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還是好愛你。”
常懷瑾有些出神地撫上李瑜濕淋淋的臉,低聲說,“再說一遍。”
李瑜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緊抿着嘴巴不肯吭聲,常懷瑾也不逼他,只是換了姿勢,把李瑜抱進了自己懷裏,一下一下地撫着他的脊骨,就像以前一樣。
李瑜又想流眼淚了,就像以前一樣,常懷瑾是不是也愛了他很多年?
誰也沒有繼續說話,屋子裏只開了盞小夜燈,像凝結而成的時光溫流,漂泊着玫瑰終于落到歸宿的香味,和常懷瑾的手掌摩挲李瑜後背的沙沙聲。
常懷瑾感受懷裏人漸漸平息的氣喘,他們的心髒貼得那樣近,讓常懷瑾覺得自己愚蠢得沒有道理,他以為自己是什麽天神下凡嗎?事實上他哪裏有一丁點值得李瑜每天眼巴巴地等,哪裏有一毫厘對得起小孩每晚溫柔的親吻?他總是想當然,過分傲慢。
原來根本不存在某種強大的能量,讓人偉岸起來,強大到擁有全心奉獻于他的信徒——是愛啊,就像他如今也不能沒有李瑜一樣,這根本和常懷瑾汲汲營營追求的權力截然相反,在愛裏無論強弱,也不該論成敗。
常懷瑾不敢想象被他惡語相向的李瑜該有多心寒,他突然十分荒唐地想要反悔,如果這也是命運的禮贈,讓他兩刻前許下的願望實現——讓李瑜慢慢地愛他一點點吧——可這突如其來的愛又實在是太多了,讓常懷瑾難以承受,承受它随之而來的綿長罪孽。
那就讓他去贖吧。
常懷瑾把平複好的李瑜輕輕隔開,露出那張他恨不能親一萬遍的臉,他說,“我也愛你,好愛你。”
他俯身吻上李瑜鹹濕的唇,像從前難得主動的李瑜一樣,試探着在唇瓣像貓一樣細嚼慢舔,李瑜喉嚨裏發出一聲委屈的嗚咽,終于也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乖乖地張開嘴巴,任他侵占。
這個吻實在太長了,李瑜只覺得自己的舌頭被吸吮得有些發麻,于是退了出來,隔着未盡的眼淚看到常懷瑾凝望他的雙眼,他似乎見過許多次,卻是頭一遭篤信起其中的愛意——不知道誰先湊近,鼻子又撞到了一起,像要碰出一簇玫瑰色的火星。
好像怎樣也親不夠,舌頭麻了就休息,光着脖子讓這個好像愛他到要死,又不敢一股腦發洩出來的男人欺淩,複又細密地吻上他心口的疤痕——如果還要稱作疤痕,它似乎在李瑜心口等待太久,一尾囿于方寸皮膚的金魚,那麽終于能夠在常懷瑾的唇舌間成為逍遙天地的一股麻癢,一注蒸發疼痛的光芒。
李瑜被常懷瑾放倒在床褥裏,他為突如其來的傾轉吓了一跳,常懷瑾終于舍得從他身上分神,“撞到了?”
李瑜搖了搖頭,可還是一臉委屈,常懷瑾便親親他的嘴巴,“怎麽不高興?不想做嗎,那我們就不做——”
“不是。”他稍微皺着眉,眼睛盈着難過,又好像不再是方才肝腸欲斷的痛苦,李瑜接道,“我是不是搞砸了?”
Advertisement
“什麽?”
李瑜無意識癟了一下嘴巴,“對不起,我好像把我們、第一次……搞砸了。”
常懷瑾認真看了他幾秒,沒忍住笑了。
“瞎想些什麽?”他說,“還第一次,你第一次除了爽還有別的印象嗎?”
李瑜有些惱怒地瞪着他,破罐子破摔地說,“不做了,你下去。”
“不。”常懷瑾含着笑,恨不得把李瑜吃到肚子裏。
李瑜看不慣他戲弄自己的樣子,披着一身吻痕起身往床頭躲,常懷瑾便噙着笑要抓着他的手臂,李瑜急着避,下意識擡起腿往這人身上抵,結果擦着常懷瑾的耳朵踩到了他肩上。
真是大逆不道——這姿勢讓如今的李瑜也下意識有些驚,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還未來得及收起那條差點踹到常懷瑾臉盤子的腿,就先被捏住了腳腕,以為會被懲罰性地一扯一拽——他有些害怕如今的常懷瑾還要懲罰他——卻眼見那個人捧上他的腳踝,在他的腳背上吻了一下。
那是多麽稀罕的一寸漣漪。
讓李瑜全身都酸軟起來,讓他張着眼睛想要躲避,又捂着嘴巴想要喘息。
這太矛盾,讓人難以置信。
常懷瑾卻像是發現了一種新的方式,他傾下身又吻到了腿與足弓的銜連處,再陸續往上,是小腿,是曾經朝他下跪的薄膝,是李瑜只被鞭子笞打過的大腿嫩肉,是他胯間悲憐的脆弱。
常懷瑾埋在李瑜的身下,珍之重之地吻着曾經遍布紅痕或精液的貧賤鹽地,好像把一株株的玫瑰播種下去,讓李瑜感受到荊棘破土而出的刺痛,和春意勃然的生機。
他的常懷瑾吻到了小腹和肚臍,吻到他的胸口,和流淌着鮮紅河流的脖頸。
“夠了,夠了。”李瑜不敢看他,手抵着常懷瑾的肩膀,“可以了,不要再……”
“舒服嗎?”常懷瑾安撫地親了親他的臉,好像生怕重點李瑜就要被他吻碎,“寶貝,舒不舒服?”
李瑜閉上眼睛,認命般點着頭,他不敢看常懷瑾的眼睛,害怕溺死于那股暗如極夜的湧流。
“那可以做嗎?”他還要這樣克制地問,李瑜确信,自己稍一搖頭對方就會毫無怨言地暫停。
但他舍不得。
他睜開哭花的雙眼,摟上常懷瑾的脖子,在他耳邊說,“要,要的。”
他不知道,這像極了撒嬌。
常懷瑾不再猶豫,褪下礙事的睡衣,拿到潤滑液捂熱後往李瑜的股下探,小孩大概出于“搞砸了”這次性事的歉意——雖然常懷瑾不覺得哪裏有一點差錯——表現得異常乖巧,不喊疼,配合着他手指的動作盡量放松,但實在是太久沒做了,好緊。
“真的和你第一次一樣。”常懷瑾似是嘆了口氣,熟門熟路地摸到李瑜的敏感點,激起一陣戰栗。
李瑜悶哼一聲,“第一次,怎麽了?”
常懷瑾笑了一下,“緊。”又補充,“還總是哭。”
李瑜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床似乎的确很嬌氣,他有些赧,正欲反駁,就聽到常懷瑾喃喃地說,“很可愛。你知道嗎?雖然現在你難過了,哭起來,我也覺得要喘不過氣……但一想到是為我哭的,我還是忍不住高興。”
“……”李瑜撇過頭,小聲說,“變态。”
常懷瑾聽到了,也不生氣,只是加了根手指,往他的敏感點上撚了兩下,微笑着哄他,“再說一遍。”
李瑜命門在這人手裏,很懂進退地說,“要親。”
于是被常懷瑾貼上面親。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敞開雙腿,“進來,想要你。”
“怎麽突然這麽浪?”常懷瑾把手抽了出去。
李瑜盯着他動作,說,“喜歡你。”
常懷瑾便如願以償地把自己的巨物捅進了溫熱的甬道裏,那裏又濕又軟,讓他忍不住喟嘆,難以自制地頂撞起來。
毫無疑議,李瑜就是他的歸宿。
是他生命中最熾烈感情的因緣和結果。
李瑜把腿環在他的腰上,雙手把床單抓出皺褶,就像他五年來緩慢走完的丘壑,好歹等到了,他嗚咽着,橫陳在曾經的騙局上,“常、常懷瑾……”
“在的,寶貝。”
“要、嗚……親,嗯……親親我……”
便又毫不遲滞地得到了這個人的吻。
好像他要求什麽,都可以馬上得到回應。
他好愛他啊,李瑜摟着他的脖子,被身上人頂得模糊了神智和視線,搖搖晃晃,像擺在獨木舟裏看天邊的月亮,汗水是他們的蘆葦蕩。
“常懷瑾,常懷瑾……”李瑜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把呻吟都盡力吞了下去,為了讓吐詞更清一點,“愛、愛不愛我呀?”
“愛你。”常懷瑾被他朦胧着眼像在讨水喝的樣子迷暈了眼,“愛你,最愛你,只愛你。”
“我的寶貝。”
“嗚、我也,也愛你……最愛你。”
他在常懷瑾身下斷斷續續地哭,雙腿纏得越來越緊,聲音也越來越高亢,哪裏不能和常懷瑾做?他們對對方是否願意與自己交合的考量原來如此多餘,只消一眼,就可以颠鸾倒鳳,翻雲覆雨,好像就能掩蔽一切不安與恐懼,性愛原來的确快樂得讓人醉迷。
在于與愛的交融,同愛人最深的親密,寬宥仇恨,消解裂隙。
常懷瑾撞得越來越快,讓李瑜發出一聲聲悶哼,他們都要到了——便到了,在釋放與接納間完成了對彼此的接納與釋放,在濕熱的腸道裏達成最原始也最粗犷的永結同心。
常懷瑾舍不得抽出來,只是起身放開李瑜,好呼吸馨香的空氣,他像狩獵成功的獵人,又像個終于回家的游子,在羊羔或稻床上嗅聞,輕吮,李瑜嗓子有些啞了,小聲對他說,“常懷瑾,還要親。”
常懷瑾也不笑話他的黏人,誰能笑誰呢,他便遂了兩個人的心願,去親親他的寶貝。
第二輪情潮便又走火燃星,李瑜沒力氣跪着,便撒嬌要常懷瑾抱,抱抱我,要在你身上,還要——便又親在一起。
常懷瑾托住他的兩瓣臀,讓小孩趴在自己身上,真是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讨他的疼愛,什麽也不幹,賴在自己身上還得由自己挺着腰頂——他又笑得傻氣,稀罕得不得了李瑜這樣依賴自己的樣子。
性愛或許不能解決許多實際問題,甚至因為過分和恰而掩蓋了某些罅隙,但它原來又是這樣重要的——他們在緊密相連的溫柔中意識到,頂着摸着自己的常懷瑾離不得自己,嬌着軟着的李瑜需要自己,他們是相愛的,這确鑿無疑,是露骨的性吸引能給予的完美答案。
裂縫是在的,疤痕也沒好完,但他們終于也能靠着汗津津的交合矇昧起來,在時間蹒跚慢步修補完全的日子來臨之前,也能一晌貪歡。
他們是相愛的,這一事實超越一切難關,在抛卻理智的呻吟與喘息中成為最高的真理。
十二點的鐘聲悄然臨近,常懷瑾把李瑜用熱毛巾擦幹淨,還十分認真地沏了杯茶,發覺茶葉是自己也總愛喝的碧螺春,他哄着李瑜先不要睡,乖一點,等水涼了些潤潤嗓子,不然明天會疼。
李瑜裹在被子裏沒什麽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嗓子好了有什麽用……”他這一身印子得裹得一絲不剩才能出門。
常懷瑾說了聲抱歉,“太想你了,沒有忍住。”
李瑜其實還是不太适應他這麽容易認錯的樣子,挪了挪身子,常懷瑾便掀開被子躺了過去,把他摟在懷裏。
“怎麽了?”常懷瑾問。
“什麽怎麽了?”
他想了一下,“有沒有不開心?”
李瑜的小腦袋在他胸前搖了搖,讓他覺得偎貼,“那就好。”又說,“我很開心。”
李瑜嗯了一聲,又說,“其實,你不用老是和我說對不起。”
“我沒那麽容易生氣的……是不是對你太兇了?感覺、有一點點生分。”
常懷瑾想了一下,“可以。”他又笑了一下,“你還是喜歡被我欺負吧,還擔心不能做好sub。”
李瑜沒有否認,“反正,你不要太小心翼翼,我們是很親密的。”他問,“對吧?”
“是的。”常懷瑾吻了吻他的額頭,“你是我的最親密。”
李瑜哼笑了兩聲,好像覺得這樣很幼稚,又忍住了,往常懷瑾的下巴上親了兩口,“我也是。”
“什麽時候搬回來?”常懷瑾覺得他可愛,小聲問,“最近有沒有空?”
“都可以。”李瑜說,“我平常也算得空,就是守晚自習的幾天忙一些,等期末完了還有寒假呢。”
常懷瑾嗯了一聲,“那我們寒假之前慢慢搬過去,好嗎?”
李瑜點點頭,眼睛彎彎的,常懷瑾也跟着笑,問他,“陳勁知道咱們的事了……你知道?”
李瑜方才點了頭,于是補充說,“家長會那天,他說你在外邊等我,猜到了。”
“我還以為他操閑心故意跟你說的,”大概就是不會教訓外甥的意思,“我姐也知道,只是跟你提一提,願意的話今年過年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常懷瑾說,“不想回也沒關系,我在荊館陪你過。”
李瑜認真想了想,問他,“你覺得我們可以見家長了嗎?”
“當然可以,你還要見其他人的家長嗎?”常懷瑾有些不滿意,但也不是責怪的語氣,“想都別想。”
李瑜笑了一下,“沒有,我之前和李琪一起吃飯,也提了和你的事,他說到時候可以作為家裏的代表和你見面。”他頓了頓,“但、但我和爸媽現在幾乎沒有聯系了,可能見不到……會不會不太正式?”
常懷瑾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是個安撫的姿勢,“不會,你不要有太多顧慮,你在那個時候就和弟弟說我們的事,我很高興。”
李瑜計較地問他,“那你是什麽時候和姐姐說的呀?”
常懷瑾笑,“一開始要追你就跟她說了,她這幾年一直比較在意我的……婚戀問題,有必要交代一下,免得她生氣。”他補充,“而且她還記得你。”
“是嗎?”李瑜有些驚喜,“沒有騙我吧。”
“騙你做什麽,是真的,一提你的名字就想起來了……”常懷瑾默了幾秒,“大概那個時候,她就看出我喜歡你了吧。”
李瑜看了看常懷瑾的表情,“又在說哄我的話。”
“你明明知道我沒有。”常懷瑾捏了捏他的耳朵,“越來越逆着我了,那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你好幼稚。”李瑜說。
常懷瑾氣笑了,又有些認真地說,“我其實……認真研究了一下,有一種說法是愛情的本源是性欲,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和你……算不算一見鐘情?”
李瑜被他說得有些害臊,又實在覺得這人哄起自己來太酸,“你和那麽多人做過,還這樣覺得嗎?”
常懷瑾被他堵得無奈,“寶,現在真只對着你硬。”
李瑜也不損他了,常先生還是很需要面子的,他蹭了蹭對方的胸膛,“要水,準備睡覺。”
常懷瑾便又舒坦了,把水端了過來,李瑜小口喝完,讓人覺得他們還在五年前第一次來荊館的夜晚。
小孩把杯子交回去,小松鼠似的鑽到被子裏,等常懷瑾回來便往他身上湊,讓常懷瑾忍不住笑了一下攬住他,窗外傳來陣陣煙火聲,大約是零點了,常懷瑾想對他說聲新年快樂——
“常懷瑾,”李瑜在他懷裏呢喃,“請你愛我。”
一捧耀金的圓形花火炸裂開來,開啓了常懷瑾記憶回溯的閥門,鋪陳開李瑜明了心意的那個夜晚,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樁樁件件,都是李瑜深愛過他的證明。
他在這一瞬間突然懂得了那個萦繞不去被他視為枷鎖的命運的含義,權力也好,金錢也罷,原來全是自作自受,是他的偏執走出的岔路,他可以争取,也完全做得到舍棄——唯有李瑜,才是常懷瑾本人擁有的唯一命運。
是他的避無可避,蕭索也盎然的咒印。
他鄭重又輕柔地吻上李瑜的嘴唇,像吻一面鑰匙,又似乎在吻一枚牢不可破的鎖眼。
“這個願望,會永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