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二皇子想聽的可不是這個。
他想聽的是蕭霁寧和七皇子為了洗脫自己給先帝下毒的嫌疑, 互相指證對方的話。
而且京淵不是他的人嗎?他怎麽敢?
二皇子不敢置信地望着京淵:“你……”
龍椅下的百官聞言也瞠目結舌,不禁竊竊私語着。
二皇子見狀勃然大怒, 他想要問京淵怎麽敢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他不怕他不給他解藥嗎?只是二皇子話剛到喉間,就想起這是不能外揚的——只有皇帝才能知曉的,桎梏京家的秘密, 他就算要威脅京淵,也不能在這樣的時刻說出。
所以二皇子只能色厲內荏道:“京淵,你放肆!你竟敢污蔑朕!”
京淵勾唇冷冷一笑,擡起下巴睨着二皇子道:“微臣假若沒有證據,怎敢輕易說出這樣的話?先帝臨死前隐約就察覺到了不對, 特地囑咐微臣一定要護着大蕭江山,也多虧皇上封了微臣做骠騎大将軍, 讓微臣可以在宮中更自由地搜證。”
紀老将軍聞言登時挑眉:“難怪京淵将軍年紀輕輕便是先帝的托孤大臣。”
蕭帝生前對京家的信任百官有目共睹, 這麽一來,京淵為何這樣年輕還能成為托孤大臣便解釋得通了。
不過朝中也有其餘一些支持二皇子的大臣,他們站出來道:“既然京将軍你有證據,那就請你将證據拿出來。”
京淵垂眸笑道:“證據自然是有的。”
說完這話, 京淵便轉身朝身後金龍殿大門望去,只見太醫院院首譚傳艮和一衆太醫, 擒着另外一位蔣太醫到大殿上來, 跪下道:“微臣可證明,先帝的确是中毒而死,且這毒, 是二皇子和高貴妃一起下的。”
随後,譚傳艮便将蔣太醫這一年來如何從太醫院中偷取藥材制成毒物,交于高貴妃和二皇子,再讓他們伺機一點點下到蕭帝的飲食中去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譚傳艮道:“蔣太醫之所以肯為二皇子如此賣命,還不是因為他女兒早早進了皇上的後院,并且為皇上誕下了首位皇子。”
二皇子對這位蔣太醫的女兒的确寵愛,不然也不會讓她生下皇子。二皇子自己雖然是靠着外戚上位的,但他本人卻非常忌憚外戚,不僅不願讓徐皇後生下皇子,還在登基後迫不及待地先解決徐君悔。
而蕭霁寧私下裏答應了譚清萱,待兩年後阮佳人年滿十八,他先娶她過門後再納了她,所以迄今為止譚傳艮還并未在明面上表現出過他是支持蕭霁寧的,又因着他素來清廉,品行高尚,還是太醫院院首,諸位百官想不出他為何要構陷新帝,他這樣說,唯一的可能便是先帝的确做了這些事。
“你說謊!你們污蔑朕!”二皇子從龍椅上起身怒道,“來人——!快來人!快把京淵和譚傳艮都給朕抓起來!”
然而朝上卻無一位禁軍敢動——徐君悔已死,他麾下的二十萬禁軍如今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只能暫且聽令可號令禁軍的骠騎大将軍京淵。
二皇子本以為徐君悔這個外戚太過強大,不可信任,只有依仗着皇帝才能活下去的京家最好控制,可直到這一刻,二皇子才發現他最利的劍已經被他親手折斷了。
而這一切,都是蕭默和京淵引導他做的。
是蕭默告訴他,徐家不好控制,倒不如先除去徐君悔,将禁軍兵權交給京家,只有他手裏握有解藥,京家就必須得聽他的話。
也是京淵和他說,讓他今日一定要召集百官,将給先皇下毒的事推到七皇子和九皇子身上去的……是了,京淵想要解藥,解藥只要是皇帝就可以擁有,他是九皇子的伴讀,只要他将九皇子捧上帝位,也一樣可以獲得解藥啊。
二皇子望着京淵冷漠的雙目,和他唇角那仿佛在嘲笑他的笑容踉跄幾步,忽地拔出身邊一名侍衛的劍,朝蕭默橫砍過去。
蕭默雖是個閹人,可他乃東廠大督統,功夫根本不低,饒是同意會武功的二皇子也近不了他的身,百官看着新帝追着個閹人發冠淩亂狼狽不堪地追砍,皆是唏噓。
二皇子望着朝上的衆人,終于再也忍受不住,怒喝一聲朝京淵刺去。
蕭霁寧看到這一幕不禁睜大眼睛——京淵連斬三帝,這殺的第一個皇帝便是二皇子。
方才二皇子追砍蕭默時他沒看他們,他看的一直是京淵。
或者說,從京淵開口說下毒之人是二皇子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望着京淵,他還看着京钺,看着蕭默。
所以他看到,在二皇子發瘋之前,京钺和蕭默的對視一笑;看到京钺側身給京淵投去的那個凜然而滿帶殺意的目光;也看到了在二皇子朝京淵沖去時,京淵垂下的右手緩緩擡起,握住了自己腰間佩劍的劍柄。
或許京淵便是在今日殺掉二皇子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京淵殺掉二皇子根本不會引起百官的議論,因為事後這些官員更在意的還是下一任新帝是誰。
可蕭霁寧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京淵卻沒去看二皇子,而是轉頭望向他。
那雙眼睛眸光邃深,瞳底漆黑,暗得好像照不進一絲光,可是蕭霁寧卻仿佛在裏面看到了一絲遲疑和猶豫,這種根本不會在這雙眼睛的主人眼裏的情緒。
所以在他們視線對上的那一剎,蕭霁寧嘴唇動了動,但是他卻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這一刻蕭霁寧的心很亂,或許他該提醒京淵小心,可是京淵下一刻要殺的那個人,也算是他有血親關系的哥哥。
就算他們沒有任何感情,但蕭霁寧真的不知道,如果他眼睜睜地看着京淵在自己面前殺了他的皇兄,他以後要如何繼續面對京淵。
這個問題蕭霁寧以前從沒想過,因為他不敢想,也不願去想——京淵會連殺三位皇帝,那其他死去的皇子呢?他們的死和京淵有關嗎?不管蕭霁寧願不願意承不承認,他都無法否認,在這個世界裏除去八皇子和七皇子以外,就只有京淵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就算他知道京淵以後可能會殺了他的皇兄,甚至是他,他還是忍不住希望……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他們小時候在上書房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刻。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蕭霁寧不知道。
二皇子的劍來得迅疾,他和京淵也只是僅僅對視了一剎,可就在那麽短短一瞬間裏,蕭霁寧腦海中閃過無數紛雜又短暫的念頭。
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在二皇子的劍和地磚相撞的清脆鳴響傳入他耳中時驟然回歸平靜。
二皇子的劍落在地上,而京淵的劍抵着二皇子的喉嚨。
他的喉嚨上有道細細的血線,在往外滲着微量的血,但是傷口卻不深。
滿朝寂靜無聲。
京淵把劍收回插入刀鞘,低頭啞聲對金龍殿的宮人們吩咐道:“皇上累了,把他扶回去休息吧。”
二皇子最終被蕭默譴人攙扶着送回寝殿去了。
皇上不在,這早朝自然也就結束了。
給先帝下毒的人無疑是新帝,只是先帝已逝,新帝才是大蕭當今的皇帝,就算他今日當朝追砍臣子已然失去民心,可只要他不死,他就依舊是皇帝,除非他自己退位。
于是下朝之後,才有些官員嘆息京淵方才為何不直接殺了新帝?
這樣的新帝只會帶領大蕭走上滅亡,如今他們只能等新帝主動退位,或是哪位王爺能“叫”新帝讓位了。
而早朝結束後,蕭霁寧還是有些怔怔的。
他不明白為什麽京淵剛剛為什麽沒有殺了二皇子,可是只有今天才上殺了二皇子的最好時機。
蕭霁寧不禁問小蛋:“小蛋,京淵他為什麽不——”
“別問了,問就是我也不知道。”小蛋回答的很快,“你二皇兄和你八皇兄一樣都過了死劫了,以後說不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麽說,今日果然就是二皇子的死期,只是京淵沒有殺他。
“為什麽……”蕭霁寧怔忡道。
“早就告訴過你了,劇情走向變了。”小蛋也搞不明白了,蕭霁寧被叫到金龍殿時它也很急,現在看蕭霁寧沒事了它還開玩笑道,“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你登基了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蕭霁寧沒理會小蛋的玩笑,他下朝後忙着發呆,京淵又沒來找他,現在連個人影都不見了,就抓了個宮人問:“你看到京将軍下朝後去哪了嗎?”
“回王爺,京将軍回家去了吧?”宮人也被今日金龍殿上發生的事情吓的不輕,小心回答蕭霁寧道,“這大人們下了朝,不都是回家嗎?”
他們又不是太監,男人不可以一直留在宮內的。
蕭霁寧聞言立刻朝宮門追去,七皇子見蕭霁寧跑得飛快,就問他:“七弟你走那麽快是要回順王府嗎?我們一塊去吃個午飯吧?”
七皇子也有很多話想和蕭霁寧說,如今二皇子退位是遲早的事,下一任新帝會是誰他們要好好想想。
只不過蕭霁寧聽了七皇子的話後卻沒停下腳步,遙遙回答他:“七皇兄你去我府上吃吧,我還有事!”
也算蕭霁寧這些年雖然鹹,但是身體素質卻還不錯,在京淵剛出宮門時就追上了他。
蕭霁寧遠遠地看到京淵的馬車就開始喊人:“京将軍!京将軍——!”
只是他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見馬車停下,蕭霁寧就不信車夫沒聽見他的喊聲,唯一的原因就是京淵不讓馬車停,鎮國少将軍府車夫的架子多大他也是見識過的。
蕭霁寧又急又無奈,不知為何就想起了他求京淵時,京淵提的讓他再叫他一次“京淵哥哥”的要求。
于是蕭霁寧只得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地出聲喊道:“京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