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一瞬間的念頭非常嚣張,幾乎要把池傾這段時間維持住的溫柔友好全部壓下碾碎。
他就在喬書佑身側,只要他伸手,就能将喬書佑攬入懷中,就能用自己的心意将他重塑,哪怕喬書佑不願意,他也有千百種手段能讓喬書佑屈服認命。
可再看向喬書佑時,對上他那雙特殊妖魅的眼眸時,池傾又很理智地想到——不能吓到他,如果他知道自己心裏藏着這樣的想法,一定會害怕自己吧。
池傾的表情始終未變,喬書佑也不知道在短短的幾分鐘內,他心裏走過了多少極端危險的念頭。
喬書佑只是想着,這回的工作結束了,而池傾正好來找他,現在一切條件似乎剛剛正好,他能将這件事情告訴池傾。
于是嘗試着開口說道:“……我今天剛領到了薪水,我請你吃飯吧?”
不可思議的是,喬書佑的這麽一句話,池傾那些所有不好的念頭,竟然都散了。
池傾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喬書佑要請他吃飯?為什麽?
喬書佑看出了池傾的疑惑,生疏緊張地解釋着:“……這段時間,謝謝你照顧我。”
聽到理由竟是這個,池傾差點笑出來。
他覺得喬書佑一定不知道自己對他到底是存了什麽樣的心思,只看到了毫無動作的表象,所以才會對他抱有這樣感謝的情緒。
但喬書佑是真的不知道。
剛開始是害怕不安,可這麽些日子下來,從極端的難過到漸漸趨于平靜,喬書佑已經接受現實現狀了。
從頭到尾,池傾都沒有對他做過什麽。
至少在喬書佑看來就是如此,池傾救了他,給了他暫時容身之所,日常照顧他,還給予了他很大自由——最多就是在言語上威脅過他幾句,其他方面并無不好的地方。
而這樣的言語威脅,時間一久,自然也稀釋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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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書佑想,或許池傾就是這麽一個說話不好聽的人罷了,比起說過什麽,更重要的還是做了什麽。
喬書佑很自然地就覺得可能是自己誤會池傾了,因為之前他對池傾并不熟悉,但聽過很多有關池傾的流言,所以看向他的目光帶上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然而實際相處之後,他發現池傾并非壞人。
尤其還是在自己經歷了這一切後,喬書佑就覺得人不能聽信流言。畢竟也有很多人謠傳他是野雞大學畢業,繪畫水平一塌糊塗——三人成虎,謠傳從來都傳得比事實快,即便他喊破喉嚨解釋,也會被人故意無視。
喬書佑現在能力有限,就算是想感謝池傾,能做的也就只有請他吃頓飯了。
哪裏想到池傾還不領情。
其實池傾對喬書佑主動示好是歡喜的,心頭上所有暴躁想法都被撫平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他開口卻是說道:“我不想去外面吃飯,太麻煩了。”
喬書佑一愣,沒想到池傾會拒絕,想了想說道:“……那我自己做,在家裏吃,好嗎?”
池傾根本說不出“不好”,喬書佑說“家裏”,這個說法讓他很滿意。
另一面他也驚訝喬書佑竟然會做飯,在他印象中,喬書佑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這雙手不會用做除了畫畫以外其他事情。
“你會做飯?”
“當然。”喬書佑道,“留學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做的。”
這是池傾根本沒想過的走向,他覺得很新奇:“好。”
喬書佑心裏舒服了些,他也希望自己跟池傾的相處好些,至少能做到不再像之前那般尴尬。
但沒想到在打開這裏的冰箱門後,喬書佑又立刻尴尬了。
池傾這裏的廚房還分了中廚跟西廚,可不管是哪邊的冰箱,打開來都空空如也。冷藏區什麽都沒有,只有幾包幹燥劑,冷凍區就一盒速凍包子,還是上回給喬書佑吃剩的那盒。
面對這樣的場景,池傾本人也尴尬。
他不會下廚,也不會讓別人來家裏做飯,吃飯之類基本都是在外面解決,根本不需要填充冰箱。
雖然這段時間喬書佑在這裏生活,但每天吃的都是管家送來的餐廳餐,喬書佑也從來沒開過這裏的冰箱。
一直被當成擺設的冰箱難得打開一次,卻讓喬書佑跟池傾共同沉默。
喬書佑靜默了幾秒後,說道:“……那我去超市買吧。”
池傾接上:“我陪你一起去。”
于是最後的場景,繞着就成了他們一起去逛超市。
小區門口就有一家大超市,喬書佑出去還是戴了帽子口罩,不過帽檐稍稍往下壓些,只要路過的人不盯着,就不會發現他眼睛的顏色跟常人不同。
或許是因為身邊有池傾陪着,他高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地散出了讓人覺得安全的氣場,喬書佑倒也沒有那麽害怕出現在公共場合了。
他嘗試着想要跟池傾說話,可也不知自己能跟他說什麽,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還是沉默。
好在池傾主動跟他說話:“現在,住的還習慣嗎?”
“……嗯,挺好的。”喬書佑終于能說了,“謝謝你,這次幫了我。”
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池傾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幫他。
只是喬書佑這樣誤會了,又因為這樣的誤會向自己道謝,池傾便不想着解釋,決定任着喬書佑這樣誤會下去。
池傾淡淡道:“不用客氣。”
“……你想吃什麽?喜歡吃什麽?”
“都可以,我不挑食。”
喬書佑雖然會下廚,但水平沒有高到哪裏去,他能有這點水平的廚藝還都是被逼出來的。
畢竟是中國胃,在國外留學時光是食物就很不習慣。那會兒周圍也找不到正宗的家鄉味,喬書佑就只有自己下廚做。
既然池傾說什麽都可以,喬書佑就決定自由發揮,準備做點簡單的家常菜。
最近天氣冷了許多,晚上最适合炖湯。
喬書佑随了自己的口味選擇食材,他不太喜歡太油膩的肉湯,最後買了條活魚,準備炖魚湯。其他一應多是蔬菜海鮮,不見有什麽肉食出現。
池傾很少逛超市,他不太喜歡這樣吵鬧人多的地方。
可跟喬書佑一起,他卻感覺很好。
最後除了食材,還買了很多速凍食品跟零食點心,整整一輛購物車塞得滿滿當當。
回去後,喬書佑處理食材,池傾就負責将東西裝進冰箱。
喬書佑看到池傾放東西的樣子就覺得他真是強迫症,連瓶子都要按照種類大小一一排列。
而池傾塞好冰箱去看喬書佑,就先被他切魚的樣子吓了一跳。
他總以為喬書佑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那一雙手,只是用來創造藝術。
但他一手刀一手魚的樣子也毫無違和感。
手起刀落,魚頭跟身體就徹底分離。
魚身還在因為神經跳動,而喬書佑動作很穩,用刀将魚推入水槽,開始刨鱗清洗,一氣呵成。
池傾走進去,問:“哪裏需要我幫忙嗎?”
喬書佑聽到了他進來的腳步聲,沒有回頭:“不用,我能行的。”
“我還以為,你只會畫畫。”
喬書佑不置可否,語氣卻嚴肅:“你這是偏見。”
“但你更适合做個藝術家。”
喬書佑不太喜歡這樣的說法。
“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喬書佑突然說了句很有意義的話,“就像清理一條魚,做一道菜,手法流暢娴熟,看得人就會覺得舒服。能給人帶去情感享受的,就是藝術,沒有什麽适合不适合的。”
池傾聽出來他不太高興,可能剛才自己那句話惹到了他。
但池傾喜歡他這樣較真的模樣,沒有原因,就是喜歡。
所以池傾老實說道:“對不起,我不太了解這些。”
“沒事,沒什麽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其實喬書佑也猜到池傾大概是不會了解這些的。他是個做生意的商人,又不是什麽文藝的家庭背景出身,或許只是想跟自己說說話,但沒有找到好的切入點罷了?
喬書佑花了不短的時間,終于将一桌晚餐準備完成了。
池傾一個人住了三年多,這還是第一次家裏有人做了熱氣騰騰的晚餐給他吃。再誇張點,好像還是第一次,他在家裏吃了晚餐。
喬書佑用魚頭加豆腐炖了湯,奶白奶白的湯頭,看上去好像沒什麽味。
但池傾先舀了一勺湯嘗味,發現意外鮮美。
氣溫驟降的初冬時節,他感覺自己被這麽一口湯暖到了。
喬書佑有些不安地問:“……味道,還行嗎?”
池傾點頭:“嗯,很好喝。”
喬書佑放心了,露出了淺淺的笑,說道:“……那就好。”
池傾的視線落在喬書佑的笑容上,只是這麽看着,突然卻有種哪裏終于開竅的感覺。
他一直否認自己面對喬書佑會有的感情可能是喜歡,但這一刻好像猛然頓悟,渾身堵塞的節點打通,心将正确的訊息信號傳遞給了大腦,他開始慢慢察覺,這真的是喜歡。
因為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而這樣的心情也沒有任何實體載物,更沒有合理的可解釋理由——所以池傾一直不相信,不相信他對喬書佑一見鐘情,不相信這是喜歡。
但現在他突然發現了理由,以及情感的載體。
因為這一口湯很好喝,所以他喜歡。因為喬書佑笑起來很好看,所以他喜歡。因為喬書佑的眼睛很漂亮,所以他喜歡。
喬書佑的一切,都是他喜歡的理由。
池傾盯着手裏的勺子,對這突然頓悟的感情難以置信。
原來這都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