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答應爹,你也要信守承諾,離開我。”
“不,阿滿,你和我一起走。”
“我不會和你走。”
“阿滿……”
“別說了,你好好養傷,每日會有小厮來給你換藥,二弟把賣身契給了我,你以後是自由之身了,阿戟。”
他把一紙賣身契拍在桌上,再無他話,直接走離。
“阿滿,你聽我說……”
“砰——”
門被重重關上,林戟卻能看見滿并沒有走,他削瘦的影子映在門上,他現在動彈不得,只能坐在床上,若是有一絲力氣他必定會追出去,緊緊抱住他。
他看見滿在哭,那聳動的雙肩,他的心被狠狠地重擊,觸手可及的距離,卻這麽遠。
滿倚靠着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剛才那一番話說完,把手放在口中咬着,他本不想如此窩囊,可他已經忍不住,剛才那個擁抱讓他如此眷戀,他以為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他還是舍不得那溫度。
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哭聲,他淚水順着眼角流下,他好久沒有哭的如此撕心裂肺過,他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不能和他在一起。
老天爺對他,總是這麽殘忍。
料峭春寒,暮春總是涼,丞相府給六夫人低調地辦了個喪事,侍從們都是白衣,整個府上籠罩一股悲郁的氣氛,滿自然也要披麻戴孝,他已經數日不去林戟的屋,聽下人說他也離開了丞相府,他跪在祠堂前,心中像是放下什麽,又聽見碎裂的聲音。
火盆不斷燃燒着,不斷有婦人低聲啜泣傳入耳中,喊着六姨娘的乳名,大概是六姨娘的娘家人,小門小戶能嫁入丞相府已經是莫大榮幸,歸根結底只說了兩字——福薄。
滿慢慢攥緊拳頭,門外又傳來劇烈的破裂聲,不知是誰在大廳砸碎了什麽,桌椅也都被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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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們怎麽辦!”
“快把那奴隸抓回來!”
“他昨日就走了。”
“就說不能放過他!爹!你為何不聽兒子的!”
“你也給我住嘴!”
“啪——”
二少爺不可置信地朝後倒退了幾步,睜大雙目看着面前的父親,父親從未掌掴過他,他捂着臉不知該說些什麽。
老爺剛才打了他的手微微顫着舉起,指着他說道:“滾!都給我滾!”
“爹!我做了錯什麽!”
“若不是你這逆子!又怎會出那雲兒的事!讓左相抓了把柄!”
“這怎麽能怪我!是你下令驅逐雲兒!讓她喝了堕胎藥就趕出府!若不是爹你趕盡殺絕,雲兒又怎會慘死!”
“浩兒!你別和你爹頂嘴!少說兩句!”
老爺明知道這雲兒并不是根源,只是導火索,卻把一切罪源都怪罪在二少爺身上。
二夫人沖了出來,慌忙地攔住了二少爺,拉着他的胳膊,讓他不要再和老爺頂嘴。
“好啊!我養的好兒子!”
“老爺!”
三夫人沖出來去扶險些站不住的老爺,七少爺也哭了起來,整個大廳亂成一團,三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姐姐,你就少說兩句吧,浩兒惹的那些事你不都知道麽,什麽也不和老爺禀告,才釀成如此大錯!”
“哎喲,妹妹,這麽說洲兒(四弟)惹的事欠的債,你都和老爺說了?前些日子,我還聽說他在歡喜坊欠了五百兩!不知妹妹有沒有用娘家的嫁妝替洲兒還上啊?”
“你!”
“都給我住嘴!”老爺頭昏腦漲地推開三夫人,站在廳堂中,看着這喪事還未辦完的家,又是一出出鬧劇,火上澆油,他這回,真是不知道能不能闖過難關。
“把大少爺叫來。”
“是,老爺。”
被罰跪在祠堂三日的滿還未跪半日,就被人領着出了祠堂,他抵達廳堂之時,只有二少爺瘋了似的在到處砸東西,二姨娘也勸不住,父親更是蒼老了數十歲:“砸吧,讓他砸,砸了總比抄家拿走了強。”
“老爺!您怎麽也說這喪氣話!”
“爹!”
幾個弟弟妹妹都慌了神,可這家到底什麽樣,滿最清楚。
二弟好女色,四弟好賭,三妹還未從娘家趕回來,二夫人也讓她莫再回來添亂了,她是嫁出去的女兒,不算府上的人,若是家中出了變故,她也能躲一躲,五弟與六妹年歲還小,五弟昨日才去學堂念書,如今聽了父親垂頭喪氣的話,見二哥砸碗摔桌,一下也失了神地恸哭起來。
“跪下。”
滿被帶到大廳來,父親坐在上首,聲音不鹹不淡,失了暴怒,倒是顯露出幾分疲乏:“那醜奴出了府便去左相府告我一狀,說我們丞相府私下販賣人口,濫用私刑,你可知道?”
“不,不會是他說的。”滿立刻搖頭否決,“他連去左相府的路都不認得,如何告密?”
“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就是那醜八怪去告的!鐵證如山,書信都來了!哦我忘了,大哥你是瞎子,看不見,哈哈哈,我來給你念念——”
“不過我也不用讀了,過一會兒,宮裏就會派人來宣聖旨了。”
二少爺一下把書信撕了個粉碎,洩憤似的又踩了幾腳。
“什麽?”
二少爺眼中燃起報複的快感,他癫狂了似的大吼大叫,又舉起一個花瓶往地上擲去,一片女眷都在哭泣着,老爺也不管二少爺這瘋狂的行徑,疲憊滄桑的坐在太師椅上,殘留最後一絲尊嚴:“皇上的旨意我也知曉,革去官職,發配邊疆。”
“老爺!不能啊!再去進宮求求皇上吧!”
“爹!爹!你不能不管了!我們全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
一向不怎麽急迫的四弟也跪在地上求老爺,他看了看自己的娘親哭成了淚人,自己還身負巨債,又道:“澄兒(五弟)和淺兒(六妹)都還小!爹!”
老爺置若未聞的坐在太師椅上,臉上面無表情,捧起一盞茶放到嘴邊,用最後的體面與這一切道別。
滿跪在原地半晌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還在消化剛剛二弟所說的話,見他遲遲沒有回話,二少爺又罵了起來:“壓倒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居然是大哥的相好!妙!實在是妙!”
滿聽見二弟從身後沖了過來,他也沒有躲閃,如同被下了蠱咒的傀儡,足足承受了一拳,衆人見狀都要來攔,滿也從地上爬起來,仰頭大笑:“不信,我不信,你們說什麽我都不信。”
他卻也報複般地大笑:“唯獨這個家要倒了,我是信的,不僅信,還痛快的很!”
二少爺再次打了一拳直直擊打在滿的小腹,其餘随從也不敢上來攔,滿喉中漾出一大口血,二少爺與他扭打在一處,他也憑着本能反擊,兩個人在廳堂中間打得難舍難分,臉上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這個家,早該倒了!我就盼着有這麽一天!老天爺應了我的念想!”
老爺在聽見滿如此言論,眼角微微抽動,這個孩子,內心的怨念如此之大麽,只要這個家毀了,他就圓滿知足,他是如此恨這個家,恨他。
從不輕易流淚的老爺,默默閉上了眼,一行清淚順着眼角流下。
現在也不知林戟去告密是否屬實,這些仿佛都不重要,這個蛀滿蟲洞的家,表面光鮮,內裏早已腐朽至極,父親在外面包養紅牌,二弟整日花天酒地,在外面嫖妓還不夠,只要是家裏的丫鬟都與他有染,尤其是剛進府的年輕丫鬟,一個個都想爬上二少爺的床,他也來者不拒。
四弟與一群不求上進的纨绔子弟整日去歡喜坊豪擲千金,每日不輸掉幾百兩銀子是不會歸家的,再殷實的家底也虧空了。
至于自己,在他們看來也是一樣罪不可赦。
他又幹淨到哪處,與家買的奴隸通奸,寡廉鮮恥至極,竟還在父親面前維護這個人,不知悔改,胳膊肘向外拐。
大家都是罪人。
“好啊,你既然這麽說,大家一起死吧,邊疆困苦,路途遙遠,省的讓你弟弟妹妹們遭罪。”
“爹,你要做什麽。”
“爹!”
二少爺不再與滿纏打,随四少爺都連忙去攔,沒想到老爺一下把他們兩個人都推開,從太師椅上站起:
“都別攔我。”
滿站在原地,仰着頭,不知淚水已經從眼角順着下颌流到頸脖,他仍是倔強不肯認錯,也不願服輸,他不信,不信命,不信這一切。
昨日,林戟拿着一小包裹的白銀,跟随老仆從丞相府的小門出去。
老仆一言不發,林戟站在門口,拿着白銀,又揚起頭看向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他還是不忍離去,他就連一句道別都未說,可這麽小半個月,滿果真是一步未曾踏入他的屋。
他的傷好了大半,心卻是無法愈合。
那寡言的老仆率先開口:“莫在留戀,留着一命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