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喬書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想過自己是否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他被下了很多藥,暈暈乎乎意識渙散,感覺一切都不真切,而藥效會造成記憶短缺,他也記不得後來發生過哪些事情。
等到他再度睜開眼睛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在醫院裏了。
睜開眼是病房蒼白的天花板,鼻腔間充斥的是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喬書佑以為自己是死了。
否則怎麽會意識如此茫然,身體飄然好像浮在雲間。
直到稍稍扭了扭頭,發現自己是在一個有窗的房間,而且看起來像是醫院病房內,喬書佑緩了緩,就知道一切都還真實,他并沒死。
那瞬間心裏反被幾分失落包圍,他要是能真這樣死去了該有多好。
“你醒了?”
耳邊有陌生的聲音響起,喬書佑轉過頭,這才終于看到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池傾。
只可惜,兩年不見,喬書佑早已将他忘了。
再見面,零星半點似曾相識的感覺都沒有,他就覺得池傾是個陌生人。
喬書佑渾身難受,手腳無力,微微一動身體,惡心想吐的欲望就湧了上來——所以他不敢動作太大,身體是以能令他稍微舒服些的姿勢蜷縮着,他眨眨眼,虛弱出聲:“……你,是誰?”
時間過去了兩年,池傾可不指望喬書佑還能記得自己,他想過喬書佑該将自己忘幹淨了。聽着喬書佑這麽問,他想了想,說道:“沒有我,昨天晚上你可能已經死了。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喬書佑什麽都想不起來,他的腦袋很重很漲,裏面好像灌滿了水,特別難受,他艱難說道:“……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昨晚池傾并沒有對喬書佑下手。
Advertisement
起初是心動了,畢竟這是塊送上門的美肉,一切就緒,只等自己動手吃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畢竟池傾一開始就沒有過這樣的打算,喬書佑會是被下了藥送過來的在他意料外。
而且他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對待喬書佑。
曾經心底覺得純粹無瑕的美玉,不該被用任何方式玷污。
況且池傾過慣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将一切精力注意力都放在事業上——說直白點,突然要讓他去上一個被下了藥的人,他沒這個興趣,又是這樣的方式,他更沒這個胃口。
喬書佑要不是他挂念過的人,這回又是他主動将人讨來的,按照他的脾性,現在早就已經發飙了。
不過很快,池傾就發現了喬書佑的不對勁。
他毫無意識,像是陷入了昏迷,皮膚溫度燙手,兩鬓更有冷汗落下。
拍了拍他的臉,也不見得有任何反應。
池傾猜測他是被下了過量的藥,是迷幻劑?還是催情劑?
但不管是什麽,這類藥必然都是傷身體的,喬書佑現在的狀态不對,萬一運氣不好,是會對這藥産生過敏反應的特別體質,他怕喬書佑會死在這張床上。
所以池傾立刻就将人送往醫院了。
偏偏喬書佑卻是什麽都不記得,連絲毫印象都沒有,聽到池傾說他昨晚差點就死了還迷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他就要死了?怎麽現在又會在醫院?
池傾看他表情就明白他不知情,開口并沒有委婉,直說道:“你舅舅欠了人錢,還不出就将你抵給了債主,而債主轉手将你送到了我這裏。等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意識不清昏迷不醒了,所以我将你送來了醫院。”
池傾的語氣平緩,但每一個字都好像是一記巨大的石頭,落在喬書佑的心頭,他那顆已經被現實擠壓到快要破碎爛掉的心髒好像都感受不到疼了,只是無聲地承受了下來,對一切都感到麻木不仁。
記憶混混沌沌,經由池傾提醒,喬書佑才想起來,昨晚舅舅是對自己說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話,其中就有“幫舅舅一個忙,舅舅以後都會記得你的好”這句。
那時喬書佑還不理解自己能幫舅舅什麽,他一無所有,再也不是喬家的小少爺,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幫助舅舅。
可這回願意對他們家伸出援手的人也就只有舅舅了,喬書佑自然是答應了,他說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就會幫舅舅。
現在終于明白是什麽意思了,第一瞬間是不敢相信舅舅會這麽對待自己,可再過一會兒,也就接受了。
他的生活從天堂墜落地獄後,所視一切都開始崩潰扭曲,這些日子,算是把從來不知的悲慘都歷經了,也看透了所謂的世态炎涼。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包括喬正榮做的那些事情,其實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的世界簡單狹小,就是想好好畫畫,然後繼續申請研究生課程罷了。
喬正榮沒有對家人說過他在做什麽,只說今年賺了很多錢,并且開始考慮等過了今年全家移民意大利——直到喬正榮锒铛入獄,喬書佑才知道一切是出于什麽原因。
當時的确是不能接受,心裏一貫慈愛的父親竟然成了金融詐騙犯,還被判處終身監禁,喬書佑聽到時差點昏過去。
但這四個月來他承受了太多壞消息,好像到現在,再來什麽樣的也都能接受了,整個心整個人都是麻痹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反應了,母親去世的時候,似乎連帶着将他與這相關的部分都帶走了。
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完全傾塌了,燈光全滅了,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以前總覺得世界是美好的,周圍的人都是善良可親的,現在才明白,他能感受到的一切美好都基于喬家強大的背景。
失去了背景的庇護,他一文不值。
最初還想過以畫謀生,他有這樣的實力,多少先将眼前這個難關撐過去了。
可喬正榮的案件激起了太多關注憤怒,沒有人再買他的畫。而以前賣出去的很多畫都被毀,還有人做起毀畫直播。
認識的朋友沒有一個願意幫助他,因為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不知情的。
也許回意大利還能好些,至少那邊對這件事的關注度沒這麽高。
可他身上連張機票錢也沒有,更不敢出現在公衆場合,本來以為至少舅舅待他是真心的,結果母親離開兩個月後,這點僅存的幻想也被徹底打碎了。
喬書佑撐着難受的身體從病床上起來,要不是因藥物作用導致他惡心想吐外,他整個人估計都會直接失去知覺,成為一具傀儡。
腦袋很沉,手腳都是軟的,喬書佑看向池傾,不知道他是好人壞人。
有錢的時候看誰都是好人,現在看誰都像是壞人。
可哪怕池傾真是壞人,他身邊也只有這麽一個壞人了,喬書佑根本沒得選。
他慢慢開口:“……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池傾沒想到他在這時會生出的要求反而是這個——要打電話?給誰打電話呢?
但池傾沒有拒絕,喬書佑醒了,一切才能真正開始。
他将手機遞給喬書佑:“給你。”
可喬書佑接過他的手機,呆呆坐了一會兒後,也沒打出什麽電話,又将手機還給了池傾。
“……算了,我不需要了。”喬書佑帶着可辨的失落,道:“……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該回去了。”
池傾問他:“回去?你回哪裏去?”
喬書佑不知道,總之舅舅那裏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但待在醫院總不是辦法。
他還想着該怎麽回答,又聽着池傾說下去:“你被送到我這裏,還想着要去哪裏?你沒有可回去的地方了。”
喬書佑反應遲鈍,隐約開始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池傾說得坦然,“你要真想回去也可以。就是你舅舅欠債難還,又用了這種手段,你要是敢離開,我會依法追究他的責任,讓他去牢裏蹲幾年,再讓他家破人亡。”
最後一句話意指何處很明顯,這是威脅,絲毫不加掩飾的威脅。
喬書佑到底不懂,他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但對方卻要這樣對他,又是将話說得如此鮮血淋淋。
他睜大了眼睛,聲音都在顫抖:“……你是誰?為什麽要這樣?”
而池傾終于看清了他眼裏的神色。
曾經的嬌貴傲氣盡散,如今他眼底只被無措不安覆蓋。
這并不是池傾想要的,卻讓池傾感覺不錯。
“我是池傾。”他道,“以後會擁有你的人。”
喬書佑是不記得池傾的相貌了,但這個名字,他怎麽都還記得。
而知道了這個名字,喬書佑也就能回想起來兩年前用不懷好意目光打量過自己的那個人——畢竟他被冒犯的次數很少,又是在自己的生日會上,池傾的存在令他難忘。
“……是你……”
“嗯?你還記得我嗎?”
“……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實池傾是什麽意思,喬書佑隐隐約約能夠察覺,只是不願意承認相信,“……我現在,不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但池傾說話總是直接:“我不要你什麽東西,我想要的是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