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喬書佑被池傾帶走了。
池傾将他安置在一處郊外的別墅,方圓十幾裏沒有人煙,喬書佑從來到這裏的那天起,就沒看過到有車或人從這附近經過。
雖然他沒有被軟禁在房子裏,池傾許他自由走動,可将他放在那麽一樁別墅裏,基本上也同軟禁隔離沒有區別了。
喬書佑看不透池傾想做什麽,他本來以為池傾對自己別有所圖,畢竟池傾都這樣表現出來了。
可實際上将他安排到這邊後,池傾不僅沒有碰過他,甚至都沒有出現過。
別墅裏有幾個傭人,大概是池傾安排來照顧他的,每日打掃做飯井井有條,唯獨從不跟喬書佑閑談,喬書佑問他們什麽,沒有人會回答。
另外池傾還派人送來了一些繪畫工具,不過喬書佑已經好久沒有動筆的心思了,一次都沒用過。
他不明白池傾的用意是什麽,是打算這樣軟禁他一段時間,慢慢消磨他的意志嗎?
如果真是這樣,喬書佑都覺得池傾太看得起現在的他了——根本不需要池傾再用這樣的方式消磨,他本身就已經沒什麽意志了。
喬書佑從靈魂到身軀都麻木不仁,多一秒呼吸都覺得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或許他也該死去的,趁着現在還有些自我自尊沒有被踏盡的時候,帶着最後有的自己死去。
但他害怕。
想到母親死去的模樣,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要是羅可妍在,至少他還覺得有再堅持下去的動力,可短短幾個月內,他連母親都失去了,心裏最後堅持的信念也跟着崩潰垮臺了。
池傾拿舅舅威脅他,喬書佑再恨舅舅的行為,卻也不能任着池傾真做什麽。
畢竟在他們無處可依的時候,是舅舅幫助了他們,而羅可妍自殺,也是舅舅幫忙處理了後事。
至少這點恩情,他還是得還清的。
喬書佑在這裏的日子過得昏暗,沒人理他,他也不想理人,終日将自己關在房間裏,不眠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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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個星期過去,池傾再度見到他的時候,喬書佑竟是比上一回見面時更瘦弱了幾分。
不過池傾過去那天,喬書佑倒是難得出了屋,在院子裏吹晚風。
九月中下旬,天氣已不再那般炎熱。郊區風景空氣都好,剛過下一場晚夏陣雨,傍晚時分天空便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火燒雲。風亦難得涼爽,喬書佑便去了院子裏吹風。
精神不濟使他的感官也變得遲鈍,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時并沒察覺到,一直到腳步聲很近了,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頭。
站在他身後的人就是池傾。
喬書佑不知道自己該跟池傾說什麽,眼前這個男人,從表面上而言就是囚禁了自己。
但池傾那瞬間只詫異喬書佑在短時間內的迅速消瘦。
他倒不是故意要将人晾一個禮拜再出手,只是被帶到了陌生的環境,喬書佑又經歷了那些事,池傾明白自己對他而言不是是個讨嫌的陌生人,所以才将空間時間單獨留給了喬書佑。
他想着等喬書佑适應些了,接受現狀了以後再出現。
至于這個期限大概是要多久,池傾沒想過,他只知道這一星期過得有一個月那般漫長。
過去的兩年裏沒想着見喬書佑,所有念想也就漸漸作罷。
可時隔兩年再次見到,曾經讓他一眼心動的人,如今依舊帶着讓他動心的感覺——喬書佑的存在甚至都讓池傾感覺不可思議,他還沒這麽真切地感受到過,原來自己也是有心的。
他好像早就把人類該有的心跟情感都丢了,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因感情沖動做過什麽事情。
他習慣了隐忍僞裝,所有人都嘲笑他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連池傾自己都随着這麽認為,他就該是這樣的,對一切事物都只有漠然的态度。
可看着喬書佑,望到他那雙淡粉色的眼眸,還有精致到不可思議的五官,他就覺得胸口有什麽重量慢慢壓了下來,好像是他落失多年的心終于回來了。
先前幾天再調查喬書佑這兩年的經歷時,池傾才發現他身體的秘密——跟常人不同,喬書佑竟是雙性。頭一次在現實中接觸這種人,池傾也免不了震驚,還想着之後自己該怎麽看待喬書佑。
然而此時此刻,就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什麽值得稀奇的事,他的美足以彌補一切。
同樣也讓池傾更堅信以前的看法。
第一次見到喬書佑,他就覺得喬書佑活像鬼魅,長這麽一張臉,像是專為魅惑人心而來的,所以即便他将心藏了起來,也逃不過喬書佑的魅惑。
這回他再一次告訴自己,這不是一見鐘情,這是他着了鬼魅的道。
池傾看着他,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你瘦了。”
喬書佑的精神沒那麽好,也不是很想理池傾。
心裏明明已經是失去一切後的無所畏懼了,可看到池傾,他還是會忍不住害怕,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對自己做什麽,又會對自己做什麽。
喬書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這麽問,但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你把我關在這裏,到底是想做什麽?”
池傾輕笑,步步靠近他:“我沒有把你關起來,你要是不喜歡這裏,可以随時離開。”
“……但是我一旦離開,你就會找我舅舅麻煩,你威脅了我。”
“比起我言語上的威脅,難道不是你舅舅的行為更過分嗎?”池傾道,“他這樣對你,你難道還想回去,等他把你送到下一家手上?”
池傾的話刺痛了他,他現在的确無依無靠,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該怎麽辦。
喬書佑不願一句話都不出口,倔倔說道:“總有地方是能讓我去的……”
池傾走近,捏過他下巴,細細打量這張讓自己念念不忘的臉,他不想讓喬書佑知道自己對他的着迷,像是故意為了跟回來的心對抗一般,所以說道:“可除了你舅舅那,現在你還能去哪裏?”
喬書佑說不出話。
他想避開,可池傾用了力,捏着他的下巴不肯松手。
四目對視的時候,池傾的眼神叫喬書佑心底打顫。
他渾身上沒有一個寫着溫柔二字的地方,眼神更是透着毫不掩飾的占有欲望。
喬書佑下意識就說道:“……你別這麽看着我。”
這句話倒像是一個回憶的點,聽到喬書佑說這句話,池傾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喬書佑好像也說過相似的話。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他的?池傾想不起來了。
他只知道這回,自己可以這樣說:“我就想這麽看着你。”
他不僅可以這樣看着喬書佑,還可以伸手觸碰到他:“你想要平安無事的話,現在能保護你能讓你依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喬書佑說不出話。
這一刻,他讨厭池傾。
讨厭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讨厭他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讨厭他知道自己的過去,讨厭他看到自己眼下的落魄。讨厭池傾将他的過去說得如此直白血淋,讨厭他将自己現在的處境一語點透。
到底年少,又從小到大受盡了父母寵愛,哪怕從雲端墜落,裏子依舊保持着些心高氣傲,被池傾這樣說卻無法反駁,喬書佑只能往心裏憋着,氣得眼眶都紅了。
池傾看到他紅了的眼眶,才松開了自己的手。
但池傾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問題,他看着喬書佑:“事實就是這樣,早些接受不好嗎?”
要池傾不再多說這一句,喬書佑可能還好些,偏偏池傾說了這麽一句,喬書佑心裏就更堵了。
喬書佑沖動出口:“……因為你自己就是這樣過來的對嗎?”
池傾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等着他将話說下去。
喬書佑聲音有些抖:“我在網上查了一些跟你相關的資料,就因為你……”
話被池傾打斷:“閉嘴。”
池傾一兇,喬書佑還是立刻噤聲了。
池傾的表情明顯可見地變得兇狠起來,喬書佑被他的眼神吓到。
但好在沒一會兒,池傾又恢複了,他對喬書佑道:“進屋吧。”
喬書佑不想進去,可池傾的氣勢吓人,他還是乖乖跟着進去了。
“張姨說你在這裏一直不肯吃東西,也很少出房間。這樣不太好,你瘦了很多。”
張姨是這裏負責照顧喬書佑的其中一個阿姨。
可池傾的前後态度轉變太快,喬書佑還不能反應過來。
屋內桌上正擺着許多水果,都很新鮮,喬書佑一天沒吃主食,阿姨就洗了水果,連石榴都一粒粒敲出來放在了盤子裏。
池傾正巧看到桌子上紅豔欲滴的石榴,若有所思,問喬書佑:“你不喜歡石榴嗎?”
喬書佑只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池傾見他搖頭,拿過一粒直接遞到他嘴邊。
喬書佑不解,但池傾接下去的行為更讓他詫異——池傾直接塞進了喬書佑的嘴裏,然後手指按着他下巴,硬是讓喬書佑将整粒石榴咽了下去,連石榴籽都沒讓他吐出來。
池傾的行為過于野蠻詭異,但喬書佑卻很快想到了他可能想要表達的意思。
希臘神話中的冥王,為了使自己搶奪回來的妻子能留在地底冥府,便喂她吃下了石榴種子。因為只要吃過冥府的食物,就必須永遠留在冥府了。
喬書佑看過很多相關畫作,自然知道這個故事。
他不确定池傾是不是這個意思,畢竟在他眼裏,池傾不像是會知道這種故事的人。
可能解釋池傾這荒誕行為的,似乎也只有這麽一個理由。
喬書佑還是頭一回咽下了石榴籽,池傾放開手後,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