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老太太是陳家的獨女,年輕時候招了個男人入贅,不過,那男人沒有福氣,不到三十就病逝了,陳老太太此後一直沒再結婚,獨自撫養着獨子老陳長大,本來等兒子長大成人以為可以安享晚年含饴弄孫,不料兒子遲遲不結婚,等到有了結婚的想法,居然找了一個無論身份家世各方面都不匹配只有一張臉長的還算不錯的小戶單親家庭的女人,關鍵那女人的爹還是一個爛賭鬼。陳老太太對此非常不滿,她試過很多辦法,威逼利誘恐吓,但是沒想到她兒子太倔強,最後甚至同陳家斷絕關系。
陳老太太以為時間久了,或許他的兒子終有一天會醒悟,會回來,可是沒想到她等來等去的居然是等到了死訊。她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了。
陳老太太一生見識過無數的風浪,如今唯一的兒子死在了她的前頭,她只能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她知道她需要做一些事情。
她來到靈前,邊上的人反應過來,忙給她遞上香,陳老太太把香插在香爐裏,然後站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
許久她轉過身:“各位想必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陳家的事情。”她的聲音悲痛絕望,“今天,我老婆子就舔着老臉,懇請大家為我做個見證,讨個公道。”她這麽一說,周圍的人開始低聲竊竊私語。
秦頌對這種家務事沒有興趣,想要離開。
正好這時候,陳老太太環顧了四周她點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其中就包含了秦頌:“你們或多或少都跟我們陳家有點淵源,我想你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秦頌要是這個時候走的話,那就是直接打臉了,當然他素來是不在乎的,但是考慮到老太太一把年紀而且剛剛失了兒子,他只好留了下來。
“我老婆子命苦,二十五歲就死了老公,一個人含辛茹苦把長河養大,好在長河争氣,讀書工作都做的很好,陳家交給他我也放心了。可是卻沒想到居然碰到這個女人,她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長河跟豬油蒙了心一樣,在她的蠱惑下,跟陳家離了心。但是我了解長河的,我知道他只是一時的糊塗,總有一天他會清醒的。可是誰知道,長河就,這麽去了。”陳老太太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這個事實說了出來,整個人如同霜打的秋葉,瞬間老了很多,“我這麽大年紀還要經歷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事,而且直到今天淩晨才收到消息。”陳老太太悲上心頭,眼角滾出淚珠,她轉身用帕子擦了一下以後,“我不知道這女人有何居心,硬是生生瞞了我這麽久,如果不是天可憐我這個老婆子,讓我無意中得知了,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告訴我了。”
她滿是風霜的臉在這一刻變得嚴肅起來,畢竟是掌管了陳家這麽多年的人,那種氣勢就叫人不敢直視:“像這樣的女人,我們陳家可不敢要的。誰知道哪一天會把我的孫子……”她頓了頓,大抵是覺得不該說不好的話,只好把話咽下去,另說別的,“今天不為別的,就為兩件事,一,我的孫兒跟我回去;二,”陳老太太擡手指向靈前還跪着的女人,“她,姚慕雲即刻離開這裏,從此和陳家再無瓜葛。”
姚慕雲震驚地擡起頭,她的臉上淚痕未幹,唇色慘白,站起身哀求:“媽,你不能這樣。我答應你我什麽都不要,只要你別帶走小寶。”
陳老太太上前就是一巴掌,她用足了力氣,差點自己都摔倒了,她擰着眉頭,眼神裏滿滿的都是仇恨和厭惡,老太太像是氣到了極點而渾身顫抖:“不要叫我媽,你這個掃把星,你害了自己家還不夠,還要來害我們陳家嗎?長河已經被你害死了,我不追究你已經是對你最大的寬容。”陳長河是車禍死的,當時車上的還有姚慕雲,他是為了保護姚慕雲,在最後一刻選擇讓自己那個方向迎接對面失控的大車。
姚慕雲被她一嘴巴直接打摔在地,卻還不忘記死死地護着手裏的孩子。只是下一刻,就有人把小嬰兒從她的懷裏搶走。小嬰兒尚不懂事,被陌生人抱走以後,立刻就哭了。
姚慕雲瘋了一樣地想要去搶,卻被人給摁住了,她不停地掙紮,卻毫無作用,就好像是一個誤入了狼群的羊一樣,随手都可能被撕碎。
在場衆人沒想到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就看了這麽一場戲,雖然豪門世家,這種事情也不少見,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但是在衆人面前堂而皇之上演的真的少見,不過這陳老太太也算是極有手段,她這招釜底抽薪,雖然會讓大家看了笑話,但對她自己來說,卻是得益最大。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姚慕雲的身上,并且堵住了有可能有能力幫助姚慕雲的人的出手相助。
靈堂的哀樂還在響着,陳長河的遺像高高地懸在牆上,他生前拼命保護的女人如今卻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糟蹋到了泥裏,他大概是怎麽也想不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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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太太讓人把姚慕雲攆出去:“接下來陳家所有的事情都跟你無關,長河的喪禮你也不用參加了。”
姚慕雲被拉着往外走,她大概還沒有反應過來,走了幾步以後,她尖叫起來,然後跪倒在地上給老太太磕頭,她每一次磕頭都用盡了力氣,磕到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咚咚響聲,沒一會兒額頭就滲血了:“媽,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趕走,讓我送長河最後一程,求求你。”
陳老太太冷漠地轉過身去。
邊上衆人竊竊私語。
“陳老太太,今天畢竟是陳董的喪禮,我想他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看到這副場景。”秦頌緩緩地開口,“無論如何,陳太太都是陳董的發妻,于情于理,也該在場。”
陳老太太轉了過來,她目光銳利地看向秦頌,似乎是在思索或者判斷,氣氛有些緊張,姚慕雲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像是在等待審判。秦頌大大方方地接受着衆人各異的目光,許久才客氣地說:“既然秦總這麽說了,那就讓她待到喪禮結束吧。”
喪禮過來,衆人紛紛告辭,秦頌對陳老太太說:“老太太,萬事節哀,保重身體。”
“今日為何出頭?”
秦頌良久才說:“想起了一些舊事而已。”他面色平靜無波,但只有自己知道有些事情自以為忘記了,其實并沒有放下。
陳老太太并不知道他所指什麽,可是既然人已經給了答案,自己也不好再多追究,何況對方是秦頌,雖說是小輩,但是身份到底不一樣。
“老太太,我記得幼時我上你家玩,你曾說做人要萬事留一線,可這一次為何如此執着呢。”秦頌不等陳老太太回答,就跨步離開了。
秦頌乘車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姚慕雲,她如同一只找不到家的小鳥一樣,随時都會摔死在路上,秦頌讓車停下來,走過去:“接下來,你有去處嗎?”
姚慕雲哭哭啼啼,生無可戀地說:“我不知道,長河走了,我的心也死了,現在就連小寶也被搶走了,我死了算了。”
秦頌說:“那陳董拼了命地保護你的意義又在哪裏?”
姚慕雲擦着眼淚,一臉無助和迷茫:“那我該怎麽辦?”
“好好活着,想想究竟自己要幹什麽,沒有人可以幫你,只有你自己。”秦頌并不是一個多事的人,相反他多數時候都是無情的,今天這一舉動,無非是看在老陳的份上,當然或許還有那件他刻意遺忘的事情的影響。他上了車,助理先生問他接下來是否回B市。
“我還有點別的事。”秦頌說,“回了酒店,幫我準備好車,你不用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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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溪他們掃墓回來,大家各自安排開了,洛媽媽打麻将,洛爸爸去村委會聊天,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家裏的亭子裏面看池子裏的金魚。那些金魚養的很好,一個個金鱗閃閃,身段風流,不用猜就知道夥食很好。
洛溪看到老高準備要出門,問他去哪裏,老高告訴她家裏魚食快沒有了,準備去買一點。
“高叔,我去吧,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做。”
老高哪能不知道她就是想出去玩,告訴洛溪,自家的魚金貴又挑食,必須要到專門的店裏去買,說着把地址告訴了洛溪。
“我說怎麽長的這麽好呢,敢情是快成精了嗎。”洛溪笑嘻嘻地對老高說,“我這就去買,晚上不用給我留晚飯了。”
老高點頭,只讓她別貪玩,早點回,洛溪苦巴巴地說:“高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洛溪要去的地方在市裏面,坐車也差不多要一個多小時,洛溪在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接到了秦頌的電話,對方告訴她,快到自己這裏了。洛溪一個激靈,看看手機,反複确認了一番,差點以為秦頌被盜號了。
兩個人約好了地方,洛溪也顧不上買什麽魚食了,讓司機開過去。到了地方,洛溪讓司機先回去,自己站在那裏等着。
四月的天說變就變,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雨很細,細的你都看不清。雨很小,小的如同彌散的霧一般;但是你可不能覺得它毫無威力,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它就能把你全身都沾濕了。
洛溪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這雨有多厲害,很開心地站在那兒,享受着這天降甘霖。
她仰着頭,感受着從天而降的這些細細綿綿的如柳絮一般的春雨拍在自己的臉上,覺得自己好像化成了這自然界的一部分。頭頂的那方藍天是那麽美,鑲嵌着觸手可及的鑽石。
鑽石?
哪來的鑽石?洛溪轉過頭,就看到秦頌舉着一把傘撐在她的頭頂,好笑地看着她:“你是小孩子嗎?下雨不知道打傘。”真讨厭,為什麽人人都要說自己是小孩子。
洛溪皺皺鼻子:“這麽小的雨,打傘幹什麽?我倒是還想雨中散步呢。”
秦頌後退一步,将洛溪送出傘的範圍:“那行,你走吧。”
洛溪果真背着手悠悠閑閑地往前走,隔了一會兒,她回過頭,看着跟着自己的男人:“你還真不撐我了啊?想讓我淋雨生病嗎?”
秦頌無奈,要傘的是她,不要傘的也是她,他站在那兒,一手撐傘,一手插兜,端的是風流潇灑:“皇後娘娘,你到底想要怎樣啊?”
洛溪跺腳,看看兩邊來往的人,确定沒人注意才跑到傘下:“你別再提那個梗了好不好啊?很羞恥啊。”
秦頌垂着眸子看她:“怎麽羞恥了,嗯?”
洛溪捂住發燙的雙耳:“我錯了行了吧,你就饒了我吧,大總裁大少爺。”
秦頌低聲笑了一下,他難得笑出聲音,可見着實是高興的,那由胸腔發出的聲音帶着醉人的性感,通過空氣傳到了與他最近的人的耳朵裏,産生裏奇妙的化學作用。洛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軟了,她雙手纏在秦頌胳膊上,問秦頌怎麽會到這邊來的,秦頌簡單說了一下。
“喪禮啊?”洛溪擰了一下眉頭,“我們這裏參加過喪禮,都建議最好去趟寺廟裏的,這兒不遠就有一個,要不我們過去吧。”
秦頌:“……不去。”
洛溪晃着他的胳膊:“去嘛去嘛,不去要倒黴的。”
秦頌可不相信這些,雖然這次過來也就是見見人而已,去哪裏都無所謂的,不過再怎樣也不用去和尚廟吧:“不去。”誰去誰就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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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牆黛瓦,雙龍盤繞在屋檐之上,正面寫着“戒幢律寺”四個大字,兩邊還有楹聯,上書:“廣度群生登覺岸,嚴持淨戒證菩提”,這兒就是山門,往前走便能進到寺廟裏。
秦頌雖然不信這些,但是來到這裏以後,也被這肅穆的氣氛而感染,兩人拾階而上,可以看到高大的香樟木高聳入雲,把雨絲擋在了外面,好像真的到了西方聖地一般。
來到大雄寶殿,迎面是三尊高大的佛像,釋迦牟尼佛居中,東面是藥師佛,西面是阿彌陀佛;佛像慈悲的俯瞰着底下虔誠上香的芸芸衆生,殿中回蕩着肅穆的誦經禮忏的音樂聲音。
身處其中,你會不自覺的放低聲音,滌蕩心中的惡念和污穢。
洛溪拉着秦頌跪下。
一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秦頌側眼靜靜地凝視着着身邊這個雙手合十雙目緊閉的美麗女子,她不知道在求着什麽,臉上帶着動人的表情。
洛溪睜開眼從蒲團上站起來,和秦頌一道往後走去。秦頌好奇:“求了什麽,那麽久。”
洛溪抿抿唇:“不告訴你。”隔了一會兒她不放心地問道,“你剛剛有沒有好好拜拜菩薩?不求什麽,也要誠心誠意。”
一群香客熙熙攘攘地走過來,秦頌牽住洛溪的手,小心翼翼地帶着她走過窄窄的石橋:“有啊,我還跟你一起磕頭了,那裏香煙缭繞,紅燭高燒,就跟拜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