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掌櫃不答反問:“敢問這位娘子可是從汴都來的?”
“……是。”
“娘子可是姓秦?”
秦無雙大吃一驚:“你是怎麽知道我姓秦?”
“我是受人所托, 要熱情款待汴都而來的秦娘子。”
“受何人所托?”她追問。
掌櫃露出為難的假笑, 道:“這個就恕小的無可奉告, 不過秦娘子放心, 所托之人說他是你的朋友,叫你不必擔心。”
若說就一家客棧如此那她或許還以為是那個掌櫃的認錯人了,可是他們往邵棠趕的一路上, 幾乎他們住過的所有客棧, 吃的所有的酒樓, 只要他們一出現,那些掌櫃的仿佛早已得到他們要到來的消息,随時恭候着他們的到來似的。
這就奇了——
好幾次秦無雙為了印證她的想法故意随機選擇入住的客棧,結果都一樣, 無論她選擇哪家, 等到她的都是周到的服務,上等的待遇。
如果只有一家兩家, 那叫財力, 但能調動整個吳越所有的酒樓客棧惟命是從, 那可不單單是財力那麽簡單了。
到底是誰?
玉堂春掌櫃恭恭敬敬地帶着他們上三樓的上房, 先是讓小兒将随行的四個護衛分別帶去另外兩間上房, 自己則是親自帶領着秦無雙與牧婷婷去了天字一號房。
自從進入吳越接受到這樣的待遇之後,秦無雙和牧婷婷都習以為常了,秦無雙知道,既然一路上問不出個所以然,那麽那個幫她的人遲早會現身的, 她就耐心等待就是。
果然,被她等到了。
房門打開的時候,掌櫃的立即垂頭恭恭敬敬地退到門外有請秦無雙進去,秦無雙意外地瞥了那掌櫃一眼,總覺得這個掌櫃的臉上除了恭敬之色,還有幾分對權貴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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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疑惑她轉過門框,舉步邁進門內,屋內燈火輝煌,鋪陳華麗至極,根本不像一個客棧,倒像是那家富貴小娘子的閨房。
牧婷婷顯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住了,這大概是他們一路來住的最好的客棧,好的簡直比她的閨房還華貴。
秦無雙帶着疑問向裏走進了幾步,忽然間覺察到屋內有生人氣息,扭頭一瞧,西面的珠簾繡幕下,一坐一站着兩個人。
坐着的身上穿着一件藍色雲紋錦袍,頭上帶着銀鳳嵌寶石束髪,坐姿如松,精瘦挺直,八字沖天眉,高鼻俊目,薄唇長臉,天生冷峻,唯有眼尾留情,那一絲情意在看見秦無雙時,瞬間如墨染清池,生了一池的似水柔情。
他身後站着一個勁裝打扮的小子,眉目冷冽,腰懸佩劍,正警惕地盯着秦無雙。
“白……二哥?”
錢白放下茶杯,笑着起身朝秦無雙走過來,“好久不見,無雙。”
眼看着錢白走了過來,牧婷婷突然從秦無雙身後閃到二人中間,面朝着錢白繃着小臉,很不客氣地問道:“你又是誰?”
秦無雙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伸手将牧婷婷拉了回來,嗔怪地瞅了她一眼,“婷婷,別鬧,他是我的朋友。”
牧婷婷撇着嘴低頭小聲嘟囔着:“嫂嫂怎麽會有這麽多男性朋友,還一個比一個英俊。”幸虧她跟着嫂嫂來了,不然這些蜂蜂蝶蝶的還不得把她嫂嫂給盯走了呀。
秦無雙不以為意,笑着問錢白:“白二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秦無雙再次打量了錢白一眼,此時的錢白眉眼未變,但是通身氣派已非往日,矜貴而內斂,發散着一種打磨過沉澱後的威儀。
她恍然間明白了什麽。
“是你,這一路上幫我的人是你?”
“是我,自打你進入吳越後,我便命人沿途照顧你。”
難怪她甫一進入吳越就覺得暗中有眼睛盯着她,原來是錢白的人,至于錢白為何會知道她離開汴都,想必汴都那邊有他的人罷,至于他如今的身份她隐隐已經猜出個十之八九了。
“白二哥可是吳越的世子?”錢姓在吳越可是國姓。
錢白道:“你猜的對,我是吳越的世子,不過确切來說是吳越的少主。”
身旁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秦無雙淡淡瞥了捂住嘴巴的牧婷婷一眼,垂眸思忖道:原來白二哥是吳越的少主,那也就是說兩年前白二哥出現在汴都根本不是為了刺殺吳越主,而是為了救吳越主,只可惜實力有限,在汴都策劃蟄伏了幾個月依舊沒能成功。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來,其實她這次之所以要在這個時候來吳越,是因為她知道幾個月後吳越将會有一場大戰,吳越都城邵棠更是有一場屠城的滅頂之災。新帝登基後,野心勃勃,似是為了印證自己的實力,他将戰争之劍第一個指向的便是一向乖乖臣服的吳越,他做祁宋史上一統大業的明君,就必須徹底收服吳越。
她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祁宋三十萬大軍進攻吳越,一路勢如破竹,直逼到吳越都城邵棠城,吳越少主誓死不降,拼命頑抗,祁宋大軍便将邵棠圍起來,将其周邊所有援軍切斷,逼吳越少主投降。吳越少主親自上城牆宣戰,邵棠城內軍民齊心,依舊誓死不降。
最後祁宋用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才将邵棠攻下,祁宋為了洩軍憤,下令屠城三日,偏居一隅的繁華邵棠,短短三日,屍骨如山,血流成河,所以她想趁着邵棠滅頂之前,搶救吳越的絲綢技術,算是為其延續罷。
如今得知錢白竟是吳越的少主,心裏一時五味雜陳的。
她不知道前世錢白的結局是什麽樣的,但是錢白帶領軍民誓死不降,破城後第一個遭殃的一定是錢白,那下場已經不言而喻了,想到這裏,她的心不由得揪起了幾分。
她實在不想錢白再次重蹈前世覆轍,但這是吳越內政,她一個外人自然不好幹涉什麽,只得講心中隐憂暫且壓了下來。
二人許久未見,再次相見不免敘了一番契闊,問了一回溫寒,錢白這才問上正題,“對了,你這次親自來吳越所為何事?”
秦無雙将她想開絲綢莊的想法如實相告,錢白聽了,欣然贊同,并表示親自帶他們去看養蠶戶和那些織戶們。但秦無雙不好意思再接受錢白的好意,拒絕其好意,錢白卻道他早有心将吳越的絲綢之路打開,只是近年被朝貢所累,一直不得精力,既然秦無雙願意将絲綢技術引進到汴都再好不過了。
秦無雙聽了,這才接受錢白的幫助。
接下來的日子裏,錢白先是帶着秦無雙深入到蠶戶家裏了解養蠶技術,接着又去織戶家裏學習紡織技術,只是養蠶好學,紡織卻難學,秦無雙學了好幾日都沒能學會,終是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現實。
錢白看出秦無雙所慮,說道:“這裏的織戶都是世代遺傳下來的,其手法非幾日速成,你的确學不來,不過你是個商人,凡事也無需自己親自動手,只需要聘請這些織戶替你紡織即刻。我已經替你想好了,你既然想在汴都開絲綢莊,不如我們二人合作,我出人出力,你出鋪子管理等,所得利錢你八我二如何?”
這倒是個好法子,不過錢白只要兩成的利錢擺明了是想把好處讓給她。
她道:“的确是個好法子,不過分成不對,怎麽也得五五分成,不然免談。”
錢白無奈地擡手點了點她,道:“你真是……,就依你。”
二人計定,蠶戶,織戶由錢白雇傭,秦無雙只消回去準備鋪子,夥計,宣傳等事即可。
此間大事落定,秦無雙準備着回汴都,臨走前,錢白在貴賓樓設宴為秦無雙踐行。
蒼穹上一輪明月高挂,星鬥滿天,與人間煙火交相輝映,譜寫了一片繁華太平之景。
貴賓樓上,錢白與秦無雙二人相對而座,清風徐徐,紗帳輕動,送了一室的桂花香進來,好一副美人公子對飲圖,要不是二人中間坐着一個滿臉提防地瞪着錢白的牧婷婷,氣氛就當真融洽了。
侍女提起執壺,欲替二人斟酒,錢白接過執壺示意其退下,侍女領命垂首退下。錢白親自執壺先替秦無雙倒了一杯,“這是吳越名酒,叫做胭脂醉,來吳越這麽久,還沒有正式請您品嘗過。”
秦無雙端起酒杯嗅了一下,面露沉醉道:“酒香清冽,一定是好酒。”
錢白笑着撤回手,撤到一半發現兩道刀子似的目光釘着自己,扭頭一看,牧婷婷正用憤怒的眼神瞄了瞄他手裏的執壺,又垂眼瞅了一眼自己的空酒杯。
“……牧小娘子要不也來一杯?”
話剛一落,秦無雙忙阻止道:“婷婷她還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牧婷婷立即不幹了,“嫂嫂,我可只比你小一歲半。”
秦無雙瞥了她一眼,溫柔地警告道:“未及笄就是小孩子,不許喝酒。”
牧婷婷那張小嘴立馬揪的老高,眉心間的川字紋極力表達着她的不滿。
錢白笑着道:“這胭脂醉號稱最溫和的清酒,喝一杯也無妨。”
牧婷婷一聽,忙端起自己的酒杯遞到錢白的執壺嘴下,秦無雙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由着她去了。
牧婷婷從小到大估計沒怎麽喝過酒,十分貪嘴,錢白剛将她的酒杯倒滿,她就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舌尖一回味,好家夥,淡的跟水似的,她砸吧了兩下嘴,似乎覺得不過瘾,仰頭竟然一口将酒杯裏的就全喝下去了,吓了秦無雙一條,伸手想去阻止杯子已經見底了。
“哈——”牧婷婷重重放下酒杯,不滿地皺着眉頭道,“就這酒竟然還號稱你們吳越最好的酒,的确是夠溫柔的,淡的……”一句話還沒說完,眼珠子向上一溜,翻了個朝天白,随後,“嘭!”地一聲,額頭撞在桌面上閉着眼睛不動了。
秦無雙:“……”
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