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之尤大尤二尤三尤老娘
尤三姐一邊淘洗着各式花瓣,一邊回想着過去, 大概也不能稱之為過去, 畢竟這也才過了兩年, 嗯,尤老娘打了惜春後的第三年。
她是認識賈瑜的,确切的說,是認識瑜三爺那張特具識別度的臉,因為這個人和她有一面之緣啊!
是在去寧府打秋風之前吧, 她曾信誓旦旦的去街上賣胭脂, 自制的。
生意還是挺不錯的, 那是一個秋天, 陽光比今日的要明媚,自己正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呢,不妨被一個醉鬼撞了攤子, 小瓷瓶小盒蓋裏的心血自然是落了一地。
看那人穿戴是個大家公子, 尤三姐就知道這事兒自己得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了, 但終歸年輕氣盛, 忍不住開口刺了這罪魁禍首兩句。
沒想到這人還挺有脾氣的, 當場揮着拳頭就要砸過來, 呃,沒打人, 砸的是自己的胭脂水粉。
見打人的公子拳頭上布滿了血跡,尤三姐心道不好,這還是趕緊撤吧, 溜得晚了說不定還要賠個醫藥費啥的。
未成想還沒收拾完,一個谪仙般的公子就來了,看上去俊秀逼人卻又不惹人讨厭,不但把那醉鬼帶走了還向自己道了歉,最後還留下了一張百兩銀票作為賠償。
回到家後,她就把銀票塞到自己最最貼身的裏衣兜裏,日日不離身。
後來,大概是自卑吧,自己再也不去賣那胭脂水粉了,經常打扮得整整齊齊去那條街晃悠,可再也沒有遇見那個人。
尤三姐的回憶充滿了傷感與惆悵,然而賈瑜的回憶卻又是另一般模樣。
賈瑜在榮慶堂看到尤三姐的那一瞬間就把這姑娘給認出來了,他們也确實有過一面之緣,那天其實是這樣的:和自己交好了四五年的好友柳湘蓮在外面游蕩回來了,原因是他老爹去了,本來這娃就夠傷心的了,誰成想他們家那群宗族裏的親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鬧着分遺産呢,不僅是柳湘蓮他爹的,還有柳湘蓮他爹的爹傳下來的,他的幾個伯父尖牙利嘴好一通刺激,柳湘蓮就難受得不行。
壓力大了自然就得找個方式減減,喝酒,是男人就得喝酒!
約上賈瑜,柳湘蓮找了個酒館兩人就碰頭了。
古人說得好哇,借酒澆愁愁更愁,柳湘蓮也不例外,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就算了,酒勁上來一下子就沖了出去,那外面的攤子不就遭殃了麽?
賈瑜一見情勢不好,付了酒錢就跟了出去。
Advertisement
嚯,這小子已經把人姑娘家的水粉攤子給打殘了,自己也負傷了,不過對于小夥伴還保持了那麽點紳士風度即醉酒後不打女人他還是很欣慰的。
帶的銀子不多,付了酒錢就那麽點碎角了,咳,賈瑜摟着柳湘蓮的手都快要握成拳了,怎麽辦?衆目睽睽下,難不成還能瞬移?
不賠錢自己就一絲風度也沒了呀!以後走街上說不定還有人指着自己說哎呀那個人就是砸碎了人脂粉攤子還不賠錢的貨色……
賠了吧,自己只有百兩面值的銀票,嘤嘤嘤,賠得也太虧了。
為了面子,為了男人的風度,賈瑜動作極其優雅地從荷包裏抽出一張百兩銀票,夾在了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極其的裝逼~“姑娘,今天這事真是不好意思,小小賠禮還望諒解。”
一百兩銀子足夠平常人家嚼用好幾年了,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這姑娘指不定能借着自己的賠禮把生意做得更紅火呢!
給了人姑娘一個再清俊不過的背影後,賈瑜惡狠狠地把小夥伴柳湘蓮丢入了馬車車廂。
我不要面子的嗎?!
裝逼回憶殺結束!
再後來就是兩人在榮慶堂相遇的畫面了,尤三姐一眼認出了當日的公子今日的瑜三。
也正是因為這個,在賈瑜洞徹一切的目光中,她連上去求情的勇氣也沒有,整個人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
她知道賈瑜說不定對自己根本就沒了印象,三爺他是國師啊,自己不過一介平民百姓,哪那麽容易留在別人的印象裏。
可她不甘心,自尊心和虛榮心不斷交纏比較,終究還是自尊心略勝一籌。
更明确點,她似乎從賈瑜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
是啊,她們一家本就不算窮困,靠着尤氏的接濟本能活的很好,但她們母女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享樂的日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用尤老娘的話說,還要嫁個金龜婿,這樣後半輩子就不愁了。
但明明只要她們不亂花錢根本就不愁吃穿,她們家又是只出不進的,再多銀兩也禁不住這麽花費。
尤三姐想起了賈瑜遞銀票給她時的眼眸裏的誠摯,不禁羞愧難當,貼着內兜的那片肌膚好像要燃燒一樣,火辣辣的。
那天,她和二姐把自家老娘攙了回去,和她們一起的還有大姐尤氏以及她的嫁妝。
許是到了絕境人才會被激發出潛能,往常最不屑做的刺繡尤三姐也接了,天天晚上點着油燈穿針引線,把以前胭脂水粉的活計也撿了起來,許是她真的在這方面有點天分,做的東西都被街頭的秦夫人給收了,給的價格不低,算得上好主家了。
雖說後來知道了秦夫人就是瑜三爺的堂姐賈探春,但內心早已釋然的尤三姐也不會如早些年般撂挑子走人,生活總是帶着刺的,她也被打磨得愈加圓滑。
只是偶爾想到那個清俊的如玉少年,內心還是會悵惘的,悶悶的。
把花瓣小心翼翼地晾在細竹席上,尤三姐滿是自豪地看着剛加工第一步的花花,這些可都是錢呢!
把這邊的活兒做完,尤三姐還得去忙活別的事兒,對西廂房傳來的低泣聲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做事去了,一家人的嚼用都壓在她身上呢!
西廂房住的正是尤二姐,當年被賈琏拒絕又被賈敬趕出來後她險些崩潰,單論心性她遠不如她妹妹尤三姐堅強,所以趕出來後好些日子都是哭哭啼啼的,尤三姐一開始也各種心靈雞湯勸解,後來發現沒用,尤二姐就是能一邊喝着雞湯一邊萌生苦楚,幹脆就不說了,由着她哭去。
沒想到前些日子她奇跡般地暫停了,據尤三姐偶然所見,她這姐姐是和一大戶人家的少爺搞一起去了,那天天新衣服換得家裏人誰看不出來,被休棄的尤氏對此也是鄙夷萬分。
至于尤老娘,呵,她早就對這個二姐兒失去信心了,她能為了一個男人置自己燒得糊塗的老娘于不顧之地,還能有什麽孝心?怕是都被狗給啃了!
實在不怪尤老娘這般憤怒,那次發熱燒得整個人都昏了,比在榮國府被杖責之後的情況還要嚴重,尤三姐出門做生意了,偏尤二姐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和那什子少爺出去鬼混,要不是尤氏出去買菜回來得早,怕自己這條老命就要交代了。
這麽一看,就算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也不一定孝順,自打那次後,尤老娘就把尤氏引為救命恩人了,嘴上更是再沒擠兌過她。
再加上現在母女四人住得這院子還是尤氏拿嫁妝付的,尤老娘和尤三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更何況,尤氏确實不是什麽無理取鬧之人。
尤老娘那是鐵定閑不住的,一養好身子就嚷嚷着要做事,她家三姐兒雙手天天泡在冷水裏,她這做娘的好意思吃白飯?
做胭脂水粉本就不是什麽難事兒,尤老娘還算得上是心靈手巧,況且最最緊要的步驟都是尤三姐親自操作,倒也不怕尤老娘誤了事,就連尤氏繡完花也會來幫幫這個三妹妹。
久而久之,整個院裏只有尤二姐一人早出晚歸,家裏活計那是半分不沾手,珠釵頭鳳新款衣裳倒是穿戴得挺溜,尤三姐一句話不說,尤老娘卻是憋不住了。
逮着個機會尤老娘好好的出了口惡氣,把尤二姐房門一捎,滿是水漬的手指頭直沖着尤二姐而去,差點就快點到她腦門上了。
“你還出息了還,成天出去勾搭誰呢?你也不想想這麽些日子怎麽那男的怎麽還不來提親,人那是玩你呢!”
一番話直說得尤二姐小臉發白,落入男人眼裏怕是得憐惜一番,可惜對面的是身經百戰的尤老娘。
“我告訴你,別在老娘跟前裝可憐,你從老娘肚子裏爬出來前老娘就把這些爛招兒玩得透透的,還有,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喝拉撒,你三妹外面做活計你就不會去幫幫啊?眼瞎還是耳聾啊?”
門一推,尤老娘仿佛鬥勝的公雞般昂着腦袋出來了,媽的,老娘總算是通暢了,這死丫頭就是該罵。
看看井邊正在忙活着的三姐兒,尤老娘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颠颠兒的就趕過去了幫忙。
那房裏被罵了一頓的尤二姐仿佛被罵醒了,是啊,這都好幾月了,劉少爺他怎麽還不提娶親的事兒,尤二姐越想越不安,從枕頭底下掏出裝錢的小荷包就出了門,連個招呼也沒打,看得尤老娘又一陣火大。
沒想到今個兒沒到傍晚尤二姐就回來了,确切的說是哭着回來的,那眼淚喲,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啦啪啦地往下墜。
先是跑房間裏哭了一氣兒,後來見尤老娘并兩姐妹沒一個過來安慰自己,索性主動走了出去,她還是有話要和三姐兒說的。
和自己好上的那個劉少爺不知什麽時候見到了尤三姐,這仔細一看三姐兒比她姐還要漂亮,當即就起了色心,不過這人還算有點腦子,知道不能強娶,這不,借着娶自己的理由,要挾她說服尤三姐一起嫁過去,兩人娥皇女英豈不是更好?
就醬,尤二姐雖說心裏有點嫉妒,但還是被情人的話兒給說動了,嫁過去她可是少奶奶,這樣的好事兒想必三姐兒一定不會拒絕。
三姐兒她當然是拒絕了!再果斷不過了!
還不等尤三姐有何表示,一旁的尤老娘聽了就按捺不住了,撲上去就抓住尤二姐又是打又是罵的,她這陣子尋思好了,自家三姐兒人長得好又有本事,招個上門女婿絕不是什麽難事兒,這在自己家裏不比外面舒心?她還指望着幫三姐兒帶孩子呢!
這種荒唐事兒終究沒成,尤二姐哭哭啼啼的收拾東西找她那少爺去了,尤老娘呸了一聲似是表達着不滿又似乎割舍了對這個閨女的最後一絲念想,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還是不醒悟那也怪不到自己身上不是。
半年後,尤老娘成功冠上了岳母的稱號。又過了半年,尤老娘就榮升為外祖母了!
尤三姐招的夫婿是個鄉下漢子,父母雙亡孤苦伶仃,長這麽大也沒人幫着說媒,他也不能老原地踏步啊,索性就進了城,他要求不高也沒什麽傳統觀念,找個貼心的女人過日子就成,憑着手頭上的一把廚藝,也成功在酒樓裏混了個廚子,拿的薪水也還可以。
探春的脂粉鋪子正好在尤三姐夫婿所在的酒樓的斜對面,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接觸,倆大齡男女都是爽快人,幾個照面一打就把這事兒給定下來了。
後來,尤三姐和她相公一起湊了錢盤下了一個小酒館,倆人一個廚藝擔當一個算賬小能手,再加上尤老娘和尤氏的幫襯,小飯館生意倒也紅火。
尤三姐生了倆孩子,都是男孩。她和丈夫和尤老娘商量後,決定把其中一個過繼到尤氏名下,就跟着她們母女仨姓尤,反正都是一起養,不過多了一個母親罷了。
再者,尤三姐對尤氏這個大姐始終懷了一份愧疚,當年要不是她們,尤氏也不可能被休棄,這到底成了尤三姐心中的結兒。
尤氏在得知這消息後喜極而泣泣不成聲,似是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個運道,以後老了老了還能有個兒子奉養。
說實話,尤氏早就不怨尤老娘她們了,她在寧國府過得也就那樣,除了吃好喝好穿好啥都缺,再者她又不是大家閨秀,那些個管家啊賬本啊她見着了是真頭疼,有心無力啊!
人啊,最怕的還是精神上的空虛,賈珍又是那麽個浪蕩慣了,她早就受夠了那種日子,被休棄也算是一種解脫。
尤氏抱着新鮮出爐的兒子,滿臉慈愛的哼唱着搖籃曲,這樣的日子就很好啦,至少是适合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