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怎麽都感覺怪怪的。
并不是他意想中的戰鬥場景。
最旁邊的場地裏,擺了一排鍋竈,參賽者都手持鍋鏟大勺,熱火朝天地翻攪着,食物香氣盤旋而上,将腹中饞蟲勾引得蠢蠢欲動。
往前走,古琴、琵琶、竹笛、二胡……萬般樂器輪番上場。
再往前去,煉丹現場兩個丹爐炸了,幾個外門長老正在把灰頭土臉的煉丹師擡出來。
畫畫的、寫詩的、煉器的、打拳的、甩暗器的……
數十個場地過去,守微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中平靜下來。
青禾帶他飛了一圈之後,才問道:“你想看看哪個峰的比試?”
“顧峰主讓我看哪個?”
“他說無所謂,哪個都行。”
守微猶豫片刻,眼尖地發現了正在臺上的葉謙。
青禾身為首席弟子,天華峰雜事一向都是由他出面打理,甫一出現便引來一衆關注。幾個外門長老上前行禮時,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向他身後瞟。
前幾天的事情還有印象,也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什麽身份,剛出現就有內門長老撐腰,直接擠走一個外門長老。
幾天不見越發長進,竟能勞動天華峰首席大弟子親自來陪?
峰主們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在雲游就是在閉關,就算閑着沒事幹也懶得出門。
天華峰在虛玄宗內門裏可以排到前三,峰主更是外門長老們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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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就算告訴他們,那天來的內門長老是天華峰主,也沒有人敢信。
臺上的确是葉謙,他年紀輕輕就已是築基修為,傲視一衆參賽者,通過選拔并不難。
然而他此時手持一把長刀,卻分外緊張。
他的對手,是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此時安安靜靜地站着,看起來柔弱秀氣,修為竟比他還高上一線。
一個外門長老在旁解釋:“這個姑娘叫雷敏,是葉城第一天才,雷家是葉家的死對頭,近年來更是隐隐有取代葉家成為第一家族的勢頭。”
難怪葉謙這麽緊張。
比試開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掏出兩把大錘。
!!!
雷敏兩把大錘舞得虎虎生風,大錘材質非凡重逾千斤,一錘落地,連擂臺地面都被砸出蛛網狀的裂痕。
葉謙長刀雖然靈巧,修為弱一線,力氣也不敵。
最後他下臺的時候蔫蔫的,像一具失去魂魄的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一路走過,連守微打招呼都沒看見。
葉謙經過時,守微果斷伸出一只腳,把失魂落魄的葉大少爺絆了個趔趄。
葉謙震驚擡頭:“怎麽是你?”
随即,他一瞬間滿血複活,精力充沛地踮腳四望,問:“你那天的同伴呢?”
“他在忙。”守微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太難過,對手太強,輸了不虧。”
葉謙化悲傷為動力,憤憤地說:“誰在難過?哼,總有一天,本少爺會虐得她滿地找牙。”
“……對小姑娘就不能溫柔一點?”
“小姑娘?”葉謙不可置信,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擡手撸起袖子,大塊青青紫紫的傷痕露出來——都是被大錘砸出來的。
“……好好養傷。”
聊了幾句,葉謙就走了。他這次失敗,只剩下一次機會——最後結果出來前,失敗者可以選一個已經通過選拔的人挑戰,如果贏了就能把那個人替掉。
他回去休息恢複狀态,準備下一次比試。
守微想起先前見到的各種奇怪的比試,問一旁的青禾。
青禾道:“虛玄宗并不只局限在武道,修習的道不同,便分出不同的峰。天華峰主修儒道,凝光峰主修劍道,還有樂器之道、煉丹之道、煉器之道等等。不管什麽道,只要宗主覺得有道理,就可以開辟一個峰。”
守微好奇:“那……扶搖峰,是什麽道?”
“師尊曾經好奇去問過,宗主只回了三個字:鬼知道。”
“鬼之道……鬼道?這麽厲害?”
青禾面色複雜:“不,是鬼才知道的那個鬼知道。”
“…………”
沉默片刻,守微繼續問道:“這麽荒謬的事情,沒有人計較嗎?”
青禾搖頭:“因為道不同,沒辦法直觀比較,所以虛玄宗各峰之間的排名是依據人數決定的。天華峰一向穩居前三,而扶搖峰只有一個人……”
守微颔首:“好的,懂了。根本沒有人在意最後一名是什麽情況。”
青禾補充:“不但如此,倒數第二峰的峰主年年都去求宗主,千萬別取消扶搖峰。”
“倒數第二峰,是什麽道?”
“似乎是睡眠之道。因為飛升率太低,既招不到弟子也分不到資源。”
時間很快過去,各個場地的比試都已經結束。
人群按照修習之道分成許多部分,這一代人最多的正是天華峰,青禾站在最前面。
先前青禾交給守微一塊身份牌,他接過之後第一眼掃過名字,看見“守微”二字才松了一口氣。
此時他拿着身份牌,一個人站在最角落。
旁邊還有一位仁兄,眼皮耷拉着,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頭像小雞啄米一樣點啊點的。
想必他修習的就是睡眠之道了。
高處雲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仙氣缭繞,看不真切,只能望見為首者一襲綠衫。
底下長老弟子門齊齊躬身行禮:“拜見宗主。”
一個清澈悅耳的女聲道:“都起來吧。”
竟是個女子。
一旁的仁兄半夢半醒間哼哼兩聲,把頭偏過來,眼睛依舊睜不開,夢呓般道:“虛玄宗宗主林初綠,你難道沒聽說過?”
“第一次見到。”守微還想和他聊兩句,他卻已然把頭轉回去,甚至傳出呼嚕聲。
罷了罷了……
“見過師兄。”清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守微回頭,只見雲開手裏抓着繩結,把身份牌甩來甩去。
他含笑走來,站在守微身後。
☆、師兄【倒v開始
雲開此時只穿着一身素白的袍子, 唯不起眼處繡有暗紋,腰間斜斜挂着霜刃,這一身氣質清爽利落。
他将長發高高束起,只額前有些柔軟碎發, 更襯出那張臉出塵如玉。
雲開緩緩走來, 一手甩着身份牌, 眼裏帶着慧黠笑意,看起來就像個還未經世事風霜的天真少年。
似乎所有的離別與苦難都還未發生。
就像很久以前,淵渟走過來,溫柔地說:“從此我就是你師兄了。”
往事重現, 卻隔着已經模糊了的漫長時光。
雲開停下,和守微面對面站着, 緩緩道:“從此你就是我師兄了。”
守微問道:“你先前不是說,不願受門派束縛,只想游歷四方做個散修?”
“一個人游歷四方太沒意思,我想跟着你。”
天光明媚, 映照在霜刃的劍鞘上,鲛皮劍鞘反射出細碎的光芒。
守微回想起霜刃數次出鞘時的驚豔,有些可惜:“為什麽來扶搖峰?你應該去凝光峰的,那裏主修劍道,又是排名靠前的峰, 修煉資源豐富。”
雲開低頭看着霜刃,目光溫和帶着懷念,只是輕輕搖頭:“其實我并不适合練劍。”
從很早很早以前, 他纏着非要學劍,也只是為了離這個人近一些罷了。
守微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雲開的劍法淩厲純熟,如果不是多年的苦修,便是天賦奇絕。
而他年齡并不大,便是從小練起,也未必能有這等成就。
可他卻說自己不适合練劍……
守微本以為他是在自謙,偏偏雲開神情認真不似作假,也只好将疑惑壓入心底。
雲開委屈地說:“而且凝光峰競争激烈,我可打不過那幫人。”
眼裏分明都是笑意。
在守微提到扶搖峰時,在一旁沉睡的那位仁兄眼皮動了動,這時他把頭轉回來:“凝光峰算什麽?你能這麽輕易進扶搖峰,才是深藏不露。”
守微問道:“這是為何?”
“不可說不可說。”他打了個哈欠,終于睜開眼睛,眼神清明并無困意,和善地說:“我叫蘇醒,今日拜入安息峰。久仰扶搖峰大名,二位以後定是人中之龍扶搖萬裏。只求茍富貴,勿相忘。”
“過獎過獎……”
這是倒數第二峰與倒數第一峰新一代的初次會晤。
守微擡頭望向高臺,青禾與另外兩個人站在最前方。
正中之人是百川峰首席弟子,左邊是青禾,另一側之人氣勢最強,正是凝光峰首席弟子。
蘇醒在一旁哼哼:“沈川,這一代弟子裏天賦最妖孽之人。凝光峰首席弟子,一心向道,宗主稱他天生就是為劍而生的。”
“一心向道,卻來這裏處理門派雜事?”
“凝光峰規矩,按實力而非按入門順序排行,他自然成了大師兄。”
最後一輪比試失敗的人站成一團,按照規矩,他們還有一次機會。
他們可以在通過比試的人中挑選一個挑戰,如果贏了,就能替代那個人的位置,輸了的人則被淘汰。
挑選的人只有一次機會,已經通過的人也只能被選一次。
葉謙也在那群人中,他的眼神細細掃過百川峰每一個人,試圖選一個最有把握的挑戰。
修真界劍修戰鬥力最強,凝光峰主修劍道,而除了劍以外的兵器都被歸入百川峰。
葉謙最擅長的是長刀,報名時參加的就是百川峰比試,此時依然想挑百川峰的對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
三大峰競争激烈,有些人沒有把握,卻将目标放在人少的小峰上。
人最少的峰,莫過于只有兩個人的扶搖峰和只有一棵獨苗苗的安息峰。
守微低聲自語:“安息峰這個名字到底是誰起的?正常人一聽這名字就不想來了。”
蘇醒又在一旁哼哼:“宗主起的,我們峰這麽冷清,宗主大人居功至偉。”
四面八方的視線都向這個角落集中。
人越少的峰越奇怪,誰也不敢輕易賭上自己前程,但是人多的峰又競争激烈。
他們一邊不想太過草率地做決定,一邊又害怕被別人先占了便宜——畢竟每個人只有一次被挑戰的機會。
尤其這三個人的修為都被刻意隐藏,誰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最後,有一人走出,選擇了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打盹的蘇醒。
那人喊了幾聲,蘇醒卻像是已經睡熟了,沒有任何反應。
守微正想推他一把,手還未觸到衣衫,蘇醒卻突然醒來。
他沉聲問道:“你真的要和我比試?”
那人年齡已大修為卻低,急于入門,給自己壯了壯膽後,大聲回道:“是!”
“哦,那來吧。”
蘇醒眯着眼睛,搖搖晃晃地走上擂臺。
等到兩人都站定後,長老才道:“開始。”
話音一落,只見蘇醒倒地便睡,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高亢有節奏的呼嚕聲。
???
挑戰者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操作,用眼神詢問一旁的長老,長老搖搖頭,示意沒什麽問題。
挑戰者這才突然想起什麽,頓時煞白了臉,手足無措。
不同的峰,比試的項目不同!
他本是想去百川峰,此刻手裏還拿着一根狼牙棒,卻覺得火一樣燙手,就快拿不穩。
衆人冷眼旁觀。
尴尬的場面沒有維持多久,長老直接判蘇醒贏。
長老此時才宣布:安息峰比試項目是比誰先入睡。
人群震驚。
蘇醒耷拉着頭問道:“你是不是不服?”
挑戰者滿臉通紅,握緊雙拳,幾乎是吼着:“我不服!”
“可是規則如此,你服不服和我有什麽關系呢?”蘇醒笑着反問。
挑戰者無法接受這種荒謬的失敗,抄起狼牙棒就要沖上來,還沒走兩步就被定住。
“夠了,長老們把他請出去。”百川峰首席弟子說道,“還有誰要挑戰的?”
葉謙站出來,手握一把長刀,刀身修長,有金色的葉脈紋路。
他選了百川峰裏最弱的一人,那人煉氣後期修為,能走到最後也是運氣成分居多。
這人一早便知道自己要被挑戰,然而一向眷顧他的運氣此時卻離他而去。
煉氣後期對上築基期,基本沒有勝算。
葉謙勝得輕易,甚至為視覺效果甩了些并不實用的花招。
蘇醒在一旁唠唠叨叨:“這小孩兒實力雖強,卻心浮氣躁,心性過剛易折,需要被生活打磨一番,不然以後會吃大虧。”
葉謙如願以償,走進百川峰的人群中,卻不由自主瞟向雲開,眼神裏帶着敬佩。
雷敏悄悄走到他身旁,趁他出神,猛地一肘子怼在腰上。
“你幹什麽!”葉謙捂着腰痛呼一聲。
“那種沒什麽強者、只能比睡覺的小峰,有什麽好看的?”雷敏外表纖弱,可誰也不敢把她當弱女子對待,她和葉謙同樣傲氣,只佩服強者。
正好又是一人走出,他手持長劍,看見雲開腰間的霜刃後,朗聲問道:“我能否與你切磋劍法?”
這不合規矩。
長老皺眉,正要阻止,雲開卻已經點頭同意。
葉謙激動地拽住雷敏胳膊:“你看看就知道了。”
“哼!”雷敏低頭看向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輕哼一聲,猛地來個過肩摔。
☆、魔劍
葉謙被過肩摔砸到地上, 掙紮着爬起來,正想教訓兩下這個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死丫頭——
雷敏回過身來,活動一下手腕,用眼神威脅他:“怎麽, 不服?想打架嗎?”
葉謙回憶起被兩把大錘支配的恐懼, 一瞬間慫成一團, 連連擺手:“不打不打,您最厲害。”
臺上挑戰者是個煉氣後期,雖說想進凝光峰很難,放到人少冷門的峰裏也算是不錯。
雲開拔劍出鞘, 放出築基初期的氣勢。
修為便壓了對手一大截,劍術更是靈動。
攻勢如疾風驟雨, 快、準、狠,毫無破綻。
磅礴劍意如洶湧的浪潮,一層一層壓制過來,一招接着一招, 越來越強勢,越來越無法抵擋,挑戰者被全面壓制無還手之力,只能狼狽後退。
他卻沒有感受到戰鬥時應有的敵意,雲開從始至終都未将他看作對手, 從容不迫如貓戲老鼠。
“嘭——”
兇猛浪濤最終擊破阻礙,浩浩蕩蕩地奔向遠方。
守微在臺下看着,卻感覺這劍意有些熟悉。
閉眼看去, 一直懸浮在識海中的問潮劍竟似有所感,發出微弱的冰藍劍光。
臺上碾壓性的戰鬥很快進入尾聲,挑戰者已被逼到擂臺邊緣。
寒光一閃,劍尖抵在心口。
明明已經在規則上占了便宜,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人心服口服,羞愧認輸。
已經有兩個前車之鑒,剩下的人也都退卻了,不再抱希望于碰運氣。
雷敏抱臂站着,對葉謙說:“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修為也不怎麽樣啊,劍法倒是不錯。可惜眼界不行,沒去凝光峰,待在小峰裏以後能有什麽長進?”
葉謙沒有理會她,低聲喃喃:“築基初期,怎麽可能?”
回想起那天雲開輕飄飄一劍斬斷葉知的上等靈器,自己也是築基初期,卻絕對做不到。
而那時他神色淡然,與方才并無差別。
心中升起寒意,這個人看上去不過十七歲左右,修為到底有多可怕?
需要遇到怎樣的對手,才能逼他用出全力?
最終人選确認之後,各峰首席弟子下臺發放入門令牌。
一衆凝光峰弟子嗷嗷待哺,凝光峰首席弟子沈川卻看也不看,直直走向雲開。
萬衆矚目下,他低頭凝視霜刃,細細打量一番,才問道:“好劍,何處得來?”
雲開從容道:“友人相贈。”
沈川意味深長:“你的友人不簡單。”
守微心底一緊,卻見沈川說完之後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青禾遠遠望向這邊,從顧澤昀态度來看,他千萬不能讓守微他們出問題。
雖然沈川要做什麽的話,憑他也阻擋不住。
所幸只是短暫交鋒,沈川很快便回來了。
趁着兩峰之間相隔不遠,青禾忙裏偷閑問道:“你剛才去那做什麽?”
沈川惜字如金:“魔劍。”
“魔劍?”青禾沒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你是說雲開那把劍?”
“他姓雲?”沈川皺眉,“那把劍曾經為魔所用。”
“一把劍輾轉多人之手并不奇怪,至于你如此緊張?”
沈川不語,只留給青禾一個背影。
劍與人之間默契如何,青禾不懂,他卻看得分明。
沈川醉心劍道,那柄劍看起來并不驚豔,他卻曾在歷史傳奇上見過,方才近處觀察終于敢确認。
霜刃不是大能的本命法寶,也僅僅在歲月長河中出鞘一次。
擅長用戟的見月魔尊孤身闖入雲衍劍宗,持劍力戰數百劍修。
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他的劍道精湛如此。
在此之前,從此以後,見月都沒有用過劍,這把劍也只出現過那一次。
而方才雲開的劍招,竟與雲衍劍宗中的劍招隐隐相似。
難道,數百年之後,這把劍竟是落入雲衍劍宗,又傳到這少年手中?
沒想到,隔壁安息峰居然也有首席弟子。
一個看起來挺清醒精神的弟子小步跑來,戰戰兢兢地等着蘇醒睡醒,再恭恭敬敬地将令牌遞過。
蘇醒迷糊着擺擺手,道:“下去吧。”
弟子行個禮:“是,師尊。”
守微:???
蘇醒撇撇嘴:“本尊每次都親自下來一趟,可惜還是收不到新弟子。”
守微略微躊躇:“冒昧一問,安息峰總共有多少人?”
“兩個,我和剛才那個二愣子。”
“那豈不是……”
蘇醒萬分痛心:“扶搖峰三個人,以後安息峰就是倒數第一。朕知道了,愛卿不必再言,退下吧。”
“……”
等了許久,也沒有人下來給守微和雲開發放令牌。
哦對,扶搖峰目前連首席弟子都沒有。
……
守微觀察四周,找了許久也沒有發現可疑的樹枝或貓。
蘇醒終于平衡許多:“哈哈哈哈哈太慘了,連個發令牌的都沒有。”
“……你還是睡覺吧。”
蘇醒沒有高興多久,宗主林初綠竟然親自過來。
她從雲端落下,衣裾飛揚。
她起初朦朦胧胧的身影,此刻終于能看得分明。與想象中沉穩嚴苛的中年女人不同,她一身綠衫,面容姣好如少女。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不好意思,今天好忙所以只能短小……
明天粗長補償,麽麽啾~(づ ̄3 ̄)づ
☆、深林
林初綠眉宇間還有些一宗之主的淩厲, 表情卻随和,并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氣。
她的修為很強,元嬰後期。
在大陸上,也許大宗門的背後勢力強大複雜, 然而明面上一般是宗主實力最強。
渡劫以上的老怪為了過問心劫, 或隐居閉關或雲游悟道, 都選擇放手門派俗事。
到了他們那種境界,眼裏心裏想的都是飛升成仙,除非門派有覆滅的危險,否則平常的利益算計都與他們無關。
林初綠的元嬰後期修為, 便是遇上大宗門的宗主,也能拿的出手。
虛玄宗開宗立派僅兩百年, 在許多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面對諸多挑戰依然能站住腳跟,眼前這個女子的能力功不可沒。
奇怪的是,她的來歷過往一片空白, 像是大陸上憑空冒出了一個元嬰老祖。
修真界雖然實力至上,但若想開宗立派,人脈也必不可少。這樣一個過往經歷都隐藏在雲霧中的女子,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
林初綠緩緩走過來,這是第一次, 宗主在新弟子入門儀式上從雲端走入凡塵。
對于下面這一衆弟子,以後也許都不會有機會,和宗主離得這麽近。
她手裏拿着兩塊令牌, 親手交給守微和雲開。
雷敏兩條秀眉微蹙,戳一戳身旁的葉謙:“那到底是哪個峰的,你們都這麽看好?”
葉謙已經驚呆了:“我也想知道。”
他們身後,一個聲音傳來:“那是扶搖峰,虛玄宗最早的峰之一。可是峰主不知道腦子抽的什麽風,從來不肯收徒弟,後來成了倒數第一峰。”
葉謙目瞪口呆:“這麽慘?”
“還有更慘的,後來峰主被貶,聽說前不久才回來。可能是長記性了,這才急急收了兩個徒弟。”
雷敏鄙夷地瞅瞅葉謙:“你不是葉家大少爺嗎?怎麽一問三不知。”
不等葉謙辯解,身後那道聲音繼續說道:“葉家大少爺在這裏頂什麽用?來自葉家的外門長老想打扶搖峰那兩人的主意,都被踢出去了,這一代葉家小輩除了這個大少爺全部取消資格。”
葉謙:“……”
雷敏摸摸下巴,問葉謙:“那你回家族豈不是很慘?沒準要遷怒到你身上,我聽說,一大群長老盯着你爹屁股底下的家主之位呢。”
葉謙聳聳肩:“那又如何?我問心無愧。”
雷敏搖搖頭,看他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她摸出一塊瓜:“想吃嗎?”
葉謙被那種眼神看得渾身發毛:“不吃。”
雷敏一口咬下去,摸摸葉謙狗頭:“以後混不下去了來我家,姐姐給你好吃的。”
葉謙把頭閃開,逃離魔掌。
雷敏回頭,看向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問:“以後就是同門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白,名叫白曉生。專業售賣各路消息,信譽良好,剛才的那些話,絕對屬實。新顧客優惠價,只收你們一枚上品靈石好了。”
一枚上品靈石等于一萬枚下品靈石。
……雷敏默默掏出一把大錘。
她掂着大錘,笑嘻嘻的:“我這把錘子是上品寶器,不比一枚上品靈石便宜。現在給你一錘,感動嗎?”
“不敢動不敢動。”
雲開完全無視了周圍豔羨或是不甘的眼神,守微卻有些緊張。
他看得分明,這一路過來,許多人刻意為他引路。
正是如此,才隐隐不安。
他的身上,有什麽東西值得這種級別的人殷勤對待?
還有那天的鐘聲,是否和雲開先前所說的門派之變有關?
如果有一天,雲開和這些人站到對立面,他又該怎麽辦?
林初綠的面上看不出情緒,她說:“修煉不到兩個月,已經是煉氣後期,你的天賦很不錯。”
守微謙虛低頭:“謝宗主誇獎。”
雷敏剛吃兩口的瓜掉在地上:“宗主在開玩笑?”
葉謙面色麻木:“我覺得不像。”
他本以為,是守微死皮賴臉跟着雲開的,故而敬佩雲開的同時,總是看守微不太順眼。
葉謙大少爺心性,只服比自己強的。
不遠處沈川略微動容,青禾靠過來,低聲問:“你那時用了多久?”
“半年築基。”
“可怕……”青禾有些懵,沈川的天賦是他見過最好的。
随後是宗主上臺講話,回憶過去宗門艱辛發展的歷程,鼓勵新一代弟子努力修煉,安撫老一代弟子再接再厲,展望未來飛升成仙的美好前景。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打瞌睡,宛如安息峰修煉現場,虛玄宗這一屆入門儀式終于圓滿落幕。
人群分開,跟随首席弟子各回各峰。
蘇醒打着盹,嚣張地禦風離去。
青禾像只護犢的老母雞,身後綴着一大幫嗷嗷待哺的小雞仔。
天華峰就在扶搖峰隔壁,守微拉着雲開湊過去,成功混入雞群內部。
天華峰前,分別之際,青禾給守微指明方向,歉意地說:“我走不開,而且你師父不讓我進扶搖峰,便只能帶你們到這裏了。”
守微道過謝後,和雲開往前走。
夜風微涼,蟬鳴之聲此起彼伏,月色為深林覆上一層神秘的銀紗。
守微問道:“跟我待在這裏,不後悔嗎?”
雲開乖乖地搖頭。
守微有些遲疑:“那陣鐘聲,與你父母有關?”
雲開驚異:“師兄這都能猜到?”
“你有你的打算,我不便幹涉。只是有些擔心……以後會和你站到對立面。”
雲開眼裏星光浮動,他忽而伸出手牽住守微,停下來。
守微也停下,轉過身與他對視,月色星輝皆收入眼底。
雲開異常認真、甚至是執拗地承諾道:“我永遠不會站到你的對立面。”
再也不會。
天華峰與扶搖峰果然相隔不遠,沒過多久,就到了扶搖峰入口。
一個木牌嚣張地豎在正中間,字體狂放不羁:天華峰之人與狗不得入內。
山路蜿蜒曲折,崎岖難行。
雲開提議直接禦劍上去,守微卻婉拒了。
兩個人手牽着手一路上去,終于見到一個岔路口。
遠遠望去,一邊通向山林深處,另一邊直通一座巨樹宮殿。
與天華峰懸浮在空中的巍峨大殿不同,這個宮殿外表像是一棵巨樹被掏空。
整個宮殿竟也不小,枝葉纏繞組成牆面,最前面有一個樹枝裝飾的王座。
擡頭望去,藤蔓糾結成網,卻在王座頂上開了個口,有幾條藤蔓垂下。
若是白天,陽光被阻擋,只能從藤蔓間的細縫中灑落,卻留一道天光傾斜而下點亮王座四周。
高座之上并不是意料之中的李老漢,而是——一只貓。
小貓正慵懶地躺在上面,安詳入睡。
聽見陌生人的腳步聲,它很快從睡夢中醒來,弓起身軀,爪尖發出寒光。
小貓警惕地看着來人,就要跳過來——
“閉嘴,別鬧。”
守微一愣,閉嘴?
這裏先前有人在說話嗎?
他回過身,只見一個面貌清隽的中年道人提燈緩緩走來。
小貓也不管這兩個不速之客了,跳下來閃電般蹿進來人懷裏。
守微心中已有猜測,卻還是謹慎地沒有出口。
南柯抱着被吵醒的貓哄着,這才擡眼,冷冷道:“傻狗蛋。”
……
守微和雲開同時行禮道:“拜見師尊。”
昏暗燈火下,南柯細細打量雲開,滿意地“嗯”了一聲。
三人一貓離開這個宮殿,走向那個岔路口的另外一邊。
一個竹屋小院裏,石臺上還有一局未完的棋局,顧澤昀正在一旁坐着。
竹屋擺設簡樸,并無多餘雜物,和貓窩差了太多。
小貓看見顧澤昀,瞬間炸毛,從南柯懷裏蹿出去。
南柯一聲大吼:“閉嘴!”
守微:“?”
顧澤昀輕松制住小貓,笑着對守微解釋:“你師父起名技術太差,你叫狗蛋,這只貓叫閉嘴,哈哈哈哈。”
閉嘴一爪子拍上去,又被抓住。
南柯坐下,繼續先前的棋局。
顧澤昀道:“幾十年前,這只貓剛被賜名,宗主正和幾個峰主商讨要事。小貓直接沖進去,把宗主的茶杯都吓掉了,大家認出這個小祖宗,也就忍了。”
“但你師父找了一天的貓,終于發現之後,沖進去就是石破天驚一聲‘閉嘴’——那時候宗主和峰主們吵得正激烈,宗主剛換好的茶杯又掉了。”
“然後他就被趕去寂寞沙洲種地吃土了。”
南柯只是默默聽着,暗自生氣,趁着顧澤昀不注意,吃掉它一大片棋子。
守微:……
兩個大佬夜晚交流棋藝,小朋友們被趕去睡覺。
扶搖峰後山竹林裏,靈力充沛,雲霧缥缈,朦胧間看不分明。
兩間小院相鄰,竹屋不大,卻也幹淨整潔,裏面一應生活之物都齊全。
屋外不遠處,一個石壁默然伫立,上書“試劍石”三字,與濯辰戒中那塊幾乎一模一樣。
☆、築基
夜空廖闊, 天穹之上星河璀璨。
斑駁石壁上布滿深深淺淺的刻痕,那三個古樸的大字也與濯辰戒中的幾乎一樣。
守微走近,蹲下。
他刮開青苔泥土,目光在石壁下方的角落裏逡巡, 卻沒見到本應刻在此處的字跡。
“咦, 這裏的字呢?”
雲開站在他身後, 有些不解。
片刻,才想起了什麽,忽而有些赧然。
兩個小院緊緊挨着,內中擺設并無區別, 雲開讓守微先選,自己才走進另外一間。
月已中天, 整個扶搖峰卻只有一只貓呼呼入睡。
守微進屋,點亮燭火,整個房間便亮堂起來。
木桌,竹椅, 還有一個書架。
書架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些簡單的入門書籍,各方面的都有,淺顯易懂。
另一部分則是玉簡,分類擺放, 用于精修。
整個小院雖然簡樸,卻很清靜,給人安心之感。
守微将院落裏的禁制打開, 盤腿坐到木床上。
他閉上雙眼,從識海中取出濯辰。
再次睜眼,已身在濯辰戒中的空間。
他現在已經是煉氣後期,為了築基,他早早便從儲物環中找了許多靈石丹藥,一直在等待機會。
等待一個安全清靜、不會暴露濯辰也不容易受打擾的環境。
擡眼望去,依然是先前見到的瀑布寒潭、山林清溪。
守微并不急切,他孤身蹚渡小溪,溪水清涼從指縫間流過,細沙石塊摩挲腳底。
他穿過岸邊叢生的雜草,風滿袍袖,青色衣帶被風吹起。
他走向試劍石。
試劍石上鮮紅的大字中有劍意,雜亂斑駁的劍痕中有劍意,連角落裏稚嫩的筆畫中,也有劍意。
與眼前這塊石壁相比,扶搖峰後山竹林裏的那塊,空有形似,而無劍意。
只是一個拙劣的仿制品。
可是,為什麽會出現一模一樣的石壁?
濯辰是李老漢扔出來的,那塊石壁也是他找來的嗎?
還有那座存在了數百年的幻境,守微會誤入也是因為他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