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頓大哭之後, 喬書佑心頭舒服許多, 終于不堵着了。
聽着池傾說出這種話,他不覺得有假, 就是相信, 池傾說的是真的。
喬書佑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就會堅信這點, 或許是因為他看過池傾的病歷,知道池傾的感情至少不會作假, 也或許是因為經歷一切後,的确只有池傾為他做了最多。
他不能将池傾的好壞完全分離開來,他總是會被池傾搞混, 不知道池傾這個人到底是好是壞。
更多時候覺得池傾是壞的, 但壞人不應該有這麽溫暖的懷抱, 也不該說出這樣哄人好聽的話。
喬書佑沒有再稱呼羅其明為舅舅了,他指名道姓地問:“……羅其明, 真的去自首了?”
“去了, 他不敢不去。你放心, 他不會有好下場的。”池傾道, “另外, 你爸留給你的東西,黃金還剩不少,沈夏惠已經拿到我這裏來了。”
但喬書佑聽到,已經沒有多大感覺了。
要是早點知道還有這筆錢,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拿着出國,可現在池傾是個不确定因素, 喬書佑覺得自己有錢也不可能順利走掉。
最重要的是,這筆錢他也不想用。
喬書佑道:“……上回你不是說,你先前跟我爸合作過一個慈善基金會嗎,還在嗎?”
“當然還在,怎麽了?”
“那些黃金你處置吧,我爸騙了好多人的錢,這些東西我拿着也不安心,你拿去幫助小朋友吧。”
池傾一愣,沒想到這步了,喬書佑還能說出這種話來,但他應了:“好,你放心,所有收支都有詳細明細,不會錯一分的。”
喬書佑又有些記仇,還記得池傾剛才說過的話:“……這些日子是你照顧了我,你算算多少錢,以後我都還給你,我也不會賴你一分的。”
池傾無奈,其實他猜到了喬書佑搞不好會跟他記仇,但剛才那樣的情況下,他來不及去想其他更有效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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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不是故意那樣說的。”池傾捏捏他的肩,“我什麽都可以給你的,你別計較我說的那幾句話。”
喬書佑不能說一點都不知道池傾的用意,他并不傻,只是他不明白池傾為什麽要說這些傷害特別大的話。但想到池傾的過往,喬書佑又決定不跟他計較了。
“我餓了,我想吃肉。”
喬書佑說想吃肉是非常少見的,這應該是要回去的意思了,池傾便道:“好,那我們回去。”
喬書佑沒有再開車回去,他的狀态也開不了車,最後池傾叫了司機來将他的車開回去,喬書佑則是他自己帶回去的。
但喬書佑說要吃肉,其實也沒能吃到,因為回去後他才意識到,他是一聲不吭地就曠工了。
好在顧知然沒有為難他,給他打了電話沒接後,只發了條短信,讓喬書佑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回複他,他看了喬書佑昨天錄的五期,其中有些細節需要跟喬書佑交流一下。
喬書佑只覺最擔心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已經想不起來昨天自己是什麽狀态錄的,顧知然大概率是不會滿意的。
但結果竟是出乎意料地讓顧知然滿意。
第一期包括前幾期試錄時,喬書佑還是有些緊張,幾個細節沒做好,中間磕絆。可昨天錄的那幾期聲線平穩,吐字清晰,從頭到尾一氣呵成,雖不能說最完美,中間還有遺漏部分,但都是小問題,補錄一下就可以了。
不過到最後一期的時候喬書佑狀态明顯下降,說錯了好多地方,顧知然對這期不太滿意,要他再重錄一次。
這結果比喬書佑想象中的要好上許多,他向顧知然道歉,說自己前一天其實不在狀态,今天還一聲不吭就消失了。
但昨天羅其明自首的新聞顧知然看到了,想來是喬書佑是受到了這個影響,他也能夠理解,并沒有多說什麽。
喬書佑只去了半天,他們将剩下要錄制的課件內容再整理了一遍,争取一周內都錄制完畢。
準備回去的時候,顧知然主動問他:“……你現在還好嗎?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喬書佑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謝謝你,我沒事的。”
可喬書佑的模樣并不是沒事,顧知然還是問:“你來了這麽久,我也沒問,你現在住在哪裏?”
喬書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照理來說最簡單的回答只要說在“一個朋友那裏”就好了,但即便是在池傾看不到的地方,喬書佑也說不出這句話。
顧知然還以為他是為難了:“你真的沒問題嗎?如果有什麽麻煩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說。”
這麽久以來,喬書佑都沒能找到一個傾訴的地方,顧知然主動問了,他就想說些什麽。顧知然是他學長,現在相處也挺好。更因為他跟池傾之間的關系過于混亂,他理不清,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面對。
喬書佑道:“……我現在,有人幫我。但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好人,說他不好,他又真對我挺好的,從出事到現在,一直都是他在幫我。”
“現在對你好的,應該都是真心的吧。”
喬書佑并不懷疑池傾的真心,只是詫異顧知然接的如此流暢,便問:“為什麽?”
“你現在一無所有,要不是真心對你,為什麽要幫你。”顧知然說得直白,但的确是這個道理,“那他是喜歡你,對吧?”
“……應該吧。”喬書佑總不能承認地太過分,“可是我不喜歡他,如果可以,我是想離開的……”
“那就離開啊。”
喬書佑苦笑着:“他不可能讓我走的,過程有些複雜,我說不清。”
“那也不難,讓他同意你離開就好了。”顧知然道,“他不是喜歡你嗎,你哄哄騙騙說要出國留學,他難道不肯讓你走嗎?”
“……這樣不太好吧?那不是欺騙他嗎?”
“那你是要離開,還是要正直呢?”顧知然一笑,“你得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要做的又是什麽。心裏想太多東西,最後反而會什麽都得不到。”
喬書佑似懂非懂,這是他先前所沒有想到的。
假使他對池傾和顏悅色,真像顧知然說的那樣哄哄騙騙,池傾就會放心同意地讓他離開嗎?
喬書佑有些心動,更多卻不敢,雖然留學的确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也是他完全能用的。只是道德這關過不去,他要是真這麽做了,那豈不成了利用欺騙——即便池傾對他威逼利誘,可他不能做這樣的事。
喬書佑還想問兩句,但下一秒畫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喬書佑還沒回頭就聽到聲音:“祖宗诶,在門口等你好久了,怎麽還不出來。”
顧知然看了一眼,無奈道:“我小叔來接我了,我先走了,你記得鎖門。”
“嗯。”
喬書佑回頭看了一眼,顧知然的小叔他倒是認識的,顧家的顧世墨。
顧知然還說着:“不是叫你別進來嗎?”
“誰讓你不出去,等下是溜了。”
“我溜去哪裏,我看是你瘋了。”
顧知然走了,喬書佑把散亂的書籍跟課件資料都整理好,随後才鎖門離開。
今天池傾來接他了,喬書佑要上車的時候,打開車門就看到了在後面的池傾。
池傾先問:“餓不餓?”
喬書佑搖頭:“不餓。”
雖然從海邊回來後沒有吃到想吃的肉,但喬書佑吃了不少其他東西,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餓感。
池傾道:“那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喬書佑自然會問:“什麽地方?”
池傾故意賣關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喬書佑習慣性懷疑池傾,總覺得他不可能帶自己去什麽好地方,所以心裏并沒有抱多少期待。
直到很久還沒到目的地,喬書佑又有些奇怪,他降下了車窗,卻看到周圍的景色非常熟悉。
喬書佑難以置信,這是通往喬家的路,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不會有錯。
喬書佑都說不出話,指着外面,像呆掉的人偶一樣問池傾:“……你要帶我去哪裏?”
池傾輕笑:“馬上就到了。”
目的地果然就是喬家以前的別墅。
池傾将它買下來了。
車子直接駛入大門,在正屋前停下來的時候,喬書佑卻不敢下車。池傾拉他的手:“下來啊,為什麽不下來?”
喬書佑太震驚了,不敢相信池傾是真的将這幢房子買下來了,也不敢相信池傾真會為了他做到這步。他就是在車子裏不肯下去:“……不可能,這不可能。”
最後是池傾将喬書佑抱下了車:“上次不是你說我把喬家買下來能讓你心情好些麽,雖然裏面的東西是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樣了,但房子起碼還是原模原樣,能讓你心情好一些嗎?”
因為被池傾抱在懷裏,喬書佑從下往上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
喬書佑覺得池傾是瘋了,要他不是瘋了,怎麽可能會為了自己一句随口說出的話就真将房子都買了下來。
喬書佑問:“……你花了多少錢?什麽時候買下來的?”
池傾避開了前一個問題:“前天上午剛處理完手續,昨天請人來打掃了一下,今天就帶你來看了。”
喬書佑還是難以置信:“……你是故意的。”
“嗯?”
池傾這樣的行為過于瘋狂,喬書佑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早上我才說會把欠你的還你,現在你就帶我來這裏,你是故意想讓我還不了。”
池傾笑了,喬書佑要這麽理解也不是不可以,他便順着說道:“對,我就是要讓你這輩子都還不起,這樣你都只能待在我身邊了。”
進屋後喬書佑才将喬書佑放下來。
前後不過半年的光景,再進來,喬書佑卻不敢認了。這是他從小到大生活長大的地方,但現在他卻不敢認這是自己的家。
池傾好像看懂了他心裏在想什麽:“我打算把房子送給你,這裏以後還是你的家。”
喬書佑卻略帶悲涼地說道:“爸爸媽媽都不在了,這裏就是個房子罷了,沒有家了。”
池傾毫不猶豫地接上:“那我們搬到這裏來,以後我們組個家?”
喬書佑瞪了他一眼。
池傾好像沒看到,還能繼續說着:“別忘了,你還欠我本結婚證書。”
喬書佑真是服了池傾的臉皮邏輯,但相對的,在看到這棟房子後,喬書佑也很難對池傾繼續擺冷臉了。
因為池傾會買下這棟房子不過是因為自己随口說的一句話,他只是想看自己高興一些。
喬書佑覺得池傾很瘋狂,他說自己喜歡,就一定要得到自己。
他有無數種手段,強硬的,軟和的,霸道硬來的,或像這樣不經意間的——喬書佑覺得自己無處可逃,不管他到哪裏,池傾都能把他圈回去。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像池傾這樣的人,又好又壞,但壞得特別坦蕩,一點都不怕別人知道他壞不說,可能還恨不得別人知道。
喬書佑都好奇,他到底是做了什麽,怎麽就能讓池傾這麽喜歡,喜歡到這種程度?
這種疑問讓他開始忍不住想要試探池傾對自己的底線能到哪裏,回去的時候,喬書佑試探性地問道:“你會做菜嗎?”
“會。”
喬書佑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非常理所當然且任性:“我想吃水煮魚,你給做我。”
結果池傾眼皮都不擡一下:“好啊,我給你做。”
喬書佑驚了。
家裏沒有食材,路上特意去繞了一下超市,回去之後,池傾真的去了廚房,開始動手給喬書佑做水煮魚。
喬書佑倚在移門上看池傾忙碌,想了又想:“你上回說給我開畫廊的話還作數嗎?”
池傾問了一句:“是給你開畫廊嗎?”
喬書佑心裏期待着池傾能否認,結果接下去池傾說:“我說的應該是給你開畫廊還有畫室吧,當然作數,你喜歡哪棟寫字樓,自己挑就是了。”
喬書佑不敢再說了,他怕池傾真的會給他,于是道:“我就随便問問,我現在也沒這個能力運行起來。”
喬書佑發現自己好像更能接受池傾對自己的壞。
因為池傾壞的時候,他就能理所當然的去對立反抗,去指責躲避。
可當他發現原來池傾對他好的程度會比對壞的程度更沒有下限時,他就無法再用先前那一套眼光審視池傾了。
畢竟池傾對他是更好而不是更壞,那他至少該回報一部分的好——這是二十年來為人處世習慣堅持的準則,哪怕喬書佑發現了世界并不如自己總以為的那麽美好,可這樣的習慣并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改掉的。
喬書佑單純,不擅管理自己表情,好或不好,總是有一半顯示在臉上,叫人想猜也不難。
起初兩天池傾還沒發現喬書佑對自己變客氣了,畢竟羅可妍的事情才過,那幾天喬書佑行為稍微不正常些都是能理解的。
但當池傾發現自己對喬書佑好,喬書佑這樣就會變得明顯時,他宛如終于挖到了中心寶藏。
他回想起來的确是這樣的,最初同喬書佑相處,也是自己對他客氣禮貌的那段時間裏,喬書佑對自己最好,那時喬書佑還常給自己做晚餐,他們都能一起去外面吃火鍋。
只是池傾的情緒總是難自控,即便早些知道也不一定能早些做到。
喬書佑一對他疏遠躲避,他就只想将人抓過來。所以他不知道這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他對喬書佑好,喬書佑對他客氣,因為喬書佑對他客氣所以他對喬書佑更好。
好幾天了,喬書佑沒有對他擺過臉色,沒有說過一句不好聽的話,這已經是這段時間喬書佑對他和顏悅色的最長時間記錄了。
池傾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他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這種感覺,好像看待一切的目光都随之變得簡單了。
很快是段初的出道舞臺日,段初請了喬書佑去看,還給了他節目錄制現場的入場券。
池傾原本是不可能去看的,雖然他平日裏對這群孩子們是有多一點關照,但還不至于到這步。只是這次喬書佑會去,所以池傾非要跟着一起去罷了。
畢竟他有身份,理由都不需要額外找,現成的就在那裏擺着。
時間是在六點,因為節目錄制現場在城市的另一邊,所以得早點過去。喬書佑那天剛好錄最後一期鑒賞課程,錄完就走了。
出去就看到了池傾的車子停在路邊。
最近池傾很招搖,以前總是很忙的人,最近卻好像有各種空閑時間,每天都會來接他。
喬書佑本該就這麽過去上車了,這天跟先前幾天都不會有任何區別——直到他發現,施洛塵又出現在他眼前。
施洛塵是看不到池傾的,因為從他出現的角度而言,他完全背對着池傾。但相反的,施洛塵卻完全暴露在池傾的視線範圍內,喬書佑已經看到池傾的臉色變了。
他不想看到施洛塵,可不至于冷眼看着施洛塵被池傾毆打。
喬書佑先發制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特意來等你的,我等你好幾天了。”
“等我做什麽?”喬書佑只想路過,“我很忙,我先走了。”
施洛塵想伸手抓他,喬書佑連忙避開,這也是為了施洛塵好,不然池傾看到,大概上來又是一腳——餘光瞥見池傾,雖然還站在原地,不過已經抽起了煙。
“你別碰我,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你在怪我最初那段時間沒有聯系你是嗎,我是有苦衷的,我……”
“我知道你的苦衷是什麽,你有了未婚妻,忙着排練巡演芭蕾舞劇,然後不小心屏蔽拉黑了我的所有聯系方式,對,即便你這麽做了,我也相信你不是自願的,你是被迫的。”喬書佑對他一笑,“沒事的,我不在意了,我先走了。”
“我有未婚妻是因為這次施家受到了影響,施家必須跟江家合作……”
喬書佑氣笑了:“是啊,你們施家在幾年前就預見到了這次事件,所以讓你們提前就訂婚了。好可笑啊,到了這一天,你還撒謊騙我,你圖什麽?”
“我……”
“記得上次給你一腳的人嗎,他現在就站在你身後,你再不讓我走,他還會再給你一腳的。”
喬書佑這麽說,施洛塵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果然看到了面色不虞的池傾。
不過這回池傾的神色雖然吓人,卻一直沒有過來,只是站在原地抽煙。
喬書佑站直看他:“我不知道你現在還出現做什麽,你騙了我很久,現在我一無所有,你反而來跟我解釋,你想要什麽呢?”
說完這句話,喬書佑就直接走了。
大概是真顧忌池傾的存在,施洛塵并沒有再糾纏喬書佑。
喬書佑走到池傾身邊時也松了一口氣,他生怕自己來晚一步,池傾就又要上去揍人了。
但上了車,依舊能感覺出來池傾心情不是很好,啧啧嘆氣像是在努力引起自己的注意。
喬書佑又不确定,他覺得池傾既然沒有什麽可怕行為,那應該就是沒事,可池傾真的太煩了,喬書佑只好問:“……你怎麽了?”
池傾就像是在等着他問,很快說道:“看到姓施的臭小子我就煩,想揍他。”
要自己說想揍施洛塵那還有道理,畢竟施洛塵這般對他。
結果池傾可比自己暴躁多了,看到人就想揍,喬書佑道:“他沒惹你。”
“他跟你站在一起就惹到我眼睛了。”
喬書佑沒話了,他不知道怎麽回。
但池傾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很好,喬書佑一定想象不到他費了多大努力才壓制住自己想要上去一腳将人踹飛的沖動——只為了不想再吓到喬書佑,因為最近他們之間的關系有所好轉,池傾不想看着這些付諸東流。
結果喬書佑回應他的是什麽,是沉默。
池傾很不高興,不高興且夾雜着煩躁。
司機在前面開車,池傾又伸手将隔板升了起來,然後冷不丁地對喬書佑說道:“我現在想親你,可以親你嗎?”
但實際上也沒有等到喬書佑答應同意,池傾就親了上去。
他就是覺得不能給喬書佑開口說話的機會,要是給了,八成又是“不可以”“不能強迫我”之類,所以直接幹脆堵死,聽不到就沒有強迫不強迫這一說了,不說就默認自願。
他親上去的時候明白過來自己有些沖動,可身體跟不上大腦的反應,他怕等會兒喬書佑又會生氣,所以将人抱得很緊。
但令他意外的是,喬書佑沒有推他沒有掙紮,甚至在松開時沒有再賞他一記耳光,只是皺着眉說:“抽了煙就不要親我,苦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負責任小劇場*
池傾瘋狂搖動顧世墨的肩膀:你們顧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