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陽,又至
待到了九月初九,秋高氣爽,重陽節至。
瑤華也早早預備了起來,抄了數卷經文,備好了香燭紙錢,酒水素果,帶着恩哥兒和闵江夫婦去了城外。
京城的世家貴族多數都是去的東邊的紫霄宮祭祀祈福,順帶登高賞景。瑤華不願意去擠那個熱鬧,帶着恩哥兒去了城西的白馬觀。
白馬觀地處僻靜,平時少有人至,然今日是重陽,居然也有不少香客。
瑤華帶着恩哥兒順着人流進了大殿,虔誠地上香叩首,祈求上蒼庇佑恩哥兒學業有成,事事順意,又祈求上蒼庇佑父母,若是真有往生,望他倆能重續今世情緣,免受情深緣淺的痛苦。
然後領着恩哥兒供奉了經文,燒了香燭紙錢給父母。
姐弟倆免不了哭了一場,但到底父母已經離世數年,雖然悲痛,倒不至于像當時那天塌了一般的絕望。
瑤華自己拭幹了眼淚,安慰恩哥兒,“不要哭了,若是父親母親在天有靈,看到你這番用功讀書,想必也心中寬慰。”
恩哥兒靠在她身邊,沉默不語,他漸漸大了,跟着江先生這些時日,不光讀書,更學會了不少道理。若是父母真的在天有靈,看到姐姐這般為自己犧牲,如何能心安。
瑤華沒看出他的心事,只拉着他往觀後的花園行去,“我那時年紀還小,父親帶我來過這裏,這後花園的山壁下有一汪靈泉,傳說能治百病。治不治病我不知道,不過用來煮茶卻是絕佳。今日便帶你去嘗嘗。”
恩哥兒擡頭一笑,緊跟在瑤華身側,姐弟倆輕聲細語地說着話,分花拂柳,一路向前。待到了那後花園門口,有三位錦衣公子迎面而來。
瑤華立刻退了幾步,側身而立,避到了闵嬸的身後。
那三人倒也不孟浪,只看了他們一眼,便昂首挺胸而去。只其中一位看到了闵江的臉,不由得腳下一滞。闵江與他四目相對,忙沉默地行了一禮。
待他們離去之後,瑤華帶着恩哥兒繼續前行。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面有人喊留步。
瑤華一回頭,就看見一位錦衣公子大步追了過來,不過到了她身前數步就停了下來,給她行了一禮,“請問可是和家小娘子?”
時下對于女子的約束其實并非十分苛刻,世家貴族的小娘子出門,因為家中管教的嚴厲,出門時常以帷帽或薄紗遮面,但是膽大的女子或者市井人家抛頭露面則是尋常不過。但瑤華自知姿容不差,不願意招蜂惹蝶,所以若是女裝出門,常帶帷帽或用薄紗覆面。今日因為要上香燒紙,帷帽多有不便,她便只用薄紗遮住了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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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來人點明了她的身份,不由得十分好奇,回了一禮,“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闵江在旁邊輕聲道,“姑娘,這位是薛國公家的公子。”
薛居正忙又行一禮,“在下薛居正。”
瑤華頓時了然,想必是薛居正認出了闵江,而她家又無家長,只姐弟二人,自然好認。
“給薛公子見禮。”瑤華心下奇怪,不知道他喊住自己做什麽。
薛居正偷偷地打量了她幾眼,只見這位和娘子身形窈窕,比一般女子略高,但是通身上下素雅幹淨,竟然一件釵環都沒有。一雙杏子眼秋水無塵,一雙柳葉眉如春山含翠,若真的含情脈脈地望着人,怕是誰都得心軟。雖然看不見全容,不過立在她旁邊的幼弟已經初見大人模樣,簡直可用眉目如畫來形容,那張臉長大了只怕也能迷死半城的女子。姐弟倆眉眼間頗有相似,弟弟長成這幅模樣,姐姐想必更美。
薛居正心中暗道:崔二栽得不怨。可一想起崔二郎那性子,他忙收斂了心思,端正了神色,微微低着頭,只看向和瑤華的裙擺,“并無它事,只是琉璃坊的事情,今日遇上了和娘子,特來致謝。”
和瑤華笑了,“薛公子太客氣,得琉璃坊處處照顧,該是我姐弟致謝才是。”
恩哥兒立馬上前給薛居正行了一禮。
薛居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他雖然胡鬧,卻不願居他人之功,“好多事情都是崔二安排的,我不敢居功。”
瑤華一愣,這裏有崔晉庭什麽事。正待要問,園門處有腳步聲傳來,有人喊道,“薛居正,你幹什麽去了,怎得磨磨蹭蹭……”
薛居正人也見了,好奇心被喂飽了,再加上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也不廢話,立刻告辭,擋住來人,三言兩語把人拽走了。
瑤華見他來得莫名其妙,走得匆匆忙忙,不禁好笑,“這位薛公子倒也不似傳聞中那般胡鬧。”
闵江在一旁若有所思,“我一直以為他是為心思極細膩的人,我們自從跟琉璃坊做生意一來,可謂處處順當,從未有刁難之處,可聽薛公子方才的話,竟然是崔公子安排的。”
瑤華笑了笑,“我們救過他一命,說不定什麽時候還會救他性命,他便是幫些忙,也是應該的吧。得了,不提他們了,反正與我們不相幹的,恩哥兒,我們去看那泉水去。”
姐弟倆在後花園賞景飲茶,又去爬了白馬觀後山的亭子,插了茱萸,吃了白馬觀特制的菊花餅,盡興而歸。
而薛居正他們三人都是騎馬的,在觀中用完了午膳就下山去了,卻在回京的途中在一座涼亭中歇了腳,忐忑不安地翹首以望。約摸申時過半,有一人自京城方向打馬而來。
薛居正三人連忙迎了上去,為他牽住馬缰,“如何?”
來人正是崔晉庭,他面色慘白,幾乎是跌下馬來,忍痛扶着右臂,“那老賊防範甚嚴,我出來的時候中了幾刀,幸好身上穿了軟甲,只是右臂受了些傷。我們趕緊回去。”
薛居正一看他唇色慘淡的模樣,忙扶他下來,“你這幅模樣,一過城門必然要被人留心。幸好我今日早有準備。”他從馬鞍的側袋裏掏出了些胭脂水粉。
崔晉庭直覺想躲,但是又忍住了,任由薛居正在他臉上塗抹。好在薛居正是脂粉堆裏厮混慣了的,手藝居然不差,一會兒功夫之後,崔晉庭被他捯饬得面如冠玉,越發俊美了。
薛居正,兩手一拍,“行了,保證他們誰也看不出來。”
崔晉庭忍痛上馬,四人策馬而行,待到了城門處,薛居正故意大聲說笑,惹得城門衆人紛紛側目。四人招搖過市,待進了琉璃坊的後院,崔晉庭便實在撐不住了。
薛居正連忙去扶他,可當手摸到了崔晉庭的袖子,這才發現觸手全是鮮血,“二郎,不行,你傷得太重,必須找太醫。”
“不行,”崔晉庭人已經發暈,但還有一絲神智,“此刻不能去找太醫或者醫師,否則那老賊立刻便知道是我做的。”
薛居正快急死了,“那怎麽辦?”
“你……你送我去和家,和娘子那裏。”
“什麽?”薛居正眼神發直,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崔二,死到臨頭了,你居然還想着美人?”
“她自有辦法。”說完,崔晉庭就暈過去了。
薛居正沒辦法,咬咬牙,讓羅掌櫃叫了一頂轎子,兩個人藏身轎中,由羅掌櫃領着,直奔鹿鳴湖邊的和宅。
和瑤華剛到家沒多久,就聽到外面的拍門聲,待闵江将人領了進來,把她吓了一跳。
她是在家中,未帶面紗,被薛居正瞧了個仔細。
薛居正心中驚嘆,難怪崔二死也要來,只是不知道美人能用什麽方法救他。
“他這是怎麽了?”和瑤華讓闵江把崔晉庭背到恩哥兒的東廂房躺下。
薛居正連忙回答,“他被砍傷了,失血太多。”
瑤華忍不住扶額,這位崔兄臺莫不是位女子,月月都得失血一次。而且你失血就失血,來找我是什麽意思。
可是再郁悶,也不能把個昏迷不醒的崔二郎丢出去。
瑤華對闵江道,“闵叔,有勞你了。”
闵江點頭,上前為他查看傷勢,反正他也不是頭一回幫崔晉庭查看了。
瑤華避了出去,薛居正意外,“和娘子,你不幫他醫治?”
和瑤華和聲道,“薛公子,我與崔公子并不熟,總得避避嫌的。但是闵叔可以幫忙為他醫治的,您請前面稍坐,這裏不要留太多人較好。”
二貨,我便是為他醫治,也不能當着你的面。我是不準備嫁人,可是沒打算不要名聲!
薛居正被和瑤華攆去了前面的花廳。由家中的小丫鬟奉茶伺候。瑤華轉去了偏房,取出了來京自後,閑來無事炮制的藥丸藥粉,趕緊送去了東廂房。
闵江已經為崔晉庭檢查了傷勢,不由得嘆氣,“這位崔公子,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回事。前胸後背還好,有軟甲擋着,受了些內傷,仔細調養應無大礙。但右臂這一刀劃得太狠,要是再入半分,只怕右臂就要廢了。”
和瑤華忍不住直搖頭。
闵江也嘆氣,“小姐,這等細致活,恐怕只能你親自動手了。”
瑤華無奈,讓闵江用烈酒幫他清洗傷處,自己去準備用銀針魚腸線,用烈酒和火小心處理過。可是烈酒觸及傷口深處,劇痛無比,崔晉庭竟然生生痛醒了。
瑤華便是鐵石心腸,也覺得這人真是可憐,“崔公子,接下來更痛,你還不如暈着。”
崔晉庭有些恍惚,直到看清了瑤華的臉,才清醒了過來,“薛居正還在。”
瑤華手中不停,口中答道,“在前面花廳等着呢。”
崔晉庭忍痛忍得渾身發顫,費力開口,“讓他先走,不要在此處等着。免得惹人注意。”
瑤華看了一眼闵江,闵江點頭,立刻去傳話。
崔晉庭趴在枕上,臉上的那些掩飾的脂粉被冷汗沖得一塌糊塗,十分狼狽,越發像只花臉大貓。
瑤華柔聲安撫他,“你先把這些藥吃了,裏面多少有些止痛的作用。”
崔晉庭十分配合。
瑤華又道,“你趴好,縫制傷口十分疼痛,你先忍一忍,不要亂動。”
崔晉庭一言不發,任由她作為。
可是銀針入體,縫合皮肉,那疼痛,哪裏是說忍就忍的。瑤華聽他牙關咬的咯咯作響,心想這樣不行。可左右又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了。便順手将一塊幹淨的汗巾,原準備用來替他包紮傷口用的,遞到了他的面前,“你還是咬着吧,免得傷到了自己。”
崔晉庭看了看那汗巾的一角還繡着幾支蘭花,便知道此物主人是誰。
他聽話地開口咬住,重新閉上了眼睛。
異物在身體裏穿行的刺痛,彌漫在鼻端的血腥,崔晉庭緊閉雙眼,盡力想些其他的事情來分神。恍惚中,他分辨出了一絲幽香,不知道是從汗巾上來的,還是從和瑤華的身上傳來的。讓他的心神漸安。
藥效漸漸發作,無盡的倦意湧了上來,崔晉庭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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