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強者為尊
“師尊?咦!你怎麽跑我夢裏來了?”少年旋風般沖了過來,伸手要扶他,“你別說,這夢還挺真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雲诩眉心狠跳,急促道:“你怎麽在這裏,可見過一個白衣人?”看似急促的聲音下,全是試探。
風長安錯愕的打量他一會,弱弱道:“師尊,你腦子進水了呀?這本來就是我的夢裏,我在做夢啊!還有,你不就穿着白衣服嗎?你還問我。”
“不是我。”
“你玩我呢,這裏就我們兩個,不是你是誰?話說,我怎麽會夢到你,難道我拜入你門下,晚上太興奮了?”
雲诩冷冷注視他,少年猛地一拍頭,激動道:“師尊!你莫不是來教我修煉的?!”
刻意提高的聲音像一鼎青銅鐘,在幽靜的山寺猛的撞上一擊,撞得毫無防備的游客心下發顫,從長滿青苔的石階上咕嚕嚕滾下去。
雲诩就像那個毫無防備的游客,被少年直接撞入谷底。
不像,兩者脾氣真的一點也不像。
少年兩眼放光,緊張道:“修士修煉都在夢裏修煉嗎?好厲害!師尊,我該怎麽修煉,你教我,我一定認真學!”
“學你個頭。”雲诩無聲的張了張嘴。
“啊?師尊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逼他離開了力量越來越強,雲诩撇開扶着自己的少年,吐出口血,狠戾的目光死死盯着青冥劍。
本命劍和主人之間有着強烈的主仆聯系,人在劍在,人亡劍亡,若是用青冥劍去尋找師尊……
風長安見他吐了口血,吓了一大跳:“師尊,你怎麽了?”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剛才注意到對方的狼狽,鹿眼瞪大,倒映出一個衣袍上全是血,頭發亂如瘋子一樣的青年。
“師尊,你怎麽這幅樣子?你是不是要死了?”
雲诩面沉如水,側首對進那雙滿是不可思議的鹿眼中:“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不,不不!我說錯了。”少年下意識捂住嘴,被他陰冷的神色吓得連退數步,幼鹿一般不安的四處張望,腦子裏瘋狂組織語言。
“師尊,長壽,長長長壽!比我在市井見過的那只千年王八還要長!”
“風長安,你罵誰!”
強大的吸力自頭頂襲來,雲诩感覺身體一半的力量都被吸了進去,他不由急躁,再加之先前的種種情緒,整個人就像一桶火、藥,碰着就炸!
暴跳如雷的聲音劈頭蓋臉的甩風長安頭上,風長安瑟瑟縮縮的企圖縮山溝溝裏躲起來。
他結結巴巴道:“我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識過什麽大世面,我見過活得最長的就是那只王八了。
所以我覺得,師尊肯定活得比王八長,我沒罵師尊,打死我我也不敢罵……”
雲诩看出了對方的緊張,懊惱得狠狠一甩袖,他還想利用這個弟子去拿青冥劍,并不想制造這種緊張的氣氛。
畢竟青冥劍待在他體內這麽久都沒事,想來已經建立了不同常人的聯系。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氣,和顏悅色道:“你過來,為師沒怪你。”
風長安拿懷疑的眼神瞅他:“師尊要我過來做什麽?”
“不打你,過來。”雲诩壓着暴躁的脾氣。
“真的假的?萬一我過來你打我怎麽辦?”風長安想着那幾個執事弟子害怕的模樣,嘴裏嘀嘀咕咕:
“我還沒正式拜入你門下,你說打死就打死了,我上哪裏說理,只能去閻王殿說理……”
“再不過來,馬上抽死你!”雲诩壓制的脾氣瞬間如火山爆發,熾烈的怒氣貫徹天地。
風長安渾身一抖,十分狗腿的慫雲诩面前,笑嘻嘻道:“師尊有什麽吩咐,弟子聽着呢。”
“去,把那把劍拿給為師。”雲诩示意他看向青冥劍,冷冷道:“只要你拿給為師,為師保你直上金丹。”
修士修為分三六九等,最末等是煉體期,其次分別是練氣、築基、假丹、金丹,到達金丹,修士修行就算成功了三分之一。
然而能達到三分之一的人,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人都被困在築基,其次便是假丹,一生難以突破金丹。
金丹,修行途中一個巨大的分水嶺。
可以這樣說,一旦達到金丹,便可走遍五州,而金丹之下,莫過于蝼蟻,生死存亡全系于強者手中。
旁人尚且連假丹都難以突破,這人卻說保你直上金丹,難免讓人動心。
至于這句話的真假,沒人敢去質疑。
因為面前這人是清韻宗核心長老,那個短短兩年坐上核心長老位置的天之驕子。
只要他想,他願意,別說一個金丹,就是十個金丹他都能用丹藥砸出來,再不濟,以自身修為強行拔高他人修為,也不是不可行。
修仙沒有捷徑,這種投機取巧的提高修為的方式莫過于拔苗助長,在真正對上實打實的同級對手後,将會被對方碾壓。
說白了,就是一副空殼子而已。
可盡管如此,這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
就像錢一樣,人人都知道錢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修為已是如此,不管虛的還是實的,你總要攥在自己手裏才安心。
少年聞言,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冷光,這絲冷光他收斂的很好,而且極快,對方并沒有發現。
“這個……恐怕不行……”少年露出為難的表情,一副又想要得對方口中的好處,又不想交出劍的姿态。
“師尊,這個劍是我父親給的,從小就在我體內,能辟邪呢,我這體質弱,招鬼。
要不然,等我修到金丹期了,我不怕鬼了,我就把劍給師尊如何……”
“世上哪有怎麽好的事?”雲诩豈能不知他話裏的意思,嗤笑一聲,毫不留情的開嘲,“你知道嗎?做人呢,太貪心,會死得很慘。”
少年臉色一白,難堪道:“我知道了。”頓了頓,握緊拳,“抱歉,劍不能給師尊,拿了劍,天會塌……”
“一把破劍而已,拿着也沒用,何不換點有價值的東西?”
時間越來越近,強大的力量已經快扯破他身軀,從毛孔裏溢出血,雲诩整個人都成了血人,除去一雙眼睛亮的讓人發怵。
“除了驅鬼,什麽用也沒有,世上驅鬼的方法多的是,為師可以保證你在金丹之前絕對不會被鬼纏身。”
“這……”少年被他的厲鬼一般的樣子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稚嫩的臉上全是驚恐,似乎有些動搖了。
他嘴裏默念着:“這是夢,這是夢,這只是個夢而已……”
厲鬼偏偏不讓他如願,陰恻恻的笑:“徒兒聽話,乖,把劍拿給為師,你要什麽,為師都能給你,聽話。”
少年渾身都在抖,跌跌撞撞的爬起,想逃離這可怕的一幕。
“站住。”快如閃電,雲诩伸手按住他肩膀,聲音放柔,“為師對你不好嗎?你想想看,從證道臺到現在,為師一直護着你,連命都可以豁出去。
而你如今,竟連這點小忙都不願幫?”
少年僵硬的扭頭,入目一只血淋淋的手,手指修長,手掌寬大有力。
“我……我……”
出夢境的時間即将到來,不能再拖了。
雲诩壓着喉嚨的血,輕言細語的蠱惑:“乖,快去幫為師拿來。”
少年終于動搖了,點點頭,一步一步向水池走去。
他的動作說不上快,可也絕對不慢,可在雲诩看來,卻慢得如同螞蟻爬。
劍眉倒橫,可怖的火焰自他眉心燃起,暴躁至極。“快點!”
身後乍起一聲怒喝,少年本就被他吓得心驚膽戰,一聽這話,還了得?腳底生風,踩着滿地映山紅直奔水池,伸手就撈青冥劍。
“轟隆!”一聲,少年的手剛觸碰到劍身,天地忽變,自天際破了個黑漆漆的大口。
剎那間,驚雷閃現,雨驟風急,接天連地的映山紅被強風連根拔起,經暴雨沖下山,墜入黑不見底的山溝。
少年被糊了一臉雨水,視線模糊,連面前是個什麽東西都看不清了。
他連忙松開手,伸手欲要擦眼睛,就在這時,一陣狂風直接把他刮下山頂,順着石階往山下滾。
滾了十幾步臺階,眼看還要繼續滾,少年不知那裏來得力量,一把撐住石階,把自己穩在石階上。
渾濁的泥水自山頂沖下,順着石階往身上淌,少年罵罵咧咧的一錘石階,伸長脖子,閉着眼沖青年站得地方大吼:
“師尊,我就說不能拿這把劍吧!天要塌了,救命啊!”
少年狼狽不堪,幹枯的頭發貼在他臉頰,赫然一只泡在泥漿裏、被拔了毛的叫花雞。
雲诩早已站不穩,他雙腿皆被映山紅的斷枝紮入,此時一跪下去,竟直接紮到骨頭上。
“嗯。”咬牙悶哼了聲,雲诩單手撐着泥濘地面,一把扯出戳到骨頭上的斷枝,狠狠插入地面!
他的力度太大,以至于斷枝插得很深,只在地面露出個頭,頭頂顫着一朵被碾碎的不成樣的映山紅。
這朵映山紅在衆多映山紅中是那麽不起眼,那麽醜。
可在此時,滿地映山紅皆被連根拔起的時候,卻紅豔豔的絢爛至極,就像灰暗空間裏的一叢奪目火花,風雨中的一把油紙傘,不大,卻足夠強勢。
青年使勁咬着牙床,面部肌肉繃緊,踉踉跄跄的往山頂爬。
他身上的力量被外界抽去一半有餘,剩下的用來抵擋外界要拖他出夢境的強大力量,早已無法使用力量直接到山頂。
因此他只能頂着狂風暴雨,憑借雙腿,往山頂爬,縱使每爬幾步就跌倒幾次,他也不肯放棄,只悶聲抗下。
少年趴在石階上,瞪着眼,望着青年,有渾濁的雨水往他眼睛裏灌,生疼。
“師尊!”少年叫魂一樣,聲音嘹亮又惶恐,“你先回頭看看我!別丢下我!救命啊!”
雲诩腳步一頓,再次跪倒在泥濘地面,他雙手死死扣在地面,才沒被已經山頂沖刷而來的滂湃泥水沖下山。
“師尊……”
少年又叫,只是這次還沒叫完,就感受到一道要把他剁成肉泥的目光,目光鋒利如刀,一時吓得少年不敢開腔了。
少年扒着長着青苔的石階,用濕透的衣袖擦了擦進泥沙的眼睛,畏畏縮縮的嘟嚷:
“你到底要幹什麽,不就一把斷劍嗎,至于嗎?好劍不要,非要把破劍……”
青年聽力何等驚人,聞言,目光更冷了,狠狠瞪他兩眼,費力又撐起身體,趔趄着往山頂爬。
山勢陡峭,風雨又急,少年趴在臺階上,壓根看不見他身影,只見得一模糊黑點搖搖晃晃去往山頂,目标明确的讓人心驚。
黑洞洞的天際又卷起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漩渦,漩渦邊緣勾勒着血淋淋的符咒,正以一種陰冷的氣勢滲進風雨中,拉扯着直去山頂的那點黑影。
雲诩周身力量被黑色漩渦再次抽取去一半,難以抵擋強烈的狂風驟雨,他旋即彎着腰,半跪在地,企圖穩在原地。
距離山頂水池已經不遠了,只有十步之餘,只有十步而已。
穩定片刻,他再度爬起,就在此時,自山頂刮來一陣強悍的狂風,和着念珠大小的冷雨,将他刮下山徑。
“師尊!”少年驚叫一聲,震驚的看着那點黑影一路往下滾,滾到最後,被累計在路徑凸起部分的泥土擋住了。
泥土中帶着雜亂的映山紅,憔悴而狼狽的夾在泥土裏,青年滾上去的瞬間,由于強大的沖擊力,幾枝映山紅直接捅進青年背部。
血液從破裂的傷口流出,剛染紅白衣,就被滾滾泥水沖了個幹淨。
青年渾身都在顫抖,蝦子一樣把自己弓起,他頭發上、衣服裏全進了泥沙,就連眼睫毛上也帶着泥沙。
眼睫毛下的眼睛,透露出及盡癫狂的偏執,直勾勾盯着山頂。
隔着厚重雨幕,山頂的景象壓根看不清,但這并不妨礙他改變方向。
“青冥劍……青冥劍……青冥劍……”
雲诩一聲聲念着這三個字,覺得眼前再度有希望了。
他伸手繞到背後,狠狠拔出插進背部的映山紅,握在手裏,艱難爬起,蹒跚着繼續前行,目标直指山頂。
風長安楞楞的看着那點黑影再度爬起,張了張口,卻什麽聲音也沒有,只嗆進一口泥水。
“咳咳咳!”一陣猛咳後,風長安再度看去,卻見那點黑影縮小了一一跪在地上。
倏爾,那道黑影又爬起,固執的緩慢往山頂移動。
他這是瘋了嗎?!
風長安從來沒見過他這麽倔強的一面,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進退有度,絕不會這麽不要命。
心底騰起一股怒火,風長安死死瞪着青年,怒不可遏得握住了哪只空着的手,然後狠狠錘石階,激起半個頭高的水花。
雲诩半跪在地,膝蓋痛的已經麻木了,強大的撕扯力從黑色漩渦而來,扯得他喉嚨裏湧出一股血腥味。
即将從嘴裏噴薄而出時,又被他生生咽下去了。
他絕對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雲诩搖搖晃晃的半彎起搖,腳步蹒跚着往上爬,他固執己見的時候,誰也攔不住,誰也擋不了。
因外界受得傷還沒好,夢境裏又受重創,加之強大的撕扯力要拖他出夢境,這讓他眼前有些發昏,意識渙散到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憑着感覺繼續前行。
他已經沒有辦法,只能拼死一搏。
無數個日夜,懷揣着希望,折磨自己,他早就瘋了,早就不要命了。
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就連那點本抓在手裏、虛無缥缈的希望,也散的幹幹淨淨了。
大師兄說得對,他早就不人不鬼了,可是他不願意醒,也不願意面對現實。
他不是強者,也不是聖人,頂不了天,更也立不了地。
他只是個人而已,有的也只有一雙手、一雙腳而已。
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沒有什麽所謂的榮光,也沒有什麽所謂的好運,一切的一切,全要靠他自己去拼,所有的一切,也只能靠自己去搏。
對他來說:
所謂生,就是茍且于人世。
所謂死,也不過閉眼的事。
世人都說他天生反骨、心狠手辣、陰晴不定,他豈能不知道?只是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私自利的一個人。
善惡是非,對錯曲直,由世人去定吧,他反正無所謂。
他的字典裏只有八個字:
大浪淘沙,強者為尊。
簡簡單單八個字,镌刻在字典上,深入骨髓。
大風大雨嘈雜在雲诩耳邊,他撐着想要睡過去的眼皮,腳步緩慢的移動,就連方向走偏了也不知道。
風長安在石階上,隔着沉悶的雨幕,咬牙切齒的仰望山頂,盯着那點即将栽倒在雨幕中,而後滾入黑壓壓的山溝裏的黑影。
縱使雲诩已經不再認他這個師尊,師徒情意也恩斷義絕了。
可風長安還是難受,真真切切的難受。
三十年的師徒情意,不是說斷就能斷的,藕斷了,還連着絲,更況且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狠狠一砸石階,把手都砸破了才壓住心頭的心疼。
風長安怒罵自己心軟、犯賤,實實在在的犯賤!
他是主角,反正也死不了,誰管他,誰管誰犯賤!
咬着唇,風長安垂下眼簾,口是心非的凝聚出一道強橫的劍意,劍意悄無聲息的混在狂風中,呼上黑色漩渦,把小型漩渦撕裂成大型漩渦。
“轟隆!”一聲,地動山搖,山頂一道紅光被漩渦吸了進去。
……
意識由模糊轉為清晰,黑暗沖撞在雲诩眼前,他張開口,噴出一口鮮血,這才發現自己被拖出夢境了。