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冬季過得并不快,每天都冷,根據有沒有下雪區分今朝昨日,以及每天李瑜變着花樣做的甜點,和家庭影院裏大同小異的電影情節——這樣想來,日子似乎千篇一律,又在每分每秒間流淌着碎金,讓常懷瑾的确覺得它們過去了,談不上失去,因為未來似乎同樣數不盡。
到底活絡起來了,這個冬天,于是寒冷也就望得到頭,于是寒冷也根本不值得哀怨。
他今年提前了好幾天歇在家裏,等李瑜的早中晚餐,自己則勤勤懇懇學着洗碗。偶爾也幫忙擇菜,試過一次拿鍋鏟炒肉,圍上圍裙就讓李瑜憋笑憋出內傷,不幹了。分擔家務的确有必要,但奇奇怪怪的自尊心似乎更勝一籌,何況事後還得讓李瑜拿舌頭送着草莓來哄呢。
“禮物都拿好啦?”李瑜終于選好要穿的衣服,“別忘了希寶。”
常懷瑾拎起貓示意可以出門了,他沒有催難得過分在意儀容的李老師,任他緊張着,常懷瑾覺得這是對方很在意自己,在意他們關系的意思。
“诶,”李瑜在玄關又喊住了他,“圍巾沒有圍攏。”
常懷瑾便站定讓他替自己把這條舊圍巾戴妥帖,收尾是熟悉的在領口輕輕一壓,像按壓信箋的火漆印,封存了關于家的誓言。常懷瑾手裏還抱着希寶,隔着見怪不怪的貓咪俯身吻了吻自己的愛人,“好了,走吧。”
李瑜鄭重地點了點頭,下巴把深灰圍巾凹出一個溫柔的窩,“走吧。”
顯而易見,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們要回韶園過年。
李瑜抱着希寶在副駕,“真的不用吃午飯嗎?我感覺只去吃晚餐,有點不合禮數。”
希寶窩在他腿上,白乎乎的小爪子扒着李瑜手裏牙膏狀的營養膏,小舌頭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常懷瑾看它煩,“喂這麽多做什麽,還不夠胖?”才回答李瑜的問題,“不用回,就吃個年夜飯。”
李瑜說好吧,又替貓兒子說話,“哪裏胖了,你又亂說,過年給他吃多一點嘛。”
常懷瑾瞥了他們一眼,笑了下,“行,過年也讓我多吃一點。”
李瑜看了後視鏡的常懷瑾一眼,沒有吭聲,耳尖泛了點紅。
出發前收拾去韶園短住的必要品,這人光明正大地把那套兔尾情趣內衣往行李箱裏塞,李瑜梗着脖子跟他辯論半天,才把吊帶襪留在了荊館——意思是睡裙要帶,且為了彌補常懷瑾,還要帶上那件白襯衫。李瑜總覺得等老了,自己要吵不過常懷瑾。
車裏放着他們前幾天看的電影的配樂,李瑜伴着提琴聲有些出神地摸希寶柔軟的毛,一邊回顧昨晚自己認真詢問過的常家狀況。
Advertisement
年夜只有姐姐與後母,他在常懷瑾平淡的敘事中多少有點提心吊膽,常懷瑾喪母時方才十歲,家裏不多久便添了位新的女主人,他憂心忡忡地問,“她沒有對你不好吧?”
常懷瑾愣了一下才懂李瑜的意思,後母似乎從來不是一個與賢淑有關的詞,他笑了下,“當然沒有,她……性格并不差。”
肖明儀要是聽了,估計會難以相信。
她坐在韶園主別墅的二樓大廳內,看上去是在百無聊賴地玩弄自己的飾品,預備挑一串合适的珍珠鏈,實則沒幾分鐘就隔着正對韶園大門的小陽臺,觀察黑漆鐵門的動靜。常懷馨在一樓吃紅得發紫的櫻桃,兩個人互不打擾。
黑色邁巴赫在門外露出一截車腦袋,肖明儀有些慌張地收了視線,将至花甲的臉上妝容整潔,頭發再三确認過,到底又為她的不安抖落兩縷,人影晃過鏡子,她把頭發別到耳後,想起自己到底還未挑好項鏈。
她當常家的主母二十三年了,這應該是她引以為傲的一段婚姻,即便是第二段。
第一段破裂的原因——甚至談不上破裂,應該說成她被逐出夫家的原因,是她婚後四年都沒能成功得孕。一個懷不上孩子的聯姻妻子的價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肖家把她灰撲撲地接了回來,倒也沒有多嫌,只是有些多餘。而她這些年來會做的,唯一會做的與富太太們打牌寒暄的技能,似乎也同樣多餘起來,畢竟她不是誰家的太太了,離過婚沒人要的老婆娘——她知道她們這樣笑她,見了面打個招呼,她也總能很得體地笑回去。畢竟人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她日漸老了,卻比笑話她的舊友老得慢些,或許自尊到生出些恨的人,總歸顯得年輕。
那麽三十六歲,這個還算風華的年紀,趁着常家夫人溘然而逝的好消息——錦上添花着大常先生愛妻,不打算再要孩子的喜訊,她終于等來了機會。肖明儀實在是一個年齡合适且子宮安全的好商品,便揚眉吐氣地嫁了過去。她還那樣年輕。
又是四年了,大常先生郁郁而終,肖明儀淡漠地看他與前妻合葬的墓陵,覺得自己比誰都能證明,他愛妻。
一下子忙了起來,光是美容打牌協同捉奸已經不夠,肖明儀不得不着手處理常家內外虎視眈眈的獸群,還要教化與她并不親密的孩子,她哪裏會呢?最後只能用她在這套權力游戲中唯一熟知的方法——理所當然地典賣了後女的婚姻,接下來,便等常懷瑾長大。
于是在常懷馨與常懷瑾對她的嘲諷與漠然中等待着,像一位無望的君主,戴着虛空卻沉重的冠冕,她總是坐得很直——多謝少女時期的禮儀老師,常誇她名如其人——又似乎只能依靠這股僅存的姿态,對抗她這段酸朽的生命,一旦低頭,整個人都要爛掉。
肖明儀實在什麽都沒有,只剩一張沒被腐壞完全的皮。她是這樣虛假的年輕着,因為她的幸福似乎從沒來過。
她沒戴珍珠項鏈了,似乎怕被瞧不起,顯得高調,只套了環翡翠镯子,扶着樓梯款款下樓,常懷馨也起了身,她倒笑得十分明媚,“您下來了?”
肖明儀沒應,坐在沙發上等,常懷馨今天懶得笑她端姿态,站到門口等邁巴赫駛進來。
“姐。”
常懷瑾摟着李瑜往門口走,先喊了她,李瑜很緊張地拎着袋子,到門口把袋子遞了過去,跟上講臺講課似的,字正腔圓地說,“懷馨姐,新年快樂。”
“你也快樂。”常懷馨笑眯眯的,她今天還特地穿了身大紅的旗袍,裹着炭黑短襖,白珍珠耳飾,一截腿露出來不知道冷似的,立在那裏就是風景,李瑜這輩子只見過一位她這樣氣質獨特的女性,她卻很接地氣地馬上給他塞了個紅包。
李瑜不知道該不該接,他與常懷馨是平輩,沒這樣的道理——
“拿着吧,”常懷馨朝他笑,“好久不見,這是改口費,以後直接叫姐了。”
肖明儀坐在客廳不動,她自居長輩,聽着門口溫馨的動靜卻只覺得難捱,似乎這棟屋子不是新添進一位可親的家庭成員,而僅僅豐滿了敵方,讓她的存在更加邊緣。
李瑜被常懷馨接納的态度暖了心神,放松不少,叫了她姐姐,又大着膽子往這棟寬敞得吓人的別墅裏面走,常懷瑾想替他取圍巾,就看着李老師很自覺地找到沙發上裝耳聾的肖明儀,把第二個袋子給遞了過去。
肖明儀到底也起了身,“這麽客氣,路上堵不堵?”
“不堵的,街上人不多。”李瑜答,看清肖明儀的臉有點驚訝,似乎跟自己母親差不太多,穿着富麗,氣質也和母親一樣有些嚴肅——果然又是一個紅包,分量比頭一個還大些,他學以致用,收下後很懂事地說,“謝謝媽媽。”
穿堂而過的北風似乎吵鬧一瞬,攪亂了一屋子的沉默。
常懷馨抱希寶的動作頓了兩秒,才最先反應過來,“都站着做什麽?我要阿姨買了新鮮的櫻桃,小瑜要不要嘗嘗?”
“好的。”他有點慌亂,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事,只好坐在沙發上等常懷瑾過來。
肖明儀沒出聲,撚了幾顆櫻桃,等常懷瑾把李瑜的圍巾取下來拿去挂的間隙才開口,“我聽懷瑾說你在高中教書?”
“嗯。”李瑜看着她的眼睛,“挺、挺巧的,我是陳勁的班主任。”
肖明儀有些驚訝,“那的确挺有緣分——其實陳勁本來該去念國際高中的,他自己不肯。”她沒繼續說了,這話似乎有點看不起普高的意思,李瑜卻沒有多想,只問她,“是有出國的打算嗎?”
等常懷瑾坐回來,李瑜和肖明儀已經深入聊到了陳勁的未來發展,只是一個委婉地幫着學生說話,一個覺得外孫太淘氣。
“淘呗,”常懷瑾順口接了句,“總要長大的,就這幾年了。”
“就這幾年還不抓緊。”她側了一下頭,最終抿了下唇,起身離開了。
常懷馨正好端了熱飲過來,李瑜很緊張地問常懷瑾,“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沒有,”常懷馨搶了白,想起方才撞見的紅了眼眶的小媽,涼薄地笑了一下,似乎又有些奇怪的溫度,“你多喊她媽媽,就沒事了。”
“是嗎?”他覺得常懷馨還是很好親近的,畢竟五年前也算短暫地認識過。常懷馨理所當然地笑了一下,“是啊,你喊我姐,”又指了下常懷瑾,“喊他老公,一個道理。”
兩個人都愣了下,常懷瑾先笑了一聲,又安撫心情大概跟坐過山車似的李瑜,“嗯,一個道理。”
常懷馨不傻,馬上反應過來這兩人平常不這麽叫,朝李瑜笑了下,“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們兩口子平常怎麽喊。”
“沒事,沒事。”便掩飾尴尬般端起熱可可,只覺得韶園的地暖和熱飲,比荊館的暖氣厲害多了,讓他的臉燙得吓人。
姐弟兩人聊了聊近況,希寶好久不見常懷馨了,在她懷裏難得乖巧,李瑜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有了些自然的笑,這似乎的确是回家的觸感。
他瞥到桌上還未動過的一杯熱飲,猶豫幾秒還是問了問常懷瑾的意見,“我去把這杯端給媽媽吧,好嗎?”
常懷瑾捏了捏他的手,最終只說,“去吧,應該在二樓右手第一個房間。”
常懷馨目送他上樓,最終只對弟弟說,“挺好的。”
李瑜到了二樓,看見一個直面韶園正門,延展出主樓的小陽臺,有落地玻璃門隔着,似乎開了幾寸縫,他沒有多留意,徑直走到第一個房門前,扣了扣。
“請進。”
便推了進去,其實方才關于陳勁的談話并不糟糕,李瑜先喊了人,“媽媽,”他的确有點不太習慣,“您要喝熱可可嗎?”
肖明儀朝他點了點頭,“你進來吧。”頓了兩秒又道,“不用說敬稱。”
“您”一般只出現在常懷馨嘲諷她的對話裏,倒不是介意李瑜用這個字,只是覺得,她或許該少一點姿态,才能……
“好的。”李瑜把杯子遞了過去,還是主動道了歉,“剛剛是我不該多說陳勁的事的,您、你畢竟是他的家長,我只是班主任。”
肖明儀愣了兩秒,意識到李瑜大概覺得自己離席是與他的談話,“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覺得被冒犯。”她朝他坐正,“何況……你現在也是我們家的一員,陳勁也該喊你舅舅,不要見外。”
“你沒生氣就好。”他放松地笑了一下,覺得肖明儀其實并不是個古板的母親。他不知道她從沒覺得自己當過母親。
“那我不打擾了。”李瑜說,肖明儀卻不自主前傾了些,“坐下聊聊天吧,樓下他們看電視,吵得很。”
她或許該少一點姿态,才能多聽幾句李瑜真誠地喊她媽媽,才能和這個很斯文的青年建立一點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擁有的情感聯系。
常懷瑾等了半個小時快晚餐了李瑜還沒下來,卻和姐姐很默契地沒有上樓催促,似乎有什麽在這棟空阒已久的古堡裏悄然改變着,他們也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并不抗拒這種改變。畢竟肖明儀明白常懷馨和常懷瑾恨她,他們卻更加清楚,之所以恨是因為除了肖明儀,無人可恨而已。其實也不必相看兩厭,常懷馨吃了顆櫻桃,都這麽多年了。
晚餐時李瑜直接被肖明儀示意坐到了自己一側,又是夾魚又是夾肉,常懷馨在對面看得好笑,心裏知道小媽圖的是那句“謝謝媽媽”,她不知道怎麽想的,給肖明儀舀了碗骨湯,“媽,補補。”
肖明儀愣了一瞬,打量了兩秒後女的表情,确認不是譏笑,才有些出神地接了過來。更別論飯後四個人圍着打麻将,常懷瑾刻意喂了幾個子給她,表情難得溫和,還笑着說,“媽今天手氣真好。”
李瑜不知道他們三個暗流洶湧,牌臭得要命,總是輸似乎有點丢人,常懷馨怎麽給他子吃也救不過來,讓了幾次胡,最後只能無奈地笑,“小瑜啊,這真不是我們幾個欺負你。”
他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怎麽打牌。”
常懷瑾頗有護人的自覺,“輸了算我的,”又朝姐姐說,有點不屑,“你胡你的,讓子也沒我贏得多。”
常懷馨很不優雅地嗤了一聲,“來呗。”
肖明儀随小輩鬥嘴,要說打牌誰有她打得多?七分運氣三分技,她也悶聲不響靠着三分滿的技術賺了大半,最後還敦促常懷馨拿現金當場給錢,極其不具有家長嚴明作派地又包了個紅包給李瑜,“你拿着,當壓歲錢。”
常懷馨笑着問她,“那我呢?媽媽。”
“四十多歲了,也不害臊。”她卻是笑着的。
常家沒有守歲的傳統,九點多就各自回了房間。
李瑜洗完澡換了白色睡裙,也來不及害羞,在床上樂滋滋地——數錢。
“好多呀,會不會不太好?”他把錢數完又收了回去,朝進門的常懷瑾道,“我從小到大的紅包加起來都沒今天多。”
常懷瑾捏了捏他的臉,“別人的錢拿的這麽心甘情願,我的要巴巴地求着你用?”
他很傻地笑了一下,“這是改口費呀,還有壓歲錢……我快十年沒收過壓歲錢了。”
常懷瑾把他的紅包拿開,壓着人親了上去,“以後每年我給你包,”又說,“每年都平平安安的。”
李瑜跟他抵着額頭,蹭了蹭他的鼻子,“嗯,謝謝常先生。”
常懷瑾又問他,“那你什麽時候跟我改口?”手也從裙底摸了進去。
李瑜想起姐姐的話,臉騰地紅了,“改什麽啊……我們又還沒有,結婚。”
常懷瑾沒有逗他,而是很贊同地點了點頭,“是不該這麽随便就改。”
李瑜沒有多想,只說,“我們會結婚的吧?”
常懷瑾笑了一下,“當然會。”手已經摩挲到腰上了,李瑜很順從地擡起雙腿,環住了他的腰,很癡情地吻常懷瑾的臉頰和脖子,以及性感的喉結,他忍不住喚他,“先生。”
那似乎的确喚的是另一層含義了,又或許早就暗渡陳倉了另一層含義。
常懷瑾喊他,“寶貝。”
李瑜把後穴暴露出來,任他撫弄,發出滿足的低嘆,心裏也想要更滿足一點,于是問他,“愛不愛我?”
“愛你。”
常懷瑾吻他的唇。
在李瑜的堅持下常懷瑾還是把套子拿了出來,不過戴上的方法到底要特殊些,李瑜跪在床上,用嘴巴含着,把洞腔對準那根東西的頂端,上下唇含住龜頭,常懷瑾摸摸他的腦袋,便繼續用口腔裹着往裏送,吞不下了,就退出來用紅軟的舌頭把塑膠一寸寸往根部舔,還配合着牙齒注意分寸的咬弄。
“做得很好,”常懷瑾很溫柔地摸他的頭頂,“乖孩子。”
李瑜很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後乖巧地爬到床頭,把睡裙底下的屁股撅了起來,還晃了晃,綿軟的布料随着他的動作擺動着,他回頭羞怯地做着勾引,“主人。”
常懷瑾笑了一下把他的睡裙掀了起來,堆到腰上,不輕不重地打了兩下他的屁股,就很溫柔地掐着他的腰插了進去。
他們做得很慢,一點也不急躁,李瑜又是主人又是先生地喊,一會兒跪得乖順,一會兒又撒嬌要他的抱,常懷瑾都聽他的,給威嚴,也絲毫不吝寵愛。似乎是兩片彼此交融纏綿着化到對方身體裏的雪水,慵懶地蕩出情動喘息與脈脈低喚。
第一輪過去後李瑜賴在常懷瑾懷裏休息,每一寸皮膚都被他觸碰過了,整個人都軟暖着,窗外雪落得似乎也很緩,李瑜跟他說悄悄話,“常先生,我好開心。”
“嗯。”常懷瑾和他十指交握着,聲音很低。
李瑜覺得他好犯規,輕輕一應就撩得自己要起反應,他咬了咬常懷瑾的喉結,接着道,“感覺姐姐和媽媽……都比較喜歡我,對我很好。”他說,作保證似的,笑得有點憨傻,“我以後也會對她們好的。”
常懷瑾笑了一下,“那我呢?”
李瑜親親他的嘴巴,“對你最好。”
常懷瑾滿意地捏了捏他的小屁股。
李瑜蹭了兩下,又有些認真地對他說,“謝謝你,常先生。我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樣的家了。”
“肖阿姨和我媽媽其實有一點像,”他垂了眼睛,“都有一點嚴肅,但媽媽對弟弟會好些。今天肖阿姨給我包了壓歲錢呢,你和姐姐都沒有,好像……我也變成‘弟弟’了。”
“哎,”他有些苦惱地閉上眼睛,“好幸福。”
常懷瑾沒有笑他,很珍貴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決定保密這些年來自己和常懷馨從沒喊過肖明儀“媽媽”的事實,李瑜不用知道這裏曾經是個殘破的家,因為這一點已經随着他的來到發生了改變。
常懷瑾以為自己對韶園早就不抱任何溫馨的期望,卻沒想過一切來臨得這樣措不及防,然而又和他懷裏小孩的特征一樣,溫吞又自然,沒有大開大合的争鬥,潤物無聲地揉化了他們三人若即若離的冷漠咒詛。
李瑜似乎給他帶來了一切,就像李瑜也覺得,常懷瑾給自己帶來了一切一樣。
他們接了一個很長的吻,交換感恩和無盡的愛意,這冬天實在是太豐盛了。
常懷瑾也摟着他說話,要他看屋外的飄落的雪,“第一次想你,也是這樣的天氣。”
“什麽時候的事?”李瑜問他。
常懷瑾想了想,“很早的時候,第二天你遲到了,記不記得?”
李瑜點點頭,似乎感嘆了一下,“你那個時候也會想我啊。”
常懷瑾嗯了一聲,“很早就開始想你了,是我太笨。”
他們又斷斷續續聊了許多,常懷瑾尤為坦誠地說着五年來自己做了些什麽,說他也很愚鈍地恨過他,又說自己怎樣磕絆地學會了想念他,“其實不是沒辦法找到你,甚至把你抓回來。”常懷瑾的下巴蹭了蹭懷裏人的腦袋,“但不太敢,好像覺得你光是這樣折磨我就夠了,總比再見到的時候,你也忍不住要恨我好。”
常懷瑾頓了頓,“這樣說也不對,我情願你恨我。”李瑜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聽到他接道,“我怕你忘了我。”
李瑜眼睛有些紅,他搖了搖頭,“沒有忘的,五年也沒能忘掉。”
常懷瑾擁住他,兩個人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填補了五年的經歷與情緒,以及彼時對對方似愛也類恨的複雜感情。李瑜忍不住對他說,“做吧,我想做。”
常懷瑾看了下時間,“快零點了,過完再做。”
李瑜笑了一下,“你怎麽這麽有儀式感了?”
常懷瑾沒有回話,分針走到五十幾的時候他下床說要替他倒杯溫水,李瑜在床上看雪,等他回來。
怎麽去了這麽久?
都快零點了,李瑜挪到床沿準備出去找他,就看到常懷瑾推門進來,端了杯溫水,零點要到了。
李瑜光着腳坐在床上,朝他笑,“好慢。”
常懷瑾看他喝了幾口水,有些奇怪地站着,未等李瑜出口詢問,韶園的草坪上突然亮起一注閃耀的金色花火,李瑜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身前的男人迎着窗外的光,朝他單膝跪了下來。
那似乎有點滑稽,常懷瑾的表情過于鄭重,卻穿着灰色的睡袍,然而那道明滅的金光穿越萬千白雪照在他臉上,又是這樣神聖。
他打開絨面戒指盒,似乎訓練了上百遍,然而胸中的悸動卻是人生中的僅此一次,他朝坐在床沿垂着白色腳丫的人道,
“李瑜先生,請問你願意和我結成伴侶嗎?”
窗外發出一聲整齊的花火擦燃的聲音,卻沒有李瑜預料到的爆響嗡鳴,他有些呆傻地點了點頭,又重重點了兩下,最後嗚咽着哭了出來。
“我願意,”他起身踩到地板上,眼淚撲簌簌的像金色的命運之河洶湧濺出的碎滴,他說,“我願意。”
遙祝這一刻的圓滿與歡喜,命運從此消失不見,因為它已無需再狡猾地設置任何苦難與歡欣,終于可以毫無遺憾地奔湧而去,席卷枯榮草木,春秋四季,皆是這對眷侶能攜手走過的人間風景。
常懷瑾起身把戒指套進了李瑜的無名指中,又等李瑜替自己套上,他們接了一個莊嚴而戰栗的吻,似乎在許下新的咒語。
李瑜被常懷瑾壓倒在床上,窗外的亮光閃了眼,他側過頭去看,韶園草坪上由排列整齊的樹狀煙火靜谧燃出一個金色圓圈,倒映在他淚光未盡的瞳孔裏,那似乎是獨屬這個神聖夜晚的無名指環。
常懷瑾随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他畫地為牢的用心實在明顯。
“寶貝,誰也不逃出去。”
後記
第二本了,差不多正好四個月完結,謝謝一直在追更的大家,頭一次有人追着看,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也很有動力。互動比較多的ID基本上都記得啦,希望下一本還能再見。
《潛逃》的靈感源自我去年十月份在寝室洗完澡搓衣服,廁所亮着圓形白熾燈,倒映在高高的有許多頑垢的窗戶上,泡沫在我手上被沖走了,水很涼,就突然很想寫一個和我一樣——和許多人一樣,一個十分平凡,但又努力生活着的角色。于是李瑜誕生了。現在想想,正文三十八章他在廁所嘔吐,靠着門看月亮,其實就是我當時看到的白熾燈吧。還挺奇妙的。
我那天想着後記該怎麽寫,要如何評價他,除了平凡和溫吞外他還有什麽更本質的特點嗎?我的答案是,他是一個天生會愛的人。這個特質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但看完《潛逃》的話,我覺得還是能感到“愛人”其實是一種能力吧,是需要學習的,但他好像一直能夠做得很好,看得清自己的內心,在後期甚至教會常懷瑾怎麽愛自己。從這點來看,李瑜甚至是有一點得天獨厚的偉大的。
的主線簡單概括就是李瑜的自我被不斷襲擊,又不斷在創口上重生的過程:暗戀終結,萌發臣服的性欲,自我的喪失與迷惘,極其精準地發覺了對常懷瑾的愛,最後為了愛的尊嚴毅然離開,以及後續将這份愛分享出去,構築一段嶄新的關系的過程。我自己對他整體的歷程還是比較滿意的,但節奏的确還不夠好,以及一些表述方面的問題,希望下一本能有所完善。
關于李瑜性格中自卑的問題在微博有說過,就不再贅述了。
常懷瑾似乎沒什麽好講的,獨裁,嚴厲,自以為是,跟家庭環境有着密切的關系。我比較想談一談在後續大家看到的更多的是小魚的作用,那麽常懷瑾的呢?他值得被愛嗎?他的愛是怎樣的呢?
其實我寫到後來是越來越喜歡他的,甚至他對“自己或許給不了李瑜幸福”這一點的懊惱與悲觀都讓我覺得尤為寶貴,因為這個目空一切的男人竟然開始如履薄冰,開始明目張膽地怯懦。他将目光極多地投向伴侶,我認為這一程度甚至比李瑜還要深,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怎麽愛自己”,甚至關于家以及朋友的需求都有些少,誇張地說,他愛李瑜,李瑜就幾乎成為他的世界中心,成為他所有溫柔與眷戀的目的地。
這樣的愛或許并不完美,但一定十分盛大。
最後一章其實是關于家的議題,以及常家的“命運”或者“詛咒”的一種破解,常懷馨也慢慢學着關心兒子了,肖明儀也有人喊她媽媽,都會越來越好的。
但以家為源頭來看常懷瑾,不難看出這個男人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在争奪金錢與權力,是十五歲姐姐為了常家被迫嫁人,而産生的一種負罪感。他太小了,陽臺上的那番對話也一直被他銘記在心,甚至讓他篤信自己是姐姐悲劇的推手。
在五十八章有暗示,那麽其實這些年來他在做的很像一種贖罪,去成為足夠強大的那一個,姐姐的愛情就能無憂無慮(雖然早就沒了,但他的內心需要找尋這種安全感,好作為一種補償),那麽就與後來他覺得自己将永遠對不起李瑜一樣,要努力成為一個完美伴侶,那其實也是很像贖罪的。常懷瑾的這點還挺奇怪的,有點偏執,還有一種很深的膽怯,或許本質而言是因為人生中的重要角色在不斷被掠奪吧(母親、父親和姐姐的幸福),于是其實根本不指望自己永遠擁有李瑜,時刻準備失去。
扯遠了,關于家這一點,是早就決定好李瑜将不會與父母和解的,雖然這樣有點殘忍,但我們生命中不盡人意的事還少麽?大概可以現實一點,我做決定的時候是這樣想的,他的人生根本就不算理想,也不需要理想化,因為他總能堅韌地活下去。
家可以十分溫馨,偶爾也格外殘酷,和解的是很少的,更多的在得過且過,那麽李瑜的斷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一個好結局,我不覺得遺憾。何況肖明儀的存在也挺“恰好”,一個沒聽過媽媽,一個許多年沒喊過媽媽。他給整個常家都帶來了一種類似于解放的力量。
配角不多不少,大家比較喜歡的房醫生,常懷馨,包括完結章補齊了肖明儀的生平,一些朋友就不列舉了,他們的塑造從我個人角度來看是進步了的。
說了很多,是我從塑造的角度有的一些看法,每個人的觀點都不同,從這本小說裏體味到的更不一樣,然而如果讀完能夠體味到一點東西,多少被打動,甚至啓發一些思考,我就覺得很滿足,很值得了。有一個讀者說看着覺得“愛很有力量”,我真的很開心。
??關于後續安排的一點交代
【番外·金魚】會有,大家有什麽想看的也可以在評論提,我也已經有一些想法啦,陸陸續續會寫出來,穩定更新就不1定了。
【番外·青魚】小魚和房醫生的番外,也是早就答應好的,會寫,是換攻??準确講是受受互搞??介意的話就不要看啦~暫定的設定是平行世界十六歲李瑜和校醫房展清的相遇,不長,大概也不太短……想在行文上有改變和提高,盡量三月寫起來,麻煩想看的小朋友等一等。
【新文】目前在完善一本長篇腦洞,娛樂圈相關,主角是個跳舞的男孩,題材還是破鏡重圓,大概會在cp發,是要慢慢籌備的,很難說具體時間,到時候和大家應該算有緣再見吧(?)
【其他】有幾個短篇練筆計劃,目前也需要休息,連載小說感覺有點空蕩蕩的,很少看書,感覺自己的內核和創造性還是有很大不足。到時候會在微博通知噠,感興趣的話可以來找我玩。
好了!都說完了!最後還是謝謝看到這裏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