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K
疼。。。
像被人抽筋剜骨一樣。
意識剛剛有複蘇的跡象,少年便又混沌過去,指尖輕輕的顫動一下。
房間裏落針可聞,只有人吸煙發出的吞吐聲。
坐在沙發裏的男人五官棱角分明,眼神掃過的時候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一只雪茄抿在刀鋒一般的薄唇間。
站在不遠處一個儒雅男子不贊同的看了男人一眼:“這裏禁煙。”
“你終于肯開口了。我還以為你要凝神思考多久呢。”男人看着心情不錯:“來,祝賀一下我們的大教授,這勞什子荒謬的實驗竟然成功了。”
“啪,啪,啪,啪。”
男人說着,一邊配合自己的語境鼓起掌來。
短暫的掌聲一落,一直安靜在一旁的長發男子開了口,嗓音清冽:“教授,‘實驗品’的意識流出現波動,相信就快要蘇醒了。”
被稱作教授的儒雅男子虛扶了一下鏡框,鏡片反射出精光,聽不出喜怒的‘恩’了一聲:“唐助理,9區的□□還需要軍部去‘清掃’,送客。”
長發男子得到指使,面無表情的看向那位雪茄男人,伸出右手向着門扉的方向,語氣依然是沒有起伏的清冽:“軍長,請。”
軍長站起身,神色一凜,殺伐的氣場瞬間凝聚一身,看向教授的眼神帶着壓迫:“我許你這樣的條件讓你完成實驗,但你答應我的承諾可要兌現。”話尾一落,直接受到壓迫的教授依然無動于衷,只是站在一邊的唐助理聽見這話,臉上出現一絲裂痕,眼神淩厲的看向男人。男人察覺到目光,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濃烈的與之對視,粗糙的指尖還出人意料的劃過唐助理伸出的掌心,暧昧道:“別忘了過後要聽你好教授的話,乖乖到我身邊來。”
唐助理快速的收回右手,緊握成拳,別過身去把臉轉向一邊。
男人看了一眼他緊繃的側臉,也不再撩撥,心情愉悅的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這會兒睜着眼的,只剩下教授跟他的長發助理。
實驗室內的器械悄無聲息的運轉着,洗手池的龍頭有些鏽跡斑斑,一滴一滴砸着有些龜裂的瓷盆。
“啪嗒,啪嗒”
跟顯示少年心跳的儀器走着同樣的韻律。
“喬啡。你從來不讓我失望。”教授仿佛沒看見自己的助理跟男人的糾葛,或許他根本不在意。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緩步走到一個巨大的玻璃器皿跟前,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實驗室裏所有的醫療器械全部連着這個玻璃器皿。
教授藏在眼鏡後的雙眼迸發出莫名的光芒。
唐助理跟着走過來時,臉色已經恢複往常。如果忽略幾乎嵌在肉裏的指甲,根本看不出他的心中此時正一片陰霾。所有的不甘都是為了教授,為了實驗。。。唐助理随着教授灼熱的目光看去,偌大的玻璃無菌艙裏,靜靜躺着一個沉睡的少年。
這是教授孤注一擲複活的人啊,唐助理緊緊攥着的手突地顯出青筋。
或許是二人的目光過于灼人,玻璃器皿裏的少年眼睫毫無預兆地輕顫起來,不過幾秒便豁然睜開了雙眼。。。
喬啡以為自已必須是死的透透的了,混沌中徹骨的疼痛讓他很想再死一次。他那時還咬牙切齒的腹诽——主宰輪回的幽冥使者一定是個外貌主義!到最後屍體都不完整的人是入不了天堂的門檻的,所以,使者看見他當即狠敲一把驚堂木,從竹簍裏飛出一支下下簽,身旁的小喽喽便奉命把他扔進了地獄的油鍋裏。
不然,怎麽他娘的這麽疼!
還好沒多久,那種煎熬便盡數消失了去,而接踵而來的,是一陣好像睡久了似的難受,就連骨頭縫都在叫嚣要他趕緊起床了。
視線慢慢的聚焦。
站在自己身前的兩個影子也逐漸變得清晰,剛一睜眼重逢故人的喜悅便湧上心頭,喬啡聽見自己的聲線跟以前完全不同;
“葦杭教授。。。?”
原來,那名儒雅的中年教授是喬啡的恩師,醫學的傳奇大才,葦杭。
“嗯。你醒了。”教授剛看見喬啡睜眼的時候,還忽地繃緊身子,這會兒聲音卻聽不出波瀾:“感覺怎麽樣?”
“我以為。。。”喬啡說出的每個字都很艱難,仿佛嗓子已經年久不用生鏽了:“。。我死了?”
教授沉吟一會兒,反倒是冷清的唐助理開了口:“你被教授。。。”喬啡正要聽下文,卻被教授打斷:“喬啡,你需要休息,待你完全恢複我再與你解釋。”語畢,教授便遣人端來一碗稀粥和一杯清水。
喬啡本欲再問,生死攸關的大事放在旁人身上都要好奇,別說是親身經歷。只是清粥放在眼前,他忽然覺得自己饑腸辘辘,胃酸燒的他不得不放下疑問,決定填飽肚子為先。
喬啡端起粥碗,不知這粥是什麽做的,本來是覺得餓得不行,但聞着味道卻一點食欲也沒有,反倒有些惡心。還是很餓,但忽然不想吃了:“我。。。”
教授關切的看着他,喬啡本打算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好拿起小勺喝了一口;
“噗!咳咳。。”食物剛入口,喬啡立刻吐了,見鬼一樣盯着這碗明明看着非常普通的白米粥:“這裏面。。。加了什麽?”
說話依然艱難,聲音輕飄飄的啞的不行,喬啡覺得自己是不是嗓子被火燒過,不會好了。
教授接過那碗粥放到一旁,神情捉摸不定,喬啡看不出什麽來,只覺得醒來這件事就很詭異了,連帶着看什麽都詭異。
教授轉回身對他說:“可能你剛剛蘇醒,身體殘留的藥物影響了你的味覺。”
喬啡本能的覺得教授的說法奇怪,久病昏迷的人應該嘴巴淡出鳥吧?而不是跟吃了屎一樣的感受,要麽粥有問題,要麽:“教授。。。”喬啡聲音輕的像呢喃,教授靠近了才聽清楚。
他說,我到底發生過什麽?
教授沒回答。站在一旁的長發男人氣質跟冰一樣冷,看喬啡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物,他走過來給喬啡換了輸液瓶,喬啡再想脫口的疑問便随着眼睫再一次閉合而無法說出來了。
喬啡這一次又昏睡了三天。
等到他再睜眼,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次醒來屋子裏沒人,喬啡仔細的看了屋子裏的器械,雖然大部分他沒見過,但他能猜到是醫療用的,而自己,應該就是這麽多器械同時存在這裏的緣由。
他閉上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狀态,發現并沒有什麽問題,便幹脆坐了起來,猶豫一下,還是拔掉手背上的針管一鼓作氣下了地。
四肢關節完全沒有不爽的麻木感,喬啡甚至覺得自己的精力充沛,想飛的心都有。
打量了一圈,喬啡發現水池上方有個鏡子,當看到自己的時候,兩個喬啡都蹙起眉。膚色跟紙一樣白,雖然他本身就偏白,但絕不是這種病态。
不止病态,還他媽詭異。
就連頭發都沒以前烏黑,呈現出一種營養不良的灰暗狀态。
也許是眼睛也許是頭發,喬啡覺得自己有了點變化。正在他驚疑不定時,門鎖轉動,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本來以為是葦杭教授來了,結果想說的話還沒開口就咽了回去。
只見之前那位長發的禁欲系助理剛一進門,便被随後跟進來的高大男人按到了門上。男人捏着助理的下巴吻得十分野蠻,喬啡甚至覺得兩人的唇邊都燃起了火星子。
如果男人此刻像火焰,唐助理就像冰川,而且是一點融化兆頭都沒有的冰川。
男人可能也感覺到了對方的無動于衷,手上一用力,唐助理的後腦便磕到了門上,兩人的唇齒分開,就連牽出的銀絲也旖旎不起什麽幹柴烈火的氣氛。
男人的聲音沙啞帶着怒意:“你沒得選擇!唐斯年!”
“呵。”唐助理冷笑,長發并沒給他的氣質增添什麽柔軟的氣質,反倒讓人覺得高冷無比: “軍長,我并沒說我想做別的選擇,只是我現在在工作,你起碼要分一下場合。”
男人眯了眯眼,大手從助理的下巴滑到脖頸,能看出微微使了些力:“別他媽在我這裝青蓮,你早就被淤泥爛了根兒。”
助理被人鉗住最脆弱的脖頸,臉色有些發青,但依舊薄唇緊抿,一副油鹽不進的态度。
這态度激怒了男人,他手上愈加用力,直到手中的人瀕臨極限才堪堪松手:“你別忘了。教授在我手裏。”
“那個實驗品。。。”
這話沒說完,
因為兩人這時才發現本來躺在那裏的喬啡不見了。
水池邊的一個針管掉在了地上。
‘啪嗒’。
喬啡神情尴尬的看着那兩人同時轉頭,有些局促的舉起一只手打了聲招呼:“嗨。”
唐斯年沒想到本以為昏迷的人竟然在一邊看了半天的戲,神色很難看。
而男人怒意未斂,看向喬啡的目光尤帶着兇狠。他身材高大,隔着衣服也能讓人感覺到裏面勃發的肌肉,渾身上下散發着駭人的氣場,讓人看一眼便心生怯意。
不過喬啡天生就有跟別人不一樣的腦回路,除了衛風那雙眼,他從不畏懼任何人的注視:“抱歉,”喬啡的嗓子已經沒有不适的感覺了,但聽起來還是跟以前那麽不同:“我需要回避嗎?”
這話說的乖覺,聽者卻覺得不那麽舒服,畢竟他們才是闖入者。可這話也只是讓人蹙一下眉心而已,追根究底,喬啡才是被撿來的。
男人上下打量喬啡一遍,腎不好的人都能被他的目光吓得失禁,但喬啡的臉色依然停留在撞破別人親密的尴尬裏。
“有點意思了。”瓊玖從前胸的口袋裏夾出一只雪茄,點火時捋到腦後的頭發有一絲落到額前,他勾了一下披在肩膀上有些滑落的軍裝風衣,眉尾輕挑:“竟然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喬啡不懂,便沒說話,他雖然大二,但也才十七歲而已。
唐斯年本就冰塊一個,面對兩人更是厭惡開口。
尴尬的沉默,還是又有人進來才打破了這個氛圍。
“喬啡?”葦杭教授看見站着的喬啡眼裏閃過一絲光亮,但看到另外兩人的時候又熄滅了:“我現在要給他做一下檢查。還要麻煩軍長回避一下。”
唐斯年想說什麽,教授又扔下幾個字:“我自己。”
喬啡有太多問題要問了,現在房間就剩下他跟教授。但解惑的人就在眼前,以至于所有的話都堵在喉間,還沒一句突破牙關,便先被抽了一管兒血。
他的血随後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個手提箱裏。
“教授。。。”喬啡看着自己非常健全的身體,手摸摸脖頸:“我記得我被咬斷了脖子。”如果那不是一場夢,他清楚的記得動脈破開時噴湧的血柱,比當時的手腕只增不減。
“是險些斷掉,但沒有。”教授眉目溫和,就跟授課時一樣,但喬啡看着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只是一時想不到。而且還有相比之下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喬啡又看看自己的手腕,那裏的皮膚有一條隐隐約約的線:“那我倒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就沖那出血量,不可能不死,但他确實還活着。
矛盾。
“你出血過多,确實死了。”葦杭教授怕喬啡接受不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不過你現在是活着的,所以別擔心。”
想法得到證實,饒是喬啡有心理準備還是被自己死而複生吓到了,他驚恐的打起了嗝:“教授,嗝,教授你說的是真的。”
嗝。
教授看着跟兔子一樣瞪大眼睛,一抽一抽的喬啡,臉上有了笑意,給他順了順背。
“那,嗝。”喬啡拍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打嗝的症狀才有所緩解:“怎麽,可能?”
“喝口水。”葦杭拿起杯子給他喂了水,才又說道:“我用了點不一樣的方法,耗費了些時間。”
簡單要死的解釋,喬啡睜大眼睛想問什麽方法救活了自己,但被教授打斷:“這個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餓了沒有?”
喬啡搖搖頭,覺得自己挺奇怪,明明之前醒來餓得不行,現在竟一點也不覺得餓。
最後教授走之前跟他說房間裏什麽都有,叫他沒事不要亂跑,如果有事,按一下玻璃器皿上的按鈕他和唐助理就會過來。
喬啡一個人正兒八經捉摸了一陣子,可能大腦死機才剛剛重啓,也還是知道的東西太少,以至于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他迫切的想知道衛風跟于歸怎麽樣了,但教授卻表示并不清楚,只說現在外界早已經得到控制。喬啡有些坐不住,可當他想出去的時候,才發現,他是被反鎖在這間屋子裏的。
喬啡唯一的辦法就是那個按鈕,只是這一次,教授或唐助理卻都沒有來。
這個房間沒有窗,分不清白天黑夜,喬啡只能用感覺跟睡眠來判斷時間。
也許兩天,也許三天。
就在喬啡餓的頭暈眼花的時候,他等到了兩個跟那個軍長穿着類似軍裝的男人,只是能看出來軍銜可能比較低。
而且,其實這軍裝也跟印象裏的完全不同,只是挂着軍銜,款式嚴謹,有着那麽一股子制裁的範兒,所以才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出于軍部之手。
兩個男人進來後沒有說別的,只是讓喬啡跟他們走。
“你們看我像那麽随便的人嗎?”喬啡表示拒絕,抱着雙臂坐在床邊。
可惜拒絕被駁回,其中那個褐色頭發的矮個從袖口忽然甩出一條金屬長鞭,鞭子舞動的姿态就像一條蛇,冰涼的尖端像有生命一樣纏住了喬啡的腰。喬啡還來不及訝異,便被拽到了那男人的身前。
喬啡越掙紮,鞭子的骨節就會越緊。最後折騰一番,喬啡已經被勒出一身冷汗。他倒不怕死,但他怕疼,纏在腰上的東西比科幻電影裏的任何武器都要匪夷所思,他怕他真的體會一把古代的酷刑,傳說中最殘忍的腰斬。
他忍受不了自己肚子裏的髒器流出一地的慘象,只好做了一個‘随便的人’。
從那間睜眼就一直困着他的房間出來,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同樣沒有窗,喬啡腦中有一個猜測:“這是地下嗎?”
沒有回答。
喬啡想起前幾日那個軍長跟唐助理接吻後古怪的氣話:教授在我手裏。他不禁有些擔憂,如果他說的教授就是葦杭,自己被關起來了,想必教授也碰到了麻煩吧?
“葦杭教授在哪兒?”
依然沒人回複。
喬啡心理說了句操,他從醒來開始就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裏,只是現在只能兩眼一抹黑的往裏紮。
走廊終于到了盡頭。
兩人中高個子的男人先一步走上十幾層的臺階,推開了一扇鐵門。久處于燈光下的喬啡冷不丁被陽光直射,眼前有幾秒都是白茫茫一片。
等他緩過來時已經站在地面上了。
喬啡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在一座破敗的大樓下面,而大樓顯然剛經歷一場戰鬥的臨幸,中間一段跟頂層現在還冒着煙。
頭頂傳來‘吱嘎’一聲,就像鐵皮劃過玻璃的調調。
喬啡剛看過去,腰上便又傳來熟悉的感受,那條詭異的金屬蛇把他像個小雞似的甩在一旁。喬啡落地的同時,他原來站立的位置也砸下一個巨物!轟隆的聲響讓喬啡吓出一身冷汗。
掉下來的東西是大樓的标志,一個巨大的字母K。
喬啡看見那兩人的軍裝上也有同樣的标志,他拍拍驚魂未定的心髒跟那位道了謝:“哥哥你叫什麽,我給你送錦旗。”
這時,從樓內快步走出了十幾個人,他們各個穿着同款的軍裝,神情嚴肅。喬啡意外的看到了教授,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身後便傳來砰的一聲。
喬啡捂住耳朵轉過身,只見揚起的灰塵散落後,離他不過十幾米遠的車上穩穩當當站着一個人。
車的輪毂被巨大的壓力彈出了原來的位置,有一個甚至飛落到喬啡的腳邊。那人不知從哪個高處躍下直接把這輛車踩成了一塊廢鐵!
一陣風吹過,車上的人被揚起了火紅的長發。
如此彪悍,卻是個女人!
女人眼波勾人,眉尾揚起一道妩媚的弧度,唇邊一顆玲珑小痣。黑色的薄衫透着隐約的曼妙身材,随意一個動作都像在撩撥,如果她是蘇妲己,不知有多少人甘願做帝辛。
“桃夭!”軍部裏有人認了出來。
女人的舌尖掃過豐唇:“狩獵開始。”勾起的笑容卻是與自身氣質截然相反的純情爛漫;
“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