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驚雷
當詩若她們回到自己的小城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一路的颠簸之下,終于看見自己熟悉的景色還是讓詩若松了一口氣。下車的時候,不論是腳還是腦袋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當腳踏在地上的時候,詩若暈暈乎乎地轉了一圈,腦子才反應過來這裏的方位。
“到家啦!”芊錦伸了個懶腰,眼裏一掃之前的疲态,又恢複了活蹦亂跳的本性,讓詩若實在羨慕這強大的恢複能力。
“不是說阿揚會在的嗎?人呢這個小兔崽子。”袁煥張望了一番,沒見到程揚逸的身影。
“他會來?”詩若一個全身激靈,大腦立即清醒了過來。
“是啊,他還說要給我們接風洗塵的呢,接到哪裏去了。”
詩若沉默了,所有的困頓都被緊張給替代,她沒想到這麽快就會見到程揚逸,快到讓她連坦白的話都沒想好。
要不算了?心裏有一個聲音弱弱地冒了出來。
不行!詩若堅決地把那個念頭壓了回去。她知道自己的個性,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逃避着逃避着就什麽都過去了,這輩子都別想再說出來。
說出來幹什麽呢?你真的要跟一個三流大學的人在一起嗎?那個聲音嘆了一口氣,又從各種縫隙裏鑽了出來。
······三流大學又怎麽樣,他那麽聰明,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
你了解他嗎?他身邊不是還有一個秦何絮嗎?你怎麽知道他不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
······我相信他。
只要他不推開我。
最後,那個聲音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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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若覺得好像打了一場仗一樣,但是卻完全沒有放松的感覺,反而更加高度緊張,她知道,戰争才正要開始。
“喂!你們到了也不打聲招呼,害我在門口等那麽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如一聲驚雷把還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詩若給轟了出來。
從候車大廳那邊快步走過來一個穿格子襯衫的身影,一反平時活力運動的形象,但臉上的笑容卻從未減少過分毫。
詩若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哪有在候車大廳接人的,程揚逸?”袁煥看着他哭笑不得。
“呃······我以為你們會從那邊出來的嘛。我又沒接過人,這說明我對你們多重視啊,小煥哥!”程揚逸一個躍起勾住了袁煥的脖子,把整個人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他娘的放手!老子的脖子差點給你擰了!”袁煥捏起拳頭作勢要打,程揚逸早逃出老遠去了。
“好了好了!沒吃晚飯吧,先去吃晚飯,再去唱K,給你們接風洗塵!”注意到詩若一直追随的視線,今天的詩若讓程揚逸覺得有些異樣,但他沒多想便被袁煥拉着往外走去。
詩若心裏亂糟糟的,心跳快要飚得從喉嚨裏飛出來,幸好夜色遮住了她的臉色,否則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跟紅臉關公一樣。
她摸了摸包裏放的好好的竹刻,思尋着找一個機會給他。
然後,也該問他要一個答案了。
程揚逸推開餐廳的玻璃門,扶着門等着她們進來。
詩若走過程揚逸身邊的時候,擡頭望了望他,他正看着自己笑着,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角。
“這邊。”等所有人都進來,程揚逸帶頭走上了二樓,進了一個包廂。
“你們終于來啦!我都快餓死了!”
詩若在門外聽見這個聲音頓了頓腳步,背後的芊錦沒剎住車一頭撞在詩若身上。
“哎喲!詩若你幹嘛突然停下來。”芊錦在後面捂着臉,詩若抱歉地笑了笑,趕緊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秦何絮正坐在圓桌旁,她的身邊還有一張拉開的椅子,看見她們進來,笑眯眯地跟她們打招呼。
“詩若!好久不見!”
“是啊,那天之後就沒見過了,還好吧?”詩若朝興奮地對她揮手的秦何絮一笑,寒暄了一陣。
詩若覺得自己這輩子的笑容都沒有這麽誇張過,但她的本能就是使勁地扯着她的嘴角往上拉。她心裏沒有一點笑意,甚至帶有一點敵意,這種對競争對手的敵意讓詩若把秦何絮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解讀成是挑釁和炫耀,所以她必須做得大方從容,不讓對方有一點可趁之機。
之後回想起來,詩若都覺得那種嫉妒和防備的實在可怕,但在此時,她将其看做是最好的防禦機制。
一頓飯,詩若吃得很累,一邊完全沒有心思在食物上,一邊還要在秦何絮身邊假笑着接她的各種話,還不停地思索着找和時機和程揚逸單獨呆在一起。
簡直太痛苦。
倒是芊錦一邊調戲袁煥一邊鬥嘴程揚逸,吃得不亦樂乎,連詩若看怪物一樣看她的眼神都直接無視。
見證了芊錦在車上一路往肚子裏塞東西的過程,又看見她在餐桌上毫無壓力地胡吃海喝的現場,詩若簡直不知道她的肚子是怎樣神奇的構造了,招人恨的是她的身材撐死也只能說是個豐滿,看來有些人生來就受到了老天爺的照顧。
好不容易挨到了一餐飯結束,酒足飯飽之後大家慢悠悠地走出了餐廳,周圍都是高調炫彩的霓虹,大大小小的餐飲娛樂機構包裹着并不寬敞的馬路,在小小的車站旁邊消磨着旅人和城市的寂寞。
“阿揚已經定好了KTV,我們先過去,他付完錢就過來。”秦何絮招呼着大家往一家KTV走去,巨大的金色招牌散發的燈光強烈得泛白,嘈雜的音樂從有些老舊的音箱裏傳出來,像一個人嘶啞的嗓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而秦何絮徑直走在前面,完全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芊錦,我有點渴,去買點水,你們先上去吧,到了把包廂號發給我。”詩若拉住走在最後的芊錦,輕聲交代道。
芊錦眼珠子一轉,立馬換上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暧昧地朝詩若笑了笑:
“我懂,你去吧~”
說完,屁颠屁颠朝袁煥追了過去。
身邊的人一下子都走了,夜風沒有了遮擋開始向詩若侵襲,周圍的嘈雜卻完全傳不到詩若的耳朵裏,她此刻的世界甚至有些冷清。
詩若拍了拍臉,朝最近的便利店走去,也不知道自己買了些什麽,視線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的餐廳,拿起東西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餐廳門口。
程揚逸結完賬,推開門就看見詩若呆呆地站在門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他出來了都沒發現。
“詩若。”
只聽見哐當一聲,詩若手裏的東西盡數摔在了地上,礦泉水瓶從袋子裏摔出來朝四面八方滾去。
“你······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程揚逸看着詩若臉上小鹿一樣驚慌的眼神,好笑地蹲下去幫她撿起地上的水。
“程揚逸。”詩若一出聲,竟然發現嗓子不受控制地顫抖。好在面前程揚逸只是“恩”了一聲,似乎并沒有發現什麽。
詩若暗自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
“程揚逸,我有話對你說。”
程揚逸撿水的手頓了頓,随即低頭不着聲色地回應道:
“有什麽事去KTV再說吧。”說完站起來,沒看詩若的眼睛,拎着水便往前走。
但是剛邁開腿,一雙手便拉住了他,那樣用力地抓緊着他的手腕,用力地往後拖着,顫抖着帶着一絲微弱的哀求,讓他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你別躲我。”
“你說什麽呢。詩若,我哥還在等着你呢。”程揚逸回過身,和以往一樣笑着,只有他知道有多牽強。
“那你呢?為什麽等我的不是你?”詩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調,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往外湧出來。
程揚逸沒有說話,看着詩若的眼神有些複雜,那一抹笑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散在了夜風當中。
“我喜歡你,程揚逸。”
程揚逸頭腦轟的一熱,看着詩若泛紅的眼睛只想要把她緊緊擁進懷裏。但是随即一陣電擊般的恐懼讓他瞬間渾身冰涼,他慢慢按下詩若抓着自己的手,嘴邊那句“對不起”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我哥他······”
“我沒有在問你哥,我在問你!我喜歡的也不是你哥,是你!是我眼前的這個程揚逸!”
不知道為什麽,夏天的風也可以這樣涼得透骨。街上一些人回過頭來看着這對對峙的人,女的眼眶含淚,男的垂眼躲避,只道是一對小情侶又因為一些瑣事而吵架,嘆了口氣走開。
“你不該喜歡我。”半晌,程揚逸只說了一句話,自诩能說會道的他此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心裏一個聲音瘋狂地嘶吼着:這不是我想說的!這不是我想說的!
“為什麽?因為萬雪嗎?”詩若反而笑了,眼淚卻順着眼角滑落了下來,打在衣襟上留下一道深色的花朵一樣的痕跡。
看見程揚逸震驚的眼神,詩若越覺得想笑,只是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笑容恐怕比哭還難看。
“你都知道了。”程揚逸轉身猛地深吸了幾口氣,那股巨大的壓迫感才慢慢地退了下去。再轉身,眼裏已經沒有了笑意,有的只是一片漆黑,望不見底。
“詩若,你別這樣,我哥很喜歡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是,我理解你。”詩若嗤笑一聲,程揚逸看着這樣的詩若,心底開始沒由來的恐慌。
“我理解你,因為萬雪的死你一直對程飛煦心裏有愧,他喜歡我,你就想我和他在一起,好減輕你心裏的負罪感。”
突然,詩若眼神一凜,話鋒突轉,如一道驚雷劈在程揚逸心上。
“但是誰來理解我!萬雪的死跟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我要因為你的愧疚去跟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做錯了什麽?我只是想要喜歡你啊!”
詩若抓住程揚逸的袖子,淩厲的語氣轉為哭腔,話語裏滿是哀求,這樣的她連自己都看不起,現在卻全部展現在了程揚逸面前。她已經沒有辦法了,甚至不知道還可以怎麽去期望。
程揚逸反手握住詩若的手,一用力把詩若帶到懷中,緊緊地抱着她哽咽抽動的身軀,渾身冰涼,所有的動作在自己大腦做出思考之前都已完成,臂彎之間傳來的壓迫感讓他心裏空缺的一塊感到無比滿足。
“程揚逸······”詩若被緊緊地箍在程揚逸懷裏,周圍充滿了他的氣息,閉上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
“不!我不能搶我哥的人!”但是懷裏的溫度沒有持續多久,程揚逸突然推開了詩若,詩若一個踉跄往後退了幾步,看見程揚逸面色蒼白地盯着自己,漆黑的眼眸裏映出的根本就是萬雪的影子!
“程揚逸,我沒有答應過程飛煦什麽,感情本都是你情我願的事,你為什麽非要糾結在這裏,根本就沒有誰搶了誰!”詩若深吸了一口氣,擦幹眼淚,此刻她心裏反而平靜了下來,望着程揚逸,還抱着最後的希望能解開他心裏的結。
“詩若,你別逼我!”
“沒有人逼你!從來都是你自己逼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失态的程揚逸,記憶裏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意氣風發,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能笑的一臉燦爛,現在這個融合在黑暗裏渾身散發着冰冷的人真的是他麽?
“詩若,你走吧······回到我哥身邊去,求你······”程揚逸蹲在地上,破碎的語言從他遮掩着臉的指縫間流露出來,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讓詩若的心疼得更劇烈。
“程揚逸,你真的希望我跟你哥在一起嗎?你真的什麽都不打算做嗎?”最後一次,詩若在心裏說,只問最後一次。她希望程揚逸能站起來再抱住她,跟她說不要走,跟她說在一起,站起來,站起來啊!
“對不起。”
“程揚逸你這個懦夫!如你所願!”三個字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滅了詩若最後的希望,她從包裏拽出那個放的好好的竹刻,狠狠地擲在了程揚逸面前,竹刻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有些東西已經碎得不成模樣。
空氣冷的刺骨,每一口呼吸都似乎吸進了冰渣一樣疼痛,身後程揚逸模糊的身影飛快地遠去,周圍刺眼的霓虹也暗淡了下來,雙腿麻木地交替往前,跑啊,跑啊,她不知道要跑到哪裏,只是一心催着自己趕緊離開,否則多一秒鐘都會讓人崩潰。
程揚逸撿起地上竹刻,撫摸着上面粗糙的紋路和字跡,生死契闊,與子成說。當撫過那個蒼白刺眼的“程揚逸”的時候,一滴水滴落在了上面,濺得程揚逸滿臉潮濕。
“下雨了啊。”他喃喃自語道。
突然,眼前蒙白一片,曾經一個身影也是這樣不顧一切地向前奔逃,然後是一陣刺耳的剎車聲,讓他的心髒驟然緊縮。
“詩若!”他猛地朝詩若追去,但是身後早已沒有了詩若的身影。
“詩若,你終于來了!咦,你幹嘛關燈?”
芊錦看見詩若進來,沒有理會自己的招呼,手裏也沒拿什麽東西,而是徑直關上了燈,有些奇怪。原本合唱的沐清和程飛煦也都停了下來,房間裏只剩下了屏幕裏閃動的光線,悲傷的伴奏還在繼續,晦暗的房間裏看不清詩若臉上是什麽表情,只是讓芊錦覺得有些陌生。
“程飛煦。”詩若走到程飛煦面前,程飛煦站了起來,覺得有些不對,剛想要問她怎麽了,卻見她一頭栽進了他懷裏。
“我答應你,我們在一起吧。”詩若的聲音悶悶地從衣料裏傳來,房間裏頓時寂靜了,然後袁煥爆發出一陣歡呼,周圍的人都開始起哄起來。
“小飛飛!你的春天到了!親一個!”
“哎喲,早看你們就不對了,大煦你手腳有點慢啊!”
“詩若,你······”
“······”
“親一個!親一個!”
抱着詩若,程飛煦卻沒有欣喜若狂的感覺,因為他感到自己的胸前一片滾燙的濕潤,剛才詩若看着自己的時候,即使在黑暗裏,他也能看見她泛紅的眼眶,還有眼裏打轉的淚水。
分明是發生了什麽。
袁煥和秦何絮還在起哄,程飛煦卻沒有心思去搭理,他想要把詩若拽出來,詩若卻怎麽都不願意把頭擡起來,只是埋在他的衣服裏不停地流淚。
“砰!”門大力地被推開,程揚逸驚慌地拎着一袋礦泉水沖進來,然後愣在了原地,臉色瞬間蒼白地近乎透明。
“阿揚,怎麽才來,你哥都有家屬了!你這個家裏人還這麽慢吞吞的!”袁煥依舊高聲笑着,其他人看着沖進來的程揚逸和他手上的礦泉水,臉色變得有些微妙,連秦何絮都沉默了下來,只剩下袁煥還在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最後讓芊錦給拉着坐了下來。
“喂!你傻了!我說我答應你啊,你要反悔嗎?”詩若這才從程飛煦懷裏出來,錘了他一拳,再擡眼,已經換上了巧笑嫣然的面具,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眼圈卻又紅了起來。
程飛煦看了看還僵直在門口的程揚逸,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苦澀地笑了笑。
“我不會反悔。”
程揚逸看着他把詩若輕輕地抱在懷裏,剛才詩若的溫度還留在他的臂彎間,現在卻被別人占了滿懷。
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沖上去狠狠地給程飛煦一拳。
是你自己推開她的,現在你滿意了?有一個聲音在問他。
是啊,是我推開她的,我他媽的把她推到了別人懷裏,程揚逸,你是個懦夫!
“哈哈哈,恭喜恭喜!哥,你終于是給我找了一個嫂子,我好羨慕啊哈哈!”程揚逸扯起嘴角幹笑兩聲,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裏出來的聲音幹澀嘶啞,連忙把水放在桌上,擰開一瓶灌了下去。
“是啊是啊,我們阿飛可是百年難得一尋的好男人,詩若你不會失望的!”袁煥接下程揚逸的話,笑嘻嘻地看着還擁抱着的詩若和程飛煦。
芊錦沉默着拿過一瓶水,遞給旁邊的沐清,誰知沐清蹭地站了起來,抓起沙發上的背包,撂下一句話:
“我先走了。”便頭也不回地推開門走了。
“沐清!”芊錦一下子傻了,推開門想要叫住她,卻看見走廊裏早已沒有了她的身影。
“沐清怎麽了?”詩若也是被沐清弄得一愣,放開程飛煦,這才覺得十分尴尬,便快步走到芊錦旁邊,問。
“啊······也許是突然有什麽急事吧。”芊錦朝程飛煦那邊望了一眼,看他沒打算說什麽,于是也胡亂地編了個理由混了過去。
“別管了別管了,今天我們要為大煦和詩若終于在一起慶祝一番!來來來,唱起來!你們倆挑首情歌對唱,唱不出火花來不準停啊!”秦何絮出來打了個圓場,切了那首悲傷的情歌,歡快的旋律開始在房間裏流動起來。
“來來來,我們詩若可是高音小公主,到時候看把你們驚豔的!”芊錦也拉着詩若坐了下來,大家都心領神會地不再去說剛才的事情。
到最後,詩若也不知道自己唱了些什麽,只知道她拉着芊錦會唱的歌就上,那種高音把心肺擠壓到極致的感覺,那種音浪把頭腦震顫到眩暈的快感,讓她瘋狂地着迷,暢快淋漓撕心裂肺,也不管嗓子是否疲累,只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心裏好過一點。
半路,程揚逸就先走了,秦何絮也跟着走了。看着秦何絮挽着他的手一起離開,詩若諷刺地冷笑着,笑自己,也笑所有人。
最後,是程飛煦奪過了她手中的話筒,詩若第一次看見他平靜的眼底湧動着滔天的巨浪,臉色陰霾到可怕。詩若看着這樣的程飛煦,心裏突然湧上巨大的愧疚,她低下眼睛,不敢去看他,任由着他拿走了自己的話筒。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程飛煦對芊錦和詩若說,詩若這才感到全身的力氣被抽空的疲軟感,還有嗓子裏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她多想像電視裏演的那樣一暈了事,但是事實證明想要暈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恐怕就算被捅了一刀也會清醒地疼過好久,自己現在和被捅了一刀應該差不多。
“芊······”剛想說話,嗓子除了發出一些喑啞的聲音卻再也發不出任何的音節,詩若苦笑地看着皺眉的芊錦和臉色越來越不好的程飛煦,在手機上打下:我不能回家,我媽看到我這樣會殺了我。
“唉,去我家吧。你說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簡直是在用生命在唱K啊,現在變成公鴨嗓,高興了吧!”
詩若勉強地笑着拍了拍芊錦的手,芊錦看見她示弱的目光,也就不再埋怨啰嗦了,拿起桌上的手機開始收拾。
“唉,阿飛你看看時間還剩多少,好不容易從阿揚那裏敲來的便宜可不能輕易放過了!”袁煥抱着話筒一副還沒過瘾的樣子。詩若想起自己剛才搶了好多歌過來,終于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看看。”程飛煦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發票,詩若看見一串東西叮叮當當地掉了出來,落在自己面前。
她蹲下去撿了起來,那是一只小靴子的鑰匙扣,靴子做工精細,表面光滑反射着房間裏為數不多的光線,看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一道驚雷劈突然劈了下來,閃電在眼前留下一片盲目的白,什麽都看不見了。在那道閃電裏,沐清的話語,沐清看程揚逸的眼神,沐清的鑰匙扣,還有最後那個離開的背影,都一一閃過,詩若覺得自己從內到外被劈成了很多很多碎片,再也組合不起來。
她顫抖着拿着鑰匙扣,緩緩地擡頭看見程飛煦面如死灰的表情,他的瞳孔裏映出了此刻自己驚恐的眼神。
“我竟然······”
當詩若沖出KTV的時候,一道旱雷毫無預兆地打下,壓過了周圍喧鬧的人聲,許多人陡然一驚,開始擡頭打量沉重的夜幕。
詩若在那道驚雷下渾身像是觸電一般,意識終于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剛才那樣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逃,只是真的無法去面對那樣的場面。
一下子,好像誰都辜負了。
她想着剛才沐清也是這樣沖了出去,沒有讓她看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詩若怎麽能忽視她的感受,像是被戲弄一樣憤怒,像是被背叛一樣絕望。
詩若停了下來,大口地呼吸進來的空氣像是一道道劍刃把原本腫痛的喉嚨割得更加破碎,詩若掏出手機,手指頭不聽使喚地戳不中那個屏幕上的名字。
終于,沐清的名字被放大,但是一遍又一遍,焦急等待的心情換來的只是一串串無限延長的忙音。
沐清,接電話!沐清,不是這樣的,我跟你解釋!沐清!
不論詩若在心裏怎麽呼喊,手機裏傳來的始終都是等待的忙音。
她放下了電話,蹲了下去,把臉深深埋在了臂彎裏。
詩若覺得這一個晚上,自己把一整年的淚水都已經流幹了,把過去高中三年的平淡都揮霍光了。
她突然很想念,很想念從前的日子。
旋轉的電風扇,高高壘起的書本和試卷,窗外聽不真切的蟬鳴,老師不知疲倦的聲音,昏昏欲睡的午後。
沒有程揚逸,沒有這些理不清剪不斷的關系,沒有誰要為誰感到歉疚的負罪感。
即使是永遠都做不完的輔導書壘起來的城牆都要比現在誰都不在的空蕩要有安全感。
詩若抓緊自己的手臂,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詩若!”芊錦從後面追了上來,看見蜷縮在黑暗裏的詩若,心裏一酸,走過去抱住了她。
“詩若。”詩若本能地往芊錦身上的溫暖靠去,一直憋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終于滾落了下來。
“芊錦,怎麽辦,我錯的好離譜。”她低低的聲音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在嗚咽着。
“詩若,我們先回去,回去慢慢說。”芊錦又怎麽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兩邊都是她的朋友,幫誰都是為難。她只好先把詩若拉起來,把她安頓好了再說。
“詩若!”
“你別過來!”突然一個聲音讓詩若渾身一震,心裏的百味雜陳讓她的大腦瞬間做出了反應。
“詩若,你聽我說······”程飛煦看着那個小小的人影,還是走了過去,眼底充滿痛苦和自責。
“你不要過來我什麽都不想聽!”
詩若激動的聲音已經開始抖動起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程飛煦的話。
“程飛煦,你先回去吧,我先帶詩若回家,有什麽事情再通知你。”芊錦看詩若越來越激動,只好勸程飛煦先離開。
程飛煦默默地看着背對着自己的詩若,明白這是她的逃避,如果這能讓她好過一些,那他願意不拆穿。
“······詩若,過一段時間我再來找你。”
“好了,詩若,先去我家吧。”
芊錦拉着詩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逃離了鬧市的霓虹燈盞,城市的夜也不過是黑暗而已。
一道旱雷自遙遠的天邊響起,然後漸漸沒了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