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豪奪
那公子哥笑道,“這還是你姐姐帶出來的風頭,你怎麽不知道?”
薛居正一愣,他最近因為胡鬧過頭被他爹關了半個月,剛剛“刑滿釋放”,從哪裏得知?
那公子見他真的不知道,便說了,“有人從海市上得了一些絕跡的螺子黛,轉賣到京中。不知道誰送給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愛不釋手,畫出的眉妝連官家都贊不絕口。此話傳出了宮外,如今京中的小娘子們為了這螺子黛,都快打破頭了。我家那些姐妹們,天天逼着我去給她們尋那螺子黛。”
他這麽一說,旁邊的那些公子哥們也紛紛訴苦不疊,家中嬌妻美妾追着讨要的,姐妹們威逼利誘的,甚至還有老娘下了命令的,簡直就是買不到螺子黛,提頭來見的架勢。“災情”甚重,哀鴻遍野。
薛居正不由得苦笑,“小玉兒,連娘娘們都買不到,你這不是坑我呢嗎?”
小玉兒紅唇一嘟,“紫苑姐姐就有。”
衆人聽得一愣,紛紛朝坐在崔晉庭身邊的那位花娘看去。
那位花娘心中得意非常,面上故作羞澀,擡起薄紗袖子半掩花容。可這樣一來,她那眉眼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連崔晉庭都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花娘紫苑今晚畫了一雙倒暈眉,宛若新月,由深入淺,化入兩鬓。便是崔晉庭離她只有一臂之距,竟然也沒看出她的眉妝是畫出來的,還以為她是天生的呢。
衆人紛紛湊近了細看。紫苑的眉妝生動精致,單獨看還不覺得什麽,但再看看席間的其他花娘,這一對比,高低立現,其他花娘的眉妝頓時便覺得不堪入目了。
紫苑心中得意,她的螺子黛入手時還是新鮮貨,還是一位恩客随手買來讨她歡心的。當然,那時螺子黛還沒出名呢。她眉目流轉,顧盼情生,心中得意非常,可最終,她含情脈脈的目光還是落到了崔晉庭的臉上。
可是崔晉庭也只是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去。
紫苑氣得在心中大罵,這崔家二郎看起來身形風流,眉目如畫。看得她心動不已,原以為今夜還能風流溫存一夜,結一段露水姻緣,卻原來是個不識風情的蠢物。
薛居正一看,得了,美人不給力,還是自己親自來吧。他端起酒杯,就往崔晉庭的酒席走去,快到的時候,就聽紫苑幽怨地抱怨了一句,“崔家大郎溫柔體貼,可二郎怎得如此無情。”
薛居正心道不好。卻見崔晉庭冷冷地回頭瞥了紫苑一眼,“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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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居正忙插進他二人中間,用腳跟踢了踢紫苑,示意她快走。自己笑着坐了下來。“別生氣,別生氣。花娘就是陪着我們取樂了,你又何必跟她們置氣呢。來來來,喝一杯。”
崔晉庭沒有掃他面子,端起杯來一飲而盡。
薛居正連忙給他滿上,“今宵有酒今宵醉,今晚兄弟舍命相陪,你有什麽不痛快的,盡管發洩出來。”
崔晉庭這番做派,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做給別人看到。他與薛居正連喝了幾杯,“既然你說舍命相陪,你就跟我上去吹吹風吧。”
薛居正心道這有何難,遞了個眼神給南安世子,忙跟着崔晉庭上了畫舫的二樓。
畫舫的二樓要清靜許多,最起碼脂粉味沒了。崔晉庭揉了揉鼻子,“你們怎麽喜歡這個味兒。”
薛居正毫無形象地靠在窗邊,用一只手支着腦袋看他,“二郎,我們這些人家的子弟,既不求讀書上進,也不求光耀門楣,無過便是功。只要不弄出個孩子來,誰又會說我們什麽。”
崔晉庭沒說話,靜靜地眺望着鹿鳴湖的月色。臉色比在樓下的時候好很多。
薛居正摸了摸下巴,琢磨着崔晉庭,“二郎,你有點不對啊。以前,你只要不痛快,可從來不憋着,找到個事後能交代的理由,就開始動手的。怎麽我瞧你這樣子,似乎一肚子憋屈,很不痛快呢?”
崔晉庭頭也不回,“換成是你親爹被人害了,你二十年之後才把這事翻出來,還懲治不了罪魁禍首,你能痛快?”
這倒是。薛居正站了起來,與崔晉庭并肩而立,低聲道,“這事,要我說,你還是太急了些。這也是阮太師老了,精力跟不上了,才讓你鑽了這個空子。如今晁尚書折了進去,阮太師還不知道把你恨成了什麽樣呢?”
崔晉庭冷笑一聲,“我可沒有官職在身,他還能把我也貶去嶺南不成?”
薛居正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我知道,現在人人都盯着阮太師呢。這風口浪尖上,他當然不會動手,可誰知道等這事過去了,他會怎麽對付你呢?”
崔晉庭長籲一口氣,“我更怕等着等着,他一不小心老死了。我便是把他拖出來鞭屍,也是不解恨的。”
薛居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是要小心。對了,你家裏對這事怎麽說?”
崔晉庭冷笑,“她們自然是怕得要死,天天跑去爺爺面前哭訴,我聽說我那大伯娘愁得都病了,要将我那大哥送去給阮太師的女兒講學呢。”
噗嗤一聲,薛居正實在忍不住了,“你那大伯娘和大哥實在是兩個妙人。別的人家出了什麽事,是拿女兒出去擺平,你家那大伯娘,盡讓兒子出去擺平。”
薛居正笑了一會兒,陡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不過,這次,你那位‘忍辱負重’的大哥能擺平嗎?阮小娘子一直癡纏的可是你啊?甚至還弄出了皇後出面,讓你陪着她出京的事。哎,等等,難不成你這次破天荒的點了頭,就是為了那些信去的?”
崔晉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難不成呢,為了她的美色?她有那東西嗎?”
薛居正強忍着想笑的沖動,“那是,有你崔二郎在前,誰還敢自誇美色。你要做什麽,甚至都不需要拳腳,只要露個臉,笑一個就成了。”
崔晉庭,“成你個頭。”半道遇上的那對姐弟,坑了他一回又一回,他難得對陌生人和顏悅色,這倆居然提防得就差離他三丈遠。尤其是那個姐姐,眼瞎麽,他這麽好看,還能狠下心來坑他。
薛居正哪裏知道他在腹诽什麽,但是既然肯開口說話,那麽就是氣順了。“好了,好了,兄弟們都是擔心你,尤其是世子,一直在幫你周旋着。怕你不開心,還拉着你出來喝酒。”
崔晉庭心裏還是領情的,“喝酒就喝酒,下次別找些不相幹的人來。”
薛居正嘿嘿,“你不喜歡,我們喜歡啊。白瞎了你那張臉。”
崔晉庭伸手就要打他,但薛居正可是在薛國公的棍棒下成長起來的,那就地驢打滾,招式不要太熟練。然後笑呵呵地就跑了下去。
南安世子一看他倆下來了,崔晉庭雖然還是冷着一張俊臉,但是薛居正已經是笑嘻嘻的了,心中頓時安定了許多。
而席間那些陪坐的公子哥們不知道誰許諾了身邊的花娘,說要送她一份螺子黛,惹得船艙裏一片嬌呼。
那個“找茬的”有點喝高了,正在吹牛,“你們放心,我們家就有脂粉鋪子,只要那人還有貨,我便送你們一人一份。”
花娘們歡呼雀躍,紛紛要給他敬酒。
崔晉庭沒有往心裏去,只跟南安世子對飲。
大約半個月後,崔晉庭騎馬自一家茶樓門口經過,忽聽得茶樓的二樓有人怒喝,“我都跟你們說過了,這螺子黛是海市上的朋友捎來的。沒有配方,你們便是把我關起來,我也拿不出來這個方子。”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他點厲害看看。”一陣乒乒乓乓,二樓的窗子突然被人打開,有一個人從裏面跳下了樓來,正好落在崔晉庭的馬前。
崔晉庭心中正在思索,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可一見這落在他馬前的漢子,不由得雙眉一挑,這人不就是那對姐弟的家仆?
那漢子拔腿就跑。崔晉庭卻想都不想,就從馬背上躍起,落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闵江擡頭一看,不由得驚訝非常,“是你。”
就是這一攔,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為首的,就是“找茬的”貼身小厮。
那小厮剛想抓人,但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誰,吓得連忙行禮,“崔二爺。”
崔晉庭只盯着闵江看,口中問那小厮,“什麽事,為何抓人?”
那小厮眼神躲躲閃閃的,“沒什麽。”
闵江氣憤地呸了他一口。
崔晉庭看向闵江,“你說。”
闵江想了想,“既然這樣,我索性就從頭再說一遍。我家主人昔年到處游歷,曾經在海市救過幾位胡商的性命。那胡商心存感激,每次只要來海市做生意,都會給我家主人捎些禮物,聊表心意。而這些禮物裏面,就有螺子黛。我們剛回京城,囊中羞澀,便賣了螺子黛換些銀錢。誰知道他們竟然如此霸道,非要我交出螺子黛的配方。你們腦子被驢踢了嗎?如今京城裏螺子黛都賣到什麽價格了,我們家要是真的有配方,能做出螺子黛來,還不早就自己開鋪子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們偏不信。沒有就是沒有,你們便是把我打死,我也拿不出來。”
崔晉庭心中可不相信,這家仆當日在鄉下照顧他的時候,除非必要,絕不對他多說一個字,今日這話背得滾瓜爛熟,必定是那個“慚愧非常”的小娘子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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