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窮究 - 1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瑤華的親切笑容有一種魔力,總容易讓人忘卻煩惱,随着她的話走。
趙氏也一樣。剛剛一個照面,她便能感覺到瑤華表現出來的善意與親近。這讓她想起了那些美好而輕松的少年時代。
但是她已經不是那個跟父母兄弟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青州的少女了。父母兄弟都已經被阮賊害死了,只有她,因為錢家的庇護還茍活着。她想要報仇,也想要報恩。
而進門數年,夫君婆婆小姑,對她都很好,可她卻一直沒能懷上身孕。這樣的她,日夜煎熬着,還有什麽資格去笑呢?
從輕松開懷到自怨自艾,這樣巨大的情緒反差,讓趙氏幾乎落下淚來。瑤華如何能看不出,“這是怎麽了?”
錢家大姑娘忙遮掩,“許是嫂子被風吹着了眼睛。”
瑤華哦了一聲,體貼的沒有揭穿,轉而跟錢家大姑娘聊了起來。
錢家大姑娘确實不錯,談吐有物,進退有禮,言必有據,話裏從不提道聽途說。瑤華心想,若是她是來相媳婦的,這樣的姑娘她也喜歡。聊了一會兒,瑤華便借口先離開了,然後等在了去蘭房的小徑上。
果然,不一會兒,趙氏一個人走了過來,低着頭用帕子不停地拭淚。瑤華示意海安她們都等着,自已一個人上前。“這是怎麽了?”
趙氏一見是她,心中大吃一驚。但失控的情緒又難以一下子收回。
瑤華嘆了一聲,将她拉到一個沒人的僻靜的角落,也不說話,只靜靜地陪着她坐着。
趙氏實在忍不住,索性捂着臉大哭了一場,心中的郁悶這才好了些。瑤華親自去撿了兩塊鵝卵石,在冰冷的溪水裏洗淨,用帕子擦幹,遞給了她。“你放眼皮上鎮一會兒,眼睛都哭腫了,一會兒都沒法見人了。”
趙氏沒想到她這麽體貼細致,心中感激,忙接過,貼在了眼睛上。
瑤華安慰她,“這是在家中受了委屈了吧,哭成了這樣。”
“不不,”趙氏一驚,生怕瑤華誤會,急忙解釋,“崔夫人,你別誤會。我婆母和我家兩個姑娘待我極好的。從來沒說過半句重話。”要是因為她而起了誤會,毀了兩個小姑的大好姻緣,她真的是百死難贖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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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瑤華錯愕的表情。
趙氏強忍羞澀,“我也不瞞崔夫人了。您可能不知道我的來歷。我雖出生在青州,後來随父親升為京官,我們一家也來到了京城。但好景不長,不過數年的光景,因為阮賊的陷害,父親被問罪,家中男丁皆被流放,父親和兄弟都被害死在了路上。母親病死,還是公公救回了我,婆婆待我更如親生女兒一樣。不嫌我落魄,還将我配給夫君。”
瑤華似乎不信,“那你為何哭得這麽傷心?”
趙氏想到這個,便覺得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心頭肩上,她低聲道,“我嫁給夫君四年了,迄今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我想讓夫君娶一房平妻,也好過将來的孩子落個庶子的出身。錢家待我太好,我不能因為顧慮自己,給錢家添麻煩。”其實,要娶平妻,是公公提出來的,婆婆和夫君都不贊成。但是此時,她只能說是自己的主意。
瑤華似乎不太明白她的苦處,“嘿,你才多大年紀?怎麽就着急成了這個樣子?”
趙氏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經虛歲二十有二了。”
瑤華眨眨眼,“那你我也沒相差幾歲啊。而且莫說二十多,三十多歲生孩子的也大有人在。”
兩個女人略有些尴尬的對視了一下。
瑤華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你要是不嫌棄,我幫你號個脈如何?”
趙氏有些驚訝,“崔夫人懂醫?”
瑤華笑了笑,“自學的,只知皮毛,你別見笑。”
她将帕子鋪在假山上,讓趙氏把手伸過來,靜靜地號了一會兒,眉頭微皺,面上輕松的笑意不見了,眉眼間難掩驚訝,然後又認真地分辯了一下脈象。
趙氏雖然不知她醫術如何,可心情難免卻随着瑤華的表情而波動,“怎麽了?”
瑤華遲疑地問,“你是不是吃過什麽傷身的東西?”
“什麽?”趙氏連忙搖頭,“不曾啊?”
瑤華眉頭微皺,“你把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趙氏連忙伸出舌頭,瑤華細細地看了看,又重新號了脈,這才收手,“錢少夫人,你平日的飲食裏恐怕有些需要忌諱的東西。你是從來沒有過身孕嗎?”
趙氏被她說的臉色大變,“不,我剛入門的時候,曾經有過身孕。只是那時還不知道,只當是月事遲了。後來不小心便流了。只是這事,外人都不知道。”
瑤華嘆了一聲,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欲言又止,“你還是小心一些吃食吧。要是實在不行,跟你夫君離開家中一段時間,或許就能有孕了。”
趙氏驚得半天都沒能回神。崔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瑤華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過了,臉色有些尴尬,“當然,我也只是個半吊子,或許診錯脈相也有可能。那個,錢少夫人,我先行一步。”她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腳步,臉上似有不忍,遲疑地道,“錢少夫人,若是有時間,你自己一個人去找其他的大夫再看看吧。”
趙氏愣愣地看着她。瑤華所說的每個詞她都聽見了,但是愣是沒有明白瑤華在說什麽。亦或者,她一時不相信明白瑤華的話中之意。
海安在不遠處等着瑤華,見她過來,而且臉上神色不愉,忙問,“夫人怎麽了?”
瑤華嘆氣,“這個趙氏,也是個可憐人。至今還被蒙在鼓中呢。她那哪裏是不孕,明明就是有人往她的飲食裏添了東西,不想讓她有孕。唉……”
只是,不知道這出手的人是錢致芳,或是那個寵妾,亦或者就是錢夫人,甚至是她夫君本人。但不管是說,趙氏也實在是可憐。家破人亡,認賊作父,不知道她醒過神來時,能不能接受這個打擊。
薛國公夫人見到了她,把她拉到一邊說悄悄話,“怎麽樣?”
瑤華不瞞她,将趙氏的事情說了。
“什麽?”薛國公夫人驚呆了,“居然有這樣的事?這錢家何人如此大膽?”
瑤華忙道,“夫人,此事只怕不簡單。但還請夫人千萬不要流露出任何破綻。跟錢家的往來,該如何還如何,與往常一致才好。”
薛國公夫人連連點頭,“好孩子,你放心。日後,該送的帖子,我一回不漏。多虧了你了,要不然,我是要冒冒失失地聘下了他家,後面還不知要出什麽事情。”
瑤華點點頭。
一場宴會平平靜靜地過去了。只是回到了錢府的趙氏心中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她從未懷疑過錢府有任何人會對她不利,所以府中的飲食也從來不曾提防過。可是崔夫人竟然暗示她的不孕另有隐情,這話從何而起?
趙氏翻來覆去睡不着。将這些年的事情,一件一件地細細回想。
這府中,她公公除了婆母之外,還有幾位妾室通房。不過婆母雖然這幾年身體不太好,但素來大方賢惠,對這些妾室通房也很善待。錢二姑娘就是妾室魏姨娘所出。婆母将二姑娘一直養在身邊,也不攔着她跟生母親近。那位魏姨娘行事很穩妥,不是個輕狂的性子,從不亂出風頭,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婆母的左膀右臂。而她與魏姨娘之間也從來沒有過不愉快。她想來想去,這錢府中,沒有可疑的人啊。
難不成是崔夫人別有居心?
趙氏翻個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崔夫人府上跟阮太師的仇怨,那是無人不知。阮相爺的小兒子,還是他們夫妻親手送進天牢的呢。這種不死不休的仇怨,崔夫人沒道理會對同一陣線的錢家別有用心。甚至,若她不是錢家的媳婦,崔夫人可能未必肯實言相告。
趙氏躺在那裏,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室內。
一旁的夫君被她翻來覆去驚醒了,含糊地問了一聲,“怎麽了,睡不着嗎?”
趙氏低聲道,“夫君,我想去城外白馬觀上香。”
“哦,待我過兩日休沐,就陪你一起去。”錢公子伸手摟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擔心,子嗣需要緣分,不要着急。我們還年輕,我能等得起的。別害怕,啊。”
趙氏感動得笑了笑,靠在他懷裏睡了。
待次日,趙氏禀明了婆母。錢夫人明白她的心情,還給她添了些香油錢,“去吧,不要着急。要是觀裏道長有空,請他幫你做場法事。”
趙氏謝過了婆母。帶着丫鬟去了城西的白馬觀。
但這次,回城的時候,她讓馬車停在了一處銀樓,說是要訂一套首飾。然後她支開了丫鬟,從銀樓的側門溜了出去,一連找了三家從未去過的醫館。
其中有一位大夫說她是宮寒;一位隐晦地提醒她要小心調養,不要亂吃東西;一位直言問她吃了什麽虎狼之藥,要是再吃下去,她這一輩子就不可能有孩子了。
趙氏回到銀樓之時,手腳冰涼,臉色煞白。崔夫人說的是對的,府中确實有人在她的飲食中添加了東西。可是以前也看過大夫,還是用公公的名帖請的名醫,為何卻沒人提過這事呢?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這府裏這麽多人,她到底應該相信誰?到底是誰對她下的手?趙氏心煩意亂、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中。
家中人都很體貼她,只以為她是心情不好。任由她回房躺着。
不多會兒,有小丫鬟給她送來補湯。“少夫人,這是魏姨娘特地囑咐廚房給你炖的,您趁熱喝了吧。”
“魏姨娘?”趙氏一愣。她突然想起來,這位魏姨娘極善湯膳,常常煲湯給府中各人煲些藥湯。若說獨份的東西,也只有這些單獨為她準備的湯湯水水最為可能。
難不成是她?
趙氏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樣。她低聲道,“放在這裏吧。我一會兒就喝。你幫我去謝謝魏姨娘,總惦記着我。”
待那小丫鬟走了。趙氏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翻出一個裝花露的空瓶子,裝了滿滿一瓶的藥膳進去。
隔日,她便跟錢夫人道想去崔府坐坐,順便替錢家兩位姑娘去探探瑤華的口風。
錢氏一聽她能跟瑤華說得上話,非常高興。她一向對家中的孩子不錯,不管兩個姑娘,誰能入了薛國公夫人和瑤華的眼睛,她都覺得很好。“去吧,你去正合适,我去倒顯得刻意了。只是,空着手去不太好吧。”
趙氏道,“媳婦那裏還有一瓶花露,雖不名貴,但也能讨個新奇。”
錢夫人點點頭,“這倒是合适。行,你去吧。我見過那位崔夫人幾次,是個開朗的,你們倆能說到一起去,也是件好事。”
趙氏便領着丫鬟去了鹿鳴湖。
瑤華真巧在家讀書,聽到趙氏不請自來,有些訝異,忙請她進來。
趙氏身邊也有丫鬟跟着。兩人說了幾句往來,趙氏便拿出了那瓶花露,“崔夫人,我恰巧得了這瓶花露,借花獻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瑤華接了過來,拔開就覺得味道不對。忙塞住了瓶蓋,“沒想到少夫人也喜歡這個,我那裏還有幾瓶呢,我們去一一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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