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琥從商業大廈出來,走到自己的車位,伸手找鑰匙,但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愣是沒找到鑰匙。
衣服是張燕铎的,他穿的時候還特意将自己的東西收好,不存在忘記的可能,再想想剛才的經過,只有一種解釋――張燕铎是特意靠近他的,趁他不留神把車鑰匙順走了。
那個該死的……就在關琥爆粗口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從旁邊駛過來,停在他身旁,車窗落下,露出屬于張燕铎人畜無害的笑臉。
「出了什麽事嗎?弟弟?」
看到他那明知故問的模樣,關琥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張燕铎快把鑰匙還我!」
「鑰匙搞丢了?啧啧,警察做事都這麽粗心嗎?」
關琥瞪了他三秒轉身就走,張燕铎沒再惹他,開着車跟上去,說:「正好我也找到了一些線索,要一起嗎?」
關琥停下腳步,不爽歸不爽,他還沒笨到跟自己過不去,張燕铎掌握的線索比他多,要是有他幫忙,事情會容易調查很多,他雙手往胸前一抱,反問:「你舍得放下賺大錢的機會,陪我去查案?」
下一秒車門自動打開,張燕铎沖他一擺下巴,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關琥坐上車,張燕铎把車重新啓動起來,說:「不用去王煜說的那家店了,陳東已經不在那裏做了。」
「你的工作好像是為患者治療心理疾病的,不是調查他們的隐私。」
「順便嘛,涉及到你們的案子,我就想如果我能幫上什麽忙,那就太好了。」
張燕铎一臉誠懇地說,如果不是太了解他,關琥想自己一定會相信這句話的。
他問:「那你查到什麽了?」
「陳東只是個小混混,不屬于任何幫派,哪裏有錢他就去哪裏,少年時代父母就過世了,他進了兒童福利機構,沒有親戚朋友,早年因為傷害罪進過少管所,出來後就是到處混日子,別被他的外形蝙到,他打架很狠的,曾經一拳頭打斷了對手的鼻梁骨。」
「這不就是王煜口中的哥哥嗎?叫陳建東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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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沒承認,不過八九不離十,相信王煜也有所懷疑,只是他不敢說出來而已。」
「既然是兄弟,那為什麽不相認?」
張燕铎看了關琥一眼,關琥在查案時反應會異常敏銳,但他在處理感情問題上卻很白癡,嘆道:「關琥,如果一對兄弟失散多年,等再見時一個是貴族學校的高材生,有錢人家的少爺,一個是混跡江湖的小流氓,他覺得陳東會透露自己的身分嗎?」
「當然會,還有什麽比血緣親情更重要的?當初我就是為了尋找你才當警察的,如果換了是我,可以就這麽簡單地跟家人重逢,我一定很開心。」
「但你不是陳東,你無法體會到他的感受。」
張燕铎話語低沉,關琥反應了過來――陳東跟王煜的關系很像他跟張燕铎,所以張燕铎在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代入了自己的感情。
「那你是不是能體會到他的感受?」
「是的,所以陳東才會跟王煜聊得那麽投機,還提供給他喜歡的香煙,他是故意的,看到弟弟活得比自己好,他嫉妒……」
「不會!」
「相信我關琥,人性永遠比你想象的更黑暗。」
「但也許不是。」
其實關琥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但他不想那樣認為,潛意識裏像是否定了陳東,就否定了張燕铎一樣。
張燕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沒有再堅持自己的觀點,關琥也發現自己的反應太過激了,他咳嗽了兩聲,換話題說:「王煜在做筆錄時隐瞞了很多細節,他說不定知道兇案的真相。」
「不是說不定,是肯定知道。」
「肯定?」
「你沒發現嗎?他跟警方提供的兇手的外形跟陳東的外形剛好相反,他在特意把警察引導去錯誤的方向。」
關琥點點頭,這麽明顯的地方他當然注意到了,說:「你的意思是根本沒什麽黑道組織報複殺人?」
「想一想奧卡姆剃刀原理,有時候真相就藏在最簡單的地方。」
「可是他在跟你溝通的時候,一直在強調陳東與案子沒關系,如果你的心理催眠很厲害的話,應該可以引導他說出真相吧?」
「弟弟,你這句話讓我無語以對。」
張燕铎苦笑着想什麽時候關琥也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這都要怪他調教有方啊。
「王煜的确對我說了很多警方不知道的事實,這些話他沒有機會跟任何人說,所以無法忍住不說,但他又知道說出來結果會很糟糕,所以在講述的過程中盡量掩飾真相――利用心理催眠誘導對方的思想,這要建立在對方完全信任的前提下,比如我對你,但王煜并沒有十分信任我,他只是想找個宣洩的地方罷了,所以我的心理戰術無法對他完全生效。」
聽了那個比喻,關琥心頭又是一跳,想問張燕铎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進行催眠的,但又不敢問,只好集中精神說案子。
「那他這麽顧忌陳東的事,也問接證明了陳東跟案子有關。」
「是的,所以我們直接去找陳東就好了。」
「找到他又怎樣、我們又沒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
「這就是我不想當警察的原因,什麽都要證據說話,沒證據難道就不能撒網了嗎?明明我們手裏就有個最好的魚餌――陳東只是個小混混,他就算行兇,最多是用刀,所以槍是哪來的?」
「你的意思是槍可能是王律師的?」
「王槐山負責的都是刑事案件,被威脅恐吓大概是家常便飯,如果我是他的話,要每個房問都放一把槍才會安心。」
「你才不需要,你徒手就能殺人了。」
「弟弟,看到你這麽崇拜我,真讓我開心。」
這不叫崇拜,這只是吐槽。
關琥問:「所以你打算怎麽撒網?」
「你什麽都不用管,等着吃現成的就好,不過……」
「不過什麽?」
「如果我幫你破了這案子,你要怎麽報答我?」
哈,幫幫忙還談報答,關琥冷笑了,故意問:「以身相許怎麽樣?」
「嗯,待我考慮一下。」
「送上門的你還要考慮,你是不是傻!?」
張燕铎被他的反應逗樂了,伸手抓住他的手,笑道:「那不考慮,就你了。」
那手掌很熱,握得也很緊,關琥有些不自在,想想剛才的話好像是在自薦枕席,他把張燕铎的手甩開了。
張燕铎沒有繼續跟他拉扯,手放回方向盤上,正色說:「關琥你放心,我有分寸,我知道工作對你的重要性,不會妨礙到你。」
原來他以為自己是在擔心工作,他要是真的在意工作,早就一腳把張燕铎踹得遠遠的,還會放任他在這裏叽叽歪歪嗎?
關琥氣得沒話說了,把頭撇去窗外,裝做看風景,結束了讓人不愉快的對話。
轎車在沉默中行駛了半個小時,在一片很雜亂的巷口停下了。
張燕铎找了個空地停下車,順着街口走進去,關琥跟在後面,就見兩旁是一些賣雜貨的小鋪,沒有客人登門,店員們靠在門口聊天,看這些人的打扮,讓人懷疑這裏賣的是不是都是違禁品。
走了一段路,張燕铎在一間雜貨鋪前停下,那是個賣香精香料的店,一個戴着鼻釘、雙臂紋着紋身的男人靠在櫃臺上看電視,張燕铎走進去,直接說:「我找陳東。」
「這裏賣香料的,不負責找人。」
男人的話剛說完,手腕就被張燕铎攥住,他被壓在櫃臺上,手臂被用力往後擰,疼得嗷嗷叫起來。
張燕铎的速度太快了,關琥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他只好上前裝好人,說:「警察查案,你最好配合點,說陳東在哪裏。」
「我哪知道?我又不認識什麽陳東!」
「別把警察當傻子,我們得到線報,他在這裏進出過,他跟一件命案有關,你如果不說實話的話,到時被判包庇罪就得不償失了。」
被他們兄弟倆一唱一和一咋呼,男人老實了,大聲說:「我說我說,你先松手。」
張燕铎松開了手,又順便把他揪起來,男人揉着被擰痛的手臂,嘟嚷道:「前兩天他來過,是來借錢的,操,我自己都沒錢花呢,哪有錢給他,就把他罵了一頓,讓他滾蛋了。」
「他有沒有說為什麽要借錢?」
「說了,他說在這邊混得不好,想去外地試試手氣,屁啊,看他那樣子就是嗑過藥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這裏做的可是正當生意,不跟嗑藥的人混的。」
關琥看看張燕铎,張燕铎給他使了個眼色,兩人撇開他,順着樓梯上了二樓,男人跟在後面,說:「他真的不在這兒,你們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搜。」
「謝謝配合,我們會随便搜的。」
關琥故意加重語氣說,他轉過頭,男人迅速把目光轉開了,這是心虛的表現,他心裏有底了,說:「你在下面待着,有事我們叫你。」
男人不情願地下樓了,關琥跟張燕铎上了二樓,在樓上轉了一圈。
二樓很狹窄,一共有三個小房間,關琥走形式的挨個推開房門看了看,故意說:「好像真的不在。」
張燕铎用眼神跟他示意拐角的衣櫃,回道:「看來我們拿到的線索有誤,他兩天前來借錢,現在大概早就跑遠了。」
「那要不先撒了暗中保護王煜的警察吧,疑犯已經跑路了,跟着王煜也沒用。」
「也是,其他物證都不夠充分,就算提交上去,也會被檢察官打回來的,看來只能繼續找兇器了。」
兩人邊說邊走下了樓,男人還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看到他們下來,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又主動詢問他們要不要喝水,張燕铎拒絕了,帶着關琥從鋪子裏出來。
兩人走出小巷,看看周圍沒人,關琥伸出手,張燕铎跟他拍了下掌,說:「跟弟弟搭檔就是好,連劇本都不用對。」
「也不看看我認識你多久了張燕铎。」
「嗯哼,現在漁網撒了,就等他上鈎了。」
「你确定他上鈎?」
「相信我,畢竟我是心理醫生。」
就因為太相信這家夥,所以現在他才會傻乎乎的被吃掉,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人吧。
關琥在心裏自嘲着,跟随張燕铎上了車,車開出去不多一會兒,張燕铎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接聽,關琥在旁邊聽着,像是有患者登門,秘書小姐讓他回診所。
所以等張燕铎結束通話,他馬上說:「你先回去做事吧,不用管我,我另外打車。」
「沒事,是個小孩子在鬧別扭,好好的學不上,硬要參加什麽飛車隊,所以被他媽押着來看病。」
「媽媽擔心孩子可以理解,你就在前面停車就行了。」
關琥指指前面的街口,張燕铎像是沒聽到,直接開過去了,關琥只好再次提醒。「張燕铎!」
「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下,晚上才有精神盯梢。」
「我沒事。」
「我是醫生,聽我的,王家現在有人盯着,也不差你一個,別逞強。」
張燕铎說一不二,一路風馳電掣的把關琥送回了公寓,目送他走進去,這才開車離開,臨走時還特意交代。
「別想偷溜去查案,要是讓我知道,你那輛車就別想要了。」
關琥本來是有那個打算,但他的車現在還在貸款期,想到被扣留的結果,他只好忍住不跟張燕铎對着幹,老實回家休息。
家裏還是兩天前關琥離開時的樣子,打掃得幹淨整潔,這都要歸功于張燕铎的潔癖――關琥的個性大大咧咧,對打掃不上心,自從張燕铎住進他隔壁後,他家才會保持這麽幹淨的狀态,大概這種狀态會一直持續到張燕铎離開吧。
想到下個星期張燕铎就要去加拿大了,關琥心裏說不上是種什麽感覺,随便往沙發上一趴,心想如果一直被催眠的話,其實也不是壞事,張燕铎對他的占有欲很強,但他也知道他對張燕铎的占有欲也是一樣的,他只是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可是看到酒吧有些女人老纏着張燕铎,他也會很不高興,覺得屬于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
這種想法很久以前就有了,他知道這樣想不對,是不正常的,張燕铎是他哥哥,他怎麽可以對自己的哥哥……
越想越煩躁,關琥随手抄過一個抱枕,把自己埋在抱枕裏發出大聲的嘆息――都是張燕铎搞的,如果沒有那晚那件事,他最多就是心裏想想,絕對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不過越就越了,大不了一直被催眠,因為他不想張燕铎離開。
可是,他會胡思亂想甚至意淫張燕铎真的是因為被催眠嗎?
這個念頭忽然劃過腦海,關琥打了個冷顫,這兩天他一直在糾結對跟不對,催眠跟被催眠的事,而忘了最重要的問題,一個他不想面對的問題。
關琥趴在沙發上回想了幾秒鐘,跳起來跑去吧臺。
那晚他就是先去吧臺灌酒的,他喝了不少,接着仗着酒勁回到客廳質問張燕铎― 關琥遵循着記憶從酒櫃裏取出酒,拿着酒瓶轉回客廳,他跟張燕铎在沙發前争執起來,然後……沉澱的記憶開始逐漸複蘇,關琥揉着額頭發出呻吟,他随手放下酒瓶,跑去書房。
他的書房有個小保險櫃,是張燕铎買的,裏面放着兩人的房産證跟存折等貴重的文件,除此之外還有一份DNA鑒定書。
當初是他瞞着張燕铎偷偷去調查他們的血緣關系,但鑒定結果出來後,他又不敢看,最後交給張燕铎讓他做決定,後來張燕铎就把鑒定書放到了保險櫃裏,相約等他們白發蒼蒼時再打開來一起看。
他一直是這樣打算的,但現在他堅持不下去了,擔憂、在意還有好奇等各種感情糾纏在一起,逼迫他做出決定。
關琥打開了保險櫃,鑒定書放在最上面,他猶豫了叫下拿了出來。
牛皮紙袋很輕,可是在他看來卻重若千斤,把紙袋後面的纏線解開,半路又後悔了,重新纏回去,但中途再次改變主意,又解開了。
猶豫不決瞻前顧後可不是他的作風,與其一直在意不如早點知道真相。
早死早投胎員呗,反正他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想到這裏,關琥下定了決心,将線全部解開,把紙張倒出來。
下一秒,他愣在了那裏。
不是鑒定結果吓到了他,而是他看不到任何鑒定結果。
因為呈現在他眼前的是白紙,整整三張白紙。
關琥不死心,又把紙翻過來看,可想而知,紙張背面也是空白的――張燕铎早就把鑒定資料拿走了,移花接木塞了三張白紙當擺設。
他真是太傻了,他為什麽要相信那只狐貍的花言巧語呢!
看着眼前的白紙,關琥又好氣又好笑,同時一顆心也放下了――雖說做好心理準備看鑒定書了,但是對于未知的結果他還是心存恐懼的,生怕那不是他希望的結局,張燕铎肯定知道他的擔憂,所以提前将東西拿走了,根本不給他選擇的機會。
那個人總是這樣,總是自以為是地做出所有決定,自以為是地對他好,也不管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張燕铎能坦然說出內心的想法,也許他們之間可以少走很多彎路,但如果他能坦然面對一切,那他就不是張燕铎了。
關琥靠着保險櫃坐下來,抓着牛皮紙袋發出低笑。
張燕铎,你這個膽小鬼!
傍晚,關琥開着張燕铎的另一輛車來到王家附近,跟暗中監視王煜的同事交接班。
張燕铎有好幾輛車,鑰匙都放在家裏固定的地方,他說過自己的車可以随便用,所以關琥沒跟他客氣,撿了一輛最不起眼的小轎車。
剛好王家附近有個停車場,停在那裏可以看到門口的情況,關琥坐在車裏,嚼着來時路上順便買的面包,做出在這裏耗一晚上的準備。
屬于王煜的房問亮着燈,不過窗簾拉着,什麽都看不到,關琥吃飽喝足,又拿出手機刷網,打發無聊的時間.時間一晃就快到半夜了,關琥看看手表,打了個哈欠,正想今晚的魚會不會釣不到了,王家門口的燈突然亮了,接着王煜從裏面出來,先是探頭看看周圍,沒發現有危險,他将連帽衫的帽子挂到頭上,雙手插着口袋匆匆向前走去。
關琥盯着他走出一段路後,正要下車,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是張燕铎的來電,接聽後,他說:「別急,再等等。」
關琥拿着手機看四周,手電筒的光芒在不遠處忽閃了兩下,原來張燕铎一早就來了,他說:「不跟的話,萬一王煜是要去見陳東怎麽辦?」
「不會,兇器還在房子裏,陳東怎麽會蠢得讓他拿兇器去見面?」
「你的意思是……」
關琥剛說完,就看到一道削瘦的身影在黑暗中閃過,黑影步履匆匆,來到王家門前,飛快地開了門走進去。
張燕铎微笑說:「這個小偷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準備自己找出兇器,現在我們可以行動了。」
關琥聽他的指揮跳下車,悄聲往王家走,問:「你怎麽知道兇器還藏在王家?」
「不然還會在哪裏呢?他不是有預謀的殺人?看到有人死了,他驚慌失措之下只顧着逃命,哪還想到手槍的事,然而手槍卻消失了,那只有一種可能――有人藏起來了。」
張燕铎說得合情合理,關琥聳聳肩。
「那就用事實證明你的推理吧。」他關了手機,走到門口,張燕铎幾乎在同一時問到達,遠處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當看到他一身皮衣皮褲,腳上還穿着長筒皮靴,關琥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張燕铎你還業餘玩cosplay嗎?」
「有沒有覺得你哥很帥?」
「你怎麽不去參加吉尼斯自戀大賽?」
「我知道你在嫉妒,我習慣了。」
「呵呵。」
「我只是在教導一個沉迷飛車黨的孩子如何迷途知返。」
關琥想起了下午張燕铎接的電話,他問:「成功了嗎?」
「現在我比較擔心他以後會不會連轎車都不敢開。」
關琥不知道張燕铎是怎麽進行心理指導,但他确信那個孩子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惡魔了。
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那為什麽他偏偏一天到晚都想跟惡魔共處呢?
關琥對自己的不正常表示絕望了,他跟着張燕铎走進去。
一樓一片黑暗,關琥放輕腳步走到樓梯口,就聽二樓隐約傳來響聲,張燕铎拍拍他的肩膀,做出上樓的暗示。
兩人上了樓,聲音更大了,是從卧室傳來的,還夾雜着粗重的喘氣聲,可見造訪者現在的情緒有多煩躁。
關琥一馬當先走過去推開了門,房門那邊站着一個削瘦的青年,他正在把牆上的相框拿下來,突然看到有人出現,驚恐之下僵在了那裏。
關琥看了一眼卧室,原本寬敞的房問被翻得亂七八糟,許多東西丢在地上,他搖搖頭,嘆道:「強迫症表示傷不起。」
「說得就好像你收拾過家似的。」
「我當然收拾過,三個月一收拾。」
關琥話剛說完就被張燕铎推開了,這時陳東也反應過來了,丢開相框,掏出匕首,雙手握住對準他們,惡狠狠地說::「不想死就滾開!」
張燕铎像是根本沒聽到,說:「陳東,不對,應該叫你陳建東,你跟王煜是親兄弟對吧?」
陳東一呆,随即馬上吼道:「不是,我只是小偷,我是來偷東西的!」
「偷東西的正确方式是先去書房,而不是在一個學生的卧室裏亂翻,除非你是想找那把手槍,也是,血案是在書房發生的,你一定覺得王煜不會把手槍藏在現場,他要藏東西,多半是藏在自己的卧室裏。」
聽着他的解釋,陳東的臉色更難看了,拿着匕首慢慢往後退,說:「我記得你們的聲音,你們是警察,今天去香料店查過我!」
「不,我是心理醫生,你現在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需要心理指導……」
「放屁,老子好好的,不需要什麽狗屁醫生!」
「好好的會殺人嗎?還用槍連殺兩人,簡直喪心病狂。」
「我沒殺人,是那個混蛋律師開槍的,是他殺了他老婆,他還想殺我!」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你要逃?還試圖回來偷槍?」
陳東愣住了,來回看看他們兩人,突然大聲說:「我知道了,王煜在騙我,槍根本不在這裏,你們是故意引我上鈎的!」
「冷靜一點,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青年看起來很激動,關琥試圖安慰他,但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拿起枕頭甩過來,枕頭被劃破了,裏面的棉花頓時鋪天蓋地地飛來,關琥只好揮手撥開,陳東趁機撞開旁邊的側門跑出去。
側門隔壁是王煜的書房,陳東跑進去後直奔書房的正門,關琥緊跟在後面,張燕铎則繞去外面的走廊堵截,誰知他剛回到走廊,就見王煜站在那裏,陳東搶先一步用手臂扣住他的喉嚨,将匕首頂在他的脖子上。
關琥追出來的時候,陳東已經押着王煜退到了樓梯口,因為緊張,他的聲音都顫抖了,沖他們叫道:「退後!快退後,否則我殺了他!」
關琥拔槍指向陳東,但王煜的動脈被刀頂住,吓得臉都白了,他不敢輕舉妄動,喝道:「陳東,不要一錯再錯,你還年輕,今後還有機會。」
「狗屁!我從來就沒有過機會,我就是過街老鼠,一出事就懷疑是我幹的,偷東西是,殺人也是,沒人會相信我說的話,是啊,我是偷過東西賣過大麻,我要生存,只能幹這些,但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這話是王槐山說的吧?」
打斷他聲嘶力竭的辯解,張燕铎輕聲問道。
陳東呆了呆,王煜緊張地想轉頭看,被他卡住脖子,警告道:「不要動!」
張燕铎往前走了兩步,陳東又開口警告他,他置若罔聞,問王煜。
「你為什麽去而複返?」
「陳……東說他有話要跟我說,讓我甩開警察跟他見面,可是……我走到半路覺得不對勁,就回來了。」
張燕铎聽完,對陳東說:「你看,你弟弟沒你想的那麽笨。」
「他不是我弟弟!」
「別自欺欺人了,你們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兄弟,否則就不會一個常常跑來玩,一個偷藏兇器了,兇器藏在哪裏?」
王煜不說話,轉頭看陳東,奈何陳東的力氣太大,他動彈不了,關琥看在眼裏,說:「我們已經知道真相了,要找到槍只是時間早晚而已,隐藏只會加重你們的罪行。」
「藏……藏在了養父的車頭蓋裏,車庫鎖着,別人進不去,我本來想着……想着等風頭過去,再處理掉……」
張燕铎聽完,對陳東說:「你看,如果你再信任他一點,跟他提前說好計劃的話,現在說不定問題都解決了。」
「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背叛我的人?當初明明說好要兄弟同甘共苦的,可是他一聽有人要收養,就馬上跟過去了,根本沒考慮我的感受!」
「哥……」
「別叫我哥,我跟你沒關系!」
聽到這裏,關琥忍不住了,說:「也許他是想先安頓下來再去找你呢?等他跟養父母的關系融洽了,拜托他們收養你的可能性也會大一些。」
「哈,為什麽你要把人性想得這麽好?」
「為什麽你要把人性想得那麽壞?」
「因為這種人我見多了,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
「說到自私自利,你不也一樣嗎?你早就認出了王煜是誰,卻故意不說,反而推薦給他加料的煙,你根本就是在嫉妒他――原本是兄弟,可是他就讀貴族學校,将來的人生也将平步青雲,而你,只不過是個打雜的小混混,一事無成,所以你不甘心,你想把他拖下水,讓他的人生變得跟你一樣。」
「不是!」
「如果不是,那為什麽你要用刀威脅他?不就是想找機會逃跑嗎?你這樣做還是把自己擺在了第一位,你自己都這麽自私,憑什麽要求別人公正無上?」
張燕铎一邊說着一邊往前走,陳東很害怕,轉頭看看樓梯,沖張燕铎大叫道:「不要再過來了,否則我就殺了他!」
「那你就殺啊,這樣他就、水遠都比不過你了,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
「不是!」
「我不是警察,那些什麽規矩束縛不了我,我只要抓到你就行了,人質死不死跟我無關,這種心态你該最了解吧,畢竟你也是為了求生可以放棄別人生命的人。」
「才不是,我沒殺過人!」
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氣憤,陳東哭了起來,張燕铎冷眼旁觀,嘲諷道:「原來所謂的兄弟之情都是嘴上說說而已,也是,這麽多年不見,彼此都是不相幹的人了,為什麽要為了對方犧牲自己?」
王煜也低聲啜泣起來,眼淚流到陳東手背上,他的手抖了幾下,終于握不住刀,啪咯一聲,匕首落到了地板上。
關琥立刻上前把匕首踢開了,王煜轉過身去拉陳東,被他一把甩開,喝道:「不用你在這裏假惺惺,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你是可憐我才把我帶到家裏來。」
「既然你常來,那有沒有注意到家裏的合照不多?」
陳東沒聽懂,皺眉看張燕铎,張燕铎說:「僅有的幾張也是母子合照,你跟養父的關系不太融洽吧?」
他看向王煜,王煜驚訝地說:「這件事我從來沒說過,為什麽你會知道?」
「關系好的話,剛才你就不會叫養父了,而且如果關系好,又怎麽會連提都不提?」
張燕铎說出了真相,王煜也沒再隐瞞,說:「當初是母親提出領養我的,我感覺他并不高興,他想要自己的小孩,他們夫妻在外面表現得很和睦,其實關系很差?他有地下情人,卻不離婚,他說是不想影響到自己的聲譽跟身分。」
「所以他才會殺你母親嗎?」
陳東開口問道,王煜很吃驚,看到他的反應,陳東自嘲道:「我就說沒人相信我說的話吧,連你都沒信。」
「我信我信,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然是王槐山殺的人,我是目擊者!」
那晚陳東過來找王煜,跟平時一樣,他從二樓陽臺爬進房問,不巧的是那晚王煜不在家,他本來想離開,卻聽到争吵聲,出于好奇,他過去查看,卻沒想到剛好看到王槐山沖妻子開槍。
王槐山發現了他,想殺他滅口,兩人在争奪手槍時子彈走火,射中了王槐山,
陳東吓傻了,慌慌張張地逃離現場,卻在門口跟王煜撞到。
陳東忙着逃跑,沒有解釋,王煜發現父母中彈身亡,回想陳東身上的血跟驚慌的反應,以為他是兇手,就把槍藏了起來,又錄了份假口供把警察引導去錯誤的方向。
聽完兩人的講述,關琥很無語,訓斥道:「你們也太小看警察的智商了,警察查案是講求證據的,不會因為某人有案底就用有色眼鏡看人,更不會冤枉好人,因為你們的隐瞞,導致警方走了多少冤枉路知道嗎?」
王煜一聽就急了,問:「那我們會不會被起訴?罪名大嗎?」
「你沒前科沒案底又有個好律師幫忙,結果最多是被警告而已,你呢,如果調查後證明你所說的都是真相的話,算是正當防衛,就是後面做的那些小把戲麻煩點,不過這不是有律師嘛,怕啥?」
聽了關琥的話,兄弟倆同時松了口氣,王煜問:「沒騙人?」
「騙你有獎金拿嗎?老實點,我打電話叫人。」
關琥說完掏出手機打電話,張燕铎這時才走上前,撿起地上的匕首交還給陳東,陳東接過來,想說聲謝謝,話還沒出口,臉頰一痛,被張燕铎揍了一拳。
陳東順着牆壁滑倒在地上,王煜吓傻了,關琥還在跟同事通電話,想攔都攔不了,只能沖張燕铎連連擺手,示意他冷靜。
張燕铎揪着陳東的衣領把他揪起來,說:「我通常不打比我弱的人,今天是例外,你知道是為什麽?」
陳東被打迷糊了,生怕他再動拳頭,只知道拚命搖頭。
張燕铎說:「如果你真疼你弟弟,就不該拉他下水,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他有出息,你該高興,希望他過得快樂,這才是當哥哥應該做的。」
「我知道,跟王煜重逢,我也很開心,可是我忍不住不生氣,我們在福利機構時曾經約定要相互扶持,将來要過得更好,可是他卻背叛了那個約定……我是嫉妒,我羨慕他,我也想過那樣的生活,我知道這樣想不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沒有在底層待過,你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不,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因為我也曾經跟你一樣。」
聽了這話,青年瞪大了眼睛,張燕铎沖他一笑。
「但好的生活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創造的,希望在今後的人生中你能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