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壓得太低,像要下雨。李瑜跟在常懷瑾身後兩米內,兩人步調統一,陳勁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路邊響過幾聲短促的鳴笛,又随着車快速駛離消失在冷空氣裏。他将下半張臉埋在深灰的羊絨圍巾中,最深的秘密剛被它戳穿,卻還作繭自縛地從中收獲安全感。
常懷瑾拿出車鑰匙開了黑色的邁巴赫,車燈閃爍兩下,李瑜沒意料到他會停在這輛稍顯低調的車旁,五年前常懷瑾更熱衷于低底盤線條長而流暢的超跑。
常懷瑾開了車門,看了眼站在車旁不動彈的李瑜,他友善而無害地笑了一下,“李老師,走麽?”
李瑜鼓起勇氣前往這個同志論壇上頗有名氣的酒吧時也是在十一月,招牌還未亮起,兩朵碩大的蒲公英燈牌還灰滅着。他披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外套,臉和手被凍得通紅,猶猶豫豫地在酒吧的街邊徘徊。
“叮咚”
短信提示音将他喚回神,他下意識迅速點開了消息界面,是月初父母給他的生活費轉賬,五百元。
李瑜迅速地切出了頁面,鎖了屏幕,凍成冰塊的手在寒風中輕輕抖着,又握成拳頭放在下巴前,吹了股熱氣試圖讓它暖和點。街邊的路燈從街頭開始逐次亮起,照亮了下班回家的匆匆行人和車輛的路。李瑜低頭跺了跺腳,他是街上唯一停駐的活人,有些突兀。
“叮咚”
手機又響了一聲,像是為了避免尴尬,李瑜握住稻草般解了鎖。畫面進入微信對話框,彭宇丹字裏行間洋溢着興奮與激動,一看便是第一個就向李瑜報喜,他說他向女友求婚成功了。
真的麽?那太好了,恭喜學長。李瑜已經在腦海裏迅速拟好了回答,掩去真實的情緒,就像他曾做過的無數次一樣。
彭宇丹和女友從大一走到大四,是校內聞名的才子佳人,不久前雙雙拿到了同一所海外知名高校的offer,是一對優秀的模範情侶,如今求婚,更是羨煞旁人的佳偶天成。
李瑜已經自虐般地旁觀了兩年多他們的完美戀情,今天彭宇丹的求婚現場他終于覺得有些難忍,尋了借口沒有出席。然而長刀早在他不願割舍的兩年前就已出鞘,這一刃他也別妄想通過逃避躲掉,他甚至是彭宇丹第一個記得要轉告這個好消息的人,他真應該感到高興。
李瑜木着一張臉,像是被凍僵了,用同樣冰冷的手把恭喜的話輸在對話框裏,又加了許多顯示好心情的感嘆號和花裏胡哨的emoji表情,看了兩遍,終于點了發送。
李瑜發完便鎖了屏把手機放在毛衣口袋裏,又拿出來調了靜音。他鼻頭有些酸,長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什麽重擔,白氣被冷風吹散,蒲公英酒吧的燈也在此時亮了起來,像一種邀請,他邁步推開了酒吧的門。
常懷瑾到蒲公英的時候剛過九點,他來赴好友生日的一個局,坐在卡座裏漫不經心地喝酒,并且一如既往嫌棄着這裏的酒質毫無進展,怎麽還沒倒閉。
旁邊的酒吧老板葉杏和他們很熟悉,也在受邀行列,聞言翻了個白眼,“常總,您這杯酒我賣一百二,當然不能和您酒窖裏上萬的陳年葡萄酒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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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對這兩人的對話習以為常,都笑了兩聲,常懷瑾聳聳肩放下他嫌棄的劣質雞尾酒,翹着二郎腿玩打火機,偶爾掀起嘴皮刻薄兩句。
有個身段颀長男孩落座在他身旁,香水味太豔麗,常懷瑾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男孩問他,“常總沒帶人來一起玩麽?”
他揚起笑靠在座背上,“沒帶啊,你有介紹麽?”
他聞言笑了一下,頗為自信地靠近常懷瑾,低聲暧昧地詢問,“您覺得我怎麽樣?”
常懷瑾也有一學一地低聲回答他,氣息噴灑得讓飽經風月的男孩也紅了臉,語句卻粗鄙低俗,“我不喜歡你這種上趕着求操的。”男孩漲紅了臉,常懷瑾還要很不留情面地說,“你這香水味兒自己聞着不熏麽?”
葉杏看到常懷瑾身旁的男孩氣惱地跑開了,心裏猜了個八成,對混不在意的人說,“又把人氣走了?”
常懷瑾啊了一聲,葉杏知道他在特殊的圈子裏還挺有名,這一桌也有幾個圈裏的,大家都不忌諱,但常懷瑾次次拒絕酒吧裏各式各樣的男孩,讓葉杏對他的取向多少有些好奇。
“怎麽不行?”葉杏用他們兩個聽得到的聲音說着,不解道,“長得不錯,看上去也是個會床上功夫的。”
“你喜歡你去上。”常懷瑾沒什麽興趣地回答他,葉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說了句老娘有對象,和你這種搞好幾個的禽獸不一樣。
常懷瑾滿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無意間瞥到外間吧臺上一個消瘦的身形,懷裏抱着一裹深灰色的毛衣,曲着腿坐在吧椅上,雙手僵硬地抱着一個玻璃杯,一看就是沒來過酒吧的局促,側臉在吧臺附近蔚藍的燈光下顯示出違和的青澀,他還戴了副眼鏡。
葉杏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頗為不贊同地說,“未成年?你下得去手?”
常懷瑾也被葉杏吵得有點煩了,敷衍地說,“沒興趣。”又收回目光補充了句,“不耐操。”
葉杏無語地哦了一聲,不想再探究這畜生的取向了,想了想給吧臺的酒保發了個消息,要他注意一下那個小青年,估計是個陷入叛逆期的三好高中生,別被誰給撿走了。
他剛發完消息就有人走到李瑜旁邊請他喝酒,他其實已經懵懵懂懂喝了好幾杯名字奇怪的酒了,腦袋都是燒暈的,只是不上臉而已,意識裏一會兒是父母去年斥罵自己的聲響,一會兒是臆想的彭宇丹求婚成功時幸福的臉。
“有人陪麽?”來人問他,沒等到回答也不惱,伸手碰了下李瑜長袖外露出的一節白色手腕。
有人陪嗎?李瑜恍恍惚惚聽到了,稍微擡眼看旁邊的人,卻看不太清。
沒有啊,沒有的。
他在失去父母的愛後又葬送了精心包裝的虛假友誼,同性戀是不是都這樣難?他抓住那點靈星思緒,找到一個或許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那人像是覺得他費力思索的眼神很有趣,以為李瑜在思考自己的問題,他把他的眼鏡摘了下來,又摸了摸他的臉,笑着問,“要和我一起嗎?”
葉杏注意還在那邊,看到這個情形輕聲說了句操,常懷瑾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開口嘲諷道,“天天發善心,不累麽?”
葉杏不理他,起身往吧臺走,來人已經将李瑜的手握住了,作勢要把他往懷裏攬。
李瑜暈頭轉向撐不住,從椅子跌上下來趔趄了一下,剛剛想到哪裏了,哦,對,同性戀,可是同性戀是他的錯嗎?
李瑜突然紅了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子,聽不清外界嘈雜混亂的聲音,他突兀又難過地站在吧臺旁,自己喜歡男性是錯的嗎?很恥辱嗎?這裏的人應該和他一樣吧?他站在同類裏,妄圖被接納。
誰來救救他吧,他已壓抑太久,僞裝太久,被否定太久,一整顆心要被蝕空了。
随便是誰都好,把他填滿吧,來愛一愛他吧。
葉杏走近将他拉轉過來,笑着拍開了方才抓着李瑜的手,常懷瑾百無聊賴地看葉老板上演拯救失足少年的戲碼,估計又是哪個青春期發覺自己性向非同尋常的迷惘少年。
卻在下一秒僵在原地。
酒吧秾麗豔情的光照在剛剛被他評價為不耐操的眼鏡崽上,此時他被摘了眼鏡,面朝着卡座方向,兩只眼睛盛了流轉的淚水,面上卻沒有別的神态,只是悲傷地流着眼淚,像被天神誤判,從雲端被貶入艱險人間的一片緩緩融化的白雪。
他無聲地哭泣着,眼眶和鼻頭泛着紅色,應該是委屈的,偏偏眼尾有些上挑,浸在淚裏,像一輪引人撈取的水中月。
葉杏一時間也看呆了,常懷瑾已經從卡座裏起身把人搶到自己懷裏,李瑜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像個任人擺弄的娃娃,順着常懷瑾的力度擡眼,無辜而純情地看着他,帶着悲傷與懇切。
來疼一疼我。
常懷瑾硬了。
一切都順理成章,至少很符合常懷瑾的心意。
他尚且有些良心地翻到青年兜裏校園卡,這人竟然已經大三了,是長澤大學中文系的學生。
李瑜的身形比他想象的要漂亮不少,精瘦的腰線在他的撫摸下輕輕顫抖着,大腿羞澀地并緊,腿間幹淨的物事被挑逗得豎立起來,常懷瑾又碰了碰他股間的小口,緊得沒有一絲縫隙。
他并沒有庸俗的處男情節,在調教游戲中看重的是奴隸日漸信任和依賴自己的過程,如果是從另一個主人那裏轉投他的膝下,常懷瑾甚至能惡俗地在此間産生自豪感。
他享受被攀附的感覺,又很可惡地在奴隸對自己産生感情後将其舍棄。常懷瑾不玩黏黏糊糊的感情游戲,摻雜了愛的性讓他覺得惡心,就和濕滑黏膩的舌頭一樣,給人帶來極致快感的同時又流下不懂滿足的肮髒涎水,它意味着失控、侵入和貪婪。常懷瑾絕不允許。
李瑜任他擺弄的樣子使他感到了愉悅,這的确是個幹淨的孩子,像他的眼淚一樣純潔,他以為自己從不在乎所謂的第一次,今天終于懂了一點他曾嗤之以鼻的偏好。常懷瑾獎賞般捏了捏李瑜淺茶色的乳頭,“乖孩子。”
這是一具青澀的身體,常懷瑾知道自己應該等他清醒過來,哄騙他成為自己的奴隸,讓他未經人事時得到足夠的教學,再給予他一次完美的初夜。
但他竟然有些等不及了,甚至吻了吻李瑜泛着青色血管的脖子,然後極富耐心地親手做着擴張,甚至在身下人吃痛時低哄幾句,“不怕。”
李瑜不知道聽懂沒有,因為吃痛皺着眉頭,又被常懷瑾高超的技術挑起欲望後迷茫地細細喘息着,他混沌不清,直覺自己在經歷一件快樂異常的事。
那就去享受吧,快樂,他想要快樂。
涸轍之魚驟然潛入汪洋,他聽從內心最原始的欲望。
常懷瑾的手撫着他的身體,他被洋流包裹。
常懷瑾的陰莖進入他的脆弱,他與它融為一體。
李瑜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太疼了,常懷瑾擦着他的眼淚,這實在是他罕見的溫柔和包容,是給誠實而美麗的孩子的特權。
他放緩了動作,去找李瑜的敏感點,身下的人哭哼的聲音猛地轉了一個婉轉的聲調,他輕笑道,“找到了,小魚兒,你的快樂。”
常懷瑾迫不及待地動起來,由輕及重,身下人眼神從迷茫的痛苦終于染上情色的快樂,去給他,常懷瑾激動地挺動着,去教會他,把他弄髒,沾上自己的精液,在自己身下哭着求着要他輕一點。
李瑜失了意識般叫喊出他從未想過會從自己喉嚨裏發出的嬌媚聲響,好舒服啊,怎麽會這麽舒服?
他被海浪推搡得越來越高,太快了,太重了,他以為自己要溺死在這片快樂的海洋裏,放聲抽泣起來,“嗚嗚……我!我……”
“乖魚兒,是不是很舒服?”
“舒服……嗯啊……嗚嗚……”李瑜捕捉到一點詞語的片段,他誠實地哭喊着,“啊、啊……太、太……”
常懷瑾滿意他第一次就這麽乖巧,加快了頂弄,把他的小魚送上了高潮。
李瑜醒來時天光很亮,他撐着床懵懂地坐直身體,腰間全是青紫痕跡,身下的小口有着難以忽略的脹痛。
腦海裏回溯着昨晚荒唐的快樂,他在高潮時真的以為自己會死過去。
常懷瑾敲開了卧室的門,他在十點鐘的日光下降臨,帶着對彼時稚嫩青澀的李瑜難以拒絕的誘惑,他許下承諾,我會給你快樂,給你最享受的性欲體驗,你可以全身心地相信我,而我絕對不會傷害你,要來麽?
他像迎着白雪施施然降臨在李瑜生命裏的神跡,仿佛答應了他就能前往無憂無慮的極樂。
“小魚兒,跟我走麽?”
李瑜被蠱惑了,輕而易舉地被深海而來的塞壬以及他溫柔動人的低語拉入地獄。
常懷瑾開了車門,看了眼站在車旁不動彈的李瑜,他友善而無害地笑了一下,“李老師,走麽?”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李瑜抓着公文包後退了一步,他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