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池傾親自開車帶喬書佑出去吃飯。
他心裏已經想好了要去的地方,還特意換了身簡單的衣服,連車都挑了一輛不是那麽高調的開。
是一家并沒有那麽高檔的火鍋店。
但生意紅火,就餐人數很多,喬書佑跟着池傾進去,就被裏面的客流量驚到了。
他現在實在害怕出現在這種人多的地方,心髒砰砰跳個不行,生怕有人看向自己。以前有多習慣成為衆人的焦點,現在就有多害怕被人注意。
心裏後知後覺地想着,早知道就該跟池傾補充一句,千萬不要來這種人多的店。
喬書佑下意識就躲到了池傾身後并低下了頭,他怕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就會認出他是誰。
而且這種熱鬧人多的店,別說他現在不願意來,就算是以前,他也是不會來的。人多複雜的地方就會有安全隐患,他是喬家的心上寶,父母絕不會讓他來這種地方。
但池傾好像跟這裏的老板挺熟,一見他進來,老板立刻就引着他們往二樓的包廂內去——雖然這包廂的空間根本不大,隔音效果也不好,喬書佑甚至都能聽到隔壁房間說話吵鬧的聲音。
可要吃火鍋是自己說的,池傾只是照着自己的提議帶他來到了這裏,喬書佑絕不會表現出一絲不滿意,從小受到的良好家教還能讓他違心地說道:“這裏好熱鬧,一定很好吃吧。”
池傾的确沒有察覺這是喬書佑裝出來的客氣禮貌,告訴他:“這是我以前常來的一家火鍋店。”
這還是喬書佑第一次聽池傾說起以前。
他對池傾的“以前”多少是有些好奇的,畢竟在他所知道的信息中,池傾的以前并不是那麽光鮮亮麗。池傾這麽說,他就好奇這以前是多久以前。
但池傾只說了這麽一句,後面便不再提了。
要論起來,這家火鍋店對他而言都能追溯到童年的記憶,亦牽連着有關他生母的部分。
他生母是個三十八線小女星,小地方出身,沒什麽實力,就一副皮囊好看,起初是受人誘導進了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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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性格脾氣很好,人也很單純。就是腦子不太行,容易被騙,跟池任翔在一起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找到了真愛。
她的一生都不順利。
被池任翔抛棄以後,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生子。工作稀爛,日子落魄,他們曾在這附近住了五六年。她的精神狀态從後面開始很不好,時不時就會崩潰發瘋,嚴重時都認不出池傾是自己的兒子。
但她還好的時候,會常帶池傾來這裏吃飯。
冬天很冷,但這裏的食物總是熱乎乎的。
那時母親還很溫柔,會一口一口喂他吃飯,會為他擦去嘴角沾着的米飯。
或許是孩童時期的記憶美化了他對這家店的印象,池傾總覺得這家火鍋店是他吃過最好吃的,其他店的味道總是哪裏差了那麽一些。
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帶喬書佑來這種又小又擠的店。
他們點了一個鴛鴦鍋,因為是包廂,新鮮的食材倒是有另外供應,滿滿擺了一小車,酒水什麽的也還算齊全,能供他們自己選擇。
鍋底還挺香,香氣煮出來後,喬書佑就覺得自己真餓了,也就放下了最初有過的擔憂。
雖然包廂裏也還是吵鬧了些,不過他可以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自己。
喬書佑最先就只燙了一片菜葉子,沾了店內的蜜汁蘸料嘗嘗,結果發現味道的确很不錯。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火鍋了,今天也就是因為在天臺上睡覺時被凍到了,醒來想吃些熱乎乎的東西,所以池傾問他想吃什麽時,才說了火鍋。
喬書佑說道:“這裏的蘸料很好吃。”
當然,就算這裏的東西再難吃,他也不會實話實說。
畢竟他跟池傾的關系還沒有到能實話實說這步,他現在不能讓池傾尴尬。
喬書佑幾乎不會吃辣,他的口味更偏甜偏柔和的味道,稍微有些辣味的食物就會給他帶去刺激。他自己外面時總避免辣味,在家時又處處受到照顧,喬家的餐桌上基本不見任何辣的。
所以這麽多年下來,他就從吃到辣的東西會覺得刺激變成了吃點辣的就會胃痛的程度。
奈何池傾真的不知道。
池傾還是能吃辣的,也不覺得這裏的鍋底算辣,他以為一般人應該都能接受。
他見喬書佑只吃清湯鍋,下意識問了一句:“你不吃辣嗎?”
要是老實承認就好了,但喬書佑又覺得池傾這麽說,自己好像是不給他面子似的,他至少也該吃一口,于是便道:“……能吃的,只是不常吃罷了。”
随後為了證明自己能吃一般,他特意涮了一片肉。
然後就被辣到失去味覺,只剩痛覺了。
喬書佑有時都覺得自己可能是對辣過敏,不然他的反應也不至于嚴重到這程度,渾身瞬間熱了起來,耳朵尖都被辣紅了。
眼眶裏立刻彙起水汽是正常反應,喬書佑呼呼吐着氣,企圖通過降低口腔熱度來降低辣度。
池傾看了幾秒才意識到喬書佑這何止是被辣到,簡直是快被辣死了。
連忙倒了一杯冷水給他,一邊不能理解地說道:“……不能吃辣為什麽還要逼自己?”
喬書佑咕咚咕咚喝水,一杯水盡,才終于感覺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他抽了一張紙巾擦眼淚,臉都已經紅了:“……太辣了,這個是真的太辣了。”
但他這樣也很好看,池傾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被辣到也能這麽好看。
随意說了一句:“你要是進娛樂圈,一定會很火。”
喬書佑笑笑,喝了水後緩過來不少。
雖然不知池傾這話是從哪裏起的頭,但也不是接不上:“……其實我小的時候就有人這麽建議過,當時我差點被說動了,後來是家裏人堅決不允許。”
“你家裏人不允許是對的。”池傾卻又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喬書佑想起來,池傾手下就是有娛樂公司的,如果他沒記錯,應該還都是大公司,結果池傾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喬書佑不了解娛樂圈,那對他而言根本是另外一個世界:“為什麽?”
池傾沒細講:“因為很複雜。”
“但是有很多好看的明星。”喬書佑道,“我不追星,但是我喜歡看美人。”
以前不僅喜歡看,還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美人都拉來做模特。
池傾卻很自然地接着說道:“你就是美人,比一般明星都要好看多了。”
喬書佑沒想到池傾會在這時說出這種話,那一下不知該怎麽接。
而記憶開始冒尖提醒他,其實這不是池傾第一次對着自己說這種話了,無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
最初他聽到這話覺得自己是被冒犯了,會生氣。
現在了解了池傾一些,就知道他只是從來将這種話說得很直接罷了,其實并不一定有冒犯的意思。
不過好在池傾也終于回想起來,無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他說這話時,喬書佑的反應都不像是太高興。
這次不過是順勢就講了出來,池傾問:“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別人說這種話?”
喬書佑沒否認:“……太直白的話,我不知該怎麽回答。”
池傾就知道他是不喜歡的意思了,于是就不說了,轉問他:“這裏的糕點還不錯,等下要嘗嘗嗎?”
但池傾話音才落下,喬書佑還沒來得及說好,就聽着他們的包廂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撞開了。
喬書佑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往門的方向看,只看到一個喝醉了的男人進來。
還不小心跟對方四目對視了,喬書佑趕緊收回眼神,怪吓人的。
池傾皺起眉,已經站了起來,他顯然對突然闖入這裏的陌生人感到非常不悅,似乎是想将對方推出去。
可這人略顯踉跄的步伐還是要比池傾快上一些,沒幾步就走到了喬書佑面前,還朝着喬書佑伸出了手——喬書佑下意識就往後躲去,還好在碰到他以前,那人先被池傾拽着衣領往後扯倒了。
這就是喬書佑不願意來這種地方的原因之一,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人出現。
那人猛地摔在地上,醉眼迷蒙地爬起來,沖着池傾發火:“你推老子做什麽?”
池傾都不想跟這種醉鬼多廢話:“趕緊滾出去。”
對方捋起袖子一幅要打架的架勢。
但池傾直接拿過旁邊的一瓶啤酒,先在放置酒水的櫃臺上一記敲碎了。
瓶碎聲音吓人,啤酒炸濺了一地,池傾舉着酒瓶抵在對方的脖子上,冷冷問道:“清醒了嗎?”
喬書佑剛才是被醉鬼吓到,現在是被池傾吓到了。
池傾的動作完全在他意料外,他根本沒有想到池傾會這麽狠。
這舉動已經不是為了恐吓威脅對方了。
如果只是為了恐吓,完全沒必要将瓶子湊那麽近。但池傾幾乎沒有猶豫地就将碎到尖銳的瓶身抵在了對方脖子上,要這人稍微動動,玻璃就會紮破他的皮肉。
池傾是認真的。
喬書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架勢,不知道這這情況下自己該怎麽辦,更不敢勸。
但喝醉的人哪裏知道自己面對着什麽,似乎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喉嚨上抵到了東西,還想叫嚣。
好在這時,對方的朋友找到了他,見到人在裏面,立刻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醉自己跑出來了。”
池傾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手裏的酒瓶都沒有放下。
喝醉的家夥被他兩個朋友往後拖遠了,才阻止了他做出将自己脖子往酒瓶上抹的事。
但醉鬼依舊不依不撓,指向喬書佑喊道:“你們別拉我,看到那個小姐了嗎,問問多少一晚。”
喬書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聲“小姐”是指自己,一下子又氣又尴尬,恨不得撕了這個家夥的嘴。
不過這句話更讓池傾生氣,原本他都不打算跟一個醉鬼計較了,結果對方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手中的酒瓶直接就往人腦袋上砸去,登時砸的對方頭破血流。
場面變得混亂。
最後老板出來阻止,隔壁食客也出來勸架,池傾才住手。
對方三個人沒有一個人是池傾對手,最後池傾一點事都沒有,而三個人都進了醫院。
慶幸的是池傾沒有把人打成重傷,最慘的那個也只是腦袋上血流得比較吓人罷了。
要傳出去池傾在一家小火鍋店跟人打架一定很不好聽,但池傾卻不是很介意的模樣。他叫助理來善後,助理臉上也不見一絲慌張,似乎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
池傾洗幹淨手上的血跡後,就帶着喬書佑回去了。
後來只跟喬書佑說,以後再也不帶他去那樣的地方了。
因為附近有紅燈區,老板也做那些小姐們的生意,所以喬書佑才會被一個醉鬼那樣誤會。
但喬書佑被吓得不輕。
他一直都生活在溫室裏,是被父母悉心照顧的心尖肉。哪怕是在國外留學時期,交際圈也并不大,日常只是跟志同道合的同學朋友們交流學習。
他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尤其事後池傾的态度冷靜淡定,好像剛才那些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讓喬書佑最害怕的。
這段時間池傾的意外好相處似乎讓他淡忘了先前自己對池傾的看法,然而當這樣超脫他認知範圍的事情發生之後,先前那些事情也就變本加厲地浮現了出來。
喬書佑想起最初在醫院見到的池傾,将真相說得那樣鮮血淋淋。想起後來讓自己咽下了石榴籽的池傾,行為荒誕詭異。
喬書佑做了一夜噩夢。
夢到他想要離開的時候,池傾直接将他鎖了起來,不允許他踏出這裏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