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他站起來,想順着來路回去看看。
“啪——”什麽東西從他身上滑落,低頭拾起,是枚木簡。
木簡細長,不大,卻很沉。
翻到背面,只見上面刻着四個字:一夢南柯。
字體蒼勁有力,自成氣象。
一夢南柯。
是讓他将這兩日發生的事都視為虛幻?
抑或是說,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漫長的夢境,他終有一日會突然醒來,繼續走上那條去往二十歲生日聚會的路。
已經是入了局的人,又怎能分得清楚?
參不破,悟不透,就先放下吧。
守微将木簡收起來,先前的茫然不過是一小會兒的事情。
冷靜下來之後,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也并沒有多麽沮喪。
他還記得之前脫口而出的一番豪言壯語,雖然當時情緒激動,但內容俱是真心實意。
不能後悔的選擇啊。
☆、空間
雖然記憶淡去,但有些銘刻在骨血中的東西卻不會輕易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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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離合如晴雨風雪,無法擺脫無法預測。
與其一心沉溺于離別愁緒,不如順其自然。
守微找了個樹蔭坐下,靜下心思考目前糟糕的處境。
首先,沒有錢,他現在唯有一身布衣。
全身上下一個銅板也抖不出來,真正的兩袖清風、一身正氣。
雖然在徒步過來的路上,吃了些李老漢給的幹糧,喝了點水,但是一覺睡醒,又是腹中空空。
這是眼前最緊迫的溫飽問題。
其次,他初來乍到,對這裏幾乎一無所知。
如果說這是一個游戲,目前點亮的地圖只有新手村和這片奇怪的海。
沒有野怪沒有任務,也就沒有經驗獎勵。
只有一個脾氣古怪的npc,好不容易刷出點好感度,npc拍拍屁股走得果斷,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得道飛升世界和平的目标太遠太大,現在無暇顧及,只希望自己不要成為一個剛穿越就被活活餓死的炮灰。
他在腦內梳理原身二十年的記憶,又翻來覆去地琢磨這幾天發生的事。
那枚一夢南柯的木簡被他重新拿出來,放在手心裏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想不通,既然李老漢說他天賦不弱,又為什麽不按常理出牌,說走就走。
這個木簡材質不一般,肯定是個好東西,問題在于怎麽用。
他索性放棄掙紮。
抱着随意一試又不會掉塊肉的心态,嘗試着閉上眼睛,把木簡裝模作樣地抵在眉心。
木簡沒有任何反應。
但他在閉眼後,又在黑暗中看見了那枚古怪的戒指。
它閃爍着冷冽的光芒,漂浮在識海之上,他再一次嘗試着靠近。
這次的過程異常順利,神識很快就到達了識海中央。
守微小心翼翼地觀察它。
一塊華光璀璨的圓形晶石鑲嵌在漆黑的戒托中,晶石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大量陣法銘紋,向外源源不斷地冒出寒氣。
漆黑的圓圈上光滑沒有花紋,造型古樸材質神秘。
他的神識忍受着撲面而來的寒氣,一寸一寸向前貼近,試圖觸碰它。
沒有感受到任何排斥,他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在他觸到戒指的一剎那,晶石倏爾發出寒光萬丈。
一陣突如其來的吸力将他的神識瞬間拉扯進去!
與此同時,沉淵不遠處的草地上,守微的身影一瞬間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枚戒指,在日光下反射着奪目光華。
場景變換。
不過須臾,便聽見不遠處傳來水流奔湧濺落之聲。
空氣中水汽彌散,沾濕衣袍。
守微睜開雙眼,為眼前之景震撼。
數十丈高的瀑布似是從九天之上墜落,水花四濺,白霧彌漫,水流彙聚在寒潭中。
岸邊怪石林立,雜草叢生,自有不羁灑脫的美感。
他伫立水邊,極目遠眺,想要探尋這條清溪流向何處。
而随着視線的轉移,他目光過處,本是雲霧缭繞的幻境漸漸清晰。
像是有一只無形之手緩緩展開了巨大的天地畫卷,奇山怪石,深林清溪,亭臺樓閣,雕欄畫棟,都緩慢又無比清晰地浮現眼前。
這個空間裏的世界廣袤遼闊,無論是山水之美,還是宮殿之華麗精巧,都令人嘆為觀止。
視線轉回來,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石壁吸引。
這塊石壁上青苔密布,右側刻着“試劍石”三個大字,風格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隐隐給他熟悉之感。
石壁表面有劍痕斑駁,飽經歲月風霜。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石壁底部與地面并不吻合——像是被人切下放置在這裏。
是煉制這個戒指的人做的?
這塊石壁有什麽特別之處?
他走上前去,蹲下查看底部的切口。
角落處潮濕,被青苔覆蓋得嚴嚴實實。
守微拾起一塊碎石刮開青苔,意外發現了不知多久以前刻下的字跡。
淵渟。
筆畫稚嫩,轉折生硬,從每一撇每一捺中都透出認真與固執。
像是一個孩童偷偷用劍刻下,又不想讓人知道,只好選在這不起眼處。
一定承載着深厚的感情吧。
這是寶劍,法器,還是人名?
守微蹲在地上,指尖摩挲着字跡,恍惚間似有什麽在腦海中翻湧不息。
再想去探尋時,已是煙消雲散,無影無蹤。
他站起身,悵然若失,卻不知為何。
***
六百年前,雲衍劍宗。
深山竹林,靈氣濃郁得結成了雲霧,缭繞不散,為這裏添了幾分缥缈仙氣。
青衫少年手持長劍,靈氣灌入,劍身泛起幽藍光芒,隐隐有潮水起落之聲。
劍光織成一片細密的網。
他渾身氣勢引動風雲,片片竹葉被風吹起,又被劍氣碾碎成細雪狀,紛紛揚揚散落。
軟軟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劍收,風住,少年歸劍入鞘,青衫上下不沾片葉。
一個白衣孩童走來,眼裏盛滿豔羨與敬佩。
他拉住青衫少年的袖子一角,用軟綿綿的聲音撒嬌:“小師兄,教教我罷。”
少年不語,蹲下|身溫柔地撫摸孩童的頭頂。
孩童委屈地扁了扁嘴,像是要哭出來。
眼裏閃爍的卻是慧黠的光芒:“我學不好劍,又被父親責問了。”
“劍不适合你。”少年輕嘆。
孩童挺直了腰,道:“父親說過,雲衍劍宗門人,豈可無劍。”
“這是師父的意思。你心裏是怎麽想的,真的想學嗎?”
“當然!我想和小師兄一樣,身負長劍,誅邪蕩惡。”
“好,我來教你。”
一句承諾,便是經年相伴。
……
數年光陰無聲逝去。
試劍石前,青衫少年将要出去歷練,臨走前贈劍作別:
“這次遠游,歸期不定,此劍贈你。”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就叫它霜刃了。”
白衣少年拔劍,雪亮的劍刃铿锵一聲,長劍铮鳴,似在應和。
可得到寶劍的欣喜也沖淡不了離別的憂愁。
他凝視對面人的雙眼,“只願師兄此去平安。”
“好好修煉,萬不可懈怠。”
最後揉一把師弟的頭發,他禦劍遠去,消失在蒼茫雲海間。
……
幾百年後。
見月魔尊孤身闖入雲衍劍宗。
不用他威名赫赫的戰戟“斷虹”,只憑着一把名不見經傳的劍,便把那幫“以劍入道”的劍修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十年磨一劍,霜刃試鋒芒。
各大賭場都在押劍宗何日滅亡。
誰知他既不傷人性命,也不搶奪資源,只削去某座荒山上一塊石壁,揚長而去。
自此以後,見月宮主長久閉關,生死不明,妖修狐喜繼位。
盛極一時的極夜宮漸漸沒落,長明宮取而代之,成為魔域十二宮之首。
☆、煉氣
瀑布奔流不息,嘩啦啦的水聲持續敲擊着耳膜。
守微凝神望去。
瀑布後面有個山洞,裏面有東西在閃光。
山洞洞口距離水面很高,潭水幽深,山壁光滑陡峭,沒有着力之處。
守微輕嘆:“要是能過去看看就好了。”
話音剛落,眼前景致突變,一瞬間他便到了山洞裏。
身後是磅礴的瀑布,眼前有一檀木支架,上面平放一把深藍色的寶劍。
劍鞘上水紋潋滟,流光溢彩,在漆黑山洞中泛着幽深藍光。
寶劍旁邊的地上,還放置有一個木盒。
裏面整整齊齊的擺着幾枚玉簡、一卷書冊。
守微想看看書冊的內容,無奈山洞過于陰暗,只能先出去。
他一手抓起寶劍,一手抱着木盒,試着默念:“回到之前的位置。”
剎那間,就回到了石壁旁邊。
這個空間裏,他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瞬移過去嗎?
守微感覺十分新奇。
遠遠望去,極遠之處的山頂上有一座小亭。
他将寶劍和木盒放在一塊幹淨的空地上,又默念道:“到最遠那座山上的亭子去。”
什麽也沒有發生。
許是因為太遠。
“到對岸的樹下。”
瞬間就到了樹下,樹蔭厚重,兩只鳥兒被驚起。
“到前面那座山的山腳。”
轉眼已至山腳。
清流蜿蜒曲折,淺淺覆過鞋面,而若是再想往前上山,便寸步難行。
“到山上那個宮殿裏去。”
紋絲不動。
……
守微對這個瞬移的游戲樂此不疲。
在無數次試驗之後,他終于确定出一個範圍。
在這個範圍內,可以無限次瞬移;
超出範圍的地方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擋,只可遠觀而不能身至。
他有一次瞬移到寒潭中央,又濕漉漉地回到岸邊。
甚至數次上樹摘果吃,快掉下來的時候回到平地上。
苦笑地看着全身上下的樹葉泥土,衣服上還有水跡未幹。
他心念一動,身體和衣物便恢複潔淨幹爽。
守微心滿意足地躺在草地上。
他将左臂枕在腦後,遠望碧空如洗。
這裏的天空,是二十二世紀地球上少見的湛藍色。
他右手拿着從山洞中撿來的書冊。
字體清隽雅致,書頁嶄新幹淨,并沒有意料之中的泛黃。
他還能聞見書墨的香氣。
經過不知多少年的塵封,這個空間裏時間的流動近乎于無。
似乎只要沒有人進來刻意去改變,所有的一切都能保持原有的狀态。
除了那塊試劍石。
無論是上面深深淺淺的劍痕,還是角落裏暗藏着的刻字,都在無聲中銘記光陰流逝。
日漸西斜。
守微靠在樹旁,已經看完了那卷無名書冊。
內容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像是這個戒指的說明書,後半部分則是道修的入門法典和外面世界的大致介紹。
前半部分繪有這個廣闊空間的清晰地圖。
具體到各種靈石、法寶、煉丹煉器材料的放置位置。
整個秘境分為五層,達到相應的實力才可進入。
他現在便位于最外一層——山外,後面的山上俱有宮殿洞府,儲有奇珍異寶無數。
空間內與外界的時間流速比例約為十比一,即在此地十日,外界不過一天。
在實力允許進入的範圍內,空間內的一切都任由戒指主人擺布,甚至天上雲彩的形狀都能随心意而變化。
瞬間改變自己的位置,不過是小菜一碟。
而後半卷,就複雜得多了。
後半卷繪制有外界地圖,并附上簡略注釋,和主要勢力的劃分。
整個世界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部分:
東洲是凡人和道修所在,其中又有一帝京,與東西南北四郡。
凡界王朝傾覆,正值亂世,四海割據烽煙不熄。
世人重修仙而輕社稷,有點修煉天賦的孩子自小就被送進門派修煉,更多無緣仙道的凡人則在亂世烽火中茍且求生、朝不保夕。
西山為魔域,有十二魔宮,勢力分布錯綜複雜。
魔修信奉随心所欲,各魔宮之間的敵友關系變化莫測,瞬息萬變。
魔修分為天生魔修與後天入魔,十二宮也分為上六宮與下六宮。
北境有雪域雲蹤與昆墟絕頂。
那裏有諸多飛禽走獸、草木精怪,甚至天地靈物,是妖修聚集之地。
南海有一鬼府,是亡魂去往輪回之地,也是整個大陸最神秘的地方。
南海之外有忘川,其上有橋,名曰奈何。
生魂不可過,鬼修不得出。
忘川是一道穩固的天然屏障。
千年以來有無數人在暗處窺探,試圖探尋南海的真實面目,但都被忘川奈何阻擋在外,不得其門。
東洲以西、西山以東,是一片廣闊汪洋。
它比東洲陸地還要寬廣,名曰苦海。
正中央有須彌島。
上古的佛界大能在島上山中開辟了一個穩定的空間,是佛修避世清修之所。
而東洲與西山的另一處交界,便是守微前些天見到的沉淵。
在地圖上不過窄細的一條溝壑,卻是天塹絕路,連飛鳥也不能越過。
再往後翻,便是修煉入門的講解。
這個世界的修仙體系有八境界:煉氣、築基、金丹、元嬰、渡劫、羽化、大乘、飛升。
元嬰及之前提升境界單純靠靈氣的累積,渡劫之後每次晉級,都需要經歷問心、問道和雷劫。
因而各門派明面實力都只到元嬰,渡劫以上的老怪或隐居或雲游。
出世清心,入世證道,山野荒村自有機緣。
門派俗事、利益傾軋不但拖累修煉速度,更會影響心境的圓滿。
在靈力修煉以外,還有依靠精神力的煉丹、煉器、煉陣、禦獸等道。
修士離不開丹藥和法寶,成名的精神力修士無論在哪都大受追捧,煉丹和煉器之道更是發家致富的通天坦途。
然而精神力的修煉更看重天賦,天賦不足者,連努力的方向都沒有。
書冊的最後幾頁着重介紹了如何控制神識讀取信息。
由于修真者習慣将功法、靈技等信息儲存在玉簡中,故将神識探入玉簡中獲取信息是一門必學的技能。
守微用剛剛學會的方法,依次探過木盒中的玉簡,是一本入門功法和幾個小靈技。
他照着功法玉簡的指引修煉,不斷吸收附近的天地靈氣。
他按照功法上所述,小心翼翼地去除雜質,将磅礴淺淡的天地靈氣緩慢凝煉成白色的一縷靈力,又控制它随着指定的經脈順序運轉,最終彙集在臍下的丹田中。
這處空間靈氣濃郁,他的體質又很特殊。
經脈寬廣無阻,發出淡淡熒光。
無論是吸收還是煉化,靈氣都運轉自如毫無凝滞之感。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修煉的過程中,不停不歇,吸收煉化而來的大量靈力漸漸溢滿丹田。
在丹田全滿後,又一縷靈力灌入其中。凝滞片刻後,霎時間全身一震,豁然開朗。
四肢百骸猶如脫胎換骨,竟是一夜之間就從凡人到了煉氣初期。
守微對修煉的難度并無概念,也自然不會太過驚喜。
他只是一心沉溺在這玄妙而舒适的狀态中,享受着以前從未有過的愉悅感覺。
殊不知這等速度若是讓外界的修士知道了,怕是要驚掉一衆人的下巴。
煉氣初期,雖然是修煉等級中最低的一層,卻有無數天資平平者,耗費數年時間才能跨過門檻。
更多的人則被永遠阻擋在高牆之外。
這是修仙路上的第一步,踏過了這一步,便能看到走下去的希望。
長生是世人求而不得的夢想。
無數人在這條路上磕得頭破血流,依然有更多的人前赴後繼。
而這道門檻,就這麽被他輕易而迅速地走過去了,甚至連腳也沒有刻意去擡高。
世事總是不公,修真界更是殘酷。
有些人天生天賦出衆,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其他人費盡心力得到的一切。
那些平常人難以跨越的崇山峻嶺遮天蔽日,興許在他們眼裏,不過是小孩子嬉鬧玩耍中,随手聚出的沙堆而已。
☆、仙器
突破之後全身舒暢心神清明,守微停下修煉,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他像是一夜暴富的暴發戶,有些超脫現實的虛幻感。
他低頭擺弄自己的收獲。
那把山洞中得來的幽藍寶劍美得炫目,靠近還能聽見潮水起落之聲。
可惜,無論是書冊還是玉簡,都對這把冷光清冽的劍毫無提及。
因此他對這把劍的名字與來歷一無所知。
嘗試着拔劍。
然而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冰冷的劍鞘也如同與劍刃鑄在一起,紋絲不動。
興許是實力未到,試了幾次無果,他也沒有什麽煩躁的情緒,小心地把劍放回到支架上去。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遙遠的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熹微。
守微腹中空落,便在岸邊石地上生了堆篝火。
他從清溪中抓了兩條魚,架在火上烤。
趁着魚還未熟,又去樹上摘了兩個果子。
許是餓了許久,這兩條魚吃起來格外鮮美,果子爽脆香甜,連溪水也是清甜甘潤的。
這個空間無處不尋常,他剛剛入門攢起來的的稀微靈氣,在吃飽喝足後,很明顯凝實了幾分。
守微照着地圖的指引,搜刮出大堆的靈石、銀兩、寶物和一個儲物手環——不及他識海中的這個耀眼,只是一個低調簡約的黑色圓環而已。
修真界的儲物法寶內部刻有簡易的空間銘紋,外部可以做成各種樣式。
一般是袋子形态,稱為儲物袋。
守微對這個手環設計十分滿意。
他實力低微,戴上太招搖的東西就如三歲小兒持金過市,只會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個簡單的手環,似乎能隔絕他人的神識查探。
實力不足的人并不能發現其中玄機,只會以為這是個沒什麽用的裝飾品罷了。
将手環滴血認主後,守微将空間所得全部裝入其中。
随後,他照着書冊中記載的方法,回到外界。
他在空間中度過快一日光陰。
而因為空間與外界時間流速不同,外界也不過過去了一個時辰而已。
他還保持着進入空間之前的狀态:裝模作樣地盤腿而坐,一只手持着木簡按在眉心。
手臂卻沒有懸空一個時辰應有的酸麻。
身前的草地上,本應在識海中的神秘戒指在地上閃着光。
想來是因為,他當時是神識連着身體一同進入空間,所以戒指從識海中掉了出來,他的身體出來後便恢複了進入時的動作。
“看來以後進去之前,都要找個隐秘的地方。嗯,還要擺個正常的姿勢。”
這個神秘戒指不知是何來歷,裏面的寶物輕易就能讓無數人為之瘋狂。
他可不敢冒險讓別人發現這個秘密。
确認四周無人後,他低頭仔細觀察這個自帶空間的神秘法寶。
據無名書冊中所言,世間法寶等級由低到高分為凡器、靈器、寶器、玄器、仙器。
凡器為凡人所用之物,靈器以上都是修士之物,需要靈氣或神魂驅使。
等級越高,對修為的要求也越高。
這個戒指能輕易被他所用,并不能說明法寶本身級別低,而是因為戒指能“認出”他。
其中空間劃分為五層,對應着五個靈力修為境界。
修為達到要求才能進入下一層。
根據法寶分級的标準猜測,之前陸氏所用的陰血燭約莫是初階玄器,魔域最精純的陰血燭大概是高階玄器。
仙器難鑄,最難之處不在于技術,而在于氣運。
且每一件仙器的煉成,必定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和心血。
仙器鑄成會有恐怖磅礴的天道雷劫,因此每件仙器的出世都無法隐瞞痕跡,必會掀起腥風血雨。
無數人死在追逐争搶的過程中,最後得到的人也自然要百般低調不張揚。
也正因如此,寥寥幾件仙器的出世都在各類史料中有詳細介紹,而它們的去處卻少有人知。
那本書冊粗略記錄有幾大仙器的外表特點,沒有一件是戒指形态的。
難道眼前這個精妙到不可思議的法寶,是一件玄器?
守微将戒指舉起,透過指環中間的空隙,眯眼仰視着日光。
古樸墨色的指環內側,似乎有淺淺的痕跡……
湊近了凝神看去,只見一片暗沉墨色中,刻有兩個字:濯辰。
這兩個字端正莊嚴,筆畫邊緣泛着細微的銀光。
***
夕陽西斜,紅霞漫天。
樹木拖長了影子,等待着還巢的倦鳥。
古道,西風,傻狼。
斷腸人在天涯。
先前,李老漢留下一個刻有“一夢南柯”的木簡後便飄然離去,剩守微一人在沉淵之旁一頭霧水。
從濯辰戒中空間出來後不一會兒,他就試着用神識探查那枚木簡。
木簡中有一張線條扭曲狂亂的圖畫,像是醉漢趁着酒興胡亂作出來的抽象畫。
守微不以為意,繼續向後翻看。
是李老漢留下的長信,吊兒郎當的語氣一如既往,便是脾氣最好的人也能被逼得爆粗。
去掉各種亂七八糟的廢話,大意便是讓守微按照地圖指引到達虛玄宗。
宗門将在一個月後進行五年一次的收徒儀式,若能按時趕到便收他為徒,過期不候。
各個宗門收徒的時間間隔都不同,少則三年,多的甚至有十年一期。
而修煉看重天賦與時間,也許一次錯過,再過幾年等下一期去,以後的修煉進展都會受到影響。
少年天才,無論在哪裏,都是受追捧的。
大器晚成者,畢竟是少數。
守微倒是對這個無所謂。
他已是弱冠之年,堪堪煉氣初期修為,粗暴套用标準的話,怕是要被分到朽木不可雕也的那一類。
可是他和李老漢有緣。
修行之人,看重冥冥之中的機緣造化。
更何況,雖然坐擁大片金山,但若是沒有前人指導,極易走入歧途。
如今一個現成的師父擺在眼前,錯過這一次,再找就難了。
虛玄宗,那本無名書冊并沒有提到過這個宗門,也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更重要的是,“根據地圖指引到達虛玄宗”。
地圖,在哪裏?
……
李老漢這封長信寫得颠三倒四,看着和他本人一樣不靠譜。
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信心,敢對守微這個癡呆二十年的傻子這麽放養。
如果不是濯辰戒中的空間,他現在連木簡裏的內容也看不到吧?
他仔仔細細地通讀數遍,挖掘每一句廢話裏的細節,也沒找到任何關于地圖的線索。
木簡背面刻着一夢南柯,正面光滑無字。
木質沉重,色澤烏黑。
一看就非凡品,至少也是可以用來煉器的靈木。
樹上不知何時飛來了一只烏黑色羽毛的小胖鳥,在樹杈上蹲了許久 。
他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樹下的守微。
☆、銀狼
小黑鳥飛來的時候,驚跑了那根樹枝附近的幾只小蟲子。
可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樹下的人。
蟲子們看他這樣,膽子也肥了起來。
它們和小黑鳥的距離越來越近,甚至有一只還飛到了他蓬松的烏羽上。
小黑鳥依然不為所動。
直到蟲子們快要鬧到他毛茸茸的頭頂,阻擋住視線,他才動了動鮮紅色的鳥喙,勉強做出一副要吃掉它們的樣子。
蟲蟲:“……”
守微摩挲着木簡上的刻字,又一次查看木簡中的內容。
看着最上面那幅粗犷不羁的畫,他的心裏忽而産生一個荒謬的猜想。
他将那些扭曲的線條在沙地上臨摹下來,又從左手的黑色手環裏取出書冊。
将書冊翻到地圖那一頁,守微在東洲大陸的東南角找到寂寞沙洲。
而不遠處沉淵的邊緣線條,竟與木簡中抽象畫裏一根格外粗的線條有七八分相似。
“……原來這就是地圖。”
仰天長嘆,有這樣一個不靠譜的師父,他現在改主意不去那什麽虛玄宗可以嗎?
仔細看去,抽象畫有兩處被重複畫了好幾圈的黑坨坨,中間連着的線也被刻意加粗過了,應當就是目的地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提起不存在的行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他走後,樹上的小胖鳥也拍了拍翅膀,飛走了。
如果說李老漢還有什麽可取之處,大概就是那份地圖雖然辣眼睛,路線卻是精心考慮過的。
中間經過幾個村落集市,守微懷揣着從空間裏搜刮出來的金山銀山,不愁吃不愁喝。
如果不管那個任務,他的小日子還可以過得更美滋滋一些。
可是,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虛玄宗還是遙不可及。
守微本想買匹馬湊合,卻在荒郊野外被一只狼碰瓷了。
它全身皮毛是銀色的,看上去手感甚好。
小狼已有些許靈智,趴在地上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守微,低聲嗚咽着。
就差給自己貼個“求包養”的牌子了。
守微實力提升後并不懼它,但也沒有收留的打算。
他扭頭走了一段,孰料小狼陰魂不散。
每次回頭,都能發現不遠處有一棵鑲了圈銀白色毛毛的樹。
非常顯眼,非常引人注目。
小狼背對着樹,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毛茸茸的大尾巴晃啊晃的。
這位大兄弟莫不是對自己的體型有什麽誤解?
他走到樹旁,拍拍狼頭:“傻子。”
……
守微還是收下了這只蠢狼。
一人一狼慢慢悠悠行了十幾日,估摸着參加五年後那屆入門儀式,應當時間剛剛好。
這些天趕路休息時,守微也不忘修煉。
在将境界穩定在煉氣中期之後,便挑了之前玉簡中的一套掌法和一套身法研究揣摩。
掌法名為十方寂滅掌,出自苦海佛門須彌島。
使用者修為越高,掌法等級也越高,巅峰時期一掌擊出,十方俱滅。
身法則來自北境妖修青鸾一族,名為青雲迷蹤步。
輕靈詭谲,變幻莫測。
待大成時,平時用來趕路可追星逐月,禦風而行扶搖千裏;
對敵時神出鬼沒,躲閃偷襲混亂無所不能,還可以幻化出真假難辨的影子。
寂滅掌一向秘不外傳,青雲迷蹤步更是青鸾妖族內得到認可的族人才能修習。
佛修避世,妖修排外。
不僅如此,剩下的幾個玉簡裏的靈技也都各個來歷不凡,真不知道這些秘寶都是怎麽來的。
守微輕笑,哪裏有什麽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得到的越多,代價也越沉重。
夕陽西下,他看向茫茫前路。
縱使萬裏晴空露出風起雲湧的神秘一角,他的眼底面上也依舊是少年意氣無所畏懼。
遲早要來的事情,害怕也沒有用處。
與其将精力浪費在惴惴不安中,不如趁着風雨未至,努力提升實力,變成一個撐傘的人。
不同于尋求他人庇護,傘柄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是山雨欲來,也心有底氣。
路邊老樹枝葉繁雜,落日餘晖透過重重樹蔭灑在黃土小路上。
樹林深處倦鳥歸巢叽叽喳喳,而少年的漫漫長路,才剛剛開始。
暮色四合,天色漸漸暗沉,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這一路行來,經過的都是貧窮落後的小村和集市,眼前的城池卻是要繁華多了。
此城名為碧落,飽經風霜的城牆沉默矗立,城門口還有幾個守衛。
街道寬闊四通八達,繁華過眼處有人潮喧嚣,男女衣着俱是鮮豔華麗,城中還有幾隊士兵輪流巡邏。
碧落城中風景秀麗,青磚黛瓦,石階雨巷,棚架上有紫藤花海盛放。
它的風格和附近那些荒野鄉村格格不入,是亂世邊陲難得的一方世外桃源。
守微一身粗布衣裳站在人山人海中,身旁貼着一只銀狼。
華服錦繡的人潮從他身邊流過,并未激起半分波瀾。
所有人都對他的存在毫不在意,談笑着遠去。
不遠處有酒旗招展。
不同于先前見到的各種盛滿塵灰的路邊小棚,高樓笙歌燈火通明。
陣陣靡靡樂音從中傳出,混着脂粉香氣散在夜風中。
看着酒樓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天香”二字,守微摸摸兜裏的銀兩,帶着小狼走過去。
不為尋歡作樂,只是有錢便不必委屈自己。
酒樓魚龍混雜,想打探消息也容易些。
天香樓小二看着風塵仆仆的守微。
他似是沒想到這麽個打扮也敢來這裏,愣了片刻。
直到守微從兜裏随手掏出一把銀兩,小二才反應過來。
他一邊道歉,一邊招手讓人引守微去馬廄處安頓銀狼。
守微無視小狼的抗議,把他塞進一群高頭大馬中間。
左邊的神駿毛色雪白不染半分雜色,右邊的寶馬貴氣逼人,馬具全為黃金打造鑲嵌寶石。
小狼崽子雞立鶴群,卻神情高傲,斜瞥着周圍的馬,哼哼着表達不滿。
守微被高挑美貌的侍女引進酒樓。
一樓大堂寬闊卻擁擠,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
臺上有一個戲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戲,聲音婉轉身段勾人,水袖起落間便攝去無數人的心神。
是真的被攝去了心神。
座位上的客人,雖然各有動作,喝茶吃飯侃侃而談者皆有,但無論他們在做什麽,位置如何,臉都是朝着臺上的。
正對着舞臺坐着的人并不明顯。
而座位背對着舞臺的人,身體旋轉傾斜,脖子扭成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怪異角度。
他們也許手裏還端着碗在夾菜,眼睛卻直勾勾地只是盯着臺上的人!
還能聽見喧嚣沸騰的人聲。
有杯盞碗筷間的碰撞,有咕嚕咕嚕咽下茶水的聲音。
匆忙間小二不小心碰到一位客人的手臂,客人破口大罵之時,整張臉還是朝向臺上的方向。
☆、雲開
“你這不長眼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