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小魚
張言祯奇道,“這跟戶部有什麽關系?”
“賈廷翰”的嗓子有些不舒服,低下頭又喝了兩口茶。并不着急回答他的問題。
一旁的賈家管事看着張言祯迫不及待的樣子,笑着替他回答,“張少東家,戶部其屬有四:一曰總部,掌天下戶口、田土、貢賦;二曰度支部,掌考校、賞賜;三曰金部,掌市舶、庫藏、茶鹽;四曰倉部,掌漕運、軍儲。所以,這天下最大的生意,米、鹽、茶、鐵,其實都是歸戶部管的。我們商人能做的,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能幫着互通有無,已經很不錯了。”
張言祯雙眼都亮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賈家管事道,“既然張公子喜歡這些,日後完全可以去戶部任職嘛。必能如魚得水,官運亨通。”
張言祯望着“賈廷翰”,“廷翰兄,真的是這樣嗎?”
“賈廷翰”點點頭,“一人為商,經營不過鬥擔;一家為商,經營不過坊店;但只要你站的地方足夠高,經營的就是天下百姓的溫飽。人人都稱銅錢稱銅臭。可是沒有了錢,整個天下就像河裏沒了水,身體裏沒了血,一日都撐不下去。讀書人,為官者,都瞧不起商戶,可是誰敢輕視、得罪戶部的官員。”
這番言論頗有見地,只是尋常商戶不敢有此妄想,戶部官員也不會自貶身價作此戲言。張言祯聽得入神,情不自禁地扼腕抵掌,雙眼中簡直有熊熊火焰在燃燒,“廷翰兄,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賈廷翰”擺了擺袖子,“客氣。你若真有此志向,我倒是認識幾位戶部的朋友。若有機會,我可為你引薦,你也可與他們探讨一二。”
張言祯立刻将此話當真!很不能立刻插了翅膀跟着賈廷翰飛去京城才好。
一旁安靜旁聽的玄衣武士顧守信使勁兒偷掐自己的大腿,以防止自己露出驚訝的神情來。莫說張言祯聽得眉飛色舞,連他這個明知瑤華底細的,都差點以為自己面前這位真是一位洞若觀火那、高瞻遠矚的西北豪強。
可一旁的胡掌櫃關心的重點卻不是這個。他見“賈廷翰”又咳嗽了起來,忙借此機會岔開了話題,問賈家的管事,“方才聽賈先生提到阮家,賈先生也認識阮家的人?”
賈家的管事笑了,“嘿,阮家,哈哈。”
胡掌櫃見他笑得十分古怪,連忙追問,“怎麽了?”
賈家的管事卻左右搪塞不肯說了。
“賈廷翰”揮了揮手,“無妨,說吧。反正此事遲早也會傳開的。張少東家遲早也會知道。我們這麽瞞着,倒顯得小人行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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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管事笑道,“按說跟貴坊還沒正式簽訂契約,有些消息我們不便透露。但家主這麽賞識張少東家,我們也就破一回例。”
胡掌櫃連忙問,“到底怎麽回事?”
賈家管事笑,“如今的阮家,已經大不如以前了。我只說幾件事情,你們便知端倪。第一,阮皇後自年前便被質問大不敬的罪名,禁足在慈元宮,不但元旦大朝會未露面,連今年的親蠶禮,也沒能主持,由薛貴妃代其出面。”
胡掌櫃的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什麽?阮皇後被禁足了?!
賈家管事笑,“其二,阮相被勒令閉門思過三個月,管教阮家子弟,暫時不能管朝廷事務。其三,阮相最心愛的麽兒阮安之,在宮中被打了一百板子,至今尚關在天牢之中,不得探訪,不得醫治。其四,以前的禦史臺被清洗了個幹淨,如今的禦史中丞,不再由阮相任命舉薦,而由官家欽點。去年剛剛走馬上任的禦史中丞,還是肖蘩易肖大人。這位肖大人,呵呵,跟阮相,”賈家管事意味深長地笑了,說了四個字“頗有淵源。”
胡掌櫃瞬間懂了。
倒是張言祯似懂非懂,“這個,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賈廷翰”不動聲色地指點他,“過去因為阮家的走狗為虎作伥,欺行霸市,許多事情都不能做。但如今,一旦阮家無暇他顧,我們便能做許多事情了。我在京中有許多朋友,消息比別人略快些。想必再過幾個月,這樣的消息,漸漸地就會從京城傳開。那個時候,你們的生意會好做的多。”
胡掌櫃有些懷疑,“賈先生居然肯告知我們這麽重要的消息,就不怕我們将消息傳出去,不賣給你們,或者提高價格。”
張言祯忙道,“我們不會的。老胡,廷翰兄是看得起我,才肯說的。我們不能這麽做。”
“賈廷翰”笑笑,絲毫不以為意,“商人,最重要的就是商機和消息靈通。我的消息比別人準,比別人快。不做絲綢還可以做其他的。不做你懷州的生意,這天下幾十個州呢,有什麽關系?”
賈家掌櫃也笑了,道,“家主這次并不是特意沖着懷州的絲綢來的,我們一路下來,已經走訪了十幾個州了。走到這裏不過是順便而已。”言下之意,讓懷州商人們激動萬分的絲綢生意,于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張家便是出去宣揚,與他們來說也不疼不癢。
但是,張家要是真的出爾反爾,得罪了賈家。這次不上他的船,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上了。
即便張家是懷州通判,可是“賈廷翰”根本沒看在眼裏。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胡掌櫃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小老兒想左了,還望賈先生勿怪。”
“賈廷翰”擺擺手,示意他不用介意,“不說這些,既然是我設宴,我們來說些有趣的。”
賈家管事笑道,“家主今日嗓子不适,還是仔細保養才是,便由我這個話多的,說些有趣的故事,給大家解解悶吧。”
“賈廷翰”擡擡袖子,示意他随便。
賈家的管事便說了他們往年游歷各方時見過的一些奇聞異物。這年頭,除了商人或兵士,普通人家,甚少有人會出門游歷。整日忙着溫飽營生,所見所知的不過就是日常所見。賈家管事口中描繪出來的各地的風土人情,還有那跨海而來的奇人異獸。莫說胡掌櫃和張言祯,便是那玄衣武士和美婢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場熱鬧的宴會一直到戌時才結束。
張言祯與胡掌櫃告辭之後,往張府走去。
張言祯喝了些酒,再加上聽了那些席間的言談和趣聞,心中簡直熱血沸騰。“老胡,要是我能有朝一日,成為像廷翰兄這樣的人物就好了。”
老胡心有戚戚焉,他以往見過的南來北往的客商何止百千。即便是那些阮家派來收購絲綢的管事們也見過不少。但是有賈廷翰這樣風度和見識的,一個都沒有。
“賈先生,真可謂是人中龍鳳啊。而且他說的不錯。少爺你喜歡做這一行,可是我們這種小鋪子有什麽意思,你可以去戶部,去做大生意,去做這天下的生意,不止是為了盈利,也是為天下的百姓謀福祉。這樣的路,夫人不會反對的。”
“你說的對。”張言祯堅定的點點頭,“我想去求我爹,讓我跟着廷翰兄游歷一圈,去見見世面。等我回來,我一定努力讀書,考進戶部去做官。咦,你怎麽還不回家休息?”
胡掌櫃面色慎重,“今晚賈先生所說的消息,我們決不能外傳。但是老爺和夫人那裏,卻一定要盡快禀告。這可不止跟鋪子的生意相關,也跟老爺的仕途相關。”
張言祯點點頭,“那我們一起去吧。”
張博和陸氏正準備歇下,聽丫鬟說張言祯和胡掌櫃一同來見,心中都十分驚訝,只好穿戴整齊,又出來。
“你們不是赴宴去了嗎?是出了什麽事嗎?”陸氏奇怪。
胡掌櫃開門見山,直接将關于阮家的消息轉告他二人。
張博聽完之後,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他看了一眼陸氏,“我向來對阮家避之惟恐不及,所以這些年了,也不曾有過跡象要提拔我入京。可幾天前,卻傳來讓我進京述職的意思。”
陸氏面色微僵,沒有說話。
張博也不是刻意在問她,轉頭問胡掌櫃,“此人如何?”
胡掌櫃也不敢托大,“此人風度确實不凡,絕不是普通的商人。但是老爺若是有閑暇,倒不妨與之見上一面。此人面上淡淡的,但是對大公子青眼有加。所以才肯透露了些消息。”
張博點點頭,“若是價格合适,你明日便去簽了契約就是。順便送份帖子過去,便說明晚我回請他。”
胡掌櫃這才松了一口氣,該他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來的,可不是他該胡亂插手的事情。“小的告辭。”
待他走了,張言祯鼓足了勇氣,“爹,娘。我想成為像賈廷翰那樣的人?”
陸氏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就是再出色,也是個商人。商人是何身份,難道你不知道?你身為官家子弟,居然自甘下賤?”她平日很少說這樣的重話。但今日新事舊事沖撞在了一起,她心頭的滋味實在難言,免不了便向自己的孩子撒氣。
“不。”張言祯面色微紅,“廷翰兄今日說了,一人為商,經營不過鬥擔;一家為商,經營不過坊店;但只要我站的地方足夠高,經營的就是天下百姓的溫飽。我要做戶部的官,做着天下的生意。錢于國家,便如水于河流,便如血于人體。讀書人,為官者,都瞧不起商戶,可是誰敢輕視、得罪戶部的官員。”
“你!”陸氏被他一通話氣得直翻眼。
倒是張博笑了,“這話是那位賈家主說的?确實見識不凡,不拘一格。”
張言祯連連點頭,“聽他一言,我茅塞頓開。我想做的事,和母親想讓我做的事,其實并不需取舍,我喜歡跟錢和數術打交道。廷翰兄說我可以去戶部做官。這樣我也不算是違逆了母親,我們都可以如願以償。”
陸氏氣笑了,“戶部難不成是這位賈……賈什麽的做主嗎?他說你能進戶部做官,你就能進戶部做官?”
張博倒是贊同,“事在人為嘛!大郎如今想明白了,乃是好事啊!”
張言祯聽父親這麽一說,咽了一口口水,“父親,我還想跟着廷翰兄出去游歷一番。”
陸氏氣得要命,自己平日嘴皮子磨破了,他只當耳邊風,今日只是見了個陌生人,就被人牽着鼻子走,便潑他冷水,“你知道這人底細嗎?碰上了拐子的,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張言祯縮了縮腦袋,“這不是還有父親呢嗎?父親明日回請他,自然可以分辨他是什麽樣的人物。”
“你這傻孩子,若是這位廷翰兄真的如你所說是個人物。便是你想高攀,人家也得看得上你,肯帶你去才行啊。”張博笑道。
張言祯頓時哦了一聲,有些被打擊了。
“行了,去睡吧。明日為父先見見這位廷翰兄再說。”張博神态和藹,攆了長子去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顧守信:你們說的太真,連我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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