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凱旋歸來
帶了三個月的兵,綦毋明暄終于回到京城,已經臨近年關,回京的這天雪很大,路不好走,原本預計下午就可以進京,結果整整耽誤到夜裏。綦毋明暄率領的軍隊大捷,還順道解了衛子然軍隊的圍,兩軍會師後一鼓作氣,大勝弗國,勝利的消息早就傳遍宣國,京城士兵夾道歡迎,聲勢浩大,宮裏已經擺好酒席,為凱旋而歸的将軍們接風洗塵。
這些都不重要,綦毋明暄想,他現在只想見項燕。三個月啊,帶兵打仗他從沒後悔過,但是見不到項燕這點着實折磨着他。
玉樹和臨風已經在宮門口守候已久了。
“将軍!将軍!”遠遠看見綦毋明暄的馬,玉樹一路小跑着前來迎接他,這孩子凍的鼻涕都快掉下來了,傻乎乎的笑着,當他看到綦毋明暄時,笑容忽然凝固了。
“夫人啊,您這臉,左邊臉上,這是怎麽回事兒啊。”不知是害怕還是凍的,玉樹說話哆哆嗦嗦的。
“啊,不礙事兒,打仗嘛,難免留點疤。”綦毋明暄說着從馬上下來,把馬交給身邊侍衛。
“怎麽不礙事兒啊,哎喲快讓我看看,我這就去找禦醫要點藥,說不定能消了去了。”玉樹擔憂的說,這道疤痕在綦毋明暄左邊太陽穴,不到一寸,其實并不明顯,但玉樹還是很緊張,哪有臉上帶傷的夫人啊!
“別找了,這都好久了,肯定消不了了,我說項——不是,陛下呢?”綦毋明暄一邊急急的往自己寝宮走,一邊詢問玉樹。
“陛下這會兒八成在準備晚上夜宴的事兒,主子您先把這身胄甲脫了,換身衣裳吧。”玉樹說,綦毋明暄只要走快了,他都得小跑着跟着。
“也好!”綦毋明暄歡快的說,想到晚上就能見到自己的愛人,他也不覺得疲憊了。
換了衣服,刮了胡子,又讓玉樹幫自己修剪了頭發,看着銅鏡裏的自己,綦毋明暄忽然問道:“玉樹,這道疤,很明顯嗎?”
之前他并不覺得這道疤痕很明顯,沒想到今天玉樹一眼就瞅見了,還表現的很擔憂,他不得不在意起來。
“倒是不明顯,但是沒有總比有了好吧。”玉樹給綦毋明暄挂上香囊,主子剛剛回來,他不敢跟主子說宮裏的流言蜚語。
等綦毋明暄趕到,夜宴已經開始,大殿上熱鬧非凡,婢女引他到座位上,他看見項燕跟皇後坐在上坐,四目相對,項燕瞧他的眼神,跟其他将軍并無不同,他心裏忽然一陣失落。
宴會總讓綦毋明暄覺得無聊,項燕時不時的說些鼓舞諸位将士的話,大家其樂融融的,觥籌交錯間,綦毋明暄喝了不少酒,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嫌,項燕嘉賞了所有人,唯獨沒有他。
無所謂,只要有你就夠了,綦毋明暄這樣想着,這三個月他都沒怎麽好好休息,晚上又喝了這麽多酒,醉意倦意一起向他襲來,他又提前離了席。
雪雖然小了,但仍舊絮絮下着,皓月當空,照着地上的積雪白茫茫一片,屋檐上結了冰,冬天的後宮格外好看,他一個人徐徐走在長長的宮街上,腳下嘎吱作響,再一次,他感受到了某種孤獨。
“綦毋将軍。”背後一個女聲在叫他,聲音聽着熟悉,但他想不出是誰,轉身一看,居然是皇後。
“将軍是不是覺得夜宴無聊?我也覺得無聊,不如到我那坐會兒,我給将軍煮一杯解酒茶吧。”皇後說,語氣溫柔似水。
綦毋明暄知道自己該拒絕,可能是因為天太冷,風太急,路太長,他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皇後的寝宮并不十分華麗,冷冷清清的,兩個人坐下,相顧無言,不一會兒,侍女端上一壺解酒茶,皇後支會其他人下去,幫綦毋明暄倒上茶。
“綦毋将軍。”她把茶遞給綦毋明暄,“天氣寒冷,暖暖身子吧。”
綦毋明暄端過茶,細細品着。
“這茶味道好怪。”綦毋明暄說。
“是我家鄉的特産。”皇後笑笑說,她笑起來有一對梨渦,非常讨人喜歡。
綦毋明暄不知道該跟皇後聊些什麽,只能尴尬的沉默着。
“你知道嗎綦毋将軍,我十六歲就嫁給陛下了,那時他才二十歲,已經七年了。”皇後喃喃的說,眼神落寞。
綦毋明暄沒料想皇後會跟他聊項燕的事兒,只能沉默着。皇後兀自說了下去。
“我本來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但是家父要讓我做皇後,硬生生拆散了我們。”皇後說,苦笑了一下,又将綦毋明暄杯裏的茶滿上。
綦毋明暄不知道她想幹嘛,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能埋頭喝茶。
“我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能嫁給皇帝也是一種榮譽。但是成婚之後,我就知道他不愛我了,但是那幾年。。。那幾年裏,他對我還算溫柔體貼。”皇後仍舊細聲細語的說。她說話的語速極慢,靡靡之音灌入綦毋明暄的耳朵,讓他覺得昏沉沉的,不知道是酒勁兒上來了還是茶勁兒上來了,綦毋明暄還覺得有些熱。
“但是自從你進宮之後,他連那點溫柔體貼都沒有了,我們現在,只能勉強算的上是相敬如賓。”說到這裏,皇後落下了一行眼淚,“你知道麽,綦毋明暄,他已經很久沒來過我這裏了。”
這行眼淚,像拖着尾巴的流星滑過她白皙的面頰。恍惚間,綦毋明暄覺得皇後今晚格外好看,如畫中憂郁思念夫君的女子一般。但他已經燥的不行,剛剛進屋的時候,沒覺得屋裏很熱啊?
“我知道他不愛我,但是不知道他其實喜歡男人。你呢綦毋将軍,嫁給他的感覺如何?”皇後說着,忽然靠了上來,她氣息裏有花果的味道,讓綦毋明暄一陣暈眩。
皇後伸手撫摸綦毋明暄的臉頰,手指撫過他臉上的傷疤。女孩子的手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綦毋明暄卻覺得動彈不得,心跳的厲害,身子滾燙。
“我這麽不快樂,你們也來陪我,好不好?”皇後說着,湊上前來,輕輕親吻綦毋明暄的臉頰。
綦毋明暄着實一驚,他想推開皇後,卻覺得身子動彈不得,後知後覺的他,這才想到解酒茶怕有古怪。
皇後身上實在是太香了,其中還夾雜着項燕身上獨有的檀木味道。項燕。。。想到項燕,他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起了反應,眼前皇後的容顏越來越模糊,他只覺得有人在動手解他腰間的玉帶。。。
項燕雖然喝了一些酒,但是距離喝醉還差很多。三個月沒見綦毋明暄,剛剛見到,他恨不得直接把人扔到床上,但是守着衆多将士,他又不敢顯露——他怕綦毋明暄生氣。綦毋明暄向來介意他像對待後宮夫人那樣對待自己,況且他現在不僅僅是自己的夫人,還是一戰成名的宣國大将軍。
項燕知道綦毋明暄不喜歡宴會,看着愛人提前離席,他也有些坐不住了。詭異的是,不等夜宴結束,趁他不注意,身邊的皇後也悄然離席了。
項燕趁着歌舞表演,也溜了出來,他本想直接去綦毋明暄的寝宮,但是又有些擔心皇後。雖然他跟皇後已經沒有夫妻之實,但是但凡大事兒上,皇後還是非常識大體的,所謂的逢場作戲,一直做的很好,這點項燕非常感激她,所以沒有特殊情況,她是斷然不會提前離席的。
反正順路,項燕決定先去看一眼皇後,再去找綦毋明暄。
“陛下,您,您怎麽來了?”皇後的貼身丫頭叫敏兒,見到項燕,面露驚恐,守在屋外的仆人全都跪了下來。
“你們怎麽都在外面守着,皇後呢?”項燕說着,就要往裏去。
“陛下,皇後已經休息了,您。。。今兒。。。陛下請回吧。”敏兒慌張的說。
奇了怪了,項燕心想,自己都快一年沒來皇後寝宮了,好不容易來一次,哪怕皇後睡了,這些仆人也不該阻攔他吧。
“沒事兒,我就看她一眼。”項燕說。
“陛下,那個,皇後娘娘今兒身體真的不舒服,陛下不方便進去。”皇後宮裏的小太監也急切的說,他沖項燕身後的衛公公投來求助的眼神。
衛公公心想,大事不妙啊。
“陛下,那邊宴會還沒結束,皇後要是不舒服,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衛公公畢竟見多識廣,看出了端倪,他只能幫着阻攔自家主子。
項燕不理會他們,徑直走了進去。一群仆人立馬起身,想要跟進去。
“都別起來,都跪在這!”衛公公呵斥他們,仆人們又都哆嗦着跪下了。
“我問你,誰在裏面?”衛公公問跪在面前的敏兒。
“綦。。綦毋夫人。。。進去了有一會兒了。”敏兒說,整個人都在顫抖。
衛公公本來想進去,聽到綦毋明暄在裏面,也止住了腳步,這孤男寡女,大雪夜共處一室,能有什麽好事兒?
片刻之後,他看到自家皇帝出來了。項燕一個字也沒說,直接往自己寝宮走去,衛公公趕緊跟了上去,從自家皇帝的表情上,他竟然看不出任何異樣,倒也不能這麽說,因為自家皇帝現在是真的面無表情,衛春解讀了皇帝一輩子,這會兒竟讀不出他任何情緒。
項燕走的很急,到了宮門口,他忽然轉身,疲憊的對衛公公說:“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是。”衛公公知道這時候還是少說話的好,他剛要退下去,項燕突然又叫住了他。
“衛春,你說,如果我現在殺了他,以後會後悔嗎?”
衛公公見自家皇帝一字一句這麽說着,眼裏竟然噙着淚。他伺候着項燕長大,項燕只在哥哥離世的時候,掉過一次眼淚,還是稍縱即逝的那種,衛公公心裏也是如刀絞般疼痛難忍。
衛春只能跪了下來,自古傷人是情愛。
“陛下,三思吧。”衛公公悲恸的說。
他怎麽能這麽對我!躺在龍榻上,項燕憤恨的想,怒火咬噬着他,将他身體裏的恨意兇殘的拽了出來。為了報複自己不經同意就娶了他?還是現在得到了兵權和将士們的擁戴,就展露了自己的真心?為什麽?項燕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麽剛才選擇悄然離去,不是該打斷他們質問他麽?或者,直接殺了他們?項燕取過床頭的刀,瘋狂的劈向屋裏的一切,綦毋明暄睡過的龍榻,綦毋明暄坐過的椅子,綦毋明暄用過的杯子。。。他恨他。
衛公公在屋外聽着,默默掉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