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施恩求報
崔晉庭看了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吓得一哆嗦,這位崔二爺瞧着跟尊玉人似的,可是發脾氣從來不提前打招呼,便是自家公子也在他手裏吃過大虧的。正想着,忽聽到崔晉庭冷冷地問他,“還想幹什麽,想要我請你吃飯?”
那小厮連忙帶着人跑了。
闵江哼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崔晉庭行了一粒,“多謝公子幫忙。”
崔晉庭冷着一張臉,“她也來京城了?”
闵江不說話了。
崔晉庭冷哼一聲,“她在哪裏?”
闵江皺眉,“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崔晉庭眉頭微皺,心中也沒個答案,見她幹什麽,他也不知道要幹什麽,但是上次就那麽把他丢在荒村,這口氣他就是咽不下。他沒好氣地反問,“我今日幫了你們,她難道不應該來謝我一聲。”
闵江想了想,“這個小人可做不了主。得回去問主人一聲,若是主人同意了,小人再去公子府上送拜帖。”
崔晉庭暗自磨牙,這架子,端得比他還高!“不用送拜帖了,明日酉時就在這茶樓裏,我等着她。”
說完,崔晉庭翻身上馬,也不理闵江,策馬而去。
闵江撓頭,趕緊趕回家中跟瑤華禀告。
和瑤華奇道,“他受得傷并不輕啊,搶了那些人的東西,居然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京城,還能喝退霸道的小厮。他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闵江一頭汗,“我急着回來跟您禀報,忘記打聽了。但是那小厮喊他崔二爺。”
和瑤華想了想,“你別着急,一會兒你便出去打聽打聽。放心,這人我瞧着秉性不壞,最多也就是撒口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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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闵嬸眉頭緊皺,“怎麽個撒氣法?”
和瑤華笑了笑,“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如今我們好不容易在京都安定下來,恩哥兒也入了學。總不能像在和家老宅那樣,說走就走。你也別想得太糟糕,這人最多就是年輕氣盛,我大不了被他奚落一頓吧。”
瑤華嘴上這麽說,其實她心裏也沒底。這些京中子弟,表面上人模狗樣的,私下裏什麽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她獨自一人坐在那裏琢磨了一會,心裏想了幾個方法,準備見機行事。
傍晚的時候,闵江終于回來了。滿頭大汗,曬得臉都紅了。
和瑤華早已準備好了蓮心茶,讓他先灌上兩杯再開口。
“姑娘,這個崔二爺大名叫做崔晉庭,是工部尚書崔洮的孫子。雖然沒有官職在身,卻是能在官家面前行走的人。”
和瑤華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闵江理了理思路,“工部尚書崔洮有兩個兒子,長子叫做崔冼泰,次子叫做崔冼智。崔冼泰并沒有什麽太出衆的地方,反倒是次子崔冼智驚才絕豔,當年也是一表人材。據說此人三歲能吟詩,五歲能畫畫,京中人人都稱其為神童。所以呢,就被選中成了皇子的伴讀。”
和瑤華腦子轉地飛快,“難不成那位皇子,就是當今的官家!”
闵江接過闵嬸遞過來的扇子,狠狠地扇了幾下,“正是。據說崔冼智跟今上的關系很好,後來崔冼智被貶官,半途被山匪所殺,而崔冼智的夫人就丢下了當時只有三歲的崔晉庭回了娘家,連守孝都未結束,就另嫁他人,不久之後她那後嫁的丈夫便外放,她就跟着去了任上,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回來。”
瑤華聽到此處,十分愕然,丈夫剛剛遭遇橫禍,居然就能抛下幼子遠走高飛,這是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崔晉庭……瑤華不由得有些唏噓。
闵江接着道,“崔晉庭便跟着崔冼泰夫婦生活,崔冼泰夫婦有一雙嫡出的子女,那嫡子叫做崔晉儀,年歲比崔晉庭要大,所以京中便稱他二人,為崔大郎和崔二郎。崔家二郎據說從小就頑劣不堪,不服管教,四處闖禍,在京中名聲極差。後來到了十幾歲的時候,竟然把皇子和皇子陪讀給打了,此事鬧到了禦前,今上大概就想起了跟他父親崔冼智的同窗之誼,便把他拘在了宮內管教。故而他名義上是皇子伴讀,卻是個連皇子都敢揍的主,可今上偏愛他,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整個京中世家子弟,無人敢惹他。”
“而最近,他拿着一些罪證告倒了禦前,給他父親崔冼智申冤,說崔冼智是被人害死的。如今害他父親的人已經被下獄審問。京中最近都在議論紛紛呢。”
“罪證?”和瑤華眼神一定,“莫不是就是那些書信?”
闵江只打聽到這些,“瞧他那麽重視那些信件,便是養傷的時候,那包信件都一直被他壓在枕下,估計應該是的。”
和瑤華暗念阿彌陀佛,幸虧當時沒亂動那信。咦,瑤華更琢磨不透了,“信都給他了,那他還要見我幹什麽?我又沒誤了他的事!”
闵江也不知道,“他若是真的惱怒了我們,他當時就可以讓人把我扣下,可他并沒有這麽做,還約在茶樓見面,想來未必就到了最壞的地步。”
和瑤華想了想,“也罷,天天待在家裏,我就當出去散散心的。”說完,她不禁暗自好笑,未婚的小娘子跑去茶樓找非親非故的男子喝茶,幸虧她頭上沒有長輩管着,否則只怕能打斷了她的腿。
第二日,她穿了一套中規中矩的衣裙,将身上能遮的地方遮得嚴嚴實實,将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由闵江駕着馬車送她去了茶樓。下車時,她還帶了一頂帷帽,擋住了陽光,也擋住了別人的視線。
她在茶樓的雅間裏坐了大半個時辰,崔晉庭才姍姍來遲。
闵江見崔晉庭來了,而且身後沒有跟着其他人,原準備一同待在室內的,可是被崔晉庭冷冷的瞪了一眼,闵江便莫名其妙地自發站到了門外。
和瑤華心中微微有些緊張,只是面上看不出來。她手裏捏着一把特意花了十五文錢買來的團扇,不時輕輕地扇動兩下,一副悠閑的樣子。聽到崔晉庭進來的聲音,她一擡頭,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正着,雙雙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又避了開去。
崔晉庭沉默地走到了和瑤華的對面坐下。
雅間裏頓時落針可聞。氣氛莫名地尴尬起來。
和瑤華心道,怪了,喊了我來,卻又不說話,這是幾個意思?兩人的視線又撞在了一起
崔晉庭看她那雙讓人過目不忘的杏眼不閃不避地打量着自己,心裏更別扭了。怎麽這個小娘子比他還鎮定自若,一點都不怕他的樣子。
他将那吓人的架勢搬出了幾分,目光銳利地看向和瑤華,這還沒幾個月呢,她的氣色似乎比初見時好了不少。不過穿着儉樸,仍然沒有一件首飾,手裏拿的那柄團扇做工粗鄙,畫工簡陋,實在礙眼。
瑤華也打量着他,他今日沒有穿武人的衣服,而是穿了一件寬大的涼衫,腰間用金玉的腰帶一束,越發顯得身型修長好看。瑤華沒忍住便多看了幾眼他的臉。第一次見他在晚上,天色太暗,當時只大概掃了一眼,只覺得人不難看;後來在荒村裏,崔晉庭失血過多,每日都是蒼白的臉,剛開始跟死人差不多,闵江又沒替他收拾,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
但今日再看看,咦,這個崔家二郎,原來長得還挺好看的。劍眉星目,輪廓分明,明明板着一張臉,可一眼望來的時候,也好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的纏綿之意。
瑤華手中的扇子不自覺地輕輕地搖了起來,唇邊就有兩分調侃的笑意。
崔晉庭沒撐到十個呼吸,就敗下陣來,被她看得窘迫,冷着臉把頭轉了過去,可是側臉的紅暈都已經漲到耳朵了,這一轉臉,便明晃晃地展露在瑤華的眼前,逗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崔晉庭立馬回頭瞪她,有點惱羞成怒了。
瑤華連忙用團扇遮住了臉,躲在了團扇後面笑夠了,才輕咳了兩聲,放下了團扇,給崔晉庭斟茶,“公子別來無恙?不知道公子找我有何事?”
崔晉庭習慣性地反怼了一句,“沒事就不能找你?”
瑤華慢條斯理地道,“那自然是,不能的。”
崔晉庭盯着她,抿着嘴唇不說話。
瑤華将茶盞輕輕推到他面前,“昨日闵叔便去打聽公子的身份,回來與我細講,我這才知道公子身份顯赫。而我們姐弟,不過是剛剛落腳京都的普通百姓。身份與公子有天壤之別,豈能勞公子纡尊降貴。再來,我是女子,孤男寡女,傳出去是要讓人非議的。所以公子若是無事,自然是別來找我,省得玷污了公子的清名。”
你以為你說得委婉我就聽不出你嫌棄的意思。崔晉庭忍氣,“就算我不找你,難道昨日我幫你的忙,你不應該來找我說聲謝謝?”
“多謝公子義舉,小女子銘感五內。”瑤華說得情真意切。想要謝謝還不張口就來?你要是覺得沒聽夠,我還可以變着花樣說給你聽。
崔晉庭聽得咬牙,被丢在荒村的窘迫和不甘頓時都湧了上來,“你沒誠意。”
瑤華眨眨眼,一張臉誠摯到不能再誠摯了,“我是真心感激公子的,昨日要不是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闵叔豈能安然離去。我們剛來京城,若是闵叔出了事,兩個女子加一個小兒,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份恩情,我銘刻于心……”
“那你要怎麽報答?”
“什麽?”瑤華懷疑自己聽錯了。
崔晉庭緊緊地盯着瑤華,沒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我問你,要怎麽報答。”
瑤華愕然地望着他,用眼神傳達了自己真實的想法:你丫的不過就是開口說了一句話,我都配合着說了這麽多句話來安撫你了,你還要我什麽報答?
崔晉庭竟然看懂了她的想法,劍眉一挑,瞪了回去:你坑了我兩回,救了我一回,還拿走了我身上幾百兩的銀票。怎麽,這回我幫了你,你幾句話就想打發我了?
瑤華小扇子一舉,再次隔斷了崔晉庭的目光。她在扇後翻了個白眼,待再放下扇子時,又是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了,“不知道崔公子想要什麽?”
崔晉庭:我想要你給我道歉,忏悔當時不應該那麽提防我!
瑤華見他不說話,柔聲道,“崔公子,我們姐弟二人,文不能寫詩作畫,武不能提刀上馬。家弟年歲尚小;而我,出身鄉野,形容粗鄙,不曉禮儀,更是身無長物。不知道崔公子想要我如何報答?還請公子明示。”
崔晉庭:騙子,你這樣也算形容粗鄙,真當我沒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