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13章 溫水煮穗穗

尹晟這屋的床比客卧那張床大很多，被褥也厚實不少，蘇葳洗過澡之後困得暈頭轉向，他被尹晟拉着倒進床裏，差點被過于蓬松的被褥直接吞了進去。

尹晟一直用這種特別綿軟蓬松的被子，他小時候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人睡，雖然不至于膽小害怕，但還是會有點不安，然而出于某種男子漢的包袱，他不願意在床上擺玩偶，夜裏害怕的時候只能抱着被角強行冷靜，後來久而久之，他就喜歡上了這種能把床塞得滿滿的被子。

蘇葳陷在床裏根本起不了身，提前插上電熱毯的被窩裏暖和的不像話，他手軟腳軟的被尹晟摟進暖烘烘的被窩裏，渾身上下沒有一個想挪窩的地方。

“小晟……小晟，我回，我自己睡……”

蘇葳幾乎是在躺進被窩裏的時候就開始眼皮打架了，他含糊不清的喃喃出聲，試圖強行堅定立場，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閉眼睡覺，到哪睡不是睡。”

蘇葳發間有特別好聞的玫瑰香，這是尹晟的小伎倆，他給蘇葳準備的洗發水是特別的，他認真選過好幾種味道，最後才定的這一款。

被子足以将他們兩個人同時裹起蓋住，尹晟邊說邊拉高被角把蘇葳徹底蓋住，只讓他露出了一點點細軟的發梢。

“聽話，穗穗，閉眼睡覺，別折騰了，我明天還上班呢

尹晟颔首吻上了蘇葳的發梢，眉眼之間滿是道不盡的柔情，他蒙着蘇葳的腦袋擰滅了臺燈，搭在蘇葳腰上的那只手還故意貼着腰胯收緊了幾分。

“……小…小晟……”

黑暗、溫暖和困倦一并湧來，蘇葳搭着尹晟的手腕抗争完了自己渾身上下的最後一點力氣，低啞的聲音連被子都沒能穿透。

潮水一般的舒适和綿軟将所有的神智都馴服了，蘇葳再次對着尹晟舉手投降，他肢體癱軟着陷進床裏合上了眼睛，任憑黑甜的夢鄉将他引入一個安逸之極的地方。

蘇葳很怕冷，很喜歡被擁抱，尹晟在小時候就知道這兩點。

他在暖洋洋的被窩裏擁着蘇葳睡了一夜，已經習慣同床共枕這種待遇的小兄弟長了點出息，半夜沒有再立正敬禮，擾得他一夜不能合眼。

過于優質的睡眠質量使得尹晟在天剛亮的時候就神清氣爽醒了，蘇葳還在他身邊睡着，呼吸綿長，眉眼如畫，應該是被窩裏的熱氣太足，所以臉上還被烘出了一點紅撲撲的色彩。

歲月留下的細紋只是淺淺幾縷，尹晟借着微亮的晨光瞪着眼珠子找了好一會才全把它們找齊。

他平日裏總是逼着蘇葳蹭面霜，但是那些精心挑選的瓶瓶罐罐只是保濕養護，并沒有什麽抗老去皺的功能。

尹晟低頭吻上了蘇葳的眼角，淺淺的紋路幾乎不可察覺，只有細看時才能品出些許不一樣的韻味，他不想刻意改變蘇葳身上的細節，大到情愛過往，小到一根白發一道皺紋，他尊重并珍視蘇葳的一切。

蘇葳察覺了尹晟的吻，可是正沉浸在夢想的神識離清醒還差得老遠，他迷迷糊糊的抵着枕頭甩了甩頭，傻氣又可愛的動作引得尹晟差點笑出聲。

為了讓蘇葳能好好睡覺，尹晟立刻停了動作，他老老實實的擁着蘇葳躺到快七點，差十分鐘七點的時候，終于被生物鐘弄醒的蘇葳睜開了眼睛，但由于從沒有在他這屋睡過，所以蘇葳在睜眼之後的前兩分鐘裏一直蔫巴巴的趴在被窩裏發懵。

尹晟直接掀開被子把睡傻的蘇葳抱去了浴室，洗手臺上墊了兩層浴巾，他把呆呼呼的蘇葳抱上去坐着，又拿起熱毛巾往蘇葳臉上敷了敷。

“嗯……小晟…早……”

蘇葳睡了這幾年以來最安穩的一個覺，濕熱的毛巾也沒能将他的瞌睡蟲徹底趕跑，他坐在洗手臺上半夢半醒的晃了晃雙腳，夠不到地的腳趾圓溜溜的，被過于寬大的褲管一襯，看起來異常小巧可愛。

“早，穗穗。來張嘴，啊——”

尹晟神情溫柔的不像話，他一手托着蘇葳的下巴一手拿着擠好牙膏的牙刷晃了晃，很是耐心的哄着蘇葳把嘴張口。

這樣的場景在十幾年前也發生過，在他從前賴床不起，不肯早起上學的時候，蘇葳就是這麽托着他肉呼呼的下巴颏幫着他刷牙洗臉的。

回憶裏的往事帶着能讓心尖酥軟的甘甜，尹晟臉上的笑意因而又深了一些，他壓低聲調，以一種絕對不算純良的語氣哄着蘇葳張嘴把牙刷含進去，滿腦子都是烏七八糟的念頭。

尹晟心思不純，蘇葳卻遲鈍得厲害，他言聽計從的張口叼住牙刷，大概是張嘴的動作和打哈氣的動作撞到了一起，他咬牙刷的時候還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啊嗚。

清俊、純淨、溫婉、可愛、再混上一點令人想入非非的色氣，蘇葳睜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自己拿過牙膏柄開始刷牙，含着牙刷的那半邊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看起來像極了含着某種知名不具的東西。

尹晟呼動作一頓，呼吸也跟着漏了半拍，消停一晚上的氣血開始争先恐後的往他下腹湧，他捏毛巾的手緊了又緊，當真是恨不得直接脫褲子把蘇葳辦了。

他這邊的滿腦子污穢，蘇葳一概不知，還沒清醒的男人只知道歪着頭神情茫然的看他，目光迷蒙，滿臉無辜，唇邊還沾着一點白花花的牙膏沫。

尹晟掬了捧涼水往自己臉上狠狠拍了兩下，蘇葳呆乎乎的坐在原地繼續刷牙，吐漱口水的時候又揉着眼睛打了個呵欠。

蘇葳在洗漱過後也還是迷糊得厲害，直到尹晟手拉手帶着他下樓，客廳的時鐘才将他徹底從睡意裏喚起。

時鐘顯示的時間七點十五，尹晟一般都是七點半就會出門，現在這個時間別說是做早飯了，就是出去買現成的都來不及。

一想到尹晟要餓着肚子出門上班，蘇葳就像個尾巴球着火的小兔子一樣炸開了毛，什麽同床共枕的害羞，什麽被照顧洗漱的窘迫統統被他抛在了腦後，他手忙腳亂的扯着一個勁往下滑的褲腰往外門外跑，別說是外衣和圍巾，就連鞋都沒顧上穿。

“沒事，穗穗，穗穗——穗穗！”

也虧得尹晟手疾眼快，他攔腰抱住了光着腳往院子裏跑的蘇葳，又仗着身高臂長的優勢用下巴磕了磕蘇葳的發頂，連連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在哭笑不得的同時還有一點酸楚，蘇葳一直是這樣，只要是有關吃飯的問題，蘇葳都重視得有一點不太正常，他曾經就這個情況問個別人，對方給他的猜想和他自己的想法差不多，蘇葳長在山裏，吃穿靠天，年少時應該是經歷過比較嚴重的饑荒，所以才養成這種對食物異常執拗的潛意識。

“不急，我今天不急着走，可以晚點再去，你別着急，随便弄一口就行了，我自己煮餃子，我自己來。”他索性抱着蘇葳不撒手了，生怕一不留神蘇葳就會跑出去給他買飯。

他貼去蘇葳耳邊再三給他寬心，蘇葳将信将疑的轉頭看他，他并指舉過腦袋做了個發誓的動作，嚴正聲明自己絕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因為上學遲到而耽誤早飯。

冰箱裏的餃子是蘇葳提前包好凍上的，尹晟安撫好蘇葳之後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打開竈火、把鍋裏裝滿水、再把餃子放進去煮熟。

然而這三步對尹晟而言也折騰得了，蘇葳提心吊膽的杵在廚房門口探個頭看，他不敢直接開口指導，又害怕尹晟會突然把廚房給炸了。

三步之中最難的一步，應該是把餃子煮熟這一步。

尹晟挺着腰板把竈火開到最大，別扭的自尊心讓他不好意思詢問蘇葳，所以他只能硬着頭皮站在竈臺前頭和鍋裏的餃子大眼瞪小眼。

凍過的餃子沒有包完立刻下鍋的餃子熟得快，他拿着湯勺在鍋裏轉了好幾圈，總覺得網上說得不對，這些浮上來的餃子看起來并沒有熟透。

不過這也沒難住他，他自小就思路清奇古怪總是會想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辦法，他拿了個筷子把一個上浮的餃子夾破，發現餡料中心沒熟就把餃子扔回去繼續煮，一分鐘後再夾第二個，他這樣抗争了八分鐘，一直夾破到第九個才看見熟餡。

所以早飯變成了半鍋餃子半鍋湯，蘇葳碗裏的是圓鼓鼓的三鮮餃子，他碗裏的是蝦段肉泥青菜湯加白煮面皮。

餃子盛出來的時候，蘇葳基本已經看傻了，他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尹晟眉飛色舞的得意表情，又低頭看了看桌上那一碗狼藉，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尹晟這個孩子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尹晟和以往一樣樂呵呵的把自己碗裏的東西打掃幹淨，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挑，蘇葳趁着他打領帶的功夫從自己碗裏舀了個完整餃子想喂給他，結果還被他搶過勺子反喂了回來。

尹晟換好衣服的時候已經将近八點，蘇葳不敢再耽誤他時間，只能想着晚上多做點菜給他補一補。

可是就蘇葳正想着要不要查查菜譜做點好菜的時候，一只腳邁出門外的尹晟卻突然殺了個回馬槍，愣是點破了他那點小心思。

“我中午去買圍裙，晚上才能拿回來，換衣服太麻煩的話今晚就不做飯了，我晚上買火鍋回來，你今天多休息一會。”

蘇葳沒吃過正宗的北方火鍋，雲南以菌子火鍋為主，偶爾炖兩條江魚做鍋底，幾乎沒有北方這種酸菜羊肉鍋。

至于醬料就更是不同，蘇葳在遇見秦峥之前從沒吃過不辣的腐乳，也沒碰過韭花醬，他跟在秦峥身邊的時候吃過一次北方的醬料，只不過吃得太倉促了，他沒吃兩口就被帶離了席間，因為難得回家吃晚飯的秦峥顯然心思不在菜上。

尹晟訂得菜在七點左右陸陸續續的送到了，醬料都是用袋子直接密封包裝的，蘇葳挽起運動服的袖子把這些裝醬料的小袋子挨個研究了個遍，什麽韭花、腐乳、榨菜末，他都好奇的拎起來細細查看，眉眼倏地多出來不少屬于少年人的靈動與活潑。

底湯是和火鍋一起送來的，蘇葳抱着裝蔬菜的袋子站在桌邊歪着頭看，負責送貨上門的師傅手腳利落的幫他把鍋插上電，而後又把其他東西依次拆封擺好。

牛羊肉、凍豆腐、水爆肚、酸菜鍋的熱氣蒸騰，蘇葳看得一愣一愣的，師傅安置好大半東西便要幫他把手裏的蔬菜一并打開。

“诶，先生啊，我幫您把這玩意兒也咧開呗？”

“……不用，不用，不麻煩您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謝，謝謝您啊。”

東北爺們的口音無論聽多少次都有別樣的風味，蘇葳如夢初醒的打了個哆嗦，連連擺手謝絕了師傅的好意。

尹晟七點一刻回的家，和負責送餐的師傅剛好打了個照面，思想異常前衛的中年男人賤兮兮的沖他豎了個大拇指，滿臉都是“你媳婦真待人親”這七個大字。

尹晟進家門的時候，蘇葳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歸置好了，而且還乖乖的脫下了身上的運動服換回那身羊絨衫。

家裏燈光暖黃，火鍋的氣味令人食指大動，熱氣暈染的餐廳裏，蘇葳的眉眼無光仿佛比往日還要柔和，上了年歲的南方男人正捧着碗筷坐在桌邊眼巴巴等他吃飯，滿是期待的眸子盛着比星辰還要漂亮的光暈。

這樣的場景足以讓所有心煩意亂的公事煙消雲散，家在這個時候變成了最美好的地方，尹晟神色驟然和緩了不少，他蹬去鞋子扯掉領帶，快步走到桌邊坐下，滿心滿眼都被蘇葳填得滿滿的。

和早上不一樣，晚上的這一頓火鍋基本上是靠尹晟，蘇葳認認真真跟他學怎麽調最正宗的火鍋醬，怎麽看羊肉、爆肚涮煮的火候，尹晟一直不厭其煩的給蘇葳涮菜夾肉，直到把蘇葳喂到小肚子滾圓才開始自己吃。

一頓火鍋吃到将近九點，蘇葳是真的吃多了，晚飯後尹晟去書房繼續工作，他在大廳裏繞了十幾圈才上樓陪尹晟工作。

他坐在躺椅上捧着插了耳機的平板電腦磕磕絆絆的看劇，電影是尹晟給他推薦的，尹晟不贊成他死磕書本學英語，而是讓他先從帶字幕的影視作品開始看，慢慢培養點語感再說。

尹晟是出國留過學的，所以基本上尹晟說什麽他都信，他不熟練的操作着手裏的平板電腦反複點擊暫停和播放，他的閱讀速度不快，就是單看中文的字幕也要點反應時間。

蘇葳就這樣停停看看了将近一個小時，起先他還覺得這個方法真的很好，他這樣看下來，最起碼能把幾個常用的詞對上號的，可看着看着他就覺出了不對。

屏幕上的兩個男演員忽然在小酒館的暗巷裏吻上了彼此，歐美的電影尺度更開放，旖旎場面的長鏡頭要多火辣有多火辣，蘇葳哪見過這種東西，他幾乎是騰地燒紅了臉，差點把手裏的平板都扔出去。

“小晟！小晟——！這個，這個電影它，它……”

佯裝看文件的尹晟差點沒繃住，他偏頭用兩聲咳嗽掩蓋了笑意，然後才從椅子上起身過來湊到蘇葳身邊幫他重新打開了屏幕上的電影，順便颔首去吻了吻蘇葳紅透的耳尖。

“都是這樣的，現在這種事情已經很正常了，尤其在國外，很多人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