在自己能夠意識到之前,已經跑上去,抱住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記憶裏單薄的溫暖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了身邊,充盈得生命也在歡呼着流淚。
“你怪我嗎?我這麽沒用。”詩若收緊手上的力度,緊緊地把自己貼在少年溫暖的身軀上,眼角已有相思結成的淚珠搖搖欲墜,然後慢慢滲進灰白色的衣料裏。
“我怎麽能怪你。是我沒用,我配不上你。”
詩若閉上眼睛,他的聲音在身體裏嗡嗡地傳遞過來,手上被一片溫度覆蓋,然後加重了力度,卻沒有把她的手移開。
“你很好,真的,我一直都相信你,你真的很好。”
他轉過來,詩若仰頭看着他的眼睛,猶如最虔誠的仰望,他伸出手擦去詩若臉上的淚痕,眼中閃動波光,卻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詩若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詩若莫名其貌地看着他,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抹,手心落下一道灰灰的水痕,再看他的手,灰撲撲全是搬運貨物的灰塵,不由得氣惱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掌,然後兩人都笑了出來。
“謝謝你這麽相信我。”程揚逸停下笑,認真地注視着她。
“對不起。”詩若卻一頭紮緊他懷裏,也不管他推說自己身上髒,只是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塵埃的屬于他的氣味。
“為什麽說對不起?”
“總之,現在我們能夠在一起了,有些事情出去再說,程飛煦在外面等我們。”詩若把自己的頭埋得更深了一些,這些事情還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索性丢給程飛煦,反正是他搞出來的事情,就留給他去收拾好了。
“那我們還不快出去。”程揚逸無奈地把詩若從自己懷裏拉了出來,準備向外面走去。
“程揚逸。”詩若拉住了程揚逸的手臂,站在原地不肯動彈,固執地看着程揚逸。
“怎麽了?”
“我們以後都不會再分開了吧。”
程揚逸一愣,詩若倔強地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像是祈求又像是發誓,讓他心裏一陣溫熱。他走過去,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頭發,卻又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灰塵,又放了下去。
“不會了。”
詩若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毫不顧忌地放肆地笑,拉着程揚逸的手奔跑着向門外,她很努力地跑在前面,不讓程揚逸看見她眼眶裏随着笑聲不斷滑落的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