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19章 好朋友自然有相同點

尹晟和聞栎相識已久，早在他當初休學回國，聞栎就一直在暗中幫襯他。

蘇葳生日那天，他在晚宴上當衆拒絕了鄭家抛出來的橄榄枝，那天之後，聞栎就一直在他的授意下留心鄭家的動向，所以他們眼下也算得上是早有防備。

生意場上的事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尹晟擔心的是鄭家會在暗地裏下絆子，蘇葳是他的命門，他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聞栎天性懶散，但在正事上一向謹慎，更何況他們還是一起打過群架的摯交，聞栎欠他情，他也信得過聞栎，比起太過紮眼的保镖，聞栎這種不顯山不漏水的人面獸心的壞東西才是最妥當的保險。

聞栎是知道尹晟那點破事的，他們在學校的時候是室友，有一年尹晟半夜喝多了抱着酒瓶子在客廳裏哭，鬼哭狼嚎的動靜硬生生把他吵得神經衰弱。

他面冷心軟，雖然很不耐煩也還是出去安撫了一下，結果不但聽到了尹晟這段不倫的心酸暗戀史，而且還被尹晟吐了一身。

他欠尹晟一份人情，再者說他自己背後也一攤爛事，尹晟是他避難的樹，所以無論尹晟提得要求有多欠揍，他也只能一邊在心裏暗罵一邊點頭答應。

聞栎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尹晟随便找了個酒店把他塞進了套房裏，不僅蠻橫的勒令他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趕緊恢複狀态，而且連個夜宵也不給他點。

聞栎的好皮囊像極了他那個倔強到發瘋的母親，他趴在套房門口幽怨的沖着尹晟眨了眨眼睛，目光流轉之間，簡直能勾得人骨頭發酥。

可惜尹晟對此是完全免疫的，他對蘇葳以外的人統統不開竅，他極其不為所動的帶上房門大步離開，徒留搬行李的服務生在旁邊面紅耳赤的傻看着聞栎。

尹晟路上開得很快，淩晨前後，街上沒有車輛和行人，他在兩點前趕回家，蘇葳已經很聽話的回樓上睡下了。

尹晟先回自己屋裏換了身衣服，床頭邊的臺燈底下壓了個東西，是個四四方方的紅紙包，疊得很整齊。

尹晟停下套睡衣的動作把它抽出來細看才發現這是個手工做的紅包，用得是門上貼得的那種福字。

紅包的每一個角都折得很仔細，平平整整有棱有角，簡單的同時又透着一股精巧，幾乎看不出來是蘇葳自己做得。

紅包裏有六百塊錢，兩張新錢四張舊錢，深藍色的一百元鈔票已經快停用了，但依舊幹淨整齊，幾乎沒有折痕。

尹晟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蘇葳給他的紅包，這六百塊錢可能蘇葳最後一點家底了，單薄的紙鈔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他還是跟個沒見過錢的小財迷一樣把這幾張錢翻來覆去的摩挲了好多遍。

紅包不能白收，秉承着收錢就要出力的原則，尹晟收拾利索之後十分名正言順的的推開了蘇葳的房門。

蘇葳的床上比以往要鼓，興許是覺得一個人睡覺太冷，蘇葳又從櫃子裏翻了一條被子出來蓋。

兩床被子把不算寬敞的床鋪堆得滿滿當當，蘇葳蜷縮着側卧在床裏，兩床被子足夠把他從頭到腳都捂嚴實，尹晟掀開被角鑽去床上摸了好幾下才摸到蘇葳的腰身。

“唔……小晟？”

“回來了，睡覺，我幫你暖着就行，被子蓋多會悶。”

蘇葳半夢半醒正是迷糊的時候，尹晟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大言不慚的扔了一條被子下地，轉而就把蘇葳結結實實的撈進了懷裏抱着。

人和被子哪有什麽可比性，尹晟無非就是想耍個賴皮沾點便宜，可蘇葳卻沒有掙紮。

“嗯……”

他淺淺的應了一聲，困倦所致的氣音比平日裏還要溫軟，像是白白軟軟的棉花糖，透着沁人心脾的甘甜。

心理暗示也好，這幾天養成的習慣也罷，尹晟的懷抱确實比兩床被子還要暖和，蘇葳太怕冷了，他依偎在尹晟懷裏舒展開蜷縮的身子，足尖伸到了先前沒敢去碰的床尾。

沒有被捂暖的地方依舊是冰涼一片，但尹晟的腳很暖和，蘇葳歪頭去蹭了蹭蓬松的枕頭，他的腳尖被尹晟用小腿夾住了，溫熱的肌肉貼着他發涼的足踝，暖烘烘的滋味足以保他一夜安眠。

蘇葳又睡了一個好覺，早上九點多才昏昏沉沉的從尹晟懷裏睡醒，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室內，他懶洋洋的睜開眼睛想要翻身起床，結果還沒來得及動就被尹晟摟着壓了個結實。

“小晟…嗯……小晟，早啊。”

蘇葳單純得令人發指，他真當這只是一個平常之極的問早，所以他說話的時候還微微笑了一下，清澈的瞳仁裏盛滿了淺淺的光亮。

“事情忙完了嗎？要……要不要緊啊？”

蘇葳打了個呵欠，他的頭發有點亂，腦門頂上幾撮額發歪歪斜斜的支棱着，細軟的發絲濃密黑亮，随着他打哈氣的動作晃了兩晃。

“.…..早，穗穗。”

尹晟沉默片刻，繼而撐起手臂離蘇葳遠了一些，腹間的燥意沒有那麽快偃旗息鼓，他離蘇葳遠一點才好掩飾腿間不太正常的突起。

“沒什麽大事，就是這幾天我可能要出一趟差，不過也是很快就能回來。”

他撩開蘇葳的額發颔首印了一個單純的吻，順路還得在內心裏忏悔一下自己的龌龊。

為了确保自己不會犯下錯誤，尹晟不得不趕緊掀開被子下了床，他躺過的地方很暖和，還沒有徹底睡醒的蘇葳一個人在被窩裏發了一會懵，他俯身親了親蘇葳的發頂讓他慢慢洗漱，不急着下樓吃飯，反正他做飯快不了，少說也得四十分鐘。

早飯沒有昨天那麽慘不忍睹，蘇葳昨晚睡前把沒吃完的餃子和年夜飯裝好放進了冰箱，他只需要煮鍋粥，煎兩盤餃子，順路再選幾個剩菜出來熱一下就行。

蘇葳做事精細，每個飯盒都是保鮮膜加蓋子的雙保險，所以即使是放了一夜，冰箱裏的剩菜也沒有互相竄味。

尹晟還是會煮粥的，他知道要往米粥裏加一點食用堿才能讓粥米變得軟糯醇香，純白色的大米在堿的作用下微微泛黃，蘇葳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還稍稍楞了一下，這種不摻在糊味的飯香實在不像是尹晟能弄出來的。

然而幾分鐘之後，當尹晟開始煎餃子的時候，蘇葳就緩過神了。

焦糊的氣味混着酸菜餃子的鹹香蔓延開來，蘇葳掩着鼻尖偷偷牽了一下嘴角，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去問尹晟需不需要幫忙，手忙腳亂的尹晟就立刻騰出空來關上了廚房的拉門。

在尹晟的不懈努力下，煎餃子的成功率超過了三分之二，他一共從冰箱裏拿了三十個餃子出來，最後能上桌的有二十一個半。

他和蘇葳一人十個，剩下的一個半不是一個加半個，而是三個不成型0.5個的加在一起當一個半那麽算。

那三個餃子是因為他加得油少，餃子底都黏連在鍋上，出鍋的時候只能鏟下來一半，他不好意思讓蘇葳看見這麽丢人的東西，所以在端出去之前就先拿手抓着吃了。

不過餃子畢竟是蘇葳包的，餡料味道調得很好，尹晟再怎麽折騰也不會出大錯，兩盤餃子兩碗粥，外加幾碟重新熱過的剩菜，對于大多數的北方人來說，這是大年初一早上最常見的搭配。

“穗穗，來吃飯，先少喝一點，鍋裏還有，一會吃完沒事我再給你盛。”

南北的大米口感差別很大，蘇葳到北方之後一直特別喜歡米飯和米粥，可他胃口不好，尹晟不敢讓他多吃大米，只給他盛了半碗多一點。

蘇葳自然是很乖的點了點頭，他身體确實有些小病小災，之前不注意是因為确實過得太寒酸，如今有條件了，尹晟管他他就聽話，一點也不諱病忌醫。

米粥香糯，餃子酥脆，熱氣騰騰的剩菜多是炖菜，根本吃不出什麽隔夜的感覺，蘇葳吃着吃着就被熱出了一點紅暈，粥米下肚一路暖到腹髒，他含着勺子眯了眯眼睛，活像個吃飽喝足之後翻出肚皮的小奶貓。

他倆吃得心滿意足，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挨餓，十點過半，蘇葳正對付最後一個煎餃子的時候，家門毫無征兆的被敲響了。

尹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拿筷子的手上突然打了個顫，蘇葳一頭霧水的想要起身開門，結果還被他按回了椅子裏。

門外的人自然是聞栎。

初一拜年套近乎的人多，尹晟怕吵，直接把手機關了靜音，聞栎在大門外給他打了四五個電話都沒人接，最終只能翻牆過來。

沾了點落雪的青年人依然有一副人神共憤的好皮囊，他倚在門口跟尹晟交換了一個頗為和善的目光，随後便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蘇葳身上。

蘇葳嘴裏還叼着沒吃完的半個餃子，不再年輕的人擺出這種過于可愛的姿勢其實是很令人反感的，但蘇葳看起來卻是個特例。

眉目清俊的老男人帶着與城市格格不入的清麗和懵懂，像是渾然天成的璞玉，根本無需再雕刻修飾，總得看來确實擔得起尹晟那麽多年的朝思暮想。

聞栎維系住了平和溫柔的神态，他收回視線沖着尹晟颔首欠身，做足了一副謹慎禮貌又恭敬謙卑的管家樣子。

“尹老板，我是來上班的。”

聞栎是個極其恐怖的人，這是尹晟在跟他相熟之後得出的唯一一條結論。

他們出身相近，但活得大不相同。

秦峥作為父親雖然不算太合格，可至少給了尹晟一個溫馨富足的童年，相較之下，聞栎就活得難多了。

豪門不是什麽好事，有錢有勢也不代表萬事大吉，聞栎母親早亡，十幾歲之前一直是在叔叔的庇護下長大的，因為他親爹一見面就想掐死他。

過于混亂不安的童年往往會催生出一些扭曲反叛的性格，然而聞栎不是，他出落的很好，早慧聰穎，學什麽像什麽。

尹晟當年出國留學的時候廢了很大力氣，秦峥給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才把他塞進去，而聞栎拿得是全額獎學金。

聞栎一度完美到讓人挑不出毛病，尹晟打小見得妖魔鬼怪比較多，別人追在聞栎屁股後頭喊男神，他就在人群旁邊翻白眼。

聞栎骨子裏是個什麽德行，尹晟比誰都清楚，完美無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怪物，對于十**少年人來說，過于強大的自控力不亞于漫畫電影裏的超能力。

他們相熟于一場群架，尹晟跟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到夜場長見識，一個人喝酒的聞栎被人堵在走廊裏騷擾揩油，尹晟脾氣随秦峥，他雖然平日裏看聞栎不順眼，但是大是大非上不含糊。

他抄着酒瓶子給帶頭的那個老外開了瓢，滿場的混亂由此而發，他打着打着才發現聞栎這個小白臉比他動手還狠，不僅專攻下三路，而且那個恐怖的力道絕對是一腳廢一個。

群架從酒吧裏打到了馬路上，聞家的人趕在警察之前到了，壯得像個小山一樣的保镖擋在他們身前，操着一口不太标準的漢語恭恭敬敬的請侄少爺和侄少爺的朋友上車。

聞栎緊攥着拳頭不肯跟保镖走，清高孤僻的少年難得露出了倉皇脆弱的一面，尹晟那會也是年輕氣盛，義氣上頭，索性就連聞家的人一起揍了。

他本來是想找個機會帶着聞栎趁亂逃跑的，結果聞栎比他更絕，愣是拉開車門扯着司機的領子貫到地上，搶了車載上他就跑出了市內。

後來酒吧的事情被聞家出面擺平了，警方和學校都沒有追查，他和聞栎找個汽車旅館躲了兩天，第三天早上他下樓買水，等候已久的男人跟拎雞崽子似的把他拎到一邊談了半個小時。

從那之後他就明白了，這個世界上還真有比他還想玩亂倫的人，比如聞栎。

這些事情尹晟暫時沒法跟蘇葳解釋，聞栎來做管家是權宜之計，一方面能躲人，一方面也能确保蘇葳的安全。

他短時間內不想讓蘇葳知道聞栎的真實身份，他怕蘇葳胡思亂想跟着操心，但除此之外，他也指望着聞栎能讓蘇葳多開一點竅。

聞栎到崗上班就得幹活，尹晟非常自然的給蘇葳簡單解釋了一下這是家裏新請的人，看在同窗的面子上，他給聞栎按了個管家的名頭，而非保姆。

“我這幾天要出個差，公司年後有幾單生意，剛好趁過年，我去外地跑一下關系。我這也是臨時安排，之前那幾個幫忙的人都放年假了，我請他過來陪你，這幾天你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

尹晟邊說邊把空盤子空碗交給聞栎，他這個動作做得特別自然，自打他和聞栎混熟之後，他就一直跟聞栎蹭飯，而且還不洗碗。

“我也行的，小晟你不用專門……”

尹晟能心安理得，可蘇葳不能，他急忙松開嘴裏還沒吃完的那半個餃子，連連尹晟擺手，但是尹晟給出來的理由太名正言順了，以至于他根本沒法反駁。

“你不用擔心，他剛好過段時間要去我公司幹助理，他之前也沒有工作經驗，我就讓他先過來适應一下，穗穗，你安心用他，也算幫我試用一下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