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天帝尊嘆氣,“總是這樣,獨斷獨行,聽不進他人的意見。”
東琊帝尊問,“十天嗎?也就是說,十天之內,他都不在山上。九天師兄,這個機會難得,不如我們……”
……
星雲海的監牢裏。
甄子月靠在牆邊,雙目無神,自言自語,“師尊,你為什麽不信我……”
整個牢房,只有甄子月一個,看押的仙門弟子忍不住,“你抱怨也沒有用,拿出證據證明給他看,讓他相信你不就成了?”
甄子月滿腦子都是師尊說“秉公處置”時候,冷淡又疏離的樣子。
證據嗎?他哪裏來的證據?說那時候,自己暈過去了,夢見一個蛋,蛋裏有個瘋老頭?
甄子月搖搖頭,繼續反複說着,“師尊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
那弟子年紀與甄子月一般大,“我剛入山門的時候,又一次被師兄們誣陷,偷了師尊的仙寶。那可了得?我差一點就要被逐出師門。好在遇上洛放大師兄,大師兄讓我不要抱怨,抱怨是浪費時間,不如省下來靜下心好好想一想。我起初還是想不起來,大師兄就帶着我,把我之前去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挨個問別的師兄弟,有沒有看見。結果你猜怎麽着,仙寶被另一個弟子無意中拿走了,他自己還完全不知道。”
甄子月有氣無力,“不一樣,我不是弄丢東西……”
“我的意思,抱怨是沒有用的。你得拿出證據來,事實勝于雄辯,懂嗎?”弟子快被煩死了。
“為什麽?不相信我……”
弟子懶得再管,把耳朵用耳塞封住,自行打坐修煉。
甄子月對着頭頂的小窗口,能看見圓圓的月亮。不久之前,他跟師尊坐在北琊山的山頂,數着星星,一顆又一顆,怎麽也數不完。
“小道友,你幫我打聽了沒?”耳邊忽然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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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我,我送你出心境,你忘了嗎?那個人是不是還活着?”
甄子月捂住耳朵,聲音不停,他下意識的想起來,是蛋裏那個老爺爺的聲音。
“是你嗎?你出來啊,給我作證,我現在被冤枉殺了同門,哪裏還有心情幫你找人?”甄子月抓抓腦袋,那個聲音就跟嵌在他腦海裏似的。
“我出不去!我要是能出去,還用得着求你嗎?”裏面的老人氣呼呼,“什麽冤枉殺同門,就你這點微末道行,星雲海還有弟子會比你還差嗎?”
甄子月沮喪,“你相信我,是嗎?你都相信我,師尊卻不願相信我。”
“我怎麽會被你這個廢柴的心境困住!”老人激動的很,“你閑的沒事闖什麽回生陣!我得想個辦法讓你闖出去,你要是死了我也得跟着你煙消雲散……”
老爺爺的聲音忽然消失。甄子月聽見有人進來。
随之而生的浩然清氣,讓昏暗的地牢有人間仙境的感覺。這種氣場……是……
“師尊!”甄子月跳起來,拉住鐵門栅欄。
不是。
來人是九天帝尊魏寧。
“北琊師弟已經啓程回北琊山,甄子月,北琊師弟對你很失望,再不想看見你。”魏寧命人打開牢門,說,“仙門規矩,你是北琊師弟親傳,殺南琊山首席弟子,需接得南琊帝尊三掌,之後仙門除名,師生是死,與仙門再無關系。”
“不,你騙我,師尊不會丢下我的!”甄子月被捉住肩膀押出來,大喊着掙紮,“我要見師尊,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我有證據的,老爺爺,你出來啊,你快說給他們聽,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的是不是?”
“不要做無謂的掙紮,甄子月,你活在世上,本身就是個錯誤。當年北琊師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留下你的性命,到今時今日,你控制不住自己,犯下大錯!”
九天帝尊把手指按在甄子月的前額,緩緩說,“這是北琊師弟封住的你幼年的記憶,我為你解封,在你受刑掌之前,可想清楚明白。北琊師弟年年折損自己的壽數,壓制你體內的啻苓石,苦苦支撐,卻是徒勞而已。”
一時間,甄子月覺得有什麽東西,被硬壓在他的頭頂。
……山間的草房,龐然大物,毀去了村莊,狼藉之下,小小的人,滿身是血……
……女人身邊,站着兩個孩子,女人手裏的劍,插入龐然大物的心髒……
……女人抱着其中一個孩子,頭也不回的離開,另一個孩子追着她,哭的稀裏嘩啦……
……北琊山,師尊背着小小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上皚皚白雪覆蓋的山頂……
甄子月捂住腦袋,碎片拼不起來,卻如親身經歷,他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師尊說他是撿來的,父母養不起,被扔在山林裏,差點被狼叼走,他就當自己是撿來的,除了師尊,再沒有親人。
可為什麽,他看見草房倒塌,會那麽的悲傷?草房裏有什麽,他拼了命跑着,要去抓住,卻被飓風卷走,甩在地上。
“全都記起來了嗎?你是人妖之子,你的母親,是星雲海的叛徒聞婧,師從魏祖師爺,也是我們的小師妹。而你的父親,是妖王華天。你嬰孩之身,身上半人之血,無法适應域外妖毒肆虐的環境,所以聞婧偷偷帶你逃離域外,回到域內。妖王華天追你們到晖山,與仙門弟子大打出手,那次大戰,波及了無數無辜的山民。”
“不是……不是……”甄子月更加混亂,“我是孤兒,師尊說,我爹娘不要我了,不是你說的那樣子。”
九天帝尊背過身去,繼續說,“當年,仙門死傷無數,聞婧以死相逼,逼妖王華天退走域外。聞婧求北琊師弟,求他救你性命,因妖王畏懼天擎劍,不敢對北琊山如何,北琊師弟顧念舊情,留下了你。可你體質特殊,受不住妖氣,也受不住清氣。兩邊都是死,北琊師弟卻執着的要救你。魏祖師煉制四方仙柱時,剩下了細碎的幾塊啻苓石,北琊師弟為化去你周身妖氣,讓你做回人族,把啻苓石融入你的血液之中,不息折損修為與壽數,年年替你承受啻苓石的反噬。”
甄子月滿臉淚痕,“我憑什麽相信你?你誣陷我殺人,你說謊!”
“所以,你只希望,無論你是生是死,此生離得北琊師弟越遠越好。”九天帝尊面龐清冷,揮了揮長袖,帶甄子月去往刑臺。
甄子月不再掙紮,掙紮也是徒勞,他這點微末道行,在仙門至尊的眼皮底下,能翻起什麽風浪?
記憶成形,亂七八糟,雖然與九天帝尊所說的有些出入,但草屋倒塌的那一幕,卻是血淋淋的真切。
人妖之子。
甄子月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爹是陸妖王,都說血脈相承,傳到他這裏,怎麽生生斷掉了?
是了,啻苓石,梵天陣的緣起之石,竟然混在他的血液裏。那麽強大的力量,隔絕域內域外的清氣與妖氣的力量,把他身體裏的人妖之氣,也隔絕開來。
出現過幾次的那個瘋老頭,是他的心魔嗎?心魔生成,所以,他或許真的一個不小心,殺了聶游。
甄子月被綁在立柱上,手腳分開,邢臺不高,是個臨時的,南琊帝尊與東琊帝尊站在一起,似乎在争執着什麽。
他不想死,可是如果,他的命需要師尊的壽數來換,他寧願就這麽死在南琊帝尊的掌下。
“南琊師兄,你還在猶豫什麽?”九天帝尊見對面遲遲不動手,有些心急,夜長夢多,北琊師弟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回來了。
南琊帝尊嘆息,“一定要這麽做嗎?我還是覺得,北琊師弟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人能控制的了,啻苓石的力量。當年晖山慘劇,我們都不希望,再一次發生。”九天帝尊指着甄子月,“也不想游兒的事,發生在其他仙門弟子身上。”
南琊帝尊閉上眼睛,掌心帶風,甄子月只覺心被什麽掏出來一般,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疼到一定境界,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
“南琊師兄,你……”
三掌下去,甄子月還有氣息,明白着是南琊帝尊拿捏着火候,沒有要他的性命。
南琊帝尊看看掌心,緩緩說,“師尊在世時,曾經與我們講起,緣起緣滅,在乎人心,我相信北琊師弟教養徒兒的品性。啻苓石在他體內又如何,只是北琊師弟為了保全他的性命的無奈之策罷了。他,還是個孩子。”
九天帝尊攔住激動的東琊帝尊,說,“游兒是南琊師兄的徒兒,如何處置,南琊帝尊已經給了決定,我們沒有權力幹預。”
“游兒生死是既定的壽數,我算過他的命盤,即使這一劫不過,雷劫也過不去,他殺孽過重,為突破修為常去域外捕獵妖族,煉制丹藥,犯了仙門之忌。”南琊帝尊看甄子月,說,“我們借此做文章,對付一個心智未熟的孩子,若是師尊在天之靈得知,定然對我們失望透頂。”
甄子月早就昏過去。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他剛上北琊山的時候,師尊抱着小小的他,哼唱的那首輕快的歌謠。
是了,原來師尊會唱歌,雖然不怎麽好聽,但小小的他,當年可是當做天籁之音。
一滴露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
胸口又熱又疼,他竟然還活着。
他似乎被人背着,沿着一條颠簸的下坡疾走。
“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