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她輕啓丹唇:“好巧,又見面了, 我們果然很有緣。”
正當此時,隔壁的原房客笑眯了眼, 道:“雲桓長老真是太客氣了,這四品靈丹買下整個客棧綽綽有餘。”
雲桓擺擺手:“事出突然,打擾諸位道友休息,實在是不好意思。四品靈丹, 不過小小心意。”
雲溶:“…………”
身後,雲開走過來,挑挑眉道:“确實有緣。”
然後,就欲直接拍上門——
雲溶撐住房門,烏黑眼珠打量二人, 道:“你們住一間房難免擁擠,我們這還有一間多餘,不如……”
“不用。”
房門徹底關上了。
守微調侃:“對着美人, 竟也狠得下心。”
雲開一手還撐着房門,将師兄夾在自己與牆壁之間,回應道:“她算什麽美人,不及師兄半分。”
雲衍劍宗将這一層的房間幾乎都高價買下來,守微的房間被包圍了。
往後幾日,雲衍劍宗淺藍色的弟子服天天在眼前晃,晃得守微看見藍色就有點暈。
無論出門還是回來,總是會恰好“偶遇”雲溶,惹得雲泷和雲濤對他們二人敵意越發深重。
從那一日的大陣仗開始,他們就引起了周圍修士的注意,再結合有些人當日在茶樓中所見,捕風捉影的傳言越來越多。
有說雲開苦苦追求雲溶不得,灰心放棄,最終雲溶認清自己的真心,轉而乞求原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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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說雲溶對雲開一見傾心,想把人擄回去當男寵又不舍得強迫,不惜豪擲千金。
還有種似乎最是荒謬,說雲開二人本是道侶,而雲溶仗着修為高強勢力強橫,竟死死糾纏不放手,非要插足他人感情。
…………
守微聽了許多,哭笑不得,還是覺得最後一種說法好一點。
離拍賣會的時間越來越近,葉城中的人越來越多。
終于等到拍賣會開場。
前一天晚上,雲溶又主動來敲門。
經過多次失敗,她已經有了經驗,在房門被拍上前,先将門扶住,才問道:“二位道友想必沒有最高級別的貴賓卡吧?”
雲開不語。
雲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級別不夠的只能坐在下面普通席位,不但距離遠看不清楚,而且還容易暴露身份。”
“拍賣之物誰也不能保證真假,距離太遠判斷更難;競價時易與別人起沖突,若是花重金買到好東西,還容易被一些人盯上。”
她墨色眼瞳凝視雲開,誠懇道:“我絕無看輕二位之意,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跟我們一起去,有專門的貴賓隔間,也會舒心許多。”
雲開淡淡道:“雲道友,恕我直言,我們沒有貴派重金買下一層客棧房間的財力,也對拍賣會上的東西不感興趣,只是去長長見識罷了。”
雲泷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竟不知,築基期可以與金丹期同輩相稱。”
修真界以實力排輩,便是實際年齡再大,見到比自己強的人,也該稱一聲前輩。
不過,只要當事人不在意,稱呼也可以随意,雲泷其實是多管閑事。
雲開沒有理會,和守微一道離開。
真要認真講起輩分來,雲衍劍宗這一行人,包括雲桓,都得乖乖喊他一聲老祖宗。
拍賣場位于葉城最繁華的地帶,人流如織。
雲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摸出張卡,就有人恭敬鞠躬,領着二人走向貴賓通道。
黑色的鬥篷将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還能隔絕神識的窺探。
二人前往二樓看臺,有專門的貴賓隔間。
他們所處的隔間,是八號。雲開擴散神識,在嘈雜的傳音中捕捉信息,才大概确認另外幾個隔間裏人的身份。
雷家、葉家、雲衍劍宗、一個元嬰中期的散修、一個魔修、……
不遠處走來一人,身高只到成年人的腰部,長長的黑色鬥篷拖在地上,似是個孩童。
他孤身前來,竟也有個單獨的隔間——十一號。
雲開微微一笑,這才将注意力轉向其他人。
拍賣會并不直接從渡劫期洞府的寶物開始,那些都是放在後面的重頭戲。
第一個出來的,是把赤紅色的長刀,下品玄器。附贈一枚玉簡,記載有配套的玄級刀法。
修士都有自己擅長使用的武器,這把長刀雖然是玄器,但競争也并不激烈,最後以三百萬下品靈石的價格被二號隔間買下。
二號隔間,葉家。
而後是一瓶丹藥,說是一瓶,其實也只有五枚。
丹藥效用簡單粗暴——元嬰以下的修士,只要還剩一口氣,吃下一枚,短暫調息後就能恢複大半靈力,修補身體上的所有創傷。
五顆丹藥,就是五條性命。
當然也有副作用:服下丹藥三天內,狀态恢複;而三天過後,就會進入持續三個月的虛弱期。
丹藥人人皆可用,更何況是保命的丹藥。
雖然元嬰以上就沒有效果,但在拍賣會現場,元嬰以上修士畢竟只是鳳毛麟角。
更何況,元嬰修士也有朋友、有後輩。
守微也略有興趣,出過兩次價,但也不怎麽執着。
最終,這一瓶丹藥,以兩千萬下品靈石的價格,被十一號隔間拿下。
正是那個古怪的矮子。
之後的拍賣,守微有些無聊……
威力強大的靈技——威力比寂滅掌弱多了;
稀有的材料——空間裏同樣的材料堆成了小山;
可以放入小型活物的空間法寶——和濯辰沒法比、根本沒法比;
容貌嬌豔的爐鼎……算了算了。
……
許是被空間裏的寶物養刁了胃口,一連串稀有昂貴的拍賣品,守微居然都提不起興趣。
☆、殘片
拍賣場上不乏活物。
除了先前的美貌爐鼎, 又有一頭巨大的血蛟被拖上臺。
它身上萦繞濃重的血氣,兇性畢露,奈何被鎖鏈禁锢,只能徒勞掙紮嘶吼。
“這是一頭金丹中期的血蛟, 戰鬥力強, 靈智半開, 以後修為漸進,還有可能化龍。它先前曾與人有過契約,現在已被切斷,諸位不必擔心後顧之憂。”
言下之意, 這頭血蛟的前主人已經死去。而且,多半是賣家殺的。
心裏都清楚, 卻沒有人在乎,無數貪婪的目光從黑袍中透出。
靈獸本就稀少,更何況是金丹期靈獸。
叫價越來越高,價格飙升。
守微問道:“血蛟嗜血, 兇性重,豈不是與道修行事不符?”
“為了提升實力,殺人奪寶之事常有,本就與修道或修魔無關。”雲開輕笑,“甚至, 有些人披着仁義皮子,做的事情更加龌龊。”
血蛟的價格突破一千萬下品靈石,大半人已經放棄, 仍有幾方勢力角逐。
最後拿下它的是個臺下的散修。
……
終于等到渡劫大能的洞府之物。
第一件就引起守微的注意。
“千年之前,儒仙所作的百鬼夜宴圖,将靈力灌入其中,可以召喚上百陰鬼。因為年代久遠,使用次數過多,導致畫卷被消耗。經過評估,召喚出來的陰鬼每個都有元嬰初期修為。”
上百個元嬰初期!
衆人驚呼。
元嬰老怪本就稀少,一次性召喚數百元嬰初期,沒有哪個門派的明面實力能夠扛得住。
只要膽子大,大鬧仙都也不在話下——雖然鬧完之後,面對的是無數隐世大能的怒火。
守微很有興趣,一改先前散漫的姿勢,直起了身。
他偏頭看向雲開,後者興致缺缺。
雲開不屑道:“雞肋而已。”
守微不解,問道:“雞肋?數百個元嬰期可以端了整個虛玄宗吧。”
雲開笑問:“師兄可知道,百鬼夜宴圖是儒仙所作,使用一次耗費的靈力,可以把一個渡劫期大能抽成人幹。”
守微震驚:“這不是保命法寶,是奪命法寶吧。”
“這個畫卷最初之時,可以召喚上百渡劫期陰鬼,是羽化修士可以用的保命法寶。随着使用次數增多,召喚出來的陰鬼修為越來越低,耗費的靈力卻不變。”
只有羽化期以上能承受它的消耗,然而上百個元嬰期陰鬼對于羽化大能來說,可能和一群螞蟻沒什麽區別。
……果然很雞肋。
然而并沒有人解釋這些,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往上加價,數字不斷升高、刷新……
臺下的人太多,守微只注意二樓的隔間,發現五號、七號、十一號隔間,都從未出過價。
五號是雲衍劍宗,七號是隐藏身份修為的魔修,十一號則是那個矮子。
百鬼夜宴圖,最後被附近一個小門派的人買下。
後一件拍賣品,卻其貌不揚,甚至令人失望。
只是一塊殘片。
“經過鑒定,這是一把劍的碎片,來自劍仙雲水寒的滄瀾劍。”
雲水寒,大陸最後一個飛升仙人,她元嬰期時,曾是雲衍劍宗宗主。
滄瀾劍,四百年前出現在仙魔戰場上的,力挽狂瀾之劍。
只是,滄瀾劍是劍仙的本命法寶,理應随她一同飛升才是。
全場的人都下意識看向二樓——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拍賣會,雲衍劍宗有派人參加。
這塊碎片,即使是真的,對常人也沒什麽用處,對劍宗意義卻非同尋常。
他們沒有失望。
不過短暫遲疑,五號隔間出價一百枚下品靈晶。
一枚上品靈石等于一萬枚下品靈石。
一枚下品靈晶等于一百枚上品靈石,等于一百萬下品靈石。
一百枚靈晶,買一塊不知真假的碎片,果然豪爽大氣。
不可能有人和他們搶。
一是因為出價太高買不起;二是因為擺明了得罪人;三是因為,真的血虧。
“一百枚下品靈晶,一次。”
“一百枚下品靈晶,兩次。”
“一百枚——”
“八號隔間,兩百枚下品靈晶。”
直接翻倍?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隔間之內,雲桓怒而拍桌,咬牙切齒:“是誰?拍賣場的托?”
拍賣場臺上顯示:“五號隔間,二百五十枚。”
“八號隔間,五百枚。”
…………
人群表面平靜,暗地裏早已炸開了鍋。
無數條傳音穿梭,讨論得熱火朝天。
“真是一點也不給雲桓面子。”
“有錢就是任性。”
“那個碎片不會真有點啥吧?我現在賣腎把它買下來,明天是不是就能飛升了?”
“睡覺去吧,夢裏什麽都有。”
“雲桓買它是為了門派意義,八號買它幹啥?”
“土豪的世界,我們不懂。”
雲桓覺得非常燙手。
事已至此,不買下這塊碎片,丢的是整個門派的臉面。
可又有人不停擡價……
他心裏把葉城拍賣場罵了千千萬萬遍,才找來拍賣場管理人員。
“我懷疑八號惡意擡價,請你們調查一下。”
管理人員很快回來,說:“八號持有的是最高級別貴賓卡,卡內餘額的确付得起這個價格。”
“…………”
雲桓內心暗罵,表面依然維持着一本正經,将管理人員送走。
“五號隔間,六百。”
很快便被新的覆蓋:“八號隔間,一千枚下品靈晶。”
……整個拍賣場的涼氣都要被吸光了。
雲桓無所适從時,雲昭允的聲音傳來:“你不用出價了,拍賣會之後,繼續盯緊雲開和他旁邊那小子。”
這是雲桓一行人,做了這麽多天鄰居之後,終于知道目标人物的名字。
“一千枚下品靈晶,一次。”
……
“一千枚下品靈晶,成交。”
☆、枯木逢春
拍賣會終于結束, 雲開随手接過天價的殘片,毫不在意地塞進洗星戒。
無視周圍各色的打探目光,二人施施然走出金碧輝煌的拍賣場。
左拐右拐之後,終于甩掉暗處跟随的人, 這才有閑情逸致四處閑逛。
集市一角, 一處不起眼的算卦攤子。
右貼一聯“推天算地”, 左貼一聯“博古通今”。
中間坐着個還算清秀的小夥子,卻硬拗出一副江湖騙子的造型。
生意慘淡,他也不在意,只捋一把貼上去的假胡子, 老神在在地眯着眼。
守微正四處張望,尋思買兩串糖葫蘆吃, 卻不防被一人拉住。
下意識回頭,正迎上一對綠豆大的小眼睛。
“守微師兄且慢……”
被人直接喊出名字,自然不好直接離開。
守微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百川峰白曉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謀算推衍可知天下大勢,信譽良好,絕對屬實。葉謙師兄和雷敏師姐也是我的老顧客了,還給過好評呢。”
一錘也算是好評。
守微打量他這一身行頭,再回頭看看那個小破攤子, 摸摸下巴道:“你看着不像是百川峰的……”
倒像是神棍峰。
白曉生“刷——”地打開手中折扇,宣紙扇面素白。
精鐵扇骨,刃口鋒利閃着寒芒。
“江湖人稱——鐵扇公子白曉生。”白曉生嘴角弧度被大胡子遮得嚴實, 顯得頗為滑稽,“二位師兄氣象特殊,一個是枯木逢春生,一個是破釜沉舟、破而後立。”
枯木。
守微嚼着這倆字,又開始琢磨破釜沉舟。
白曉生卻湊近了道:“師兄可知,綠盡平蕪附近,天地棋盤有異動,似是有一處秘境将開,棋盤可是上古東臨大帝登仙前留下的仙器。”
守微不動聲色:“既然是飛升大帝,我們進去,豈不是連怎麽死都不知道?”
白曉生苦口婆心:“東臨大帝以功德得道飛升,留下的秘境不會太過狠戾,師兄大可去賭一賭。此事不是秘密,雲溶來葉城,也是為了順路去秘境。”
守微颔首:“好的,我已知曉。”
待到二人買了兩串糖葫蘆,飄然離去,白曉生終于發現自己忘了什麽。
忘了要錢!兩個消息,兩枚上品靈石。
***
綠盡平蕪同樣位于仙魔邊境,是一處廣闊平原,也是四百年前仙魔之戰的主戰場。
數百年過去,時間也抹不去蒼涼血氣。
不遠處便是沉淵,岸邊都被設下禁制。
平原中央,有一塊巨大的棋盤斜斜插着,一半陷進泥土中。
一個方格,就有小山那麽大。
天地棋盤,曾為上古時東臨大帝推演天數的仙器,在數百年前的仙魔之戰中被毀,而後永遠留在這裏。
原本光滑玉潤的白色棋盤血氣萦繞,周圍氣氛詭谲陰郁、血氣森森。
守微和雲開來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等在此處。
規模之大,除了道修,還有不少魔修,甚至還有一小群身穿袈裟的僧人。
他們來了之後,被命令緊盯二人的雲衍劍宗也正好跟着過來。
守微發現,和周圍至少七八個人的團體比起來,他們二人顯得……非常突兀。
看着像是想不開來送死的。
終于見到熟人:凝光峰峰主沈壑,身後是沈川和一衆弟子。
沈壑見到二人,微微皺眉,并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守微自然也不去自讨沒趣。
守微順着雲開的視線看過去,卻是個孤身前來的魔修。
敢孤身前來自然有實力,雲開傳音解釋:“葉明堯,長明宮主明理的大徒弟,渡劫後期修為。正是之前葉家那個入魔的祖宗,拍賣會時他也在隔間。”
他們來之前還去了趟葉家,長老們鬧得雞飛狗跳。好在葉明堯終于走了,葉家家主的怪病痊愈,也能湊合着過。
葉謙一人勉力支撐許久,終于比以前沉穩多了,也少了些纨绔少爺的浮躁。
葉明堯何等修為,早便知道有人在窺探他,感知到是兩個弱雞,也不在意。
然而回頭一看,卻面色一滞,好似見了鬼一般。
***
天地棋盤之上,半空緩緩浮現一道光門。
沒有人能看見光門之後的情景。
光門剛出現時,并沒有人先去以身試險。然而危險與機遇并存,修真之途便是一條賭徒之路。
也許因為短暫猶豫,便與寶物擦肩而過;也許因為一時心急,便身死道消。
時也,運也,命也。
等到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其中,守微二人才過去。
為了防止走散,兩人十指緊緊相扣。
他們一下來,就身處一片冰天雪地中。荒野寂寂,旁邊有一條小河,四周并無其他人。
随即,一行很眼熟的人憑空出現在眼前。
雲昭允、雲桓、雲溶、……
冤家路窄。
時也,運也,命也。
守微暗嘆。
雲昭允很直接,一上來就凝固空間。
除了雲開,一剎那所有人都不能動彈,連河水都被凍結。
“這位前輩是什麽意思?”
雲開揮揮手解除守微周圍的限制,這才笑着問道。
一旁,雲溶一陣後怕,還好她記得老祖宗的話,沒有仗着修為直接動手。
這人看着純良無害,竟也是個渡劫大能。
雲昭允冷哼一聲,也不廢話,上來就想拿下雲開。
雲開父母去世之後寄人籬下被虐待,雲昭允正是那家的兒子。
新仇舊恨。
雲昭允一直在找一擊致命不留後患的機會,雲開也同樣。
只是他面上依然溫和,用屏障護住守微,防止戰鬥餘波傷到他,才抽出霜刃。
雪亮劍光刺目。
雲昭允看見這把劍,便心知絕不會有錯。
他也抽出配劍,問道:“六百年不見,你躲在哪裏?”
六百年,守微沉思。
☆、飛鴻踏雪
渡劫期的戰鬥不是守微現在能看懂的。
二人很有默契地遠離這片區域, 守微和雲衍劍宗一衆小輩只能遠遠觀望。
劍氣如虹直貫九霄,浩蕩劍意交鋒,将這一片冰天雪地之景毀了個七七八八。
山體崩塌,江河斷流。
厚重冰雪被翻攪而起, 參天古樹轟然倒地。
不知是誰一劍揮下, 大地裂開一道開口, 塵土飛揚。
盡管看不分明,守微依然盡力捕捉半空中二人的痕跡。
明知道雲開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明知道他不會沖動行事。
甚至,明知道自己只能縮在屏障之後, 什麽忙也幫不上。
心髒之上像是有一根細絲磨來磨去,讓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
相比于一般渡劫期的戰鬥, 雲昭允敗得太快。
他頭發散亂,全身上下都有劍氣劃開的口子,鮮血汩汩流出。
放在平時,大能間勝負常有, 置死地卻難。
混到這個級別的都是老油條,不但保命手段一大把,逃命的方法也不少。
甚至逼到急處,自爆成功時的威力,足以将附近的人都拖下地獄。
然而, 正因為仙器內秘境的特殊,這個冰天雪地幾乎是封閉的。
無處可逃。
雲昭允精心挑選的戰場,就将成為自己埋骨的墳茔。
雲昭允重傷跌落在地, “哇——”地吐出一口血。
雲開問道:“你們這麽執着于清心鐘,到底是為什麽?”
雲昭允嘶啞着聲音,回道:“追回我派鎮宗法寶,需要什麽理由?”
話音剛落,他就被當胸一腳踹得七葷八素。
不遠處,雲溶想沖上來,卻因為威壓寸步難行。
其餘幾名弟子四下張望,找尋破出這個冰天雪地之境的路,也是徒勞無果。
雲開笑道:“你們殺害本門長老據為己有的東西,也有臉說是鎮宗法寶?”
他提起霜刃,就欲刺下時——
“這裏可真熱鬧。”
空間扭曲,顯露出在一旁隐藏氣息已久的葉明堯,他長鞭一甩,蕩開霜刃。
磅礴魔氣不加遮掩,萦繞在他周身。
守微眼尖,捕捉到魔氣出現時,背對他站着的雲開全身微微一震。
強悍的魔氣讓一旁雲溶的面色更加慘白,身後小輩都心生絕望。
雲開和守微皆是道修,若是因私怨了結雲昭允,之後還有可能放他們一把。
然而這個魔修氣勢強盛,一看就不是善茬,怎麽會輕易放過他們?
本已是氣若游絲的雲昭允卻像是見到了救星。
他哈哈大笑道:“雲開你完蛋了哈哈哈,你躲了六百年又有什麽用,今天還不是要交待在這裏?”
葉明堯面色古怪:“他躲了六百年?”
瀕臨死亡時峰回路轉,雲昭允欣喜若狂:“明堯尊者,這個人知道清心鐘的線索!”
葉明堯颔首:“唔,本尊知道。”
雲昭允急切逼人:“尊者,搜他的神魂!六百年前,這人帶着清心鐘逃跑,他一定知道線索。”
葉明堯無動于衷。
雲昭允急得像是回光返照,重傷吐血仍神采奕奕:“找回清心鐘是神明的命令,你敢不從?”
一旁,雲溶已經失望至極。
雲衍劍宗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門派長輩教她的也都是坦蕩正道。
雲開所說或許是片面之詞,雲昭允與魔修勾結卻是板上釘釘。
更遑論雲昭允此時已是醜态畢露,風骨全無。
葉明堯終于出手,卻是一鞭了結雲昭允。
雲昭允來不及反應,面上神态凝固,還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表情。
葉明堯對他還未瞑目的雙眼嘆道:“神明一直都知道,只是瞞着你們。”
雲昭允以為等來的是救星,然而正是救星要了他的命。
老祖宗死在面前,雲溶憤怒不平,心底又有些悲哀。與周圍一群瑟瑟發抖的鹌鹑比起來,脊背依然挺得筆直。
葉明堯眼神掃過他們,抖了抖手裏的銀鞭。
雲泷抖得像篩糠似的,雲濤對雲開揚聲喊道:“求老祖救命。”
雲開曾是雲衍劍宗之人,在場諸人都已知曉。
只是——
“拜見見月尊主。”
葉明堯向雲開鞠了一躬,這才回頭,饒有興致地觀賞蝼蟻們被打擊的樣子。
見月尊主。
極夜宮宮主,魔域中能被成為尊主的人不多,他正是其中一個。
在場衆人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的。
甚至,這已經算是常識。
雲衍劍宗一行人皆是震驚恐懼,守微看着雲開的背影,卻有些擔心他的情況。
這麽久了,從一開始葉明堯出來之後,雲開就再也沒有回過身來。
不管是雲昭允的臨死掙紮,亦或是葉明堯此時表面恭敬的問候,他都許久沒有回應。
回想起雲開先前的那微微一震,比起他到底是誰,守微更關心他現在的狀況。
“師弟……”他想走過去,剛觸碰到屏障——
“別過來!”雲開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放緩語調,“師兄……你先待在裏面,不要出來。”
“尊主消失這許多年,外界都傳你早已隕落。家師卻不信,給我說過,見月尊主何等驚才絕豔之人,豈會無聲無息死去。”
“他還命我多加注意,若是發現尊主蹤跡……”葉明堯把玩着手裏的銀鞭,笑道,“尊主此時的狀态,似乎不太對勁?”
葉明堯的師父,是長明宮宮主,明理。
明理讓他多加注意,自然不是出于關心,而是……殺意。
雲開此時卻無暇顧及,受到魔氣的影響,他眉心的封印重又浮起。
暗紅色水滴狀的印記出現,墨黑絲線擴散開來,吞噬靈氣噬咬血肉,似要破開皮肉去追逐空氣中的魔息。
黑氣擴散的範圍越大,原是暗紅色的印記越發鮮紅明豔。
葉明堯看出他此時狀态不濟,殺意愈發濃郁。
旗鼓相當的是戰意;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只需殺意即可。
還是有些怯。
畢竟是從小就仰視的高山。
再等等吧,他這樣想。
雲開閉眼,電光石火間,種種往事轉過心頭。
最後定格在一處景象——
問潮劍抵在心口,哀鳴不已。
他低下頭,不敢看那人的表情,只聽他說:“往日種種,不過飛鴻踏雪泥。鴻飛雪化,何必挂懷?”
依然是溫柔的語氣,卻多了疏離。
不過是三尺之距,一把劍的長度而已。
再也跨不過去。
雲開緩緩回身,雙眼血紅,終于敢直視守微。
守微雙目清澈,只有全然的擔憂。
沒有猜疑,沒有抵觸,沒有反感。
懸在心頭的巨石重重落下。
雲開這才正眼看向葉明堯,後者眼裏的殺意與怯意再無所遁形。
雲開輕輕一笑,笑中嘲意不加遮掩。
霜刃回鞘,被收進洗星戒中。他手中翻出一把赤紅色長戟。
斷虹。
他周身原本清正的道修靈氣,慢慢轉化為魔氣。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裏的是沉淵。
謝謝涼原小天使的營養液,mua~
蠢作者的考試周開始了,今天的更新沐浴過馬克思主義的聖光
碼完字默默滾去通宵複習……
☆、天元秘境
不過須臾, 雲開的氣質已經大為不同。
他先前還像個矜貴英氣的青年,此時此刻,玩世不恭的随性之氣收斂,英挺長眉之下眼神掃向葉明堯, 眼神裏是熟悉的威嚴與冰冷。
鼻梁高挺, 薄唇微抿, 他容貌雖是俊極,卻不沾半分女氣。
葉明堯心裏發毛,後悔方才現身。
他終是敗下陣來,後退半步, 躬身道:“尊主,晚輩無意冒犯, 還請高擡貴手。”
沒有回應。
葉明堯低頭垂目,視線所及,只有斷虹。
仙魔之戰時,極夜宮上一任宮主行舟被雲水寒重傷, 見月繼位。
那時魔域還是一團亂麻,大大小小的勢力誰也不服誰。
正是見月手持斷虹,以雷霆之勢蕩平魔域,一舉奠定極夜宮盛極一時的地位。
雲開眉間封印解除,被塵封許久的記憶蜂擁而至, 無暇理會葉明堯。
然而葉明堯久久得不到回應,以為此事不能善了。
不能善了,那便拼個魚死網破。
他視線掃過雲衍劍宗的小輩, 思量片刻,又轉向守微。
比起早就斷絕關系甚至反目成仇的雲衍劍宗,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師兄,很明顯更得雲開重視。
葉明堯揚鞭暴起,直沖守微——
雲開先前随手布下的屏障自然難擋渡劫後期的拼死一擊。
“你敢!”
比起這一鞭,屏障脆弱得像是雞蛋殼,一觸即碎。
斷虹緊追上來,剎那間刺入葉明堯後心。
銀鞭不管不顧,依然朝屏障甩下——
雲開皺眉,磅礴魔息順着斷虹貫入葉明堯體內,魔息翻攪,将他全身經脈盡數絞斷。
銀鞭斷成幾節掉落在地,葉明堯軟軟倒下,他全身經脈骨骼盡碎,已失去了生息。
魔氣瞬時間集中爆發,雲開只來得及給守微加一層屏障。
此時他持戟的手臂上,有鮮血汩汩流下。
看似已是塵埃落定,雲開正要随手将傷口抹去,守微卻急急趕來,扯了塊細布就開始往他手上纏。
雲開哭笑不得,任由他把自己手臂包成個粽子。
雲開看向雲衍劍宗一行人,問道:“師兄想怎麽處置他們?”
不待守微回答。
天地之間,忽而有滄桑龐大的威壓降下。
守微心頭一緊。
只見一個清麗女子的虛影緩緩浮現。
雲開面色古怪,從洗星戒中取出滄瀾劍殘片,問道:“劍仙,雲水寒?”
其實心裏已有定論。
容貌虛影皆可作假,威壓卻騙不了人。
雲水寒微微颔首,她秀美的眼眸掃過二人,道:“仙魔之戰,我見過你們。”
眼前的虛影只是一道殘魂,雲開并不敬畏:“你不是已經飛升成仙?”
雲水寒道:“我送你們一場機緣,你們放他們離開。”
雲開無所謂:“我不需要機緣。”
“淵渟需要。”
***
雲水寒對天地棋盤十分熟悉。
她引着二人從冰天雪地之境走出,又經過無數秘境,最終來到——天元。
據她所言,一個小秘境便是棋盤上一個方格。而天元,則是棋盤正中央的圓點。
這一路走來,各種光怪陸離之景都見了個遍。
天元,卻很簡陋。
東臨大帝本是凡界帝王,後一心向往修行,武道煉器推衍無所不精,最後因功德升仙,成為奇談。
天元之中,只有一面石壁,不知多少萬年過去,壁畫顏色依然鮮亮。
壁畫記載東臨的一生,第一幅畫的是他生而為太子,最後一幅畫的則是飛升之景。
雲開問道:“機緣在哪?”
雲水寒掐出指訣,最後一幅畫的後面,又現出一塊石壁。
壁畫同樣鮮亮:
上空,東臨持劍砍斷一棵巨樹,巨樹旁邊繪有一輪明日;
而地面人間,卻是末世之景。
雲水寒嘆道:“大陸無人飛升,已有上萬年。上古時,已經飛升的東臨大帝斬斷扶搖神木,南海陰槐只管得了魂魄輪回,卻管不了引渡真仙。從此以後,只有雷劫,再無飛升。”
天地棋盤完好之時,其中秘境不為人知。
而在仙魔之戰,棋盤被毀之後,雲水寒曾單獨來過一次。
雲開和守微,是第二批到達天元的人。
雲水寒說要送一場機緣,果然是份大禮。
她曾将畢生于劍道一途的領悟留在天元,只等有緣者接受傳承,卻沒想到,最後竟是她親自送上門求人收下。
☆、大夢驚醒
二人将傳承取走, 沒有繼續待在天元,而是到了附近一處方格。
入口是小灘細沙,碧波蒼茫。遠遠望去,唯最中央有一個小亭。
煙水茫茫, 明月高懸, 岸邊橫着一只木舟。
守微正準備禦劍而行, 卻被雲開拉住:“按秘境的規則來。”
二人走向木舟。
木舟狹小頗為古舊,走入其中,卻是豁然開朗,各色擺設齊全。
這條小船看着平平無奇, 竟也是個空間法寶。
雲開打入一道魔氣,驅使小舟。小舟飄搖, 緩緩向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