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這麽詢問的一瞬間,喬書佑想過否認。
如果他承認,很有可能就會失去這次賺錢的機會,畢竟現在整個社會對他們家的仇恨值都很高。
可一次就能進賬這麽一筆,還不是通過賣畫的方式,這樣的機會要等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喬書佑心裏猶豫,理智在告訴他,應該要否認,只要他不承認,對方也沒有辦法确定他到底是或不是。
可這二十年來他都做習慣了一個乖孩子,哪怕是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撒不出謊,最後承認:“……對,我是。”
喬書佑的心髒砰砰直跳,不敢想自己這麽承認以後,對方會給他什麽回應。
結果對方好像也沒什麽大反應,關注點是落在了喬書佑沒想到的地方:“……原來你真的是粉色眼睛啊,我還以為是新聞亂說的。”
喬書佑都不知是該慶幸對方關注點落錯好,還是尴尬好。
但看對方的表情,的确不像對自己是有什麽厭惡敵意的樣子。
喬書佑很少向別人推銷自己,主要是他也不會,可現在挺擔心對方會因為這個原因而拒絕自己,喬書佑還是說道:“……但是你可以相信我的專業水平,這種類型的畫是我比較擅長的……”
“我知道,你發我的畫我都看了,如果不是覺得合适,我也不會特意讓你過來的。”好在陸老板對這點并不打算深究的,他只這麽問了問,接下去就該說什麽是什麽了,“我将我的大致想法先跟你說一下,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喬書佑驚訝他這麽一問就沒了,接下去真是向自己說起了大概想要的效果。
喬書佑認真聽着,覺得這些要求的确挺複雜,最後陸老板問他是否能行時,他試探地說了一句:“那我畫幅地獄出來,可以嗎?”
地獄。
一說出口,喬書佑就感覺自己好像是說錯了。
不管老板要求的風格是如何,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店面——還是甜品店,他畫幅地獄出來是要做什麽,算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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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書佑正想自己該怎麽挽回這句話的失誤,沒想到對方卻很有興趣的樣子,眼睛亮了亮:“……對哦,地獄,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這個提議很好啊!”
沒想到誤打誤撞還成了,喬書佑偷偷呼出口氣,眨眨眼說道:“……嗯,那就這個吧。”
第一筆工作就算這麽成了。
但真要畫地獄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尤其是在這麽大的牆面上,細節樣樣俱到是不可能,喬書佑得先設計安排好整個場景的布置才能動手。
其中唯一能算輕松的只有色彩搭配了,就灰白黑三種,倒不至于再讓他為了顏色頭疼。
或許是意外順利地接下了這筆工作,也或許是因為這讓喬書佑看到了一些些希望正在亮起來,之後那兩天,喬書佑的心情狀态的确是池傾看到過最好的,都可以用積極來形容。
後來兩天喬書佑沒有出門,配材料的事情老板會負責,他就先将設計圖紙畫出來。
他加了甜品店老板的微信,知道了他叫陸落錦,年紀不過只比自己大幾歲罷了。喬書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像陸落錦這麽溫柔友好的人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經歷面對的是衆叛親離的現實,偶爾遇上一個肯對自己友善的陌生人,心裏倍感溫暖。
而且陸落錦不僅友善,問題麻煩也少,喬書佑自己将圖紙改了好幾版,一次次發給他看,陸落錦都只說很好,他找不出不好的地方。
這也讓喬書佑稍稍找回了些自信,他還是有靈感的,還是能将這幅畫作出來的。
而池傾知道喬書佑最近在忙什麽,也知道他接了一份畫畫的工作。
池傾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不單是對這件事的,其實面對喬書佑這個人時的心情,他就覺得已經是自己無法明言形容的。
他想金屋藏嬌,想将喬書佑永遠都藏在這裏。
喬書佑生而就是華貴的金絲雀,那就只要好好待在鳥籠裏就好了,不需要飛到自己掌心以外的其他地方。
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訴他,喬書佑是個獨立的人,大概不會高興自己對他有這樣的想法。
而心底有一塊被忽略無視的小小角落,只想着,要是喬書佑能主動将這件事情告訴自己就好了,這樣池傾心頭的矛盾感會緩和許多,至少能做到接受喬書佑這麽做了。
池傾壓着這樣前後矛盾的念想,但也沒有阻止喬書佑去做這件事情。
奈何喬書佑卻一直都沒有将這件事情告訴池傾。
畢竟在喬書佑眼裏,池傾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哪怕他現在做的事情無意之中給自己提供了不少的幫助,但到底也只是個陌生人。
況且他跟池傾直接交流的次數很少,這樣的事情要他主動去說,喬書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他會覺得尴尬。
所以幹脆不說,他覺得還是等這單工作結束之後,再告訴池傾好了。
喬書佑完成牆面繪畫的圖紙設計後,就正式着手畫了。
在牆面繪畫這方面,他也不算一點經驗都沒有,留學時候畫得多,喬家也有不少地方都是他畫的。
陸落錦過來監工的次數不多,剛開始會來看看,中途有好幾天沒出現,但當喬書佑完成了将近四分之一時,陸落錦過來看的次數就變多了。
畢竟喬書佑從小在這方面就有極高的天賦,年少時期就得過世界級的獎項,要不是這回沒有辦法,也不會來接這樣的工作。要知道以前他一幅畫就能賣好幾萬,換成這兩面牆,至少能多賺好幾倍。
不過喬書佑暫且沒有出現這樣的心理落差,不管現實如何,他至少想保持住自己對這一項事物的喜愛是幹淨純粹的。而且陸落錦對他挺好,說話的次數多了,他過來這邊看進度的時候,也常常會給喬書佑帶些甜點什麽。
因為喬書佑不知道,但他被自己的親舅舅用作抵債最後落到池傾手上卻已經是很多人知道的事了,其中偏偏正巧包括了陸落錦。
不僅如此,陸落錦還知道在喬家垮塌後,喬書佑可算是無依無援,不少朋友拒絕幫助他,有些甚至跟他絕交。
對局外人而言,這件事情已經算過去挺久了。
而且随着越來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也就能知道喬書佑對這件事情是真的毫不知情。
只是大部分人都愛貴人墜落的戲碼,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從雲頂墜落腐爛泥地,不管喬書佑是不是真的知情,他後來的所有經歷不過就是給部分人增加些飯後閑話的談資罷了。
兩面牆前後一共畫了大半個月,等到喬書佑結束這個工作時,他跟甜品店老板的關系已經還算不錯了。
他們在完成的牆面前合了好幾張影,單純因為喬書佑覺得老板好看,不當模特有些可惜。
陸落錦讓他等正式開業後常來這邊,他請客,不收錢。
喬書佑就想着,到時候送幅畫算作賀禮。
這是落魄後賺到的第一筆“大錢”,喬書佑心情很好,回去後在畫室裏畫畫,不自覺地哼起了小曲兒。
那天池傾回來早些。
喬書佑的一切動向都有人向他彙報,所以他知道喬書佑已經結束了牆繪的工作,現在在家。
盡管喬書佑不肯将這些事情告訴自己,但池傾覺得自己可以主動點接近喬書佑——就像鐘敘光說的那樣,他可以對喬書佑好些,因為這是他的光明。
池傾敲了門才進去畫室的,喬書佑回頭看向他那一瞬的表情也是明媚到讓他心跳加速的。
直到目光落到喬書佑對着另一個人的照片畫畫時,心裏一點點即将失控的因子又冒了出來。
池傾不動聲色地問:“你在畫畫?我有打擾到你嗎?”
這段時間池傾對他友好有距,喬書佑也漸漸卸下了對池傾的防備,輕笑說道:“……沒有,只是随便畫畫罷了。”
池傾這走過去,看着放大打印出來的照片:“這人是誰?”
喬書佑老實說了:“就是雇我畫畫的甜品店老板,他長得很好看吧?”
池傾的目光再落到喬書佑的畫上。
跟照片中黑色地獄的背景不同,雖然才只完成了一個角落,但在喬書佑的畫裏,這個人是被一團暖色溫柔包圍。
池傾不覺得畫中人好看,他只覺得這個人礙眼:“你喜歡這樣的人?”
喬書佑一瞬沒聽懂池傾的問題,主要是不明白池傾為什麽會這麽問。
只是覺得誰會不喜歡又好看又溫柔的人,所以下意識道:“對啊,他很溫柔。”
池傾突然開始覺得鐘敘光的說法是錯誤的。
他或許不該對喬書佑這麽好,又給了他這麽多自由。
因為喬書佑不是一道真的可以随他擺動調整的光束,喬書佑是一個活着的人,充滿了一切不确定的變量。
喬書佑也許喜歡溫柔的人,但他并不是溫柔的人,也不可能成為溫柔的人。
他或許應該遵從內心最初的想法——将喬書佑徹底藏起來,只做掌中的金絲雀。這樣觸碰不到別人的溫柔,他就不會喜歡別人的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