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變
自從兩邊認了親,便開始有了走動。
瑤華雖然心裏不願意去和煜府上打攪,但是到底日後恩哥兒考試還有要麻煩和煜的地方。閑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可是要被人鄙視的。
所以除了過節,和煜府上要是有事請她過去坐坐,三次她至少也去一次。便是不去,也必定準備些東西讓傳話的人稍回去,從來不曾空手。
時間長了,和煜府中上下倒是都挺喜歡瑤華姐弟倆的。姐姐溫柔娴靜,弟弟勤學恭謹,便是沒有爹娘教養又如何,你瞧瞧那有爹娘管教的,又有幾個能比得上這對姐弟的品行。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和家二姑娘和瑤芝美名在外,可在府中卻是個嚣張跋扈的主兒,對奴仆動辄呵斥懲罰,便是她的庶妹和瑤蘭,也常吃她苦頭。
瑤華送給她們的螺子黛,和瑤蘭連盒邊都沒摸着,便被和瑤芝搶走了。
那些往來傳話的婆子們跟闵嬸走近了,再加上闵嬸好酒好菜的招待,酒後抖摟出和煜府上不少的陰私,瑤華知道後,更不願往那府上去了。不過徐老太太知道她不願嫁人的心思,只當她是為了避嫌,倒也沒有強拉着她。
到了年底,往來的更頻繁一些。一是因為年節将至,二是江海清遞話來,說是有意讓恩哥兒參加來年四月底月的童子試。
參加考試,需人作保。江海清自然不介意為學生作保,但是瑤華不放心本家那些人,和煦和旬兄弟倆,貪得無厭,毫無道德良心可言,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冒出來壞事,所以瑤華思來想去,還是由和煜出面請人作保,才能萬無一失。
所以便借着請和煜指點學業的借口,常往和煜府中來。
這一日,姐弟倆帶上了冬至的禮物,前來和煜的府上,一到門口,就見和家守門的小厮正在忙着安置馬車。
恩哥兒打賞了那小厮幾個銅錢,那小厮笑容滿面地行禮,“小少爺今日來得真巧,今日二姑娘未來的夫家來走動,小少爺一會還能見着他們呢。”
進了府中,瑤華自然不能陪着恩哥兒去前面,她看了恩哥兒一眼,恩哥兒點點頭,“姐姐,我心裏有數。”
恩哥兒去了前頭的書房,和府的丫鬟領着瑤華去了壽安堂。老遠就聽見壽安堂裏的談笑聲。
瑤華不經意地笑問,“今日是來什麽貴客了麽?老太太這般高興。”
丫鬟知道她在徐老太太與和煜面前頗有體面,不敢怠慢,“是二姑娘未來的夫家,崔府來送禮。崔夫人和崔大公子都來了。”
崔大公子!瑤華突然想起了一個許久都沒出現的人,崔晉庭。她恍惚了一下,腳下不由得慢了下來。
Advertisement
小丫鬟奇怪,回頭看她,“華姑娘怎麽了?”
瑤華定定神,“難不成,崔……大公子也來了後面?我還是避開一下。”
小丫鬟忙笑道,“沒事的,崔大公子給老夫人請過安了,已經去了前院。”
瑤華笑了笑,不再說什麽,随着小丫鬟進了壽安堂。
壽安堂裏正笑成一片,向來有些放肆的和瑤芝今日特別地端莊,坐在母親身側,腰肢筆挺,小臉微低,正用袖子掩着臉。
瑤華摸了摸手臂上戰栗的寒毛,深吸了一口氣,微笑着走了進去,給衆人一一請安。
崔冼泰的夫人王氏,也就是和瑤芝未來的婆母,已經從其他的地方聽說過和瑤華的名字,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心裏不由得一愣,這位和家小娘子,打扮得太素雅,否則一定是為奪目的美人。忙誇道,“不虧是和家的姑娘,這品貌……老太太,你們和家是怎麽養姑娘的,怎麽個個都這麽出色。”
瑤華笑着給她行禮,“夫人這是真心誇我們呢,我也得真心贊一聲夫人好眼光,一下子就看中我們和家姑娘裏最出色的那一位。”
她的眼神朝和瑤芝身上一轉。滿堂頓時都笑了起來。和瑤芝心中得意又不得不裝羞澀,“華姐姐,你取笑我。”
徐老太太笑着朝她招手,“華姐兒,快坐到我這兒來。”
瑤華溫順地靠在她身邊坐下。
徐老太太笑道,“崔夫人,這位是瑤芝的堂姐,瑤華。如今也在京中居住,她還有個弟弟叫堯恩,也是個勤學上進的好孩子。想必這會去前面跟他伯父請教功課去了,一會兒叫他來給你磕頭。”
王氏連聲說好,又誇了瑤華幾句,然後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長嘆了一聲,“瞧瞧,你家這侄女侄兒,再瞧瞧我們家那個,唉,真是沒法比……”
徐老太太自然知道她家的事,忙問,“怎麽,二郎可是又惹出什麽事來了?”
王氏抽出帕子來,做了個拭淚的架勢,“可不是嗎?我這麽真心對他,吃穿用度只有比大郎更好的,就差把心挖給他了。可如今,唉,他真的是,真的是唉……”
若真的把心都掏給侄兒了,怎麽會四處說這個話?瑤華心中涼涼地譏諷着,半低着頭,去看王氏的表演。
王氏見衆人都看了過來,“這孩子,自從上次翻出了他父親的舊案,告倒了晁尚書,如今晁尚書已經丢官罷職,被發配嶺南。按說,他也是真孝順了一回。可他偏偏跟魔怔了似的,死咬着阮太師不妨,如今惹怒了太師,連累了我家老爺,四處被人為難。連我家老太爺,都被阮太師當面呵斥了幾回,顏面掃地。我家老爺讓他去給阮太師賠罪,他倒好,只說做夢,揚長而去,至今未回家門。我,我也拿他沒有辦法,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如何。”
徐老太太心裏咯噔一聲,臉上笑容都維持不住,“如此嚴重?”
王氏說的事情是真的,但是并未嚴重到如此程度,她這麽說,不過是想敗壞崔晉庭的名聲,可她沒想更多,抽出帕子遮臉,“可不是嗎,愁都愁死我了。”
徐老太太拉着瑤華的手有點僵,瑤華貼心地給她放回膝上。
她低着頭,也不看徐老太太的表情,心中若有所思。
二姑娘有這麽一個說話不經腦子的婆母,對和家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這位崔夫人王氏是不是覺得和瑤芝已經是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居然敢這麽自曝其短。
徐老太太被瑤華的動作驚得回神。她擡眼,看瑤華并為留意她的失态,幹笑着安慰道,“二郎年輕氣盛,魯莽了些也是有的。長輩也只能多擔待些。”
王氏這下是真的覺得委屈了,“這個侄兒,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整日不務正業,不求上進,就等着老爺子那個蔭補的位置。他沒官職在身,又是小輩,太師自然不好與他計較。可是我家老太爺和我家老爺還在朝中呢,這日子,唉……”說到這裏,她還真的發起愁來。
廳裏面的氣氛簡直死沉到不能再死了。
和瑤華都尴尬,你這話能不能不要挑在我面前說啊,你這麽說了,讓和家這些夫人、娘子們的面都往哪裏擱啊。她悄悄擡頭,果然蔣氏臉都黑了。和瑤芝更是兩眼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吞個雞蛋進去。那些丫鬟婆子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和瑤華只能打圓場了,“夫人真是一片慈愛心腸,為侄兒都能操心如此,日後二妹妹嫁過去,定然備受關愛。”
廳裏面的氣氛頓時又活了過來,打圓場的打圓場。王氏身邊的媽媽殺雞般地朝王氏不停地使眼色。王氏不明所以,但也終于明白要轉換話題了。
但王氏的話終于成功地給在場的和家人心裏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陰影。
待王氏離開了之後,徐老太太一刻也等不了,讓人喊了和煜進來。瑤華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拉着和瑤芝離開。可誰知和瑤芝半道卻不肯走了,先是遣走了丫鬟,又說讓她等一會兒,自己有東西拉在了壽安堂,去拿了立刻便回。
瑤華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去幹嘛了。等了一會兒,見瑤芝還不回轉,她也不能裝得太過,只好回去找。
果然,和瑤芝躲在壽安堂的後面偷聽。瑤華立刻停下了腳步。不過壽安堂裏并無閑雜人等,想必都被徐老太太遣走了,徐老太太略有些耳背,一急起來,就容易聽不見,和煜不得不提高聲量,瑤華站得不遠不近,豎起耳朵正好能聽清。
“事情果然如王氏說的那麽麻煩?”徐老太太問道。
和煜有些焦躁,“原來跟他家定親的時候,就是看崔老大人是工部尚書,而崔冼智當年又是那麽驚才絕豔的人物,所以我才覺得崔老大人必定會把崔冼泰推上來,崔冼泰上來了,以後崔家的一切還不都是崔大郎的。可誰知道,崔冼泰這個蠢材,混了這麽多年,不但沒能更進一步,反而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崔家得罪了阮太師,阮太師發了活,今日竟然被貶去了太常寺領了閑職。”
徐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氣,“那崔家大郎呢?”
和煜說到這個更氣,“莫要提他了,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今日我在前頭問了幾句,他居然還沒有恩哥兒答得好。你說,你說……唉,我當時怎麽就……唉……”
和煜唉聲嘆氣。
徐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人不長進,倒不是我最擔心的。崔老大人怎麽也有一份蔭補。王氏四處說崔二郎的不好,如今看來,只怕不是崔二郎想要這份蔭補,而是她自己知道兒子是個什麽貨色,拼命地想給崔大郎留着呢。可如今,崔二郎得罪了阮太師,阮太師是什麽人物,想要拿捏崔家,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份蔭補能不能落到崔家的頭上,只怕還不是定數。”
和煜也是滿面愁容,“說的正是,今日崔家大郎過來,也是傳了崔老大人的話,想請我們在朝中給他說說話,這麽說來,崔家的日子确實難過……”
瑤華陡然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傳來。她警覺起來,不管來人是誰,看見她在偷聽都得糟糕。
瑤華忙輕聲喊了起來,“二妹妹,二妹妹,你在哪兒,東西找到了沒?”
和煜和徐老太太頓時打住了話頭,站起身來,朝瑤華出聲的地方看去。果然瑤芝慌慌張張地從躲避的地方跑了過去,根本不敢回頭看和煜的臉色,拉住瑤華就走,“找到了,找到了。我們方才說到哪裏了?”
瑤華被她拖着走,口中道,“你找什麽找了那麽久,我怎麽等你都不來,所以才來尋你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話也飄進了和煜的耳朵裏。和煜礙着和瑤華在不好發作,等看不見兩人的身影,這才氣道,“二丫頭實在膽大,居然敢偷聽。”
徐老太太冷哼一聲,“就王氏方才那些言語,二丫頭心裏能放心才怪呢。崔家這門親事,我們還是再商量商量才是。”
和煜也沒有反對,“但是,總得有更合适的人家,說妥了才行。而且,解除婚約,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緣由。我們,還是再看看吧。”
徐老太太面色沉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