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和BOSS撞臉了怎麽辦[重生]》作者:随江月
文案:
人在街上過,禍從天上來
神秘戒指從天而降,把守微砸到了異世
明明是個根正苗紅好青年
卻不幸頂了張和反派BOSS一模一樣的臉
魔域尊主對他念念不忘
陰界鬼王非要收他為徒
妖族鳳皇對他關心愛護
唯獨正道宗門對他喊打喊殺
守微:原來我才是最終BOSS(點煙。
①僞穿越、真重生
②前世今生 年下 修真架空 1v1 HE
③師兄弟一起打怪升級談戀愛拯救世界的故事
等級:煉氣 築基 金丹 元嬰 渡劫 羽化 大乘 飛升
私設一籮筐 非正統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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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年下 前世今生 仙俠修真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守微,雲開 ┃ 配角:沈川,沉淵,南柯 ┃ 其它:
☆、穿越
“他回不來,我活不了,那你也去死!”耳畔響起尖利刺耳的女聲,一陣疼痛與窒息襲來。
守微驟然睜開雙眼。
他坐在一個巨大宮室的正中央。
身下繪有一個玄奧複雜的複活陣法,陣法上鑲嵌的靈晶俱已化為粉末。
一只蒼白瘦削的手牢牢掐住他的脖頸,尖利的指甲割破皮膚留下紅色血痕。
這只手是屬于女子的。
指甲上塗着鮮紅的丹蔻,膚質細膩嫩滑。
力氣卻極大,像鐵鉗一樣禁锢着他,沒有留下掙脫的餘地。
女子渾身散發出磅礴魔氣。
她的妝容精致妖冶,頭上釵環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繁複的裙擺迤逦在地,沾染上暗沉的血污。
然而再光鮮豔麗的外表,也掩蓋不了她此時灰敗的面色和絕望的雙眼,以及唇角那一絲未幹的血線。
整個人像是一只重傷的困獸,在所有希望破滅後,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只求魚死網破。
她另一只手緊緊攥着一個魂燈。
燈光黯淡近乎熄滅,裏面的凡人魂魄支離破碎,随時就要徹底消散。
大殿裏還站着一個老漢。
他穿着村民的破舊布衣,上面有一層厚厚的塵土和補丁。
手裏拿着一只煙鬥,正在悠閑地吞雲吐霧,整個人的氣質都與此處格格不入。
“你到底做了什麽?陣法為何失敗?”女子大怒,目眦欲裂。
那老漢依舊笑呵呵的,眼底卻是冰冷和諷刺:“你可想過,如果你的丈夫回來後,發現善良溫柔的娘子變成了魔修,為了複活自己強行占用救命恩人的身軀,殺戮數千無辜生靈,他會是什麽想法?”
“那又如何,我不會讓他知道這些。”
“可是你做不到。”老漢的嘴角輕輕一勾,皺紋縱橫的臉上泛起冷笑。
他嘲諷道:“可憐你丈夫只是一個凡人,靈魂被你強行留在人世不入輪回,消磨得支離破碎。不付出任何代價,強迫他人犧牲以滿足一己之私,生死之事,豈是你想的那般輕易?更何況,這具軀殼特殊,也不是一般人享受得起的……”
字字誅心,眼裏還帶着讓人厭惡的憐憫。
缺氧讓守微眼前發黑,頭腦昏昏沉沉。
他們,在說什麽?
守微本是走在去生日聚會的路上,卻被一枚從天而降的戒指砸暈,再次清醒就到了這個陌生的異世。
與此同時,大段大段的陌生信息潮水般湧來,沖擊着混沌的腦海。
電光石火間,這具身體二十年的記憶跑馬燈一樣輪番呈現眼前。
大殿寬敞,無門無窗。
沉木桌案上有兩盞長明不滅的陰血燭,擺在金絲纏繞的精致燭臺上。
雖有兩支紅燭亮着,整個大殿依然昏暗寒冷,森森涼意浸到骨子裏,針刺一樣疼痛。
四面八方動蕩不息,華麗的宮室搖搖欲墜即将傾塌。
明明是封閉的空間,燭火卻在瘋癫狂亂地跳動,扭曲了三個人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消亡前的最後狂歡。
脖頸上的索命之手越來越緊,窒息讓守微的面色漲紅,肺腔疼痛得要炸開一般。
他用盡全部力氣擡起手,覆上女子的手背,沙啞的聲音低不可聞。
“咳咳……母親,為……什麽……”
陸氏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看着他徒勞的掙紮。
她妩媚的眼裏有恨意,有絕望,偏偏沒有溫柔——那陌生記憶裏的熟悉溫柔。
為什麽會這樣?
她明明是,這個身體的母親啊。
“我不是你的母親!”陸氏狼狽地嘶吼道,她的發絲淩亂,被汗水沾濕貼在額頭上。
她的确不是他的母親。
原身沒有魂魄,只是一個癡傻的軀殼,不知來路、長在山野,卻在五歲時無意中救了她丈夫一命。
夫妻倆便把他撿回去拉扯大,哪怕一直被人視作負擔累贅也無所謂。
直到她丈夫在亂世流亡途中,為了保護僞裝成凡人女子的她而死去。
這個沒有魂魄的軀殼,成了她丈夫亡魂最好的容器。
神志昏沉,雙眼發黑,守微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雙腿軟綿綿的像是踩在雲端。
死亡的陰雲壓在頭頂,他的意識漸漸遠去。
求助的目光望向在一旁無動于衷的老漢,可他并沒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意思。
他直直地盯着守微看,眼裏閃着古怪的光芒,似乎在研究什麽新鮮事物。
而正當此時,搖搖欲墜的宮室終于在一聲轟然巨響中,徹底坍塌。
宮室崩塌之後化為虛無,陸氏構造出的結界徹底消失。
他們瞬間出現在仙魔邊境的小村莊裏,回到原身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中。
小院門口挂有兩只陳舊的紙燈籠,風雨飄搖中亮了許多年,此刻卻同時熄滅。
“成色不錯的陰血燭,可惜了。”老漢搖搖頭,臉上還挂着欠揍的笑意,沒有任何遺憾的樣子。
雲銷風停,月色皎潔。
“啾啾——”不遠處的老樹上傳來幾聲小鳥清脆的鳴叫。
黑漆漆的鄉野路邊閃爍着螢火蟲的光芒,青草氣息彌散在空中。
“嘶——”陸氏的手指突然間被灼燒,指甲向外翻起流下鮮血。
守微的身體泛起灼眼的金光,一寸一寸化為木頭,木質堅硬更甚金石。
一股濃郁的生命之氣從中散發出來,遇到女人身上的魔氣就像是油鍋裏掉進了水滴,發出“呲呲”的聲音。
她本已是強弩之末,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手上暗淡的魂燈卻霎時間變得明亮。
老漢打了個響指,光點便從裏面搖搖晃晃地飄了出來。
這股生氣源源不絕地淨化着周圍的魔氣,綿延開來,修補着本應被大陣獻祭的數千殘魂。
随後只見守微身後冒出數千瑩白光點。
這些光點連結成一條溫柔燦爛的星河,點亮了如墨深重的夜色。
光帶環繞守微一圈,似是在道謝,随後掠過陸氏,向着南方天際飛去。
其中一個光點在陸氏身側停留了幾息,像是回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轉身追上那條星河,遠去了。
陸氏虛弱地伏在地上,怔怔看着那個光點離開,終于捂着臉痛哭起來。
而除了那個老漢,誰也沒發現,在不遠處的樹林暗處,有一個身着白衣的少年獨自伫立。
身負長劍,氣度不凡,純白衣袍面料精致,細細密密繡着淺色雲紋。
他望向守微他們所在的方向,眼中藏有千般心緒,悲喜難辨。
一只黑色的小鳥劃破夜空飛來,輕輕停在他的肩上。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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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林琰是清穆仙尊,修真界出名的古板老頑固。
他有顆放飛自我的心,卻被迫一輩子板着臉。
重生之後,林晏不再壓抑本性。
從此,修真界多了個又皮又浪日天日地的戲精。
林晏浪的飛起,從沒怕過任何人。
然而他撩完顧朝辭想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跑不掉了。
顧朝辭:撩完就想跑,沒門。:)
顧朝辭肖想他師尊已久,奈何林琰如他道號一般清正肅穆。
顧朝辭把這份心思藏了千年。
千年之後,一個掉馬而不自知的人送上門了。
食用指南:
*受:很皮很浪很撩還很戲精
*攻:我就靜靜地看着你表演
*第三人稱輕松搞笑風,無虐
*堅定1v1、HE不動搖
☆、生死
看着伏在地上哭泣的陸氏,守微心情複雜。
原身二十年來混沌癡傻,信任的人寥寥無幾,而最親近的母親只想利用他,甚至害死他。
還記得年幼時,有一次鄰裏小孩間傳了些閑言碎語。
說他是個沒用的廢物,與其活着拖累人還不如早早去死。
陸氏聽見之後,一撸袖子,風風火火地沖到那說得最起勁的熊孩子面前,一把拎起他的後頸,提到人家家門口去讨要說法。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想好好養大這個孩子的吧。
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凡間戰火紛飛,諸侯割據,修士大多避世修行,只苦了老百姓四處流亡。
修真的世界裏,強者生,弱者死。
凡人的性命輕微如草芥,朔風過處,莽莽平野,盡是荒冢埋枯骨。
陸氏一直捂着自己魔修的身份,卻因為一次藏拙,丈夫為救她而死。
她自私地把丈夫的魂魄扣留下來。
後來陸氏帶着原身流落到這個位于仙魔邊境的小村莊。
民風淳樸,她很快和村民們熟絡起來。
托隔壁的李老漢照顧原身後,便只身去找尋複活丈夫的辦法。
聽說魔域寶物陰血燭能逆轉陰陽,颠倒死生。
原身再次見到陸氏的時候,她已經偷來了陰血燭。
她被殺手追殺,遍體鱗傷,千裏迢迢從魔域輾轉逃回寂寞沙洲。
陳年舊傷越拖越重,複活丈夫已是她餘生的所有意義。
丈夫的殘魂越來越虛弱,被消磨已久的凡人靈魂承受不起歲月蹉跎,一旦消散就是永遠的逝去。
沒有輪回,不存于世。
她早已經沒了退路。
這個身體沒有魂魄。
陸氏只要以陰血燭為媒介築成結界,獻祭三千生魂,就能将她丈夫的殘魂借用這具身體複活。
原身最後的記憶,便是一直以來信任的母親,笑着喂他喝了一碗湯。
守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皮膚恢複柔軟,完全看不出方才金光閃閃的樣子。
“原來如此,神木之軀,果然不是我能肖想的。”
陸氏苦笑一聲,臉上的妝容被眼淚和血水糊得不成樣子:“是我偏執了。”
“生死有命,逆天轉命豈會這般輕易?”
李老漢抽了口煙,悠悠然道:“你天資不錯,在魔族女子中也屬少見,若不是輕信他人叛出魔域,也不會落到這種境地。”
陸氏想起那個教給她複活之法的人,卻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說出來。
她含淚向守微鄭重一拜,道:“你以前就救過我夫君一命,如今又修複他的殘魂,引他重入輪回。”
“我先前做出那樣的事,也沒臉提什麽養育之恩。大恩大德,只能以後再還了。”
“我心願已了,此生只有虧欠,再無遺憾。”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她便取下頭上的簪子,幹脆利落地刺進心髒。
那簪子是一件品級不低的寶器,這一下刺進去,神仙也難救。
鮮血噴湧,守微沖過去,只來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軀。
守微的衣服上血跡斑斑,他低垂着頭不發一言,像是一尊凝固的石像。
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接觸到這麽多的鮮血。濃郁的血腥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就要将他淹沒其中。
懷抱裏的軀體慢慢變涼,如此直白地面對生死的拷問,是他從未有過的震撼經歷。
生與死的距離很短,彈指一剎紅顏白骨;
生與死的距離很長,前塵盡沒天地之間。
怔然間,李老漢走近問道:“怎麽,傷心了?”
守微搖搖頭,有些猶豫:“……李叔,這些年來你和她關系不錯,為什麽一點也不難過呢?”
“何必難過?”
“……”
“再深刻的、難以忘懷的愛恨,也會随着歲月變淡、随着輪回消泯。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除非飛升成仙,否則生與死只是兩個交替變換的狀态,生前身後不留憾恨即可。”
守微默然。
這就是,修士對生死的看法嗎?
面前的老漢雖然衣着樸素,面容蒼老,手裏還不正經地揣着根煙鬥,忍不住了就嘬上兩口。
但他的眼底卻無悲無喜,是悲歡離合沉澱後的通徹透亮。
他必然經歷過無數世事的滄桑變幻,才能任由浮雲光影過眼,心湖依舊波瀾不驚。
這樣的人,怎麽會屈尊蹲在這個邊境的小村莊裏,且一蹲就是幾十年?
守微悄悄打量他。
只見李老漢轉身走進自家院子裏,在牆角亂七八糟的雜物堆裏翻來找去。
驚起大片塵土後,他終于摸出把帶着厚重鐵鏽的鏟子,哼着跑調的山歌走了回來。
那把鐵鏟直直朝着守微的臉飛來。
“???”
李老漢把鐵鏟扔過去,一屁股坐在門前樹樁子上。
他嫌棄地觑着地上的屍體和血跡,下巴擡了擡,道:“把那些收拾了。”
守微第一次做這種送人入土為安的活兒,缺乏經驗,有些手足無措。
他迅速地在地上挖了個大坑,把屍體和帶血的土埋了進去,形成一個小小的土包,完美收工!
過程這麽順利,好像有哪裏不對。
回頭一看,李老頭正叼着煙管瞪視着他。
滿是皺紋的老臉強擠出委屈幽怨的表情,眼睛裏還閃着楚楚可憐的淚光。
這套表情的沖擊力可怕至極,守微被吓得狠狠抖了一下。
李老漢控訴:“你就這麽在家門口修了座墳?我一把年紀的身體不好,大晚上鬧鬼被吓病了怎麽辦?唉,這娃兒果然是個傻的。”
“……”
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李老漢呼出一口煙霧,冷冷地說:“哦,那就是故意的,意圖吓死我,繼承我的豪屋精舍、萬頃良田。”
守微看着眼前的搖搖欲墜的簡陋危房,嘴角抽了抽,為這個人的無恥震驚。
恰巧一陣長風呼嘯而過,卷起黃沙塵土。
“哐——”門板年久失修,被風吹落,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
一萬頭草泥馬從內心狂奔而過。
守微指了指地上那塊木板,問:“豪屋?精舍?你說的就是這個?”
“咳咳……”李老漢尴尬地撓了撓頭,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後,面色深沉地問,“關于陸氏,你就沒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吧?
想也不想,直接回絕:“沒有。”
“……”
在原身二十歲的記憶中,李老漢不但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他指指點點,背後說三道四,反而對他的事情異常關心。
逢年過節都會捎帶些小玩意兒來,風寒發熱也會送一些古怪罕見的藥材。
每次吃了那些藥材之後,病都很快就能痊愈。
寂寞沙洲面積廣闊,人口稀少,村民的住處大多相隔甚遠。
而李老漢和陸氏住處卻挨得很近,似乎是為了照顧這對孤兒寡母。
村子裏有幾個村婦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李老漢對他們倆這麽好,肯定是看上陸氏了。
敢當面那麽說的都被陸氏罵了回去,李老漢倒是笑呵呵沒什麽反應。
守微低頭看着地上的小土包,想起先前李老漢對陸氏的冷淡,和自己的所謂“神木之體”。
似有所悟,他小聲呢喃道:“原來你一直守護着的,不是她,而是我嗎?”
如果這個實力深不可測的怪人,默默蟄伏在一個村子裏十幾年,只是為了保護原身。
那他無端穿越過來占了原身的身體,一旦被發現……
李老漢不會傷害這個身體,可是,他不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
天将破曉,樹葉上凝結出滴滴露水,空氣中的涼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抉擇
李老漢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開始唠叨。
“二十年前我被門派貶到此地鎮守,天天待在駐地裏太沒意思,最近幾十年也沒有魔修來鬧事。窮極無聊,就跑到這個村子裏種種地抽抽煙蓋蓋房子,嘿嘿,日子有意思多了。”
守微挑了個石頭坐着,在一旁靜靜地聽。
“十年前,陸氏帶你來這裏,我發現你的體質特殊,靈魂缺失。暗中觀察許多年,直到昨晚才确定,她是把你當豬等着養肥了宰哦。啧啧啧,小可憐。”
“陸氏被人騙啦,她用的複活方法根本狗屁不通。還好我一番功夫沒白費,最後關頭你神魂及時歸位,不然那幾千無辜的倒黴蛋全都要遭殃。”
……
不知不覺間,已是一夜過去。
朝陽初升,溫暖柔和的光芒從枝葉間的空隙細碎地灑下。
鳥雀低飛,在枝頭屋頂跳躍啾鳴。
清晨的空氣沁人心脾,正是一派大好時光。
李老漢收起煙鬥,坐直伸了個懶腰,不經意地問:“你可願求仙問道,踏上修行之途?”
語氣随意得像是在問,早飯吃什麽。
“如果不願意,這寂寞沙洲偏居大陸一隅,凡間亂世的烽火燒不過來,現如今魔修也安穩多了。”
“我那一大片田地留給你,只要不偷懶不倒黴,總餓不死,大可以安安穩穩度過此生。
雖然可惜了你這個體質,但世間之事,難得圓滿,順應自己心意即可。”
“如果願意,便要做好準備,凡界一将功成萬骨枯,修真界更是殘酷冷血。”
“成則飛升登仙,長生不死,只手可翻雲覆雨;
敗者化為枯骨,無人記挂,為他人墊腳鋪路。”
“兩條路,你選哪條?”
守微不答,片刻後才低聲說:“我先前有件事沒來得及告訴陸氏。”
“什麽?”
“她虧欠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那一拜不是我該受的,”守微擡起頭直視李老漢,坦蕩的姿态下藏着內心的不安,“你守護多年的人也不是我,這些都不是我應得的。”
李老漢愣了愣,腦子裏轉了幾個彎才搞明白意思,頓時氣笑了:“你覺得自己奪舍了?”
“難道不是嗎……”
李老漢表情玩味:“那你原本是誰呢?”
守微一頭霧水。
莊生夢蝶,蝶夢莊周。
穿越前二十年的往事不知何時變得模糊,只剩個影影綽綽的輪廓。
反而是在這個世界的過往越來越清晰。
他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明明陽光正好,李老漢卻打着哈欠把人趕去睡覺。
也不知他明明是個修士,怎麽一晚不睡就受不了。
李老漢振振有詞:“年紀大了,養生!”
守微閉眼躺在床上。
黑暗中隐隐有一個光點在跳動着前行,他的神識跌跌撞撞跟随過去。
一片泛着銀白光華的大海突兀地展現在眼前——是他的識海。
廣闊識海的中央上空,漂浮着一個小而精致的東西,閃爍着璀璨光芒。
是一枚戒指。
那個砸到他頭頂,将他送到這個世界的戒指。
金手指?
好奇心像是小貓爪子一樣撓啊撓,守微小心翼翼地控制神識,努力地靠近它。
他并不清楚這個世界的修煉規則,這個身體前二十年渾渾噩噩,更是對于如何控制神識一無所知。
識海寬廣無垠,那枚戒指似是有着吸引人心的魔力。
他沉浸其中,全神貫注地泅渡前行,不知外界時間流逝。
随着守微的靠近,那枚戒指像是興奮起來,浮動跳躍着。
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浮現守微的腦海,卻是屬于李老漢的記憶:
狂風大作時,破燈籠頻頻撞在院子大門上,竹條支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其中熾烈的紅色燭火卻詭異地長燃不熄,天地間充斥着妖異的紅光。
粗糙皲裂的手伸出,指尖有一滴血珠來回滾動。
帶血的食指在破舊木門上劃動,血漬凝結成一個玄妙複雜的圖案。
用力一推,木門碎裂,荒村郊野俱已不見。
華麗宮殿正中央,俊美清隽的少年昏睡着。
這只手閃電般伸出,一枚寒光凜冽的戒指瞬間飛向陣法,沒入沉睡男子的眉心識海。
這個古怪的戒指,是李老漢扔出來的?
守微猝然驚醒,沒有熟睡後的精神,反而感覺分外疲累。
李老漢站在門口,炎炎日光從他身後照進來,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之前的問題,你可想好了?”他問。
守微剛醒,片刻迷茫。
兩條路,選哪條呢?
平靜了二十年的心湖起了波瀾。
這麽輕易的就被困在方寸之地,平淡寡味地度過餘生漫長歲月嗎?
不甘心。
命運機緣将我送上這個路口,又怎麽舍得退縮?
守微擡頭看向面前深藏不露的強者,眼裏是少年獨有的朝氣與無畏。
“我選第二條。”
“世界這麽大,我不甘永世身處井底。”
“人活一世比之天地,如蜉蝣般渺小短暫,人心卻總是不知滿足。我想多見點什麽,多明白些什麽,才不算活得糊塗,白白蹉跎光陰。”
李老漢的眼神尖銳,話中似有所指:“為了這些,你可能要付出無法想象的代價。”
少年意氣風發:“那又如何?”
“對我來說,蝸居一隅,百歲平安喜樂也不過浮沫泡影;走出去了,知曉天地廣闊滄海無垠,便不枉此生。”
李老漢眯起眼,眺望着遠方原野,悠遠的聲音散在風中:“一旦決定了,就再也回不去,縱使那時你想抽身,也身不由己。”
守微放緩語氣,說出的話卻是決絕:“籍籍無名也好,身死道消也罷,做出的決定便不會輕易反悔。”
古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
守微心中湧起豪情萬丈,連帶着膽子也肥了起來。
他擡起頭自上而下瞥了一眼李老漢,嘲道:“隐退養老?那是老年人才做的事。”
“道?小兔崽子,現在就敢輕易言道了?你的路還長着呢。”李老漢哼哼幾聲,算是回應了小兔崽子的嘲諷。
果然還是這麽個不受拘束的性子啊,李老漢心底暗嘆。
李老漢走進掉了門板的破房子裏,仔細檢查一圈。
低頭确認自己的寶貝煙鬥還在兜裏之後,就什麽也沒拿,一臉嫌棄地走出來。
捏了個訣,一簇火苗從手指間憑空出現。
随後他潇灑地一揮手,那簇火苗就精準地跳到院子裏的幹柴堆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手法賞心悅目。
一看就非同尋常的火焰迅速蔓延開來。
熊熊火舌眨眼間就吞噬掉眼前的破房子,似是還不滿足,烈火席卷而上,觊觎着陸氏的小院。
李老漢并不想燒掉那個院子。
于是前一刻還遮天蔽日的大火,轉眼間就潮水退去般消失不見。
他點了點頭,對眼前的廢墟效果非常滿意。
看似不經意地轉過頭,暗中期待着某個小兔崽子驚嘆的眼神。
“這一手厲不厲害,想不想學?”
“……厲害厲害。”敷衍的尬吹。
李老漢對眼前這個親手搭建、住了許多年的地方毫不留戀。
他一轉身就準備離開,除了一把煙鬥,什麽也沒有帶走,統統付之一炬。
他走得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速度卻不快,明顯是在等人追上來。
守微回頭看着原身生活了十幾年的小院,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帶些東西走。
“狗蛋兒,別瞅了,趕緊跟上,我們走!”不遠處的李老漢大聲喊道。
狗蛋???
守微不糾結了,飛奔上前,抓住李老漢打着補丁的袖子,也揚聲喊道:“你說誰是狗蛋?!”
“當然是你了,取個賤名好養活,這名字可是在你小時候,老漢我給你想的,喜歡不?”李老漢笑呵呵地答道。
“你喜歡你用啊。”
“那你不想叫狗蛋,想叫什麽呢?”李老漢放慢腳步。
“守微……吧。”短暫遲疑,出口還是這已用了二十年的名字。
“嗯,不錯,比狗蛋好聽那麽一點點,朕準了。”李老漢看也不看挂在他袖子上的守微,催促道,“快點快點,老漢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南柯
這一路上,李老漢展現了一把話唠的自我修養。
從他的“萬頃良田”裏種了些什麽,産量多少利潤幾何,再到如何一磚一瓦蓋出剛剛葬身火海的“豪華大宅”;
從兩百年前一場大戰如何轟轟烈烈,講到現在魔修都不來搞事了,人生寂寞如雪。
又回憶往昔,自己以一己之力暴揍一衆妖魔,一統道魔兩界……
守微起初還很給面子,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孰料這人沒完沒了沒臉沒皮,牛皮要吹上天。
再說下去這個大陸都是他捏出來的了!
李老漢真情實感地拍拍他的肩:“可惜我老了,以後大陸的和平就靠你了。”
守微一臉真誠地問:“你這麽厲害,又為什麽被貶到這裏種地吃土?”
滔滔不絕的李老漢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瞬間凝滞。
他吸了口煙冷靜,克制住想打人的手,恨恨道:“因為他們嫉妒我有貓!”
……
是不是嫉妒你有貓不好說,真心想趕走你這個精神污染源倒是有點可能。
李老漢瞥了眼守微,嘀咕道:“想笑就笑吧,臉都憋得變形了,還裝。”
他的衣衫破破爛爛,頭發花白稀疏,和傳說中仙風道骨的道修形象半點也沾不上邊。
一路向東,不過半天,眼前就出現了一片汪洋。
這片海不同于守微以前見到的海,濃墨一般的水面上布滿黑色霧氣。
黑霧阻隔視線,實際能看清的距離其實很短。
黑霧像是一團混沌鋪在空中,連天空都被分割成界限分明的藍黑二色。
他們站的地方距離海水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可是李老漢不讓他靠近。
“海邊被大能設下了禁制,你不能過去。”
眼前這片海域陰雲密布,而海邊岸上毫無生機。
整片海都充滿了沉沉死氣,讓人遠遠看着就感到壓抑與窒息。
“仙魔邊境,海的對面,就是魔域嗎?”守微看着那片虛無問道。
“這片海不寬,以前也沒有名字,寂寞沙洲處在凡界東南角,從這裏向東過去是魔域,向南是亡魂歸去之地。”
“明明是天塹難越,怎麽叫邊境?”
“魔域和凡界之間本來相隔不遠,互通無礙,可是這水幾百年前開始慢慢變質。海水和空中的黑霧都能夠腐蝕靈力,船只觸水即沉,岸邊荒草不生,後來人們把這種變質的水叫沉淵。”
“如今魔域和凡界要想溝通,只能從極北妖界的地盤走,寂寞沙洲向南向東都是死路不通。”
“數百年過去,寂寞沙洲變成一個大陸的死角,倒是真應了這個名字。”
李老漢的眼中有着歲月滄桑,他緩緩地掀起歷史塵封的一角,将大陸的禁忌展現給一個還未入門的人看。
“如果我當時選了第一條路,真的可以無憂無慮安度餘生嗎?”
眼前的海水太過陰沉,守微從中嗅到不詳的氣息。
“至少在你作為一個凡人的短暫壽命結束前,這裏都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凡人鬥争的戰火烽煙燒不過來,魔修想大老遠繞過來,至少也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道修更不會找死到這個禁地瞎轉悠。”
守微問:“那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找死?”
李老漢嘚瑟:“因為我們不是一般人啊。”
……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已經坐在地上說了許久。
長途跋涉加上之前的疲累,守微再也支撐不住。
身前是禁制裏荒蕪皲裂的土地,身後是一片綠草茵茵。
他躺在地上,正好處在黃色和綠色的交界處,沉沉睡去。
李老漢看着他,沉默地從兜裏掏出煙管,望着海面吸了起來。
兩個時辰過後,天色漸暗,守微還在沉睡。
李老漢将煙鬥塞回兜裏,抖了抖褲子上的草末泥土,哼着不知名的調子離開了。
他的腳步很輕,并不沾地,看似很慢,人卻已經走出很遠。
弦月漸上枝頭,銀輝灑落海面,卻沒有意想中的波光粼粼。
這片暗沉無波的海水,連月光也能吞噬。
守微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
夢裏有一大堆紛繁而雜亂的記憶碎片,卻沒有穿越前的任何過往。
冰冷水面之下有烈焰張牙舞爪,擁衛着的宮殿蜷縮在龐大如野獸般的陰影下;
黑白棋盤方格之間的屍骨累累血流成河,九天之上傳來清麗哀婉的鳳鳴;
高居雪山峰頂的冰雪王宮與雲朵比肩,月光下的老渡口停着一葉輕舟;
冰晶般的巨樹伫立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微風吹過枝葉敲擊出命運的樂章……
還有一個白色的背影,在雲霧中若隐若現。
“師兄……”渺遠的嘆息幽幽響起,輕飄飄的好似風中蝶翼,空靈而易碎。
守微這一覺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剛醒時還帶着沉睡後的迷茫,随着夢裏的一切都漸漸褪色消逝,他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強烈的陽光對剛睡醒的眼睛十分不友好。
他把眼睛又揉又眯,過了一會,終于能适應光線。
環顧四周,李老漢不見了,也沒有留下任何标記。
在原地等了許久,他還是沒有回來。
守微一個人坐在茫茫原野中,只見天地廣闊,卻不知前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