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簡陋的小屋裏,一個6歲大的瘦小孩子,趴在土炕上肯哧吭哧的拆着被罩,旁邊一個半大少女坐在炕邊一邊數着錢票一邊擡頭視察小孩的工作進度。
楚江山打完豬草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舊社會地主小姐奴役長工小孩的畫面。他嘴角抽了抽走進屋。
“你倆這是在幹嘛?”
二蛋小朋友百忙中擡起頭看了一眼他哥,然後伸出小手招呼道:“大哥快來,這被罩我拆不好,你快來幫我。”
楚江山快步走過去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好啊,你姐在一邊坐着你不喊,偏喊我。是不是欺負人。”
他不提還好,一提楚二蛋瞬間來氣了,指着炕邊撕成兩半的破布道:“來來來,你看看,看完了你再跟我說讓我姐來拆。”
其實他說對了,楚二蛋就是欺負他哥老實,換成他姐他哪敢這麽說話。
楚江山雖然在母親離開後性格大變,但對妹妹、弟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因為長兄為父的責任感,還要更好一些。
果然這次他也沒跟楚二蛋一般見識,自己拿起炕邊疑似被罩的兩塊破布,看向楚虞:“這是你幹的?”
楚虞頭都沒擡,繼續數錢,只敷衍的“嗯”了一聲。
看着她毫無自己錯了的樣子,楚江山簡直要氣到深處自然消了,他扶着額頭問:“你把它拆壞了今天晚上蓋什麽?”
楚虞終于大致的計劃好了這些錢的用途,她把錢和票收好,擡起頭下了地,背着手看着兩人:“先別管它,正好你回來了,我們先吃飯。”
“飯後召開今年的第一個季度會議。會議的主要內容就家中物品清潔、物資購買以及室內布置展開。”
“我現在去正屋拿飯,你倆也趁這會兒好好想想待會兒在會議上的發言。”
說完也不給兄弟兩人提問的機會,徑直出了門。
楚虞走到正屋,正好此時趙秀蓮做好飯正從竈間往出端。
Advertisement
她看到楚虞,動作一僵,随後想到什麽大聲道:“你幹啥來了,昨天可是說好了以後你們哥仨的飯跟我們分開,別是一天不到就又來蹭飯。我可告訴你,我就做了四個人的,想蹭也沒有。”說完還哼一聲。
楚虞不耐煩的看着她,她就納悶了,這人是根本就沒把昨天挨的揍當回事,還是就是天生的記吃不記打,怎麽還敢這麽惹她。
這時楚立業正好走進院門,他看到楚虞,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一臉的厲色:“你又在瞎鬧什麽,這麽大的丫頭了,不老老實實的幫你媽做家務,天天就在家裏攪和個沒完,你……。”
“我來拿用我媽的錢買的米。”楚虞直接打斷他,還特意在“我媽的錢”上加了重音。
楚立業聽見她的話臉都黑了,他是自私自利,平時媳婦打罵前妻留下的孩子,只要不鬧的太厲害他都裝看不見,可他也要面子。
前妻的錢用的時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但被自己的女兒這麽當面指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立業拉着一張臉:“什麽你媽的錢,你要米幹什麽,你會做飯嗎?趕緊叫你哥、你弟過來吃飯,別在這瞎胡鬧。還有,把昨天從你媽那偷的錢拿回來,膽兒肥了,這麽一大筆錢也敢說拿就拿。”
楚虞也不急,她昨晚除了半夜醒了一回,其他時間還算睡得不錯。高質量的睡眠使人平和,她覺得現在自己的脾氣暫時還處于可控範圍內。
所以她只搖了搖頭道:“我昨天說的話不是逗你們玩的,你也不用在這顧左右而言他,真要說起來,是誰偷誰的你心裏應該比我清楚。反正這錢以後就放我們仨手裏了,我是不稀罕占人便宜,但是要是有誰想占我便宜,我不介意把他手剁了。”
她說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楚父和趙秀蓮。
兩人看着她那毫無感情的眼睛,心裏驟然升起一股涼意。楚立業反應過來後,怒火更盛,他用手指着門的方向,朝楚虞道:“你給我滾出去。”
楚虞也不搭理他,揣着手問趙秀蓮:“米呢?”
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看的人直恨的咬牙。楚父氣悶的擺擺手,看向趙秀蓮:“飯做好沒?直接給她。”
楚虞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本來也不是想要大米,拿回去還得自己做,不夠麻煩的。
要不是昨天不跟後媽一塊兒吃飯的話已經放出去,不想自打臉,她直接就動手搶做好的飯了,哪還用費這麽大功夫。
拿着四個玉米面餅子和一碗本來只有楚父才能享用的米飯,又夾了滿滿一大碗菜,楚虞滿載而歸。
屋裏一直默默等待的兩兄弟看到她手裏的飯都驚呆了。
兄弟倆幾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手裏的飯,楚大哥吃了兩個半的餅子,還把楚虞剩下的半碗飯也一起解決了。
楚虞摸摸自己因為嫌棄用餐衛生,只吃到三分飽的肚子,又看了看身邊兩個沒有感情的吃飯機器,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了未來生活的艱難。
吃完飯後收拾幹淨了炕桌,楚虞拿出一個鉛筆頭,又從楚大哥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放在桌子上。
女孩板着一張枯瘦蠟黃的小臉,盤腿坐在炕上,嚴肅道:“下面我們進行1977年度第一個季度會議,參會人員楚江山、楚虞、楚江河。本次會議的主題,将圍繞這一季度的生存發展展開,希望各位同志踴躍發言。”
說完把紙遞到楚大哥面前,“楚江山同志負責會議記錄。”
楚江山無語的看着一臉嚴肅的妹妹,和擺正小手正襟危坐地弟弟,認命的拿起筆陪着兩人胡鬧。
楚虞滿意的點點頭,才正式道:“昨天鬧了那麽一場,以後是不可能跟那邊一起吃了,剛才那頓就算最後一頓。從今晚開始,我們就自己開火,這樣一來生活上也最好各自分開。”
楚江山本來是把這個會當胡鬧的,但是現在聽楚虞這麽一說,也不免嚴肅幾分。他點點頭:“嗯,分開也好。這樣咱們仨能過的更好。”
楚虞給了他一個“少年圖樣圖森破”的眼神。
“好,那我繼續說。既然分開生活,那麽就有很多問題急需解決。糧食從哪來?自己做飯的話,去哪弄個鍋?我們現在還在長個,要做衣服怎麽辦?現在我們能依靠寄過來的錢和票生活,但總有用完或者幹脆就不再寄過來的時候,那時我們怎麽生活?”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本來因為能獨立生活而頗有幾分興奮的兄弟倆,頓時像被霜打了一樣。
楚江河眉頭皺的緊緊的,他咬咬牙:“糧食咱們可以年底分糧的時候花錢和票跟村子裏買,鍋、鍋的話不行就先用咱們的那個瓦罐将就着,下個月開學我就不上了,我去下地掙工分,肯定能養的了你們倆。”
楚虞的神色并沒有因為他的話緩和幾分,顯然并不怎麽認同。
“糧食可以年底買,那咱們現在呢?那個瓦罐肚大口小,煮個東西還成,根本炒不了菜。至于掙工分,你好好想想,咱爸算是個壯勞力,可媽在的時候,咱們想吃飽還不是得靠每年姥爺姥姥的補貼,你的力氣能跟咱爸比嗎。”
楚江山聽着自己想的辦法一個一個被妹妹怼回來,本就正處中二期的少年終于爆發了,他把手裏的筆一摔,“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
楚二蛋本來在一臉懵的乖乖聽着,看到大哥忽然發了脾氣,小朋友癟癟嘴,眼睛立馬紅了一圈。
楚虞沒受什麽影響,神色都沒變一下。這點程度的沖突還不算什麽問題,她要是真生氣了,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楚大哥頭按桌子上。
當然,她現在心情不錯,暫時不會使出這麽暴力的行為。她也只是輕輕地伸出一只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巴掌呼在楚大哥後腦勺上:“你在這跟誰倆呢,把筆撿起來,想不出辦法就聽我說,拿筆記。”
楚大根兒同志剛冒出芽的“青春期の怒火”,就這麽一巴掌被自己妹妹生生打滅了,他讪讪地撿起掉在炕上的筆,擺出十分标準的“眼離書本一尺遠,胸離桌邊有一拳,手離筆尖要一寸”的姿勢,一副要開始認真記錄的架勢。
楚二蛋小朋友目睹這一幕的發生,頓時也不敢癟嘴了,小手放的更端正,腰板也挺得直直的,生怕下一巴掌打自己身上。
楚虞對自己再一次嚴肅了會議紀律,頗感滿意,也懶得集思廣益了。她想明白了,民主這回事就不适合她,還是要搞獨.裁。
“我看了一下咱們手裏的票,明天一大早我們到農場那邊坐車進城,把快到期的票全換了,布票也全換了。順便看看我們手裏的工業票能不能買個鍋。先把眼前最着急的解決,剩下的我明天去了城裏,了解一下情況再做打算。”
說完看一眼兩人:“還有別的意見嗎。”
沒等兄弟倆搖頭,又道:“有意見也憋着,這事我說了算,都聽我的。”
“下午大哥你別去打豬草了,咱們仨一起到河邊把所有的被罩、床單還有衣服都給洗了。”
這還是從昨天到現在楚虞第一次叫大哥,楚江山竟然感到幾分受寵若驚,他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用力點點頭:“行。”
至此,楚家兄妹1977年第一次季度會議,“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