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一場意外之外的發燒讓喬書佑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身體變得比先前更加虛弱。
或許也是受心理因素的影響,身體的虛弱使喬書佑備受煎熬的內心再難支撐,所以這場病才好得慢。
後來即便燒退了,喬書佑的精神也沒能好轉。
先是生病發燒讓喬書佑沒什麽胃口,再來是看到池傾就生煩更沒胃口,那幾天喬書佑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因此身形消瘦很快。
其實對此喬書佑自身是沒有察覺的,他沒有将注意力放到這部分上。他只單純覺得疲憊,好像現在一切掙紮最後都不過是歸于徒勞,因此索性不再掙紮了。
但池傾見他這樣,硬逼着他吃各種補品。
起初還不知道池傾給他吃的是什麽鬼玩意兒,直到咬到一口帶着中藥苦味的煎蛋,喬書佑被惡心地直接吐了出來。
他生平就沒吃過這樣的東西,他覺得池傾這是想要他的命。
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的相處愈發糟糕。
喬書佑不想看到池傾,卻依舊被他逼着每日都要咽下他那些不喜歡的食物——因為池傾滿口威脅,他要是不答應,池傾不是要施家好看,就是要他舅舅一家好看。
經歷過喬正榮的事情,現在比起自己受影響,喬書佑更不願意由于自己而讓別人受到牽連。顯然池傾很懂得怎麽看透拿捏他,知道該怎麽用這點讓喬書佑好好聽話。
不過吃了那麽多好東西,效果自然是有的,喬書佑多少長胖了一些。
他長肉先長臉,前幾天瘦得吓人,面色看着特別憔悴,現在臉上有了肉,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生嫩也就跟着回來了。
冬日的氣息漸濃,氣溫降冷很快,不過屋內開着恒溫暖氣,喬書佑倒不覺得冷。他現在就慶幸被玻璃割開的不是右手,而且已經快愈合了,不然妨礙他拿筆畫畫,他心情就該更難受了。
喬書佑恢複精神後就開始在畫室畫畫,其實他心頭沒有那種能讓自己都期待的乍現靈感,純粹是想保持手感,所以起初找了一幅畫臨摹。
畫名叫《惡魔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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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中世紀時期,惡龍霍亂人間,生靈塗炭,上帝便指引人類勇士前往深林山谷尋找被精靈守護的聖劍,讓他用此劍斬殺惡龍。
奈何惡魔與惡龍沆瀣一氣,比勇士更先一步找到了精靈。
這幅畫色彩對比鮮明強烈,比例對稱,一面是代表純潔美好的精靈,一面是邪惡虛僞的惡魔。
花簇草叢繁盛的深林中,惡魔半跪在地,親吻着精靈的腳背。精靈一縷未着,透明單薄的羽翼垂下,貼在身側,他僅只有一指指尖還觸碰着劍身,視線已經全部被惡魔吸引。
然而惡魔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上捏着能刺殺精靈的武器——是含有劇毒的冥府樹枝。
但聖劍背後就是深淵懸崖,作為守護聖劍的存在,精靈能輕而易舉地将劍推入懸崖——只要聖劍不被惡魔搶走,依舊會有其他精靈會繼續守護。
喬書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幅畫。
那時還不知道這幅畫背後的故事,他單純喜歡畫中的精靈。
因為他們的眼睛一樣,都是粉色的。
那還是喬書佑堅持自己就是小天使的階段,他看到這幅畫就覺得,自己哪怕不是天使,也一定是漂亮的精靈。
雖然長大後他對這類題材的畫作接觸漸漸變少,但這幅畫對他而言的意義是不一般的。這是他對過去某個階段的記憶點,只要看到這幅畫,就會想起曾經自己也有過一段無邪天真的童年時光。
而會選擇再畫這幅圖,純粹是因為這兩天池傾在他眼前晃蕩的次數太多了。
雖然喬書佑對池傾的印象沒有絲毫好轉,但畢竟生活在一起,喬書佑難免受到現實影響。他覺得池傾壞的就像惡魔,又碰巧看到了這幅畫,所以才畫了起來。
喬書佑搬了一面全身鏡到畫室。
雖是臨摹,但細節不可能完全還原,尤其是被惡魔握住的腳部,喬書佑覺得原作上的精靈過于圓潤,所以又對着自己畫了。
他腳踩在小凳子上,一邊畫一邊想別的事情。
當時池傾将他帶到這裏,還專門為他弄了一間畫室出來時,他真覺得是自己誤會池傾了,池傾還挺好的。之後池傾對自己也算關心照顧,他們一起去逛過超市,池傾還帶他去吃火鍋——結果池傾說變就變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先前那些都是池傾裝出來的嗎?
他現在對待自己的霸道強勢不像是假裝,可先前的友好也不像是假裝,難道真的是自己太單純了,進了池傾的圈套而不自知?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下一步池傾會對自己做什麽?
喬書佑不覺得他會放過自己,前兩天跟池傾起了言語上的沖突,喬書佑說自己要離開,池傾竟然讓他先将舅舅欠的錢還清了。
喬書佑當時心一橫,問那是多少錢。
也不知池傾說的是真是假,開口就是七百萬,還說這是他往便宜算了。因為中間多了一個轉送的人,池傾額外又給了那個人不少好處。
喬書佑感覺在池傾口中,自己就像是個可供交易的商品一般,自然更加生氣。但喬書佑再生氣也罵不出太難聽的話,最後也只說池傾就是個俗氣市儈的商人,沒有良心。
越畫越生氣,喬書佑決定等會兒畫到惡魔的時候連張正臉都不給,全部塗黑就行了。
喬書佑連生氣都認真,全神貫注地生氣,連敲門聲都能把他吓到——這裏沒有其他人能進來,這個點家政跟廚師都已經走了,雖然時間看着不太像,可會回來的人也就只有池傾一個。
喬書佑猜到可能是池傾,一聲不吭,應也不應。
沉默地表示不歡迎。
而池傾敲門也就是提醒一聲喬書佑他要進來罷了,實際上喬書佑就算不讓他進,他也還是會進去的。
畫室還很空曠,裏面的東西不多,池傾推門進去就先看到了喬書佑。
依舊穿着那件黑色襯衣,光着腳,瞥了他一眼,表情并不像是高興。但即便如此,哪怕喬書佑總是對着自己擺臭臉,池傾還是忍不住想往他身邊湊。
他剛從鐘敘光那裏回來。
鐘敘光告訴他,他應該将正确、準确,真心的信息傳遞給喬書佑,是喜歡那就說喜歡,不要說其他的。不然兩人所處的位置不平等,或者心境不相同,喬書佑就不會理解,或者根本不會相信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池傾覺得他講得有些道理,但能不能做到就不好說了。
池傾想試試,至少先該讓自己跟喬書佑之間的關系緩和下來,總不能每次喬書佑看他就像看仇人似的。
喬書佑不理他也沒關系,池傾走到喬書佑身後,看他畫畫。
精靈的部分已經完成,喬書佑開始在畫惡魔了。
畫中的精靈純潔夢幻,或許是上回池傾見到過喬書佑對着鏡子作畫的模樣,這回他面前還是有全身鏡,而精靈的體态纖細,池傾下意識就以為喬書佑又是對照着自己畫的。
再看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襯衣,池傾忍不住就連着去想——那裏面是不是空的,他是不是跟上回一樣,除了這麽一件衣服外,其他什麽都沒穿。
畫室裏開了充足的暖氣,池傾莫名有些熱,扯了扯領帶。
他将目光從精靈身上移開,看到了一團黑的惡魔。
沒有面部,沒有細節,只有一個大概的人形輪廓,上半身的部分已經被喬書佑全部塗黑。
池傾問:“你在畫什麽?這一邊是什麽東西?”
喬書佑本不想理他,可池傾這麽問了,他就略帶諷刺地說道:“原本是想畫惡魔,不過畫不出來,幹脆塗黑了。”
池傾忽略了喬書佑語氣中的微妙,繼續問下去:“怎麽會畫不出來?”
喬書佑冷哼了一聲:“因為看過你,就覺得畫中的惡魔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符號,任何惡魔在你面前,怕是都要自降一級。”
喬書佑這麽說還是有些過分的,雖然池傾是有許多不好的地方,但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都不至于到惡魔的程度。
可喬書佑看着池傾就來氣,打不過争不過,也就只能逞着嘴上說幾句了。
然而喬書佑這麽說,池傾并不生氣,他甚至還能說道:“既然如此,那你照我的模樣畫惡魔吧。”
喬書佑就知道自己連說都是說不過池傾的,也沒詫異池傾會說出這種話來,他回了一句:“你不配讓我畫。”
池傾走到喬書佑面前,正是鏡子側方的位置半蹲下身:“為什麽?如果這個精靈是照着你自己畫的,那惡魔就更該照我畫了。”
喬書佑隐隐約約察覺到了池傾接下去可能會做什麽,他下意識就想将自己的腳收回來——但還是晚了一步,下一秒他踩在小凳子上的腳被池傾抓了過去。
喬書佑不願意去觸碰池傾掌心的溫度,他心裏害怕,用力想抽回來:“……你放手!”
但池傾握着他的腳沒松一點力:“像你這樣好看誘人的精靈,讓惡魔怎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