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拍 賣
喬啡有個不祥的預感,那就是這個品鑒大會,就是‘品鑒’他的。
他心裏狂罵陸離,兩人大眼對小眼相處了一個多禮拜,卻被他直接交換給了這個勞什子Gastronome,他早知道陸離另有目的,只是沒想到這個目的到頭來這麽不劃算。
人果然不能有執念,很多時候已經大概猜到了結果,卻願意欺騙自己不去相信——苦苦尋覓的弟弟已死,這麽一個令人無能為力的消息卻搭上了自己。
喬啡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代價未免太大。
喬啡被擡到了一扇厚重的木門前。木門做工考究,雕花精美,如果不看上面圖案的意思的話,這門都算是一件龐大的工藝品。
裏面流淌出優美絕倫的古典樂,有人拿着麥克風在慷慨激昂的說着什麽,門太厚,喬啡聽不清。接着裏面傳來熱烈的掌聲。
木門轟隆一聲被推開,喬啡被擡了進去。
剛開始他的眼睛被光線刺的一片空茫,待恢複過來竟發現這門裏另有乾坤。這像是一個縮小版的足球場,四圈的高處圍着幾層座位,此時座位上的人都戴着面具,在他進來後,紛亂的聲音霎時安靜了下來。
之後随着那名主持人模樣的人一聲高呼:“壓軸的美食來了!”
近百人的宴會廳又恢複了喧鬧。
“這不就是個皮白肉嫩的少年嗎!”有人不屑道:“哪裏算得上壓軸?”
接着傳來一片附和。
主持人有些尴尬,說了幾句緩和氣氛的話後便開始叫價:“現在開始拍賣,一百萬起價!”
“一百一十萬!”
“一百二十萬!”
“一百二十五萬!”
價格如蝸牛般緩慢的增長。主持人急的一臉汗,身旁的助理從後面小跑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臉上才出現了笑容。
“各位稍等!”
從沒遇見過半途暫停的情況,其他人有的默不作聲的等待,有的已經發起了牢騷。
而萬衆矚目的壓軸——喬啡,本來被放在了最中心的臺子上,這會兒上來兩個人,把他從玻璃櫃裏放了出來。
喬啡按着腹部看向周圍,場內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盯着他,面具後露出的眼神殘忍而輕蔑。
轟隆的木門聲再一次響起,喬啡轉頭望去,進來了一位形容猥瑣的男子。
這人一只眼睛半眯着,另一只眼瞪向喬啡,眼神恐怖,喬啡剛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那人便瞬間躍起,一大一小的雙眼霎時變成了黑色的駭人漩渦。
來者不善。
喬啡的小銀蛇被給他洗澡的人收走了,此時眼見這人猝不及防的攻過來,他只能踉跄着躲了幾下。
場內傳來一片籲聲。
主持人打了個手勢,那扇木門後便又沖進來幾個。喬啡被包圍,以寡敵衆,之前那個喰鬼嘴角留着唌液把他撲倒在地。
這場景似曾相識,就在腥氣撲鼻的大嘴就要咬上喉嚨的那一刻,噗嗤一聲皮肉穿透的聲響傳來,撲在喬啡身上的喰鬼背部穿出兩個銀色的尖刺。接着場內傳來驚呼,那個喰鬼被憑空撕碎,血霧彌漫,喬啡展着沾滿鮮血的銀色羽赫站了起來。
他渾身浴血,異色雙瞳帶着迫人的寒氣,銀發淩亂。喬啡舔了舔唇,血液給他帶來了好似無窮的力量。
接着便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場地內血腥一片。
最後少年環視座位上興奮的食客,眼裏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冷意。
七年前這些人也許不過是個有錢的普通人,可現在不但擁有令人望不可及的資産更是變成了喰鬼,于是便站在了食物鏈的最頂端。成長期被父母被國家教育的道德,法律,社會約束如今形同虛設,此時看着這殘忍的一切,面具後的目光卻是驚人的亢奮。
脫下面具是人模狗樣的商業精英,戴上面具有了遮掩就可以化為禽,獸了嗎?
這個末日般的時代,唯一沒有被改變的,恐怕只有自己。喬啡一躍而起,直接朝失去人性的食客攻去。
場內又是一片驚呼,喬啡剛有些靠近的時候便看見了一個男人脫下了面具,這男人不但沒慌亂逃跑,甚至興奮的站了起來,看着喬啡就像看着一塊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喬啡神色一凜,心中快速的掠過一絲不安,只是已經晚了。
這個猶如角鬥場一般的宴會廳上方,是一個圓拱形的穹頂,就在喬啡有了危險舉動的兆頭時,上面降下了一張巨大的網!這張網不知用什麽材料制成,網住喬啡的那一刻仿佛泰山壓頂!
少年墜落在地,口中吐出鮮血。
這混血的獨特味道瞬間點燃了場內的氣氛。主持這才滿意的敲了一下手中的木槌,拍賣再一次開始。
“二百萬!”不知誰起了個頭。競拍者便如雨後青筍一樣紛紛冒出了頭,
。。。 。。。
“一千萬!”
“一千二百萬!”
喬啡苦笑,如果早知道自己這麽值錢,之前就不必每天做兩份兼職累死累活了。不過賣身的代價是死亡。。。喬啡閉上了眼。
最後他以兩千七百萬拍給了一個大款。之前興奮的脫掉面具的男人苦苦掙紮了很久,只恨囊中不如人家闊綽,被另一個男人搶了鮮。
Gastronome的品鑒大會有個規則,那就是每個參加拍賣的食客都需交一筆不菲的入場費,可即便如此,仍有這麽多人參加,是因為就算拍不到想要的也吃不到虧——
拍得壓軸美食者,要現場烹饪成美食分給在場看着順眼的人嘗鮮,自己拿走大頭。
但今天有了例外。
就在喬啡被搬上料理臺的時候,那個最後的贏家站起身說了句令在場的人都意外的話。
“我要求獨享。”
之前叫價的時候,喬啡心中煩亂,這會兒聽見了聲音倏地轉頭看了過去。
這男人穿着暗紫色的燕尾服,領結上鑲了兩排價值不菲的鑽石。跟之前唯一不同的是,此時他的臉上戴了一個紫色羽毛的面具。
陸離如此大費周折想必之前就做好了打算,拿他換消息,再拍回來享用。喬啡合上雙眼,真是個一石二鳥的好計劃。
主持人的助理又一路小跑的颠兒了上來,主持人在一片噪雜的抗議聲中退了場。也許這對Gastronome來說也是個棘手的事兒,這次壓軸拍出了史無前例的高價,但違背規則還是有些為難,可不違背又得罪了大客戶,主持人下臺了很久才又現身。
“我們理解這位食客的訴求,畢竟最後自己撈到的才是最實在的嘛~”主持人活躍氣氛,語氣輕松得開起了玩笑:“但這可是極品,不讓別人分享後羨慕嫉妒恨,成就感哪有那麽爆棚?”
這話雖然說得委婉,但可見商議的結局已定,獨享這個例外不能破。
喬啡終于知道這為什麽不叫拍賣會,而叫‘品鑒大會’,原來不光可以鑒賞,還可以品嘗。
最後,陸離要求到料理臺前觀摩,得到了主持人的歡迎。
熟悉的氣息靠近,喬啡也沒睜開眼。事到如今無論什麽樣的申訴都顯得自己可笑可悲而已。
動手的是頂尖級別的料理師,料理師手上剔骨的功夫已經達到了可以耍花活的地步。他先是拿起一把寒光閃爍的尖刀,刀柄在食指關節繞了一圈後刀尖開始在指尖翻飛,并且每一次刀尖都堪堪掠過皮肉而不受任何傷,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精妙而具有觀賞性,牽着觀衆的視線引起熱烈的議論和驚嘆。
“少年的手摸起來什麽感覺?”主持人見陸離的動作調侃道。這句話引起了其他人的心緒起伏,主持人滿意的繼續揶揄:“這位食客有些迫不及待了吧。”
觀衆席開始躁動,看來迫不及待的人有很多。
但此時心裏最複雜的卻是喬啡。
因為陸離在他手裏塞了一個冰涼的物件。
是那條谏七的銀蛇。
剛才喬啡乖乖的被趕鴨子上架,就是在尋找脫身的機會。只是陸離的加入打亂了他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恐怕未必是陸離的對手,何況場內還有這麽多人?但喬啡此刻握着銀蛇,知道事情得到了轉機。
即便是萬中有一的可能,喬啡都不願死在這個地獄一般的場合下。他依然拿不準陸離的想法,但這時候只能一廂情願的賭一把。
料理師點燃一盞酒精燈,上面的石棉芯燃起幽藍的火光,尖刀上鋒利的刃在火苗尖處來回燎着,這優美華麗的動作重新引起了食客的注意,場內發出興奮的喘息。
就在衆人凝視着臺上等待最激動人心的一刻到來時,一條銀色閃着電光的武器猛的躍出!它在伸展開的一剎那撞碎了盛滿酒精的玻璃器皿,火苗落在武器上,銀蛇變為燃火的巨蟒,頃刻間甩向了場中央的大網!
伴随着酒精的助燃,巨網上的火舌從這一邊迅速燃向了全部!
這網不怕刀割不會磨損,堅固如鐵,重量如山,卻尼瑪易燃!喬啡瞎貓碰到死耗子,大網燃起大火只消數秒便殃及到觀衆席。
場面瞬間失控,食客們怕殃及自身,混亂中撤走了半數。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效果,火蛇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轉眼纏住了料理師精美的一雙手。料理師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手被燒得焦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暈倒在地。
主持人驚怒,雙眼變作黑色漩渦,向着喬啡的後背襲了過去!
只是還沒碰到少年,心髒便傳來鈍痛。只見那華麗的紫色赫子拔出,主持人已經瞪着驚駭的雙眼倒在了地上。
喬啡回頭瞥了陸離一眼,臉上的表情很是不情願。不過在陸離腹背受敵的時候也伸出了援手。因為他知道,只靠他自己是脫不開身的。
兩人第一次協同作戰便缜密得令人尋不到破綻,不知道這算不算同為財奴的默契。
“砰!”
那扇藝術品一般的木門由外而內被破開,随即沖進了十幾個喰鬼!喬啡二人的神色變得愈加難看。因為這些喰鬼明顯與那些養尊處優的食客不同,而是殺戮殘忍的獵食者。
Gastronome這種組織暗地裏存在了頗久,但背後無人操控,是拿捏不住這麽多有錢有地位的食客的。
“十一區的喰鬼頭目!”
聽見陸離如臨大敵的語氣,喬啡看向了為首的那位喰鬼。
不知道這位有沒有桃夭那麽賞心悅目的頭目形象。
可待喬啡看清之後,那些對外觀上的所有期待都消失不見,只有不敢置信的心神俱震!
如今時隔七年變化翻天覆地,規則的改革猶如一個世紀的變化在快進下逐漸健全,可對于喬啡來說不過是過去了半個多月。
曾經被于歸一斧子斬斷脊椎的岳麓,如今已經切換了身份,以全須全尾的姿态出現在喬啡眼前!
竟然是岳麓!!
喬啡現在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進化的喰鬼是多麽強大,岳麓站在這兒并不出奇,但此時情況本就是萬分兇險,如果早知如此。。。
“是你!”
當初喬啡就不該拔出那把消防斧,以至于造成二次傷害,令岳麓深刻的記住了自己!
“你竟然變成了喰鬼!”岳麓眯起眼,渾身撒發着危險的氣息:“而且還敢出現在我眼前!”
如果可以,喬啡當然不想站在這兒,可如今自己變化蠻大,沒想到岳麓還能認出自己。
岳麓仿佛聽見了喬啡內心的無奈,冷笑道:“我記得你血液的味道。”說着舔舔唇:“沒想到混了血現在更加誘人了~”
“。。。 。。。”喬啡的回複是拿快熄滅了的銀蛇抽了他一鞭子。
“你找死的速度真是不減當年。”岳麓說着,仿佛身周萦繞着濃重的黑氣,尾椎處伸展出一個巨大的蠍尾,衣服崩裂!後背的脊椎有半截竟是金屬的骨節!
喬啡知道了岳麓對自己記憶如此深刻的由來,雖然不了解岳麓到底遭遇過什麽,但此時他知道自己的遭遇是十分不樂觀的。
“他怎麽認識你?”
聽見陸離的疑問,喬啡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要不是這個陸插刀欺騙他,他怎麽能碰見這種事!
沒想到陸離比他更生氣的回瞪他。這嘴損的騷年他就不該再管,現在好了,又碰見了老仇家。
兩人兩看相厭,各自冷哼一聲把頭轉向了別處。
此時顯然不是生悶氣的時間。岳麓躬起了腰,黑色的金屬蠍尾陡然間閃起了電光,喬啡屏息以待,下一刻那條巨大的尾赫便直沖而來!
饒是早有準備,喬啡還是被震得五髒六腑鈍痛,先前受的傷還沒好,這會兒傷上加傷令他的冷汗瞬間浸透全身。
少年慘白着臉色栽到了料理臺的桌角,陸離閃身把人扶住:“怎麽樣?”
“疼死了。”
“再堅持一下。”
喬啡心理罵了句髒話,不懂堅持一下能堅持出什麽來,因為就算他沒受傷兩人加一起也未必是眼前這一群人的對手,何況岳麓看起來還是一個身經百戰的高級喰鬼。
這邊岳麓乘勝追擊,蠍尾一掃,兩人都猝不及防的被砸到了牆角。
“你說把你帶走會不會引出于歸那個傻逼?”岳麓以勝者的姿态蹲在了喬啡的身前,他捏起少年被吐出鮮血浸染的下巴:“你倆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喬啡虛着嗓子勉強道:“我們沒有聯系,我連他生死都不知道。”
“放屁!”岳麓仿佛要把少年的下颚捏碎:“你這種混血現世,不可能最近幾天才有風聲,一定是之前跟于歸一樣,藏在了二十四區!!”
喬啡有些驚愕的大眼中竟帶着喜意:“于歸還活着!?”
岳麓被氣個倒仰,站起身一腳踩在了喬啡的小腹上:“那傻逼前腳搶了我的女朋友後腳就給了我一斧子,他的仇我日後慢慢跟他算,至于你,我要把你的羽赫斬斷!讓你自己慢慢去死!”
語畢,蠍尾揚起,以電雲行空的速度俯沖而來。
黑色跟紫色的赫子猛烈撞擊,陸離硬生生把這一雷霆之擊接了下來。赫子的力量是喰鬼全身積蓄爆發而出,陸離雙臂分別有一個赫子,但岳麓卻只有一個。之中的差別便是兩個赫子戰鬥更多變,但單作比較,力量也是一個赫子的一半。
這樣對抗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喬啡只在撞擊的時候眨了下眼,随即便看到陸離左臂的赫子像斷電一般,失去了那華麗而炫彩的紫色光芒,顯出了暗淡的金屬色。
“陸離!”喬啡心中一驚,他沒想到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大明星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陸離緊繃着臉色就像沒看見一般,趁着岳麓吃痛的間隙,右手完好的赫子瞬間插進了岳麓的肩膀。
本來待在一旁的其他喰鬼,看見情勢轉變,紛紛撲了上來。
令人絕望的是,以兩人的負傷程度根本應接不暇。何況要等岳麓緩過勁來,他倆都必死無疑。
但情節就是這樣戲劇,又是一群人呼啦啦撲了進來,這群人的武器是肩上扛的‘炮筒’,每當‘攻擊’的時候都閃過一瞬耀眼的白光。看臺上剩餘的食客如臨大敵,不過數秒便盡數消失,一個不剩。
這是不管什麽時代,都令人聞風喪膽的——
媒體。
和平時代的記者放着好日子不過,都敢沖上前線,別說如今了。因為現在一篇報紙,一個新聞播報,不光牽扯着個人榮譽,還關系着平常人的生活安全。
而喰鬼一但暴露,等待的便是K的制裁。
為避免摔相機又被滅口,這幫記者拖拽着死長的數據線,已經做好了即時直播的準備。
岳麓緊攥鐵拳,氣的吐血,對手下打了個撤退的手勢,頃刻間便消失在了宴會廳中。
臨走前惡狠狠的盯了喬啡一眼:“咱們還有的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