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20章 翻車會遲到，但是不會缺席

聞栎演什麽像什麽，自打進尹晟家門那一刻他就完全進入了管家的角色。

家裏多了一個陌生人，蘇葳緊張的差點不會走路，他并不習慣被人恭恭敬敬的照顧，聞栎想給他倒杯水，他都要連搖頭帶擺手的拒絕。

蘇葳天性就是這樣，他的成長環境特殊，從小就是什麽事情都自己做，他在村子裏靠村民的接濟長大，骨子裏就特別害怕給別人添麻煩，

好在聞栎是個通透的，他能了解蘇葳的心理，也能在相處中慢慢把握分寸，時間雖然倉促一些，但他總歸是能和蘇葳說上話的。

尹晟确實是走得急，他訂了初一晚上的機票，而蘇葳實在是太好騙了，他只要把工作這個理由往外一甩，蘇葳就對他深信不疑。

行李箱是蘇葳給他收拾的，除了換洗的衣服以外還有一堆零食和酸奶，尹晟拎着塞不進箱子的飯盒出了門，蘇葳從屋門口送到院門口，一直把他送上了車。

尹晟在分別前跟蘇葳讨到了一個吻，粉紅色萦繞的場景一上演，聞栎就和司機同時把頭轉向兩側，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并且也不會被扣工資。

短暫的親吻像是蜻蜓點水，尹晟仰着臉嘿嘿傻樂了兩聲，然後立馬環着蘇葳的頸子禮尚往來了一個。

蘇葳對他寵溺的令人發指，從始至終都老老實實的站在車邊由着他折騰，即使滿臉羞紅也沒有挪動一步。

一吻終了，尹晟可謂心滿意足，司機準時發動車輛準備離開，臨行前他又從車裏探出頭來沖着蘇葳擺手告別，只是他忘了，濃情蜜意過後的蘇葳只會把他當成了十幾歲的熊孩子。

尹晟沒有得到一個完美的告別，蘇葳紅着耳尖抓着他的手就往車裏塞，而且還敲了敲駕駛室的車窗請司機務必管好他，不要讓他在路上開窗探頭。

尹晟這次出差，沒個四五天是肯定回不來的，他走後，蘇葳就收拾出了自己隔壁的客房，打算騰給聞栎。

尹晟房子買得有點大，他們兩個人平時用不了多少地方，聞栎住的房間之前沒人用過，房間裏只有一張床，別的東西都得一點點往裏搬。

聞栎挽着袖子給蘇葳幫忙，他只是看着高挑纖瘦，實際上和尹晟的力氣差不多，實木的床頭櫃很有分量，他自己彎腰抱起來就走，本來還想給他搭把手的蘇葳愣是在原地看得傻眼。

兩個人收拾總比一個人快，空屋不到半個小時就變得滿滿當當，聞栎自己帶了簡易的行李和被褥，蘇葳怕他冷，于是又特意從自己房間裏拿了暖水袋和電暖氣。

蘇葳完全沒有被人伺候的自覺，聞栎和尹晟年歲相近，所以聞栎在他眼裏也是個小孩子，他特別實誠的幫着聞栎忙裏忙外，仔細到連枕套都要一點點捋平。

聞栎能看出來蘇葳不是故意要跟他套什麽近乎，他打小經歷的事情多，別人對他的好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蘇葳身上是一種源自骨子裏的純善，不圖回報，沒有目的，蘇葳這種人生來就平和溫潤，一直揣着美好幹淨的念頭，無論經歷何種過往都不會改變，

聞栎羨慕且敬佩這一點，他做不成這樣的人，也享受不到尹晟的福氣，所以他沒有拒絕蘇葳的好意。

房間收拾妥當之後，他站在厚實松軟的床鋪邊上跟蘇葳道謝，他天性不好，蘇葳越老實他就越管不住嘴。

他故意嬉笑似的跟蘇葳開了個玩笑，誇了一下尹老板真是上輩子積德才有這麽好的福氣。

這其實是句實話，聞栎的确一直羨慕尹晟，蘇葳這種溫潤無害的小兔子太少見了，至少他遇見的都是些茹毛飲血機關算盡的狼。

然而小兔子到底是小兔子，原本就不善言辭的蘇葳臊紅了一張臉，緊張過頭的兔子會蹬腿假死，蘇葳比兔子稍稍好了一點，他沒有就地死機，而是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聞栎逗完蘇葳之後倒是罕見的一夜好眠，他平日裏幾乎都要失眠到後半夜，很少會在十點之前起床。

尹晟怕他起不來，特意在他手機裏定了十七八個鬧鐘，唯恐他賴床導致蘇葳還得給他做飯。

聞栎睡得好，工作态度格外端正，他的手藝本來就比尹晟好出千百倍，原來在宿舍裏的時候，只要他下廚做飯，圍觀的人就能擠滿廚房。

蘇葳下樓的時候，桌上已經萬事俱備了，聞栎笑眯眯的拉開椅子請他坐下吃飯，蘇葳有點局促也有點窘迫，耳尖上甚至還帶着羞了一晚上也沒褪幹淨的紅暈。

“嘗嘗看，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種，不過老板走之前說了，讓我多弄點西餐試試。”

聞栎沒有跟蘇葳用敬語，他昨天試着叫過兩聲蘇先生，但是弄得蘇葳手足無措的很不适應。

聞栎的廚藝是一點點打磨出來的，他自己家裏沒人管他，叔叔生意忙，家裏也沒有用傭人的習慣，他打小就得自己踩着凳子學做飯。

“……太，太多了…你也吃一點吧，我吃不了那麽多的……”

蘇葳眼睛有點發直，他捧着聞栎遞過來的熱牛奶愣了半天，嗔目結舌的之餘甚至開始懷疑聞栎是學廚子的。

松餅酥軟，水波蛋滑嫩，薄切的三文魚在噴槍下炙烤到微焦，點綴在上面的魚子醬晶瑩剔透，烤蘆筍多加了一點黑胡椒和洋蔥碎，微焦薯角酥脆，撒上一點神神秘秘的香料，味道就又提了一個檔次。

這跟尹晟弄出來的早飯簡直是天差地別，蘇葳顫顫巍巍的舉着叉子一度不舍得下手，聞栎這才叫正八經的西餐，擺盤精致巧妙，碗裏的東西漂亮的像畫一樣。

從這一頓早飯開始，蘇葳就一腳踩進了聞栎設下的套子。

他一邊舍不得下手破壞盤子裏的美景，一邊頭也不擡的把早飯吃得幹幹淨淨。

早飯過後，蘇葳就開始像個小學徒一樣拿着本子跟在聞栎屁股後頭學了，西餐和中餐走得是兩個路數，聞栎帶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廚具過來，單是一個壓蒜器，蘇葳就捧在手裏研究了半天。

家裏原有的廚具其實很多，尹晟買東西沒概念，當初裝修廚房的時候被人狠狠宰了一刀。

現代的廚具省時省力，照理說應該是得心應手的東西，但是蘇葳不會用，尹晟也用不明白，

所以這些東西就一直放。

和他倆比起來，聞栎簡直就像個中世紀傳說中無所不能的巫師，他從小接觸的稀奇玩意多，破壁機、煙熏器、炙烤噴槍、烤箱這些東西他都熟悉，甚至連分子料理的分離器和過于誇張的液氮冷凍器他都用過。

聞栎的廚藝知識像是神秘莫測的百寶囊，蘇葳看得眼花缭亂，授業和幹活是兩回事，蘇葳完全把管家的事情抛到了腦後，滿心都是要從他身上學東西。

這樣一來，聞栎就算是輕輕松松的抓住了蘇葳的要害，他們一上午都相處的很好，尹晟那頭來電話保平安的時候，蘇葳都沒騰出空去看手機。

他們在廚房裏耗了一天，蘇葳學東西不算快，碰見繁瑣一點的烹饪過程必須用紙筆一條一條的記下來。

三十多歲的人其實已經不适合接觸學習新東西了，尤其是蘇葳這種天生就腦子慢的，學一種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類目，肯定是格外吃力。

聞栎看得出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尹晟，蘇葳跟他請教的菜式幾乎都是尹晟喜歡的肉類。

尹晟走前特意跟他說過，蘇葳沒有完全适應北方的飲食習慣，而且胃口也不太好，葷腥油膩的東西最好少做。

局外人看事看得最清楚，聞栎越想越覺得嗓子裏發齁，他拿着勺子嘗了一口蘇葳試做的淡奶油，明明是清甜可口的東西，可他卻嘗出了一股過量的甜膩。

他原先還操心尹晟會大夢一場，如今看來他是基本不用替尹晟着急了，蘇葳這種軟乎到傻氣的小白兔，絕對會心甘情願的一頭紮進狼窩。

聞栎能教蘇葳的東西很多，除了做飯之外還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識。

晚飯聞栎烤了披薩餅，薄底芝士餡料很足，蘇葳一邊咬着奶香味十足的芝士一邊跟他學怎麽用手機開視頻通話。

蘇葳在這個方面跟大多數的老年人一樣，他不适應觸屏的手機，總是手指總是輕輕一點就緊張兮兮的縮回來，生怕把屏幕給按碎了。

聞栎耐心十足的給他解釋什麽叫溫感屏幕，什麽叫重感屏幕，蘇葳叼着披薩餅聽得很認真，但是實在聽不懂，最終只弄明白了屏幕沒有那麽容易碎，可以使點勁按。

聞栎是個好老師，蘇葳跟他學了不到十分鐘就撥出了人生中第一個視頻通話，電話被接起的那一瞬間，尹晟的臉驟然占據了整個屏幕，聞栎抽着眼角嫌棄了一下尹晟愣頭愣腦的臉型，但是蘇葳卻興奮到兩只眼睛都亮了。

尹晟應該是喝了一點酒，聞栎沒興趣聽他跟個傻子似的在屏幕那頭嘟嘟囔囔的打着滾喊穗穗，但剛一起身，蘇葳就拽了拽他的衣角。

“那個…小聞，你能不能叫我怎麽給他點外賣，他一喝酒就肯定沒吃飯，我想給他……”

“不許——！！穗穗！！你不許那麽叫他！我不管——穗穗！！穗穗——穗穗！！你只能叫我——”

喝多了的尹晟簡直就是人神共憤的熊孩子，一個簡簡單單的稱呼就引得他踢翻了醋壇子。

尹晟鬼哭狼嚎的動靜猶如魔音穿耳，聞栎抽着眼角把手機調到了送餐軟件的界面示意蘇葳自己選，随後就很小心的把自己隐藏到了鏡頭外。

尹晟喝得不少，鄭家要托關系搞垮他，他也可以托關系保住自己，秦家的根系還在，他之前不願意攙和這些破事，如今全得一家一家的找回來。

他吼完一嗓子之後就大腦缺氧，蘇葳後來哄了他什麽，他基本記不住，視頻的後半程，他只知道捧着屏幕一個勁的傻笑，一邊笑一邊在心裏感嘆他的穗穗真好看。

蘇葳那雙水光融融的眼睛大概是天底下最治愈的存在，尹晟煩了一整天，眼下醉意上頭人也不清醒，他迷迷糊糊的湊上去親了一口屏幕，結果興許是因為臉太大了，所以直接把手機親黑了屏。

他努力睜開眼睛把視頻邀請重新發過去的時候蘇葳就死活不肯接了，他只能委屈巴巴的轉成語音通話繼續跟蘇葳要親親。

“穗穗——啾一下！就啾一下！我都一天沒看見你了，穗穗——穗穗……”

“小晟…你等……小點聲……”

蘇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整張臉，手機聲音是外放的，他捂着手機下方的音孔基本上已經羞臊的快要生生昏厥過去。

所幸聞栎是個講究的，一見通話要往不太正常的方向去，他就立刻起身去了樓上，給蘇葳騰出了應付醉鬼的空間。

蘇葳到底啾沒啾那一下聞栎沒聽見，但是幾分鐘之後，蘇葳挂了電話上來問他怎麽确認外賣，他幫着蘇葳下單付錢的時候發現蘇葳足足點了兩百塊的宵夜，以這種試圖撐死尹晟滅口的勢頭來看，他覺得蘇葳應該是啾了一下的。

之後的幾天，蘇葳就長記性了，尹晟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總是跑到沒有聞栎的房間偷偷接，但他躲不躲都沒什麽用，他臉皮太薄了，尹晟在電話裏稍微膩乎一句，他就能臉紅半天。

不過，好在聞栎不拿他打趣，看見他臉紅也不多問。

他和聞栎相處的越來越好，接下來的兩天裏他一直努力跟聞栎學東西，初四這一天，聞栎還特意帶着他出了一趟門。

市中心的商業區基本上不受節假日影響，蘇葳跟着聞栎去了一家咖啡店，尹晟之前說自己經常喝咖啡，他就想多了解一點尹晟喜歡的東西。

聞栎和這家店的老板是熟識，年節之中，店裏基本沒有什麽客人，所以他們兩個可以随意使用店裏的設備。

動手總比死記硬背強，蘇葳又驚又喜的捧着本子做筆記，聞栎在正式開始教學之前還抽空給他做了一杯暖身的熱巧克力。

聞栎從篩選、研磨開始教起，蘇葳學得認真，聞栎做一步他就記一步，然後再照着筆記和聞栎的指點自己動手做。

他依舊學得慢，最基礎的美式和稍難一點的卡布奇諾學完就已經将近正午，但是他最終的成品還是像模像樣的。

快到飯點，蘇葳再好學也得放聞栎休息，他們約好午飯在外面吃，他要請聞栎，因為之前那頓給尹晟的外賣是聞栎付的錢。

蘇葳在走前去了一趟衛生間，店裏的衛生間在二樓，聞栎在樓下收拾用完的咖啡壺也就沒跟他一起上來。

二樓的布置和一樓不太一樣，蘇葳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有點轉向，一時就走錯了路，拐到了二樓的另一側。

和樓梯相反的地方有幾個單獨的卡座，應該是給常客專用的，卡座外側有屏風隔斷，看起來比較特殊。

咖啡館的隔音其實做得很好，可是樓上的客人太少了，空蕩的空間加上回音，可以把腳步聲擴大的很清晰。

蘇葳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就想回頭，他的腳步不重，但是卡座裏的女人還是把他當成了不懂事的服務生，很不耐煩的伸出一只手來讓他趕緊走。

蘇葳自然是不會跟人起沖突的，他連忙順着遠路往回走，心裏還有點打擾別人的歉意，然而就在他快走回拐角的時候，卡座裏的女人終于打通了自己想打的電話。

以蘇葳的性子，他是做不出偷聽的事情的，可這個女人說得話太特殊了，他模模糊糊的聽見的尹晟的名字，腳步立刻就被釘在了原地。

“你應該清楚你現在有多大的麻煩，我不和你閑扯，你也別以為我想要什麽真心實意。”

女人稍顯低啞的音色和常人不太一樣，字裏行間都透着一股子頗為罕見的嬌蠻和英氣。

“我就要一張證，懂嗎？尹晟，你應該不傻，鬧到最後你沒有好處。你現在圖新鮮泡什麽老男人我可以不管，以後你養什麽小明星我也不管，這點破事你明白，我也明白，你現在回個頭，我們兩家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