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唯恐深恩負
“顧守信,殿前司第四班侍衛,而且不帶甲。”崔晉庭拿着瑤華給他寫出的一沓資料,讀了第一頁就不由得失笑,“這樣的人也值得你認真?雖然說三衙多數都是廢物,但是殿前司東西兩班,尤其這三班和四班,都是推脫不了的人情塞進去的纨绔。你幹嘛這麽用心,小心累壞了身子!”
瑤華啪地打在他準備作怪的手上,“我特地拜托先生查的,要不是他,我還不容易查到這麽多資料呢。”
先生!崔晉庭牙都酸了,将那沓資料放在了小幾上,一把将瑤華摟了過來,“你不在我身上花功夫,卻花那麽大勁頭去調查別的男人。不行,以後不許幹這個事了。”
瑤華努力板着臉,不讓自己笑出來,“這等閑醋也吃,你也不怕倒牙。”
崔晉庭認真地道,“說真的。我聽闵嬸說了,為了這些人,你都熬了半個月了,天天過了子時才睡。那些外面的煩心事自有我來料理,你不用管那些。”
瑤華微微一怔,半個月的殚精竭力竟然被迎頭一潑冷水。她試探地問,“你這是,覺得我插手你的事不好?我是不是管得過了。”
她笑容裏難得有些緊張和詫異。
崔晉庭心頭一緊,連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忙将瑤華摟進了幾分,生怕人一怒之下翻臉跑了。
瑤華不解地凝視着他。
崔晉庭想了想,“自從我認識你,你就不是個好事的性子,向來能省一事省一事的。便是和家那麽欺負你,你都懶得去計較。平素也不太出門交際。如今卻為了我與阮黨之争累成這樣。我不想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擾得你心神不寧。我只願你能按照你喜歡的方式過活,尋常風月,等閑笑談,而不是為了這些無窮無盡的事費心勞力,憔悴了心思。”
他頓了頓,鄭重地道,“瑤華,你不用擔心,不管外頭如何,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必能護你和恩哥兒周全。”
一股酸澀陡然從胸腔直沖鼻翼,眼眶中沁出的淚意竟然隐隐生疼。無可宣洩的感動和情義在心底翻騰,讓瑤華無法自已。只能伸手摟住了崔晉庭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情至濃時,如癡如醉。
瑤華一邊流淚一邊吻他,此刻她眼中心裏只有崔晉庭,那些平日的顧忌皆抛到九霄雲外,竟然什麽都顧不上了。
崔晉庭心中一恸,擡手一揮,一道掌風閉上了房門,他緊摟這瑤華一刻也舍不得分,兩人跌跌撞撞糾纏着進了內室,一起倒在紅羅帳中。
Advertisement
不同往日纏綿,今日這無窮的喜歡裏竟然生出些凄惶悲苦,可那仿佛心扉骨髓裏熬出的悲苦中,又滿溢得償所願的甘甜。
唯恐深恩負,抵死醉紅顏。
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兩人倦極而眠,一直到夜半時分,崔晉庭才恍然夢醒。
他發覺自己還摟着瑤華,臉埋在她冰涼柔順的長發裏,馨香萦懷,滿心歡喜。至此,他心底那不敢明言的隐憂才終于散去,瑤華人是他的,心終于也全是他的。
瑤華微微地動了動。崔晉庭擡起頭看她,啞聲道,“你醒了?”
瑤華轉了個身,貼在他懷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崔晉庭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伸手拍了拍瑤華的背後,竟然有些哄孩子的意思,“繼續睡吧,夜還長着呢!”
瑤華翹首望他,聲音有些啞意,“你想睡嗎?”
崔晉庭嘆了一聲,“我有點睡不着。”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歡喜得睡不着。”
瑤華笑了一聲,悄聲道,“那我們說說話吧。”
“好。”崔晉庭換了個姿勢,一手摟着她,一手枕在頭下,“想說什麽?”
“說說白日沒說完的事。”
白天沒說完的事?崔晉庭有些不解,“怎麽?你不喜歡待在家裏?我看你尋常不出門啊?”
“不出門不意味着不喜歡出門。我小的時候不知道多喜歡出去玩。”瑤華一一給他數着曾經跟父親母親走過的那些地方,“便是有些地方記不住名字地點了,午夜夢回時,偶爾也仿佛再次身臨其境,望着那些山,看過那些水,走過那些小橋,吃過那些回味無窮的點心。只是……”
瑤華幽幽地嘆了一聲,“父親病重之後,日子一日難過一日。少不得收起這些玩心,把這個家撐了起來。偶爾情緒低落的時候,我也會躲起來悄悄哭一場,希望父親能快點好起來,讓我肩頭的擔子能輕松一些。”
她翻了個身,趴在崔晉庭的胸口,“剛成親的時候,我只覺得阮家并非不能撼動的障礙,留着給你慢慢磨刀,我只需要在一旁幫你歡呼鼓舞就行。可直到那日阮安之當街殺人,我才驚覺,他們竟然是連官家都不放在眼中狂徒,已經不能尋常待之。我既然知道這等的兇險,哪裏能自己一個人逍遙,只留你一個人承擔。有人感慨,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做不出那樣的事。你以為,若是你出了事,便是将我和恩哥兒遠遠送走。我便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無憂無慮地活下去了嗎?”
崔晉庭今日此時,才知道什麽叫做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便是瑤華這樣說,他便已經心如刀絞,“不會有那一日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說。”
瑤華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你聽我說。我從來都不是那種嬌養的女兒,經不得風吹雨打;我也不認為什麽都不加防範,坐在家中坐等禍從天上來,叫做君子風範。防微杜漸,未雨綢缪,我能幫你分擔一些是一些,我能做得到,為了你,我不覺得辛苦。”
崔晉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人非喬木,妄不藤蘿。你總當我是棵蘭草,時間久了,我也就經不起風吹雨打了。待日子久了,你會越來越好,可我呢,便回漸漸與那些尋常婦人無異……”
“不會的。”崔晉庭斬釘截鐵,“不會的。你我一體,彼此成就。我會因為你而強大,你會因為我而璀璨奪目,與衆不同。”
瑤華笑了,“我要那麽與衆不同做什麽!我要的,原來是恩哥兒的一世安好,如今多了你一個。崔晉庭,我們倆都要好好的。”
崔晉庭伸手撫過她的長發,應了一聲,“好。”
兩人相視一笑,緊緊偎依在一起,不知不覺又沉睡了過去。
清早起來,崔晉庭吃完了早膳,認真地閱讀起瑤華給她整理出來的檔卷。
不光是顧守信一人,盧三娘還給瑤華又推薦了幾人,都是在三衙中任職,家中長輩舍不得他們去軍中歷練,但是本人卻很有些想法的那種。特意說明一點,絕非草包。
瑤華并不只是聽盧三娘所言,她特地拜托了肖蘩易将這些人往上扒了幾代,親戚連枝都刨了個底朝天。跟阮家的恩怨情仇也查了個一清二楚,這才擺到了崔晉庭的面前。
崔晉庭看得不住點頭,這些人目前雖然品階不高,但家中長輩卻都是實幹型的官員,将這些人攏在了手裏,便可在朝中織就一張大網,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便是上面不漏風聲,輪到具體做事的人的身上,這張網總能感覺到一些動彈。
崔晉庭将那幾份履歷資料翻來覆去地看,牢牢地記在心中。然後高興地站起來,在瑤華臉上親了一口,“我且親眼去看看,再讓薛居正摸摸底。”說着就要往外走。
瑤華一把拉住他,“用人勿要苛求,但唯有人品不能太糟糕。”
崔晉庭回頭燦然一笑,竟然彎腰行禮,“謹遵軍師教誨。”
瑤華宛若看到一樹瓊花盛開,不由得掩袖莞爾,兩人遙遙對望一眼,都想起了那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崔晉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瑤華回了桌前坐下,開始籌備自家的宴會。她很快就要忙碌起來了。
果然,崔晉庭親手去試了試顧守信,此人身手了得,熟讀兵書,卻是有些真本事。他便特意去跟李永樓打了個招呼,只說有人托到他這裏來尋個前程。
李永樓立刻點頭答應了。像顧守信這樣靠着長輩面子塞進三衙的小輩們,随手一摟就是一大堆,有人看上,盡管領走,他樂得空出一個坑來接納新人。
崔晉庭把他掉調了自己麾下做了個小班指揮使,故意給他塞了一堆刺頭,然後不去理他。過了小半個月,顧守信居然将那些個刺頭管得服服帖帖。
崔晉庭心中十分高興,在冬日次日在家中設宴,請了朋友到家中作客,還請他們帶上夫人一起。
盧三娘也接到了帖子,高興壞了。這次宴請,就是個入夥飯啊,夫婿升了官,有了正經差事,從此兩口子總算有了奔頭。因此瑤華設宴,她比瑤華還忙,裏裏外外,只要她能做的,全部都承擔了過去。瑤華也樂得有人幹活,因此輕松了不少。
待到這一日,除了崔晉庭的一些老朋友,像南安世子、薛居正等人,還來了不少顧守信之類的新人,大概算了一下,男子便有三十多人,家眷們也來了二十多人。
瑤華用錦帳将崔晉庭的練武場圍了起來,下面鋪上了厚厚的氈毯,擺上十來個大熏籠,然後再設宴席。熱得男賓披風都穿不住。不待酒過三巡,就嗷嗷的熱鬧了起來。投壺摔跤,花樣百出。
瑤華将女賓的席面設在了新蓋的閣樓上,前可賞鹿鳴湖的美景,後可看男賓席間的笑話。熱鬧又不失禮。
衆位夫人幾乎與瑤華都是第一次見面,不敢深談。但光是聊些妝容、美食之類的安全話題,也足夠熱鬧了。
宴罷,賓客皆滿意而歸。
顧守信等人回家就開始收拾行李,第二日就領了崔晉庭的密令去了各方。而崔晉庭平添了許多得力的人手可用,不用東奔西走,能騰出空閑陪瑤華去看梅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人飄過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春暖花開 10瓶;某人飄過 2瓶;黃小怡、Cpc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