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次登門
除卻了崔晉庭這等麻煩,和瑤華的日子過得十分輕松。
恩哥兒勤學上進,每日只需到了時間提醒他安歇就行。她平時很少出門,只是偶爾出城收些藥材,回來煉制,以防不時之需。平日在家中,不是制黛制墨制藥,就是在書房中讀書,默寫昔年父親所著的書籍。日子平靜且充實。
闵嬸忍不住提醒她,“姑娘,你可是說過,待天涼之後,要去煜大爺府上拜會的。如今已經入秋了,你總不能拖到入冬再去吧。”
和瑤華嘆了一口氣,這才真正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罷了,我寫一份帖子,你讓闵叔送去那府上吧。”
和煜接到瑤華的拜帖十分驚訝,親自拿給母親徐老太太看。
徐老太太也很詫異,“接到老家的信還是春末的事情,說昭哥兒家的這位姑娘行事十分的不穩妥,心高氣傲看不上族中給她安排的婚事,竟然帶着弟弟出走。族中遍尋不着,還托我們代為尋找。怎麽無聲無息地來了京城,這是何時的事。”
和煜也不知道,“今日方才接到帖子,說是若是方便,明日便來拜見母親。我明日正好休沐,便回她讓她明日上午過來。”
徐老太太嗯了一聲,“罷了,到底還有和昭的一條骨血跟在她身邊,便見上一見,若是需要幫忙,便幫上一幫。但是她姐弟二人,在這京城無依無靠的,如何能久居,還是回去受族人照拂才是。”
和煜懂了徐老太太的意思,“兒子知道了。”
第二日,和瑤華帶着恩哥兒乘坐馬車去了和煜的府上,可是人進了徐老太太的壽安堂,竟然讓徐老太太和和煜都大吃一驚。
和瑤華難得裝扮了一番,穿了一件淺青繡白鶴的褙子,一頭秀發挽起,沒有帶冠,只用一柄象牙骨梳插着,別致又清雅。身上沒有多餘的飾物,只雙手帶着玉镯,白玉映襯雪膚,瑩潤旁着剔透,見之忘俗。而恩哥兒穿了一身明湖學館的學子服,安靜守禮,機靈而不張揚。
姐弟倆并肩而立,眉目如畫,十分養眼,進退有度。這哪裏是來投靠親戚打秋風的落魄姐弟,便是京中大家子弟也難有此風範。
徐老太太看和煜一眼,口中忙親熱地喊道,“可是華姐兒和恩哥兒,快上來讓我看看。”
姐弟倆乖巧地來到她跟前,給她行了大禮。
徐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婉蓮一見徐老太太這般和藹,連忙上前扶起瑤華姐弟。徐老太太一手拉了一個,仔細端詳。
這姐弟倆長得五官極為好看,便是比起她的嫡孫嫡孫女,也是絲毫不差。兩人肌膚瑩白,手掌細膩,一看就不是過苦日子的。徐老太太不由得心中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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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互相見禮,客套話說了一番,和煜便開口了,“恩哥兒,春末時,族中曾來信詢問你們的下落,這半年時間,你們去了哪裏?”
瑤華來之前,早已細細囑咐了恩哥兒。
恩哥兒站起來,恭謹地回話,“回禀伯父,我們确實是春末就來了京城。因為買宅,入學,課業頗多,諸番瑣事,所以才拖到了今日。還請伯父寬恕。”
和煜和徐老太太對望了一眼,什麽,還在京中置宅了?這姐弟二人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徐老太太拉着瑤華的手輕輕拍了拍,“華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你姐弟二人要離開老家,特特趕來上京?”
和瑤華面露為難之色,看了看徐老太太,又看了看和煜,苦笑了一下,“禀伯祖母,父親過世後,我們姐弟沒經歷過什麽大事,連父親的葬禮都辦得頗多曲折。”
徐老太太心裏一頓:這話說得頗有深意,她們姐弟沒辦過什麽大事,可是族中那麽多大人呢,紅白之事辦了不知多少,怎麽會頗多曲折?就聽瑤華又繼續道。
“父親安葬之後,恩哥兒需得守孝。我們姐弟便在父親的墓前結廬而居,直至守孝結束。也是族中長輩體貼,給我安排了一樁婚事,要送我去鎮子上的一戶人家……”瑤華頓了頓,為難地吐出了兩個字,“做妾。”
“什麽?”徐老太太這下是真的驚到了,“做妾?”
瑤華苦笑,“按理說,我父母親都不在了,族中長輩的安排,我也應當順從。可是,若是我去做妾了,恩哥兒怎麽辦?莫說恩哥兒如今年歲還小,便是日後恩哥兒出人頭地,有個做妾的姐姐,他如何能擡起頭來?族中長輩的這份好意,我只能辜負了。”
明明是族人心存不良,欺淩她姐弟,可是她娓娓說來,那些風刀霜劍仿佛真的不過是些不需在意的和風細雨。
瑤華又道,“其實,父親生前已經在老家購置了數百畝的良田,足夠供恩哥兒上學讀書了。但是我違逆了長輩的關愛,心中實在不安。而且恩哥兒也是喜歡讀書的孩子,京中良師益友雲集,我便帶着恩哥兒上京來。老家的那些田産,想必有長輩們替我們照料吧。”
這做妾,田産,和煦的來信中可是只字未提的。徐老太太與和煜心中透亮。瑤華未必說得全真,但和煦的那份來信必然不可全信。
“那你們如今住在何處,可有人照顧?”徐老太太面露關切。
“回伯祖母的話,來京之後,恩哥兒被明湖學館的江館長收為弟子,我們便在鹿鳴湖邊購置了一套小的宅院。如今有昔日父親的朋友照顧,也有江館長照顧,節儉一些,度日不難。”
看來,這姐弟真的不是來投靠他們打秋風的。
和煜心中另有計較,“這樣吧,華姐兒陪着母親說說話,我帶恩哥兒去書房,考教考教他的功課。”
徐老太太笑道,“使得,使得。你們去吧。婉蓮,你去請家裏的姑娘們來與華姐兒見見。”
婉蓮應是,轉身出去了。這裏便只剩下徐老太太和瑤華兩人,徐老太太唏噓,“華姐兒,真是委屈你了。你也真是的,為何不一上京就來找我們。害我們平白擔心這麽久。”
瑤華柔聲道,“因為我的親事,跟族中長輩鬧了些不愉快。若是那時來拜望伯祖母,有些話總是說不清的。日久見人心,我來便是來見伯祖母,也得讓伯祖母能看清我的秉性,免得污了和家的門楣。再有,我畢竟年歲不小了,又沒有說親,若是真的住到府上來,攔在姐妹們的前面,豈不是給府中添亂。”
徐老太太就是想問她這個,“你今年多大了。”
瑤華一笑,“已經虛歲十九了。”
“啊?”徐老太太一愣,“那,你可有什麽打算?”
瑤華面露誠懇,直視徐老太太,“伯祖母,我沒打算嫁人。”
“胡說什麽呢?”徐老太太嗔怪。
“伯祖母,你聽我細細道來。按理說,我這樣的年歲,确實是應嫁人了。可是,我嫁人之後,恩哥兒怎麽辦?嫁人之後,以夫家為尊,需得盡心伺候公婆丈夫,恩哥兒就得往後放一放。可恩哥兒是父親唯一的香火傳承了。我怎麽能忍心他受委屈。若是夫家和恩哥兒,我必須選一頭,到時候,我該如何自處。與其到了那時左右為難,還不如一切以恩哥兒為先,便沒有那些難事了。”
這話說得徐老太太大為震驚,她未曾想到和瑤華能為恩哥兒做到這個地步。“華姐兒,細細挑選,未必不能找到一起照顧恩哥兒的夫家。”
瑤華笑着道,“結親又不是結怨,誰家願意娶一個事事将小舅子擺在頭一位的兒媳婦。”
這姑娘,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徐老太太對她大為改觀,有了幾分重視。
這時,侍女婉蓮在外面禀道,“禀老太太,夫人,少夫人,二姑娘,三姑娘來了。”
徐老太太道,“都進來吧。”
和煜的夫人蔣氏,出身京中官宦人家,中等身材,頗為靓麗。昨晚聽和煜提了一句和瑤華姐弟的事情,既然徐老太太都沒特地囑咐,想來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故而沒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人來了,徐老太太竟然派大丫鬟婉蓮親自去喊二姑娘和瑤芝和三姑娘和瑤蘭,這可不是徐老太太一貫的做派。
她聽了消息,立刻就帶着伺候在身邊的兒媳李氏趕了過來。
蔣氏一見和瑤華的打扮和氣質,就明白了。連忙上前噓寒問暖。
瑤華那一張嘴只要想哄人,想把你哄成個圓的,就絕對不會帶一絲棱角毛邊。場面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瑤華與李氏、和瑤芝和瑤蘭見禮後,笑道,“與嫂嫂,姐妹們第一次見面,我帶了些小小的心意,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和瑤芝不讨厭她,但是對這位打扮不甚華麗的堂姐也沒什麽期待,總而言之就是根本不在意,眼裏沒有這個人。她接過闵嬸帶來的小小錦盒,不過随意打開看了一眼,準備說兩句場面話應付一下。可是錦盒一打開,她的眼睛就轉不動了,“這,這,這是螺子黛?”
瑤華既然頭次登門,當然不可能空手,她給徐老太太準備的是一條抹額,上面鑲嵌了一塊拇指大的美玉;給夫人蔣氏則準備的是一頂象牙雕刻的五福花冠;給少夫人李氏、和瑤芝和瑤華準備的,則是一人一份螺子黛。
和瑤芝臉上端着的傲慢頓時不見了,驚喜滿臉,“瑤華姐姐,你如何能買到的,我讓人去琉璃坊買,據說得等到半年後才能有貨呢!”
瑤華微笑,“我那時入京,正好碰上有人在賣螺子黛,那時螺子黛還未出名呢。”
和瑤芝高興壞了,恨不能立刻回去試試看。
一衆女眷都很滿意,留了瑤華姐弟在府中用了飯,才讓人送她們離開。蔣氏借着回禮的理由,讓心腹媽媽領着下人親自将禮物送到了鹿鳴湖邊的和宅。
心腹媽媽回來禀告,“禀老太太,老爺,夫人,那宅子雖然偏了些,但是就在鹿鳴湖邊,清靜雅致,還是個二進的院子。裏面花草無不精致,還有書童和丫鬟服侍。處處安排的妥帖,無可挑剔。”
徐老太太點了點頭,“知道了。”
那媽媽走後,徐老太太才道,“這個華姐兒,不是一般的人物。我問她為何春末不來,她偏說那時來,怕有些話說不清。可如今,樁樁件件擺在我們面前,不用她說,我們也一目了然。她與本家,誰是誰非,我們自然心中有數。不用撕扯得難看,也留下了回轉的餘地。也算得上是有章法了。”
蔣氏不以為意,只要瑤華姐弟不住到府中,不需她承擔開銷,她才懶得去管和瑤華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和煜比她想得遠,“我今日考校了恩哥兒的功課,确實學業紮實,人也聰慧,一點就通,舉一反三。前途不可限量。本家那裏,我回一封信過去,敲打一番,諒他們也不敢再尋他們姐弟的麻煩。”
徐老太太點點頭,“嗯,你是大伯,能幫着一點便幫一點,若是恩哥兒以後出息了,自然也記得這些。”
“兒子知道了。”
徐老太太又對蔣夫人道,“日後有什麽年節花會之類的,若是方便,便叫上華姐兒。她暫時沒有嫁人的心思,你也不用替她操心。不過我瞧着她是個仔細人,跟在芝姐兒的身邊,也能提點芝姐兒一些。”
蔣氏臉上一紅,“兒媳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